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野草燎原
1:0。
3:0。
5:1……
决胜局的展开有些出人意料。
前两局势均力敌的场面并没有出现，郑翔宇居然在连续得分，并且都是几拍之内就结束战斗。
支持凌羽的同学逐渐变少，加油声变得参差不齐，甚至隐约还有了骂声。
“赢球就夸输球就骂？你们的树脂666！输不起就别看！”
尚疾四处回怼，自己却也很急。
“小羽怎么突然掉线了？冲他，快冲他啊！”
“没用的……”王梓推了推眼镜。
他知道，凌羽不是不想冲，而是根本冲不起来。
凌羽也并没有掉线，甚至在王梓看来，一个星期就有如此惊人进步的他，已经堪称超水平发挥了。
可是羽毛球归根到底是等级森严的运动。
当你有一条腿是瘸着的时候，无论另一条腿多么健壮，都很难抗衡两条腿走路的人。
7:1……
9:2……
比分迅速拉开，四周观众席的声音愈发嘈杂。
夏樱然却仿佛听不见一般，满眼都只有球场上挣扎的身影。
“为什么？”
夏樱然喃喃道，“明明上一局还有来有回的，就连上周的半决赛都不至于打成这样……”
她看向李芧，这个自己心中最靠谱的教练。
但这次，就连他也凝重地摇了摇头。
“凌羽最致命的缺陷还是暴露了……”
“可是！”少女的声音几乎有些委屈，“小羽已经做得很好了！”
“因为我们对凌羽的了解都不够深。”
李芧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他步法不好，但我只是简单归结为了缺乏训练，事实上确实有很大关系。我相信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但实际上，步法不好的具体因素有很多，有人腿部肌肉不足，执行步法时不够轻盈；有人核心力量弱，重心起伏过大……这些都还好。
但凌羽的核心原因，却恰恰是最致命的那个。
他判断的时机太早了，对方还未击球就已经启动，如果判断正确还好，一旦失误就很难挽回。
力量是可以锻炼的，规范也是可以习得的，但这种本能层面的东西非常难纠正。”
夏樱然没有回答，双手揪紧衣角，脑袋压得很低。
李芧叹了口气。
“凌羽在战术安排上已经做到了他目前的极致。他有出色的临场分析能力，判断能力，强大的心理素质……可他最致命的短板一旦被察觉到，就注定无法回避了。
这是战术很难挽回的，不管凌羽怎么安排球路，郑翔宇总能找到做假动作的机会，以此拿到主动权。”
李芧说完，师徒两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知道夏樱然现在很难受，她让凌羽成为了这么多人关注的中心，此刻却也让对方沦为众矢之的。
让她先静静吧……
10：2。
11：2。
3：11——靠郑翔宇的失误，凌羽终于艰难拿了一分。
观众席上却并没有响起多少欢呼声，更多的反而是嘲讽，甚至人让他别丢脸了，趁现在赶紧弃权退赛算了，还能保住点脸面。
郑翔宇有些不爽地瞪了他们一眼。
凌羽是自己的对手，要喷也只有自己能喷，这群键师傅算几把老几？
更何况他一直都很佩服凌羽，比分大劣势也仍然很拼，是个可敬的对手。
不过打到这份上，再挣扎下去确实意义不大了。
“凌羽，了解过围棋吗？”
趁清洁员擦地的功夫，郑翔宇主动开口，“越是棋艺高深的大师，在意识到自己赢不了时，越会思考如何体面地宣布认输。
“世人并不会因此耻笑他，反而会称赞他的认知与格局。”
一匹又一匹天马包围了球场，无数对巨翼恍若天险一般，仿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跨越。
“……球不落地，永不放弃。”
凌羽犹豫了一阵，然后猛抬起头。
随后，在郑翔宇错愕的目光下，在球馆内数千名观众的注视中，他忽然露出一种很热血的表情，抬起球拍指向了郑翔宇：
“比赛还没有结束，我会和你拼到最后一分的。
不要小瞧我们的羁绊啊，混蛋！”
郑翔宇：“！？”
地擦完了。
凌羽哈哈一笑，不带停留地走上球场。
郑翔宇张了张嘴，从懵逼中回过神来，眼一瞪。
妈的，明明是自己的优势局，为什么又是他在装逼？
郑翔宇也重新绷紧神经。
既然对手没有选择放弃，那自己也要拿出十二分的功夫，用碾压的姿态战胜他！
伴随凌羽发球，双方的交锋从高远球相持开始。
依靠一拍吊球，郑翔宇成功骗掉凌羽的启动。凌羽勉强回网前球，郑翔宇顺利拿到高点。
随后，他一个带停顿的假动作放网，第二次骗掉凌羽的启动，凌羽挑球时几乎失去了重心，双手撑地才勉强稳住。
郑翔宇果断跃起，这次轻杀右侧半场，凌羽更加被动，挡出了远网球。
郑翔宇拿到舒适的点位，作出一拍假推真放，凌羽第三次被骗到，仍然被迫挑球。
这一局似乎和之前并没有区别……
然而就在郑翔宇第四次拿到远网，打出一拍假放真推时，凌羽中国跳横飞半场，一拍突击将球砸在了边线上！
4：11。
或许是因为这拍酣畅淋漓的突击，支持凌羽的呼声隐约又大了一些。
郑翔宇眼皮狂跳。
他不是很吃假动作吗？怎么忽然不吃了？
难道这世界上真有基因突变之类的事情，一瞬间就能把某项缺陷改良？
下一分，郑翔宇试探性地作出假推真放，却发现他依旧照吃不误。
但郑翔宇一使出推球，凌羽就会立刻用那夸张的中国跳起飞，直接把球杀下来。
“他妈的……他是土豆地雷吗？只盯那拍推球？”
郑翔宇满脸黑线。
当然，用这么简单的伎俩就想翻盘，也未免太小瞧他了。
5:11，郑翔宇微微调整了战术：
假动作更多以放网为主，哪怕要推球，也会把弧度拉高，打出类似高远球的效果，不给凌羽轻易拦截的机会。
他的思路无疑是有效的，凌羽很快就陷入了全面被动，在欺骗性极强的假动作面前，频频交出高球。
双方都心知肚明，假动作就是凌羽的命门。毕竟这个弱点直接和本能有关系——本能怎么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
凌羽还是那个凌羽。
可郑翔宇却越打越不舒服。
明明是他占据主动，明明是他的优势局，可他却很难像开局那样干净利索地赢球，每一分都是难啃的硬骨头。
球场对面，凌羽的羽翼已然分解。
黑光向下沉落，化作一重又一重野草。
血统高贵的天马可以轻易踏碎它们，可它们不减反增，越来越多，源源不断。
6:11……7:13……8:14……
比分仍然由郑翔宇领跑，但分差却不再扩大了。
“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李芧第一次感到捉摸不透。
凌羽的意图其实很明显：既然无法判断假动作，就干脆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后场球上，任何时候都先向后启动。
这样郑翔宇的推球一旦弧度不高，凌羽可以直接抓死。
但在郑翔宇有意识调整了推球的弧度后，这个套路基本就失效了。
当然，凌羽的压力也会减少一些，毕竟高弧度就意味着相对慢的节奏。
可是注意力全放在后场，前场怎么办呢？
凌羽的对策有些消极：承认被动，果断挑球。
这确实拱手交出了主动权，但也因此规避细腻的中前场博弈，最大程度防止了郑翔宇在推球和放网之间做文章。
不过郑翔宇的后场组织能力也很优秀，把球给到后场仅仅是个开始。
通过高吊杀的变幻，郑翔宇依旧能把凌羽拿捏得死死的，只要凌羽把注意力放在后场，他就必须接受前场被动的风险。
双方的消耗还是是不对等的，主动的郑翔宇无论如何都比被动的凌羽更省力。
这样绕了一大圈，并没有在根本上改变被动的本质啊？
9:14……10:15……
比分继续缓缓推进。
球场似乎仍是郑翔宇一个人的秀场，他频频打出精彩的球路变化，堪称魔术手的假动作赏心悦目。
几乎所有观众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郑翔宇的视线却始终聚焦在球场对面。
如果说第一局，这双眼中还有针锋相对的锐气，现在余下的就只有费解。
这是打球以来第一次，郑翔宇搞不懂对手，搞不懂自己。
明明他每球都快要输了，为什么就是能接回来？
明明自己占尽了优势，为什么就是拿不下？
他读不懂凌羽的眼神。
如果说上次是因为想到了志在必得的战术，所以自信，那这次呢？这样把比赛拖下去，和慢性自杀有什么区别？
无意间，郑翔宇瞥到了挂钟——8:03。
上一局结束时是7:30……这局打到现在，居然用了接近半个小时！
可比分就是拉不开——甚至分差还在缩小！
11:16。
13:17。
15:18！
“不会吧？”李芧猛然起身。
他好像明白凌羽是什么意思了——
哪怕双方的消耗是不对等的，但只要把对局尽量延长，郑翔宇多少也会受到消耗。
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凌羽自己消耗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消耗郑翔宇。
哪怕被动也要接，哪怕被假动作骗也要接，哪怕毫无生机也要接。
步法跟不上就用冲，冲都接不到就用扑。
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是自损两千换对方一千。
用一次又一次不平等的消耗去换，直到把对方的血放干净！
郑翔宇也不会坐以待毙。
为了撕裂凌羽的防守，他的进攻开始变得激进，每一球都空间感十足，每一球的落点都追求极致。
凌羽自然不可能全部招架。
但郑翔宇就能每球都得手吗？
下网、出界、判断失误……伴随着体力的消耗，这些只会越来越频繁，凌羽苦苦等待的就是那一刻。
球不落地，永不放弃。
此刻的凌羽，就是这句话的具象化！
但李芧仍不敢相信，哪怕这一幕就在眼前正发生着。
这绝对是最难执行的战术，没有之一。
羽毛球不像长跑，进入自己的节奏就能基本稳定地跑下去，它的节奏在不停变动，它的消耗是高强度且不稳定的。
哪怕凌羽也不是永动机，他在试训时也有力竭的时候。
体能总会到达极点，在那种状态下，每多接一次球都是对身心的双重考验。
他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能有这种程度的韧性？
20：19。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分差只剩一分。
就像上局一样，郑翔宇率先拿到了赛点。
可他却并没有赛点应有的冲劲和拼劲，反而在拼命喘息。
漫长的多拍早已将他的精力榨干，他的体力快到极限了。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在明明占上风的情况下还打得如此难受。
凌羽喘得更厉害，但他仍架起了球拍，就像战士架刀迎敌。
他当然也很累，疲惫就像逐渐上涨的潮汐，几乎将他吞没。
那又如何？
和他两边倒的日常训练相比，和他每天都要忍受的精神与肉体双重极限的疲劳感相比，这种程度又算什么？
人会习惯面对绝境的感觉。
郑翔宇发球了——
依旧是漫长的多拍，依旧是艰难的相持。
就是在这无比艰难的每一拍中，胜负的天平悄然倾斜。
不知从哪一球起，暗影化作的野草忽地开始疯长。
它们无风狂舞，高过了球拍，高过了球网，高过了不可逾越的尊贵巨翼，化作漆黑色的野火肆意燃烧！
天马疲态毕露，身躯在颤抖，翅膀变得摇摆不定。
无穷无尽的分身就像泡影，由内到外，一层层碎裂……
“嗒”
仿佛命运一般，凌羽一拍挑球打在网带上，球头贴网滚落，和半决赛上郑翔宇挽救赛点的那颗擦网球遥相呼应。
20:20。
21:20。
22:20。
终局没有高能，一切如约而至。
当郑翔宇的最后一球以咫尺之差出界，尘埃落定的刹那，两人都躺在了球场上。他们实在太累了。
凌羽听到场边的摄像机咔嚓咔嚓拍照，一向社恐的他这次没有躲闪，许多观众在呼唤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回答。他只想像现在这样躺在球场上，永远躺下去就好。
这种拼尽全力后的疲劳本身就是如此畅快，就像一个光荣的美梦，让人不愿醒来。
头顶聚光灯的光芒裂作数瓣，视野变得有些模糊。
进入贤者时间的凌羽忽然开始思考。
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拼命地打每一球呢？
好像是为了赢，又好像不是。
自己又为什么会这么开心？是因为赢了比赛？还是因为在教练面前表现得不错？
好像都有，又好像都不是……
算了，不想了！
缓了几秒，凌羽起身走到球网面前，和郑翔宇隔网击掌。
两人搂着彼此，一齐向观众席举臂示意，共同迎接掌声。和半决赛的你死我活不同，此刻更多的或许是惺惺相惜。
“凌羽，这次是你更强，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郑翔宇眼里放光，并没有沮丧的味道，“我会一直进步鞭策你的，你可别松懈，不然我分分钟把你压在下面！”
凌羽哈哈一笑：“好，那我会一直压在你上面的！”
然后郑翔宇开始脱衣服。
空气突然安静。
凌羽：“不是，你，你干啥？”
郑翔宇：“交换球衣啊，电视上的球员不都这样……”
凌羽：“这个还是算了吧！！”
3:0。
5:1……
决胜局的展开有些出人意料。
前两局势均力敌的场面并没有出现，郑翔宇居然在连续得分，并且都是几拍之内就结束战斗。
支持凌羽的同学逐渐变少，加油声变得参差不齐，甚至隐约还有了骂声。
“赢球就夸输球就骂？你们的树脂666！输不起就别看！”
尚疾四处回怼，自己却也很急。
“小羽怎么突然掉线了？冲他，快冲他啊！”
“没用的……”王梓推了推眼镜。
他知道，凌羽不是不想冲，而是根本冲不起来。
凌羽也并没有掉线，甚至在王梓看来，一个星期就有如此惊人进步的他，已经堪称超水平发挥了。
可是羽毛球归根到底是等级森严的运动。
当你有一条腿是瘸着的时候，无论另一条腿多么健壮，都很难抗衡两条腿走路的人。
7:1……
9:2……
比分迅速拉开，四周观众席的声音愈发嘈杂。
夏樱然却仿佛听不见一般，满眼都只有球场上挣扎的身影。
“为什么？”
夏樱然喃喃道，“明明上一局还有来有回的，就连上周的半决赛都不至于打成这样……”
她看向李芧，这个自己心中最靠谱的教练。
但这次，就连他也凝重地摇了摇头。
“凌羽最致命的缺陷还是暴露了……”
“可是！”少女的声音几乎有些委屈，“小羽已经做得很好了！”
“因为我们对凌羽的了解都不够深。”
李芧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他步法不好，但我只是简单归结为了缺乏训练，事实上确实有很大关系。我相信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但实际上，步法不好的具体因素有很多，有人腿部肌肉不足，执行步法时不够轻盈；有人核心力量弱，重心起伏过大……这些都还好。
但凌羽的核心原因，却恰恰是最致命的那个。
他判断的时机太早了，对方还未击球就已经启动，如果判断正确还好，一旦失误就很难挽回。
力量是可以锻炼的，规范也是可以习得的，但这种本能层面的东西非常难纠正。”
夏樱然没有回答，双手揪紧衣角，脑袋压得很低。
李芧叹了口气。
“凌羽在战术安排上已经做到了他目前的极致。他有出色的临场分析能力，判断能力，强大的心理素质……可他最致命的短板一旦被察觉到，就注定无法回避了。
这是战术很难挽回的，不管凌羽怎么安排球路，郑翔宇总能找到做假动作的机会，以此拿到主动权。”
李芧说完，师徒两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知道夏樱然现在很难受，她让凌羽成为了这么多人关注的中心，此刻却也让对方沦为众矢之的。
让她先静静吧……
10：2。
11：2。
3：11——靠郑翔宇的失误，凌羽终于艰难拿了一分。
观众席上却并没有响起多少欢呼声，更多的反而是嘲讽，甚至人让他别丢脸了，趁现在赶紧弃权退赛算了，还能保住点脸面。
郑翔宇有些不爽地瞪了他们一眼。
凌羽是自己的对手，要喷也只有自己能喷，这群键师傅算几把老几？
更何况他一直都很佩服凌羽，比分大劣势也仍然很拼，是个可敬的对手。
不过打到这份上，再挣扎下去确实意义不大了。
“凌羽，了解过围棋吗？”
趁清洁员擦地的功夫，郑翔宇主动开口，“越是棋艺高深的大师，在意识到自己赢不了时，越会思考如何体面地宣布认输。
“世人并不会因此耻笑他，反而会称赞他的认知与格局。”
一匹又一匹天马包围了球场，无数对巨翼恍若天险一般，仿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跨越。
“……球不落地，永不放弃。”
凌羽犹豫了一阵，然后猛抬起头。
随后，在郑翔宇错愕的目光下，在球馆内数千名观众的注视中，他忽然露出一种很热血的表情，抬起球拍指向了郑翔宇：
“比赛还没有结束，我会和你拼到最后一分的。
不要小瞧我们的羁绊啊，混蛋！”
郑翔宇：“！？”
地擦完了。
凌羽哈哈一笑，不带停留地走上球场。
郑翔宇张了张嘴，从懵逼中回过神来，眼一瞪。
妈的，明明是自己的优势局，为什么又是他在装逼？
郑翔宇也重新绷紧神经。
既然对手没有选择放弃，那自己也要拿出十二分的功夫，用碾压的姿态战胜他！
伴随凌羽发球，双方的交锋从高远球相持开始。
依靠一拍吊球，郑翔宇成功骗掉凌羽的启动。凌羽勉强回网前球，郑翔宇顺利拿到高点。
随后，他一个带停顿的假动作放网，第二次骗掉凌羽的启动，凌羽挑球时几乎失去了重心，双手撑地才勉强稳住。
郑翔宇果断跃起，这次轻杀右侧半场，凌羽更加被动，挡出了远网球。
郑翔宇拿到舒适的点位，作出一拍假推真放，凌羽第三次被骗到，仍然被迫挑球。
这一局似乎和之前并没有区别……
然而就在郑翔宇第四次拿到远网，打出一拍假放真推时，凌羽中国跳横飞半场，一拍突击将球砸在了边线上！
4：11。
或许是因为这拍酣畅淋漓的突击，支持凌羽的呼声隐约又大了一些。
郑翔宇眼皮狂跳。
他不是很吃假动作吗？怎么忽然不吃了？
难道这世界上真有基因突变之类的事情，一瞬间就能把某项缺陷改良？
下一分，郑翔宇试探性地作出假推真放，却发现他依旧照吃不误。
但郑翔宇一使出推球，凌羽就会立刻用那夸张的中国跳起飞，直接把球杀下来。
“他妈的……他是土豆地雷吗？只盯那拍推球？”
郑翔宇满脸黑线。
当然，用这么简单的伎俩就想翻盘，也未免太小瞧他了。
5:11，郑翔宇微微调整了战术：
假动作更多以放网为主，哪怕要推球，也会把弧度拉高，打出类似高远球的效果，不给凌羽轻易拦截的机会。
他的思路无疑是有效的，凌羽很快就陷入了全面被动，在欺骗性极强的假动作面前，频频交出高球。
双方都心知肚明，假动作就是凌羽的命门。毕竟这个弱点直接和本能有关系——本能怎么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
凌羽还是那个凌羽。
可郑翔宇却越打越不舒服。
明明是他占据主动，明明是他的优势局，可他却很难像开局那样干净利索地赢球，每一分都是难啃的硬骨头。
球场对面，凌羽的羽翼已然分解。
黑光向下沉落，化作一重又一重野草。
血统高贵的天马可以轻易踏碎它们，可它们不减反增，越来越多，源源不断。
6:11……7:13……8:14……
比分仍然由郑翔宇领跑，但分差却不再扩大了。
“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李芧第一次感到捉摸不透。
凌羽的意图其实很明显：既然无法判断假动作，就干脆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后场球上，任何时候都先向后启动。
这样郑翔宇的推球一旦弧度不高，凌羽可以直接抓死。
但在郑翔宇有意识调整了推球的弧度后，这个套路基本就失效了。
当然，凌羽的压力也会减少一些，毕竟高弧度就意味着相对慢的节奏。
可是注意力全放在后场，前场怎么办呢？
凌羽的对策有些消极：承认被动，果断挑球。
这确实拱手交出了主动权，但也因此规避细腻的中前场博弈，最大程度防止了郑翔宇在推球和放网之间做文章。
不过郑翔宇的后场组织能力也很优秀，把球给到后场仅仅是个开始。
通过高吊杀的变幻，郑翔宇依旧能把凌羽拿捏得死死的，只要凌羽把注意力放在后场，他就必须接受前场被动的风险。
双方的消耗还是是不对等的，主动的郑翔宇无论如何都比被动的凌羽更省力。
这样绕了一大圈，并没有在根本上改变被动的本质啊？
9:14……10:15……
比分继续缓缓推进。
球场似乎仍是郑翔宇一个人的秀场，他频频打出精彩的球路变化，堪称魔术手的假动作赏心悦目。
几乎所有观众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郑翔宇的视线却始终聚焦在球场对面。
如果说第一局，这双眼中还有针锋相对的锐气，现在余下的就只有费解。
这是打球以来第一次，郑翔宇搞不懂对手，搞不懂自己。
明明他每球都快要输了，为什么就是能接回来？
明明自己占尽了优势，为什么就是拿不下？
他读不懂凌羽的眼神。
如果说上次是因为想到了志在必得的战术，所以自信，那这次呢？这样把比赛拖下去，和慢性自杀有什么区别？
无意间，郑翔宇瞥到了挂钟——8:03。
上一局结束时是7:30……这局打到现在，居然用了接近半个小时！
可比分就是拉不开——甚至分差还在缩小！
11:16。
13:17。
15:18！
“不会吧？”李芧猛然起身。
他好像明白凌羽是什么意思了——
哪怕双方的消耗是不对等的，但只要把对局尽量延长，郑翔宇多少也会受到消耗。
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凌羽自己消耗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消耗郑翔宇。
哪怕被动也要接，哪怕被假动作骗也要接，哪怕毫无生机也要接。
步法跟不上就用冲，冲都接不到就用扑。
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是自损两千换对方一千。
用一次又一次不平等的消耗去换，直到把对方的血放干净！
郑翔宇也不会坐以待毙。
为了撕裂凌羽的防守，他的进攻开始变得激进，每一球都空间感十足，每一球的落点都追求极致。
凌羽自然不可能全部招架。
但郑翔宇就能每球都得手吗？
下网、出界、判断失误……伴随着体力的消耗，这些只会越来越频繁，凌羽苦苦等待的就是那一刻。
球不落地，永不放弃。
此刻的凌羽，就是这句话的具象化！
但李芧仍不敢相信，哪怕这一幕就在眼前正发生着。
这绝对是最难执行的战术，没有之一。
羽毛球不像长跑，进入自己的节奏就能基本稳定地跑下去，它的节奏在不停变动，它的消耗是高强度且不稳定的。
哪怕凌羽也不是永动机，他在试训时也有力竭的时候。
体能总会到达极点，在那种状态下，每多接一次球都是对身心的双重考验。
他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能有这种程度的韧性？
20：19。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分差只剩一分。
就像上局一样，郑翔宇率先拿到了赛点。
可他却并没有赛点应有的冲劲和拼劲，反而在拼命喘息。
漫长的多拍早已将他的精力榨干，他的体力快到极限了。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在明明占上风的情况下还打得如此难受。
凌羽喘得更厉害，但他仍架起了球拍，就像战士架刀迎敌。
他当然也很累，疲惫就像逐渐上涨的潮汐，几乎将他吞没。
那又如何？
和他两边倒的日常训练相比，和他每天都要忍受的精神与肉体双重极限的疲劳感相比，这种程度又算什么？
人会习惯面对绝境的感觉。
郑翔宇发球了——
依旧是漫长的多拍，依旧是艰难的相持。
就是在这无比艰难的每一拍中，胜负的天平悄然倾斜。
不知从哪一球起，暗影化作的野草忽地开始疯长。
它们无风狂舞，高过了球拍，高过了球网，高过了不可逾越的尊贵巨翼，化作漆黑色的野火肆意燃烧！
天马疲态毕露，身躯在颤抖，翅膀变得摇摆不定。
无穷无尽的分身就像泡影，由内到外，一层层碎裂……
“嗒”
仿佛命运一般，凌羽一拍挑球打在网带上，球头贴网滚落，和半决赛上郑翔宇挽救赛点的那颗擦网球遥相呼应。
20:20。
21:20。
22:20。
终局没有高能，一切如约而至。
当郑翔宇的最后一球以咫尺之差出界，尘埃落定的刹那，两人都躺在了球场上。他们实在太累了。
凌羽听到场边的摄像机咔嚓咔嚓拍照，一向社恐的他这次没有躲闪，许多观众在呼唤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回答。他只想像现在这样躺在球场上，永远躺下去就好。
这种拼尽全力后的疲劳本身就是如此畅快，就像一个光荣的美梦，让人不愿醒来。
头顶聚光灯的光芒裂作数瓣，视野变得有些模糊。
进入贤者时间的凌羽忽然开始思考。
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拼命地打每一球呢？
好像是为了赢，又好像不是。
自己又为什么会这么开心？是因为赢了比赛？还是因为在教练面前表现得不错？
好像都有，又好像都不是……
算了，不想了！
缓了几秒，凌羽起身走到球网面前，和郑翔宇隔网击掌。
两人搂着彼此，一齐向观众席举臂示意，共同迎接掌声。和半决赛的你死我活不同，此刻更多的或许是惺惺相惜。
“凌羽，这次是你更强，但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郑翔宇眼里放光，并没有沮丧的味道，“我会一直进步鞭策你的，你可别松懈，不然我分分钟把你压在下面！”
凌羽哈哈一笑：“好，那我会一直压在你上面的！”
然后郑翔宇开始脱衣服。
空气突然安静。
凌羽：“不是，你，你干啥？”
郑翔宇：“交换球衣啊，电视上的球员不都这样……”
凌羽：“这个还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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