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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小姑娘燕子

    燕子望着进门就累倒在床上的中年男子,慌乱的心稍微好了一点。她打了一盆热水,为中年男子擦去了脸上的血,然后把火炉子生着,做完这些,她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了。

    她站在村口本来是等妈妈的,妈妈两天前打电话说要回来,这两天她有空就去村口等。

    一个小时前,她望见一辆车缓缓而来,车灯照在她的脸上,刺得她眼睛疼,她抬起手臂想挡一下射过来的灯光,没有想到那辆车就像醉汉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碰到了村口的那棵大杨树上。

    她害怕及了,急急忙忙跑回家,拿起书看,心却一直砰砰砰直跳,她想着那个司机会不会死了,车里面有没有妈妈。

    她想去车旁边看看,心里却充满了恐慌,一个小时前,她亲眼看见那辆车向她冲过来,却在快要到她身边的时候偏离了,她逃过一劫,想起那一刻,她的心至今还在跳。

    那个人终于出现了,而且走进了她的房子,她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

    中年男子呼呼大睡,不时发出一阵呻吟声,另一个屋子的奶奶同样发出了鼾声,还不时发出一阵阵呻吟,角落里的狸猫呼吸有点急促,烦躁不安地走动着。

    这个屋子,就她一个健康人,她今年十岁,上小学三年级。

    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本《西游记》,看了看,又合上了,这本小说,她闲了就看,她至今弄不明白,为什么孙悟空在没有护送唐憎前,法力那里高,可到了取经路上,动不动就奈何不了那些妖怪。

    还有那个菩提祖师为啥教了孙悟空本领,又不让孙悟空给别人说,菩提祖师究竟在害怕什么?后来孙悟空去找菩提祖师,那个热闹非凡的三星洞却空空无一人,孙悟空当初看到的那个三星洞是不是特意为等孙悟空而存在的?

    她不明白,就像她不明白爷爷为啥会死一样。爷爷本来好好的,早晨爷爷喝了一碗茶,吃了一个馒头,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便睡下抽旱烟。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去叫爷爷吃饭,见爷爷不说话,眼睛也不睁,她以为爷爷在装睡,便拉着爷爷的白胡子,往常装睡的爷爷只要见她拉那白胡子,便会哈哈大笑坐起来,可这次无论她怎么拉,爷爷就是不笑。

    她奈何不了爷爷,跑去叫奶奶,奶奶来了后,叫了叫,动了动,说爷爷死了。

    爷爷死了?

    她始终不相信这个事实,爷爷就是睡着了。她站了起来,走出房门,院外的雪已经有五寸厚了,还在下。冬天的风就是冷,吹来,脸上疼疼的。

    她捏了捏衣服,走下台阶,踏着雪走了二分钟,来到了另外一间房子。

    推开门,昏暗的油灯闪着魔幻般的光,爷爷身上盖着白纸,睡在谷草上,两个腿被一个细麻绳绑在一起。

    爷爷头部左侧放着一个黑乎乎的茶杯,茶杯里面盛着爷爷最爱喝的砖茶,茶是她学着爷爷曾经熬茶的法子熬的。

    茶杯里面的茶水还是原来那么多,爷爷没有喝。她有点伤心,也恨那些人为啥要让爷爷睡在冰冷的地上,还在那地上铺着一层谷草。

    谷草总共75根,一根代表着一岁,爷爷活了75岁,就放75根谷草,再过三天,爷爷就76岁了,到时候她会为爷爷再放一根谷草。

    奶奶说油灯不能灭,爷爷怕黑,得照亮叫走,她拿起油瓶,给油灯又填了一点油,油灯比刚才亮多了。

    爷爷,那个花仙子最后怎么样了?故事还没有讲完,您老就怎么不讲呢?

    她望着爷爷的脸,爷爷禁闭双眼,胡须还是那么白,脸上的肉皮就像院外那棵大榆树皮。

    爷爷栽了许多树,村口那棵大柳树就是爷爷栽的,许多人说那棵大柳树就是一个界碑,过了那棵大柳树,北边就是另一个村,属于另一个县。

    爷爷说,树是人类的朋友,也是鸟类的家。院畔的大杨树上就有好多喜鹊窝,有七八个喜鹊在那里安家。

    爷爷说,如果喜鹊窝垒过七层,里面就有灵芝草,那灵芝草是天上的神草,能治百病。

    她天天盼,年年盼,可那些喜鹊窝垒到六层就不往上垒了。好像六层楼已经成了那些喜鹊的极限,七层楼永远就是一个童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极限,她背草只能背三十斤,超过三十斤,她就站不起来,爷爷能背一百斤草,每次背草,爷爷帮助她站起来后,才会去背他的草。

    每次和爷爷背草,看见爷爷腰弯成一张弓,她总害怕爷爷会倒在地上,她不时会听到噗嗤噗嗤的喘息声,就像猪喝水的声音,虽然累,路上也会缓几次,但他们还是坚持把草背回了家。

    看着毛驴和山羊吃他们背回来的草,她的心乐滋滋的,感觉她做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她的付出换来了毛驴和山羊的饱餐,值。

    一年前,爷爷说,丫头,这草背着沉,还是买辆独轮车推着走省力气,爷爷带着她来到一个铁匠部,买了一辆独轮车。有了独轮车,背草的日子成了过去,她在前面拉着,爷爷在后面推着,平坦的路面,根本就不用出力,她会唱一些从学校学会的歌给爷爷听。

    每次唱完,爷爷都会说好听,爷爷的鼓励让她喜欢上了唱歌,看着她如此爱唱歌,爷爷便从大红箱子里面取出来一堆堆娃娃。

    爷爷给她讲那些娃娃的故事,一百多个娃娃,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的保家卫国,有的祸国殃民,有的冤情比海深,有的不为五斗米折腰,有的嘻嘻哈哈便是一辈子,有的打打闹闹血撒疆场,有的爱了散了弹指一挥间。

    爷爷说,人生就是一场戏,人在戏中,戏在人中,戏罢曲散一堆黄土便是人的最后归宿。

    说着说着,爷爷就会拿起一个娃娃,手中挥舞着娃娃,随口吼几句,听起来蛮好听的,当她缠着要爷爷多吼几句时,爷爷便会多吼几句,直到口干舌燥为止。

    那些娃娃都是牛皮做了,爷爷叫那些娃娃为牛皮娃娃。爷爷从前是一个唱皮影戏的,靠着唱皮影戏赚的钱,娶了奶奶。后来靠着唱皮影戏的钱,养活着一家人。

    再后来,家家户户有了电视机,爷爷的皮影戏没有人听了,那些活蹦乱跳的皮影娃娃就没有了生命,一个个蜷缩在爷爷的大红木箱子里面,过上了藏在箱子里面的生活。

    自从爷爷死了后,奶奶的风寒腿也犯了,家里还有一头毛驴二十只羊,就得她给喂了。

    她轻轻地站起来,走出爷爷的房间,走进了驴窑,毛驴看见她走了进来,噗哧噗哧地打着招呼。

    她摸了摸驴头,驴轻轻地用头蹭了蹭她,算是彼此打了个招呼,她给驴填了一筐草。

    来到羊圈,二十八个山羊睡的睡,站的站,一个小羊羔站在它妈妈的脊背上,那表情挺享受的,还有一个羊羔被它妈妈包裹在肚子间的皮毛里,羊妈妈一定是害怕寒风把它的小宝宝冻坏了。

    她给羊槽填了一点草,担心那些大羊把小羊羔踏了,站在一旁看着,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羊妈妈护着自己的孩子,连一贯有点胆小怕事的羊妈妈见别的羊靠近它的孩子,也会伸出羊角,做出一副谁敢碰它的孩子,它就会和谁急的架势。

    走出羊圈,经过那个放着皮影娃娃的房子,她的眼前闪过了奸臣、忠臣、阴谋诡计、赤胆忠心,那些浮现在她眼前的图像,在她走进房间的那一刻消失了。

    屋角蜷缩着那只狸猫,她抱起狸猫,把狸猫放在床上,她累了,她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