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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司祭三人

    翠相的二十二天。晨曦将将掠过逶迤的群山,光华闪动时,微风拂动青叶,一阵马蹄声在地平线的尽头响了起来——是一辆缓行的马车,驶过由罗勒托克往黑斯廷斯的峡间小道,车夫坐在前头,车厢外挂着独属于教会的旗帜。

    一个女孩挑起车窗的帘子,柔美的面容和素白的教会女祭袍露出来,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一切,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黑斯廷斯,看什么都是新颖的。

    她注意到不远处的地方升起了炊烟,回头问道:“老师,我们是快到了吗?”

    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回应了她:“是......是......我们马上就要到——呕,要吐——”

    这正是来自罗勒托克的司祭三人组。

    司祭长爱米尔·强宁森,和他的两个学生埃克曼和玛甘蕾。

    他们本来好多天就该出发的,可强宁森每天不是醉酒,就是在醉酒的路上,折腾来折腾去一直都没找到好的时机启程。这次还是埃克曼忍无可忍,才将强宁森从酒馆里拖出来扔到了马车里。

    为了罗勒托克教堂这个家,他真是付出了太多。

    埃克曼没有再被强宁森突然袭击,他迅捷至极地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手帕,直接捂住了强宁森充满酒气的血盆大口。在强宁森难受的呜咽声中,将他扭到车窗外,这才松开手,仍由那千里江洪泄了一路。

    埃克曼转头,玛甘蕾已经贴在另一侧的底边坐着了,离他们能多远有多远。

    埃克曼嘴角抽了抽,“别看戏了,快帮我把手帕清理干净,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他下一次会不会直接吐到车里。”

    “Positive15(夜萤光),Negative19(赠流水).“

    玛甘蕾轻唤咒词,挥动手中的法杖,纯净的光洗礼过车厢内的污浊,难闻的气息和手帕的肮脏都一并被带到了车窗外去。

    做完这一切,玛甘蕾轻呼一口气,微笑道:“埃妈妈,真辛苦呢。”

    埃克曼翻了个白眼:“你就别嘲笑我了......”

    不是嘲笑啊。玛甘蕾轻眨眼,她是真这么觉得的,比起她来说,埃克曼才算是承担起了教堂里的一切,不仅要维持教堂的经营,还得照顾颓废的老师,女子力恐怕——不,是绝对比大多数的贤妻良母都要高了。

    “酒......酒......”

    又昏睡过去的强宁森说起了梦话,他翻了个身,似是要哭,但却又没有流下泪来,只是干枯的嘴唇翕动,轻轻呢喃着除他以外无人能懂的梦话。

    “酒......为什么会像血一样呢?”他含糊不清地呢喃着。

    “老师又在说胡话了。”埃克曼叹了口气。

    他让老师靠躺在了对面的座椅,又替老师理平衣服上的褶皱——红黑色,领口处带有象征着司祭长的金线,本该威严肃穆的服装穿在强宁森身上气质全无,即便埃克曼费力地清洗过依旧在不少地方留有酒渍。

    埃克曼都无法想象,自己的老师是怎么在霍夫农教堂接受牧首的表彰,披挂上象征一之神的红日长袍,成为司祭长的。

    “让老师睡一会儿吧。”玛甘蕾轻声说,“我们不急的。”

    “嗯......”

    在强宁森的鼾声中,马车一路前行,经过峡道,视野陡然宽阔,一条不长的、田间的小路蜿蜒地将他们送入海边的小镇,蔚蓝的海天一线是如此美丽,白云笼罩下,海鸥俯冲下行击起浪花。海岸映入眼帘。海洋的气息直扑人心。

    “......这里真是漂亮。”玛甘蕾看得出神,轻轻撩起发丝,赞叹地说。

    “是啊。”

    埃克曼也是点头。不过,比起美丽的风景,他还是更关注于山崖上那座耸立云霄的高塔。

    那里就是银星的所在地?埃克曼抬头望去,说不好现在自己心中的感受,有种要去面对大魔王的紧张,也有着一种终于触碰到自己命运之弦的期待。

    如无意外,他就是那个接替老师成为银星看守的人。之后的数十年,他都要日日关注着这座高塔。

    ......银星。埃克曼深呼吸。

    两人没有直接前往辉色高塔,而是先找了家旅馆住下来。

    现在老师不清醒,谁知道前往高塔会发生些什么?他们不是白痴,不觉得银星会热情好客地接待他们。

    经由车夫的介绍,埃克曼找到了本地最好的旅店——倒不如说是民宿,很少会有外人到黑斯廷斯来,旅馆就开在一户人家里。两人将强宁森扔到旅馆的床上,一起出来走了走,在镇民们少有的看见教职人员的新奇目光中,熟悉了下周围的环境。

    到了下午,强宁森总算是醒了酒。

    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还没看清周边的环境是个啥样,就被一双手狠狠地从床上抓起来按在了椅子上。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抬头,是陌生的天花板,低头,是微微的潮湿气息顺着木制的地板渗进了他的脚趾缝里,侧头——是神情冰冷的自己的学生,格斯塔·埃克曼。

    “埃克曼!你终于忍受不了我而打算弑师了吗?!”强宁森震惊地说。

    埃克曼险些气昏了过去。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冷静,严肃地说道:“出事了老师!银星收回了对黑斯廷斯镇的管理权——她还在这里开始招募起了士兵!”

    “......哈?”

    见强宁森还一脸懵逼的模样,埃克曼耐着性子解释道:“上午我跟玛甘蕾在镇子里转了一会儿,发现广场上的公告栏贴着一张募兵的告示,上面详细地列出了招人的要求和待遇,我本来以为是这里的镇长发布的,却发现,落款居然是辉色高塔......”

    这时玛甘蕾插嘴道:“是黑斯廷斯护卫队,他们是为了对付海盗的。”

    埃克曼瞪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一眼,“这种说辞你也信?这就跟那些贵族总是有一万种理由加收新税一样,只是幌子,她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玛甘蕾抿抿嘴,觉得有些不对。发现银星在招募士兵后,他们分别去找镇上的居民打听过具体的情况,跟她说话的那位大婶并不是以很悲伤的语气说的,相反,她似乎很高兴自己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这与贵族们的募兵截然不同,被要求参军,哪个家庭不是唉声叹气的?

    在有些王国,响应领主的征召是领民的义务,罗勒托克所在郁金香之国没有那么严苛,但也是要求有一定财力的贵族和自由民要随军出战。

    而黑斯廷斯,看这模样,似乎并非征召士兵,而是真的在培养正规军。也只有这样,平民才不会觉得加入军队是一种负担,因为他们能得到薪水,还能在战争中劫掠敌人。

    但这是银星啊!银星要军队有什么用?

    她想要向外征服?她又不能离开黑斯廷斯,就算征服了一个王国对她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什么都不缺......而且,想要凭借黑斯廷斯这样一个小城镇进攻其他王国,也实在是过于天方夜谭了。

    所以,玛甘蕾觉得告示上写的可能是真的。

    但她也不好反驳,毕竟这也只是她的猜测。

    “等等,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强宁森大惊失色,“我什么时候到黑斯廷斯来了?!”

    “......”

    “......”

    两名学生面面相视。埃克曼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老师,见他一脸无辜,似乎是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觉得自己一口气喘不上来——

    一之神,神啊!我苦啊——!

    他的眼里常含泪水,他的悲伤逆流成河。

    .......在好一阵解释后,强宁森终于想起来自己的确是被拽上了马车,对着脸色黑成碳的学生埃克曼,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站起身到处踏了踏,又打开窗户,吸了一口迎面而来的海风。

    “的确,这的确是黑斯廷斯的气息,”他喃喃道,“好久没来了......虽然每次来都没什么好下场,但这里的美景的确让人留恋。”

    “老师——”埃克曼阴沉地提醒。

    “咳咳,好吧,让我们回归正题,”强宁森笑笑,回身道,“你刚刚说,银星收回了这里的管理权?这是她亲口说的?”

    “不,是她的女仆说的。”

    “苏珊娜?那倒是跟她亲口说没什么区别。”强宁森低语。

    他在房间里踱步了几圈,想了想,说:“老实讲,我不觉得银星收回黑斯廷斯的管理权有什么问题,海盗猖獗的事我听说过,这里的人吃了太多的苦,可我们却没有办法帮助他们——这是教会与银星的约定,我们不能随意进入这片土地。现在银星愿意亲自出手帮助他们,不得不说是一件好事。”

    “我不否认这点,”埃克曼皱了皱眉头,“但重点不是这个。”

    强宁森撇撇嘴,“那重点是什么?千年以来的异动?还是那什么......军队?护卫队?”

    强宁森耸肩说:“首先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就算我汇报了这件事,教会也不会因此而对银星做什么——他们能做什么?因为银星决定管理一个小镇上的人口而冲上来大打出手?这如果只是她的一时心血来潮呢?至于军队......这就更可笑了。”

    埃克曼默然。他知道,在教会面前,这种百人来的凡人士兵可能真就跟笑话差不多。

    强宁森叹了口气,也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有些落寞地说:“唉.......埃克曼,我知道你有很强的责任心,但像我们这种不受重视,只能一辈子待在穷乡僻壤看守一个根本不可能越狱的囚犯的人,有时候就需要放纵一下自己的懒惰.......不然你有可能会被日复一日看不到变化的平淡生活折磨到发疯的。”

    “老师,我......”

    强宁森打断了他的话:“我如果就以银星这种程度的异动汇报上去,最有可能发生的,就是教会什么都不会对银星做,只是多往罗勒托克增派人手。”

    这不好么?埃克曼愣道。

    强宁森笑了,摇摇头,轻声说:“他们会恨你的,埃克曼。”

    埃克曼愣住了,他一时没听明白老师的意思,想了好一会,才一屁股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就罗勒托克这种破地方,谁愿意来?更别说一来就可能永远都走不掉了,将其他人调过来对于他们而言可不就是害他们吗?

    埃克曼苦涩的说:“我只是觉得这不对劲......难道不奇怪吗?为什么银星会突然转变性子?还有前几天她神力的突然消失又出现,难道这不值得警惕吗?”

    “......你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强宁森也是犹豫了下,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或许他的确该多注意一点银星可能出现的异常。但教堂里的封印显示完好,他实在想不出银星有什么办法能解开封印。

    就在他沉思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时候,玛甘蕾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你们快看窗外!”

    两人一怔,一同走过去,顺着玛甘蕾手指的方向看见了一艘停留在海面上的大船,上面飘舞着一面在风中颤动的海贼旗,是一只漆黑的鸟。

    “海盗——海盗又来了!”

    海岸边的渔民们也躁动起来,他们向城镇中心跑去,并一路大喊。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开始焦急地撤离。

    但在其中也有异类,一队穿着皮甲,手握短刀的队伍逆着人流走了过来,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很紧张,并没有经过多少血腥的考验,不过步伐整齐,队伍有序,似乎也是经历过一段时间训练的士兵,并没有因为情绪的紧绷而失了分寸。

    “我就说他们是为了抵御海盗的......”玛甘蕾小声说。

    强宁森笑笑,“埃克曼,看来有办法验证你的猜想到底正不正确了......”他侧头,却发现埃克曼早已不在他的身边,而是转头往房外走去了。挑眉道,“埃克曼?”

    “怎么?”

    “你去哪里?”

    “当然是去帮他们。”埃克曼抚摸了下自己手指上的红戒,“我是近神的侍者,怎么能眼见不幸的发生,而不为所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