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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不见长安

    代地。

    天寒地冻。

    这个时节纵使是南方亦尚未回暖,这儿离春天更是远着咧。

    刚刚摇晃完枯枝的冷风又将白草压弯了腰,接着它们稍稍抬头,朝着远处不远处两个人扑了过去。

    刘如意将手往袖里缩了缩,抿嘴道:“国相,阿兄居然驾崩了。”

    在他的心目中,刘盈并未带有皇帝的威严,更多的时候表现得与寻常人家的兄长无异。

    在阿父责骂时包庇自己,在闲暇时一同下棋饮酒,脸上常常挂着和蔼的笑容。

    若是将阿父比作巍峨的山岳,让人仰视与敬畏,那么刘盈更像是参天大树,自己可以依靠,可以在他的荫庇下安稳地歇息。

    山崩令人震惊,而大树的倒下则会带来无尽的悲伤。

    “你阿兄坐在那个位置上,实在是太累了。”陈洛叹了口气,语气略带惋惜。

    想要扛住帝位带来的压力,只有两种选择。

    遍数历史上的明君,他们靠着非凡的内驱力来鞭策自己,帝位的压力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动力。

    始皇帝、明太祖这样的“卷王”,每天处理的奏折是按箱来论,工作时间长达五六个时辰。

    他们非常享受这样的压力,与臣子斗争,与外敌斗争,与自己斗争。

    而如果选择摆烂,那同样不失为对抗帝位压力的一种办法。

    南唐后主、陈后主以及宋徽宗等人,就是摆烂派的典型代表。

    坐在帝位上之所以有无尽的压力,那是因为要处理国事,平息天灾带来的损失,考虑对抗外敌不让国家覆亡。

    但只要将这些问题“视而不见”,专心于玩乐和享受,那么他们身上怎么可能还有压力呢。

    虽然他们治下民不聊生,但他们本人过得是相当惬意。

    可刘盈的性格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既不是拥有无穷野望的雄主,也做不到枉顾百姓死活而躺平摆烂。

    非常典型的例子就是明末崇祯。

    不过比起崇祯,刘盈倒是幸运得多。

    他不用对着烽烟四起的天下整日焦头烂额,外敌匈奴刚被暴揍过,手底下的臣子都非常靠谱,不说大话。

    刘如意不解问询:“难道阿兄不会想着自我开解吗?”

    想了想,陈洛悠悠吐出一口气答道:“若你阿兄受到的打击没有这么密集,若你阿兄身边有个体己人,若伱阿兄没有那么多政务需要处理……唉,可惜没如果啊。”

    刘盈的结局能够避免吗?

    理论上可以。

    没有接二连三的亲人离世,刘盈的心态就不会彻底被压垮。

    甚至说哪怕刘邦、吕雉、刘肥以及孩子接连离世,但曹皇后不出意外,那刘盈身边至少还有可以倾诉的对象,来缓解心底的苦闷。

    只是世事无常,命运的打击不会因为你身份尊贵就会产生怜悯。

    导致刘盈心态失衡的另一个原因,则是他身上需要扛着的担子实在太重。

    他的身份并非皇帝,而是农夫、商贾或者地方上的小官吏,面对亲人的离世的话,可以在每个时期都放松一段时间,来调节自己的心情。

    但刘盈在心态彻底崩了之前,都如同将发条拧紧的机器,一刻不停地在工作,面对亲人接二连三离世的打击,非但不能松一口气,反倒需要扛着这些压力继续向前……

    最终拧紧的发条“咔嚓”一声坏掉,成了必然的结局。

    刘如意立在风中,神色若有所思。

    在刘邦驾崩的时候,他年岁尚小,不懂生离死别,而这些年里母亲戚姬离世,让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死亡”。

    这次刘盈驾崩,显然给他的感触更深。

    两人继续交谈,感慨几句后,刘如意侧过头说:“国相,阿兄离世后,您觉得帝位该由谁来继承?”

    说这话时,他的眼里饱含浓郁的期待之色。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当意气风发的时刻,谁敢说自己在这个时候没有对未来的幻想?

    揉了揉下巴,陈洛出声问道:“如意,你知道秦始皇东巡途中,有名少年在人群说出‘彼可取而代之’,他当时的年岁和你差不多大,你可知他是谁?”

    “我阿父?”刘如意脱口而出后,就意识到自己在犯傻,阿父的年岁和嬴政没差太多,这话怎么可能是自己阿父所说。

    他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诚恳道:“如意不知,请国相告之。”

    在刘如意的眼里,陈洛的身份是多元化的。

    在处理政事的时候,乃是国相,整个代国最为靠谱的官员。

    在私下玩乐的时候,他则变成了友人,除了歌咏外,棋、射、御无不精通。

    而在给予生活与未来的指点时,陈洛则是最好的老师,能将大道理浅显化,并给出正确的选择。

    “这话是羽兄当年所言。”陈洛嘴角微微上扬,眼含笑意。

    “嗯?羽……啊啊,居然是楚王所言。”刘如意瞬间尖叫出声,显然颇为激动。

    项羽是他九岁时就开始崇拜的偶像,现在已经快十年了,依旧如此。

    此言由陈洛说出,显然给了他相当的震撼。

    在刘如意的眼中,项羽的话语哪怕不是信条,差得倒也不远。

    刘如意身子稍往前倾,马上接话说:“我懂了,国相是想告诉我,人生须立远志,再拼尽全力去实现它,对吗?”

    “非也。”陈洛的否定让刘如意有些惊愕,他很快反问一句,“羽兄朝始皇帝言说‘彼可取而代之’,可当今他现在是皇帝吗?”

    “不……不是。”刘如意应道,顿时想起现在天下姓刘而非姓项。

    陈洛悠然说:“因此每个人年少时候的愿景,和未来的人生不一定匹配,就算完成曾经的梦想,或许感到的不会是满足与快乐,而是觉得不过如此。

    若是羽兄真一心选择成为皇帝,对于天下百姓难道更好,他又会活得更加开心吗?”

    对于这个问题,自己可以给出肯定的答案。

    成为一方诸侯,项羽平日里并不需要处理多少政事,底下自有国相分忧,每天打猎会宴,过得惬意无比。而他真成了天子,则需要被无数琐事缠身,困于一间望不见天空的宫殿之内,这样的折磨对于霸王来说,堪比酷刑。

    刘如意有些沉默和不解。

    没想到陈洛没有选择支持自己,反而用这样的话语来进行“打击”。

    不过五日后,随着另外一则消息从长安送来,解开他的疑惑。

    “殿下来了?”看着亲自前来自己府邸拜访的刘如意,陈洛端着一杯清茶问道。

    刘如意神色有些复杂,低声问道:“国相莫非早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他们选择让四弟进京继承帝位。”

    要知道他之前信心满满,是觉得相比其他继承人来说,自己的优势最大。

    刘盈的那几个孩子皆是庶出,而且年龄太小,如果有权臣想要独揽朝纲,那么才会选择他们其中之一,可现在朝堂上功臣派权势最高,但他们内部并非以某一人为首。

    而刘邦的那几个儿子中,没有其他嫡子,庶长子刘肥去世之后,自己年龄最大,这些年在代地又颇有作为,那些朝臣应该选自己才对啊。

    见着刘如意失落的模样,陈洛淡淡说道:“这件事情我并未提前知晓,不过是有所猜测。”

    这倒是真话。

    他通过墨家的渠道,得知刘盈去世的消息,比官方信使要早一天,而朝臣选好帝位继承人的消息,是在自己对刘如意说完那番话两天后,才送到自己手里。

    因此自己劝慰刘如意的时候,其实并不知道继承帝位的人会是刘恒。

    当然,陈洛多多少少猜到了这样的情况。

    长安城内希望自己回去的人可不多。

    他们明面上尊敬和仰仗自己,但真要靠近自己,那些人是一万个不愿意。

    朝堂上的高层怕的是自己分走他们的权势,那些中低层是记得自己担任御史大夫时的严苛,心中畏惧。

    除非刘如意前往长安的时候,不带他这个国相一起,但长安城内的那些老狐狸,怎么可能会信。

    通过对比,那位看上去温顺无比的燕王就得到了长安朝臣的拥护和支持。

    不过只有陈洛知道,刘恒可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论玩心眼,恐怕现在整个长安城里唯有陈平是他的对手。

    陈洛深吸一口气,宽慰着面前的刘如意道:“我前些日子拿羽兄作为例子,来劝说你,就是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

    你现在追求的风光与排场,实际上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轻松。

    当你坐上那个位置,就没有下来的机会了,每天都得生活在无数谎言当中,要学着如何看出那些谎言,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说谎,以及揭穿谎言后,该如何面对真相。

    这是你想过的生活吗?”

    他认真地盯着身前面如冠玉的少年,等待着回答。

    刘邦说“如意类我”,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刘如意像的是曾经那个孤身去魏地,想成为信陵门客的刘邦,而非历经世事打磨,变得圆滑无比的刘邦。

    若刘如意是像后面的刘邦,那陈洛未尝不会支持他的选择,哪怕需要动用积累下来的人脉,都会将他送回长安。

    但现在崇拜项羽,喜怒形于色的刘如意,根本没有对付那些老狐狸的本事,让他前去长安,完全是坑害了他。

    抿了抿嘴,刘如意讷讷道:“国相,你完全可以辅佐我啊。何况花上一两年时间,我应该就能差不多适应了。”

    “靠别人是靠不住的,如果领袖面对困难,只想着依靠别人,那他是担不起‘领袖’这个名号。”陈洛再向面前这名少年,给出一个新的提醒。

    他的确可以去帮刘如意处理很多事情,但那会导致自己吸引无数仇恨。

    毕竟作为一个“老家伙”,原本在适当的时候已经离开长安,给大部分人留下不错的印象,可自己要是再回去,等于说将之前的好感全部败了。

    要知道无论在什么时期,“空降”永远令人不喜。

    何况陈洛真随着刘如意回到长安,将占据的乃是丞相之位,要用人的话,定然会起复自己以前的那批亲信,将不少原有的上升通道堵住。

    这事是论不出谁对谁错的。

    他真回到长安去处理事务,任用熟悉的那批官吏,能够大大提高做事效率,肯定不能说是错误的选择。

    但心中产生怨气的那批人,难道就是错的吗?

    他们兢兢业业的在任上做事,结果就因为一位突然出现的丞相,还是十年前就离开长安的人,他们原本有望晋升上去的职位,变成了其他的人。

    哪怕有人能忍,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忍。

    因此,陈洛不想冒着晚节不保的风险,再去长安走一遭。

    刘如意点了点头,但尚有些不忿,低头嘟囔:“国相的教导我都听进去了,可难不成四弟会比我做得更好吗?”

    没想到他刚一抬头,看到的就是陈洛严肃的神情。

    “不要看轻你那个弟弟啊,他会让看轻他的那些人大吃一惊的。”

    现在刚进入长安,羽翼未丰的刘恒尚且可以欺负一下,但是再过两三年,纵使在朝堂根深蒂固的功臣派,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自己提前告诫刘如意,是为了保他平安。

    哪怕再过十年,刘如意都到不了刘恒现在的段位。

    “四弟有这么厉害?”刘如意将信将疑。

    自己记忆里的刘恒有些模糊,小时候的他是沉默寡言的模样,长大后只有在过年回长安的时候遇见过两三次,每次只闷闷地打了几个招呼,就没有过多交流了。

    不过他一向相信国相的判断。

    将杯中的茶水饮尽,陈洛悠然道:“如意,你四弟现在当了皇帝,你就安心当代王吧。

    代地其他地方比不上中原,但这些年里,我将代城发展起来了,成了商队出关前的歇脚点,它不逊色于其他郡国内的大城。”

    见状,刘如意认真思索一番后,答应下来。

    如果四弟在长安真做得不错的话,自己确实应该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不去作妖。

    要不然就凭借代地这点人马,连赵地都迈不过去,更别提进入关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