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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论思想

    虽是阴天,但好在雨停了下来,穆越书城店内人来人往,看书和买书,也有人单纯凑热闹,内院里绿柳成荫,一阵清凉舒爽。

    黎世勋见眼前这个书生落落大方,说话十分得体,当场回道:“秦公子品貌俱佳,想来定是家教亦十分出众,不知今日开业,令堂是否到场,可否为本官引荐一番?”

    秦晓穆见县尊大人如此抬爱,不及多想,回身将母亲扶过来相见,秦氏微微一怔,这黎县令两年前在陈府是见过一面的,来到黎世勋面前,躬身鞠个万福,柔声道:“民妇见过大人!”

    黎世勋见亲霜雪过来,微微吃了一惊,不禁道:“原来是你,我们在陈府见过,哦,我明白了,既是陈府中人,看来我们多少有点沾亲带故,为何当时却不见令郎?”

    “大人好记性,穆儿这孩子向来不起眼,陈府一大家子人,大人不一定都能识得。”

    黎世勋有些尴尬,微笑道:“夫人既是陈家一房媳妇,与我那堂妹一个屋檐下生活,如今我那堂外甥过世了,云婕定是伤心过度,还望夫人多加照应。”

    “黎姐姐聪慧过人,定能通透至达,亡者入土为安,生者还得继续,民妇也为她难过,只是一切还需仰仗大人,我一个弱女子也是有心无力的。”

    秦霜雪似乎不太想与这位县太爷说太多的话,可黎世勋却继续问道:“夫人祖籍是哪里人氏,看起来有大家闺秀风范,年轻时家世定是不简单?”

    “民妇寻常人家一个小女子,当年逃荒而来,如尘世中一粒尘埃而已!”

    “夫人过谦了,令郎才识过人,勇略也不错,夫人若不嫌弃,本官有意为他在县衙谋一个营生如何?大丈夫当做一番大事,不可枉费了大好时光。”

    秦霜雪闪动了一丝惊讶和恐惧之色,答道:“大人一番心意民妇心领了,穆儿自小木讷,这是出了名的,不久将入赘一户人家,恐怕要辜负大人一片厚爱。”

    秦晓穆露出一个惊讶的眼神,就连苏轻越也是一头雾水,主要来自于“入赘”两个字,不禁看了身边的书生一眼。

    黎世勋思绪飞转,快速思索了一下,笑道:“既如此,人各有志,本官也不好强求,改日再找你们说话。”

    秦霜雪躬身行礼,和儿子一起转身回到原来的桌子上,黎世勋与苏义说着济城的新鲜事。

    吃过午饭,黎世勋亲自到书城挑选了几本新书,其中自然有《沧浪诗集》和那本《西游转》,看到那诗集,内心也是十分震撼,同时又藏有一丝矛盾与纠结。

    黎世勋今日明面上是来祝贺苏府书城开张,暗地里却是藏着极为深沉的心思。距离那封家书的到来已有半个多月,这段时间对于黎县令来说并不好过,心口压了一块大石,暗中查证一些想要知道的真相自然不必说,有的事情需要与对方求证一番。

    那秦氏从表面上看,当年是个绝色美人,这一点不容置疑,性情上喜欢安静,整个人有些沧桑感,男人喜欢小鸟依人型的女子,来源于天地阴阳定数,只有放大了男人的力量,才能获得征服感和存在感,就如秦晓穆前世毫无存在感一般,原因也是女性的强大,刺中了男人心中最为柔弱的地方。

    至于那个叫秦晓穆的公子,隐隐有文武兼修的势头,黎世勋说想要为他谋一个差事当然是一种试探,果然,秦氏拒绝了,她在逃避一些东西,或者说在逃避危险,真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这是黎县令的结论!

    黎世勋反复思量,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就是暂时不决定!他需要更多朝廷方面的信息,朝中那盘棋局的风向,才是他要不要按照那封家书执行的决定性因素。

    对于一个极富智慧的县官来说,准备工作还是需要做好的,比如提前把握住那对母子的情况,还有抄了一份那秦公子写的唱曲,在别人看来文才卓然的词,黎县令自然也想探究一番。

    傍晚时分,最近一直阴霾的天空透出一丝难得的亮光,那亮光背投在宇宙的另一面,将天空里不知飘向何方的几朵残云染成暗红色。

    一天的喧嚣终于落下帷幕,在后堂吃过晚饭,苏轻越拖着懒散的步子在院子里转悠,秦晓穆并行一侧,院子深处还有浓烟从炉子中冒起来,冉冉升上天空,然后被夏风吹散。

    两个少年还在院子里拖着懒散的步伐绕圈子,各自想着心事,却那般和谐而相得益彰,有话时互相懂得对方,无话时各自安好,丝毫不显尴尬,男女之间的最佳搭档关系大抵就是如此了。

    苏轻越的心事来源于秦氏嘴里关于“入赘”的扎心字眼,秦晓穆的心事则来源于黎县令关于县衙找工作的事,母亲却一口回绝了,很多事即便是千年后过来的妖精也不一定想的透彻,这就是人性的复杂之处。

    苏轻越看着天边白云后投下的几缕亮光,先开口说道:“秦兄,陈家在济城也属望族,与县太爷又是姻亲,今日黎大人举荐你入公门,令堂何故婉言拒绝了!以秦兄的才学,入了公门何愁将来不能光宗耀祖,到时娇妻功名,花前月下,有何不好!”

    “陈家是陈家,我从来不觉得陈家能带给我什么,母亲不想我入公门,只怕是为平安考虑,况且我是要入赘的,日子也不一定会好过,不过事在人为嘛。”秦晓穆有一丝迷茫。

    “入赘,秦兄要入赘可能得放弃一些东西,比如前程,,,还有很多,,,”苏轻越突然想到一旦入赘,将放弃掉很多机会,就连纳个妾都几乎不可能了,苏轻越也不知怎会突然有这种龌龊想法,人家纳不纳妾干自己什么事。

    “入赘也没什么不好,苏兄何必大惊小怪,其实圣人之言大都绑架人性,无形中将本性绑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可现实中朝堂更替、父子反目、丈夫惧内的例子还少吗?”秦晓穆随口说着。

    “当你把入赘这件事情看得太重时,就变成了心事,天下条条大路通罗马,世间渔樵耕读、贩夫走卒、大夫医者,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何必拘泥些许礼制,最重要的是把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

    “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何其难也!秦兄不会自大到认为那些圣人之言无用吧?”苏轻越听着他奇奇怪怪的话语,随心聊着。

    “圣人之言也不是全无用处,自古至今,圣人先勤学而整理其精华,方才得出流传千古的道理,后被世人所尊崇,引为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良方,这一整套论断涵盖礼义廉耻、三纲五常、治世之道,说白了,这样的道理和学术,成了后人所倚重的不二法则,然而既然是人所制定,必然有其完善精进的空间。”

    “我们的思维受到了儒学思想的感染,形成定势,无意间认同和自我约束,其实说到底讲的是精神层面的游戏规则。然而,我们生活的地域到底有多大?偌大的陆地尽头是大海,海的那边是否还有陌生群体存在,他们的生活、所尊崇的生存法则又是什么?为什么苹果熟了要落到地上,而不是飘在天空中?茶壶里的水开了,为什么能将盖子顶起来?鸟儿为什么会飞,鱼在水中为什么能呼吸?这些问题是实际存在的,圣人亦不能为我们一一解答。”

    “就拿一个国家而言,圣人告诉我们要讲忠义,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百姓皆要忠于一人,若君不爱民,不以民养息,则政有所怠,百姓将置于水火。圣人还告诉我们,夫为妻纲,若苏兄将来嫁与一个废柴为妻,也要处处听命于他,任由他折腾么?圣人之言确实能教化人心,将无序的社会规整统一,却不能让世人在平等的规则下有尊严、受尊重的活着。”

    秦晓穆此时所散发出来的光辉与往日不同,苏轻越从未听过这个公子哥说这么深的话题,也从未见过秦晓穆显现过这样一双深邃坚毅的眸子,仿佛只看一眼就将被吞噬,掉入无底深渊。

    听着这些离奇古怪的话语,特别是那句“让世人在平等的规则下有尊严、受尊重的活着”,还有那句最走心的话“将来嫁与一个废柴为妻,也要处处听命于他,任由他折腾”,对古代人而言太过有冲击力,苏轻越被思绪搅得有些复杂。

    天渐渐黑下来,两人来到门口,秦晓穆送苏轻越上马车,苏轻越却止住说道:“还是让家丁护送秦兄回去,最近城里不太平!”

    这算不算关心则乱?秦晓穆见她说着,莫名想起这句话。脑海中又映入了高盈盈的面容,露出个苦笑的表情,当下也不推辞,低声交代佟掌柜一些事情,然后上车往沧浪园而去。

    今后的几天,《沧浪诗集》和《西游传》成了整个济城炙手可热的书,因大部分诗属爱情、田园、离愁、相思、边关题材,虽立意不够宏大,与朝堂政事多不牵涉,却沁人肺腑,多与时境思绪相应,成为闺中女子必备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