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山寺夜闻笛
“哎，你这和尚又不厚道了，那有劝人出家的道理。再说，尽管众生皆有佛性，但佛恐怕不会收我。”
许意平赶紧打断这老和尚的“胡言乱语”，随后悠然又道：“敢问大师，佛还有没有烦恼呢？”
照闻大师闻言一怔，略加思索后朗声一笑：“小友原来是想框我。众生成佛得涅槃，但并不脱离烦恼世间。佛陀神通，但也有四件事做不到：因果不可改，智慧不可赐，真法不可说，无缘不能渡。想必，这就是佛之烦恼了。”
许意平品了口茶，看着佛相庄重的照闻大师，又是悠悠开口：“既如此，敢问大师，大师的因果和烦恼又是什么呢？”
连佛陀都有烦恼，那这世间尚未证道的僧侣必然皆有尚未圆满的因果、尚未斩断的烦恼，这就迫使照闻方丈必须去回答自身的因果烦恼了。
照闻大师心中了然，看来这才是许小友今日所问。他转动手中佛珠，轻叹一声后道：“痴念未断，执着于身外之物，沉迷于管弦乐器之技，斩不断，理还乱，此为贫僧之烦恼。至于因果，贫僧已不贪求此生因果圆满，唯善不受报尔。”
贺衷寒、铁羽两人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心中暗想，东主和这老和尚绕圈子作甚，还不如直截了当，再去寺中搜索一番。倒是一身男装的小翡轻轻抿茶，若有所思。
许意平还是一副悠哉乐哉的模样，抬手为照闻方丈续上茶水，轻声宽慰：“大师不必为痴念烦恼。佛要照见实体本相，求得真我本性，若本性喜好管弦之乐，就坦然接纳这份欢喜，一音或可成佛，何尚不是证得本性呢？万般法门，只要最终能证得本性，殊途同归，那又管它是什么法门呢。”
照闻大师听得此言，顿了顿手中佛珠，思索片刻，随即起身对许意平合十行礼：“阿弥陀佛，小友此番话颇有蕴味，暗含‘万法虽异，一如是同’的真意，贫僧谢小友指点迷津。”
许意平见老和尚神色郑重，赶紧起身回礼。
待重新落座，照闻方丈却是问道：“敢问小友可有烦恼？”
许意平微微一笑，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缓声道：“各大商行的海船近期密集失踪，前几日我四海商行的海船亦首次被劫，损失巨大，曾经委托四海商行跑船的商户因损失了货物，把商行的门槛都踏破了，甚是烦恼。此事，不知大师有何看法？”
见东主终于引到正题，贺衷寒三人均来了精神，屋中四人顿时直眼瞪着照闻方丈，想要捕捉每个细节。
却见方丈大师面露慈悲，轻叹一声：“此事贫僧略有耳闻，南洋深处的大小岛屿盘踞着众多海盗贼寇，更有诸如海临岳这般的大寇横行肆虐，船民多艰，惟愿这些贼寇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照闻方丈也认为是海临岳所为？”许意平再问。
“贫僧不敢妄自揣测，只是除了这位宗师大寇还有何人胆敢如此猖獗呢？”
照闻方丈闻言再答，神色间并无异常，只是宗师大寇的名号依旧能引人遐想，动人心魄。
海上大寇海临岳雄踞汪洋三十余载，三十年里，海临岳从小小登堂境，一路杀人劫船，生生打到了见性宗师境，世人皆称一声“海公”。只是，这位宗师的江湖风评并不好，一是以宗师之身横绝汪洋，杀人夺宝，恶名远播，二是不受朝廷恭请，拒不赴饮马天堑应那十年一度的宗师之约，不敢直面西川王庭的绝代天骄，而没有去过饮马天堑的宗师，在天下人眼中也不过是贪生惧死的懦弱宗师而已。
一位贪生惧死、惜财如命的宗师大寇，除了修为高绝，似乎也不值得拥有什么好名声了。
许意平摩挲着茶盏，略微沉吟，又问：“海临岳确实爱财如命，声名坠地。不过，此人盘踞汪洋数十载，所劫之船皆为外番所有。虽女圣人崩陨后的七年间，海临岳越发猖獗，开始抢夺神武朝的官船，但确实从未劫过神武朝的民船。难道他终于向民船下手了？”
“亦或许是其他海寇所为。”
照闻方丈微微颔首，思索着回答，看来也是认同海临岳虽为大寇却不劫民船的独特行径，此行径虽难以理解，却也算是这位宗师大寇仅剩的一点脸面了。
许意平见此便也不再纠结于此问，那逃遁的白脸和尚若是真与这竹峰寺脱不了干系，再刻意追问难免打草惊蛇，还是由林涧暗中追寻更为妥当。恰巧此时有沙弥前来通报已到用斋时辰，室内众人就此停下话题，前去斋堂用饭。
斋堂内，温衡游完大佛，已等候多时。再度见面，许意平自是向温衡引荐照闻方丈。
温衡常年在外游学，虽来过竹峰寺几次，却一直无缘得见寺中主持，今日重游竹海大佛，又如愿得见照闻方丈，直言“雨过天晴，诸事皆宜，诸事皆宜”，再给众人讲解了这几日回到温陵的际遇，包括博戏屡败，江上借银的故事，风趣幽默，引得众人开怀大笑，一顿斋饭不经意间吃了半晌。
等众人用完斋饭，出了斋堂，见空山暮霭，天色已晚。照闻方丈直言山道险峻，劝众人留宿一晚待到明早再回城。许意平几人本就打着夜探竹峰寺的主意，便口中称谢准备留宿寺中。这温衡带着包袱，想必早就计划好了要留宿一晚。
送走照闻方丈，温衡提议在寺周竹海信步清谈。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彻底消散，此刻宇静山空，月华初升，丝丝清辉弥漫山间。
众人沿林中小径闲逛，竹影绰绰，忽有一阵竹笛声遥遥传来，却不是竹峰寺的方向。笛声时而清越欢快，时而缠绵低沉，在空谷里迭荡回响，宛若穿越了岁月光阴。
铁羽竖起耳朵仔细辨别了方位，手中长棍指向竹峰寺对面青峰中的一处山崖：“东主，那里就是笛声源头。”
许意平轻轻颔首，反正他的目力远不如武功达到登堂境界的老贺与铁猴子，索性闭目赏起笛声来。
“这笛声如此好听，难不成照闻方丈这么一会功夫就跑到山对面吹奏竹笛去了？”小翡站在许意平身边，一边开口，一边打量对面山崖，似乎想要看清究竟何人吹笛。
“不是他。”
许意平和温衡一同出声，所答居然出奇的一致。
温衡见许意平似乎在等待自己的后话，便接着解释：“这笛声温婉缠绵，气息绵柔，如歌如诉，像是一位女子在追忆往事。”
许意平深深看了一眼温衡，接过话头：“借钱兄所言极是。此音应该出自一位女子。只是，夜幕深山，一女子在此吹奏，就有些出奇了”，停顿片刻又道：“笛声精妙，也许是世外高人罢。”
贺衷寒与铁羽对视一眼，又看向许意平。
许意平知晓这二人是在示意要不要过去打探一番，他心中虽有好奇，却是凝望着笛声方向轻轻摇头，佳音难得，何必庸人扰之。
收起了好奇心，众人又听了半晌笛声，直到一曲终了，天地俱寂，方才折返竹峰寺各自休息。
殊不知，还在禅室打坐的照闻方丈，待笛声消散后，依旧凝望着月色朦胧的幽幽竹海，忘记了诵读经文。
许意平赶紧打断这老和尚的“胡言乱语”，随后悠然又道：“敢问大师，佛还有没有烦恼呢？”
照闻大师闻言一怔，略加思索后朗声一笑：“小友原来是想框我。众生成佛得涅槃，但并不脱离烦恼世间。佛陀神通，但也有四件事做不到：因果不可改，智慧不可赐，真法不可说，无缘不能渡。想必，这就是佛之烦恼了。”
许意平品了口茶，看着佛相庄重的照闻大师，又是悠悠开口：“既如此，敢问大师，大师的因果和烦恼又是什么呢？”
连佛陀都有烦恼，那这世间尚未证道的僧侣必然皆有尚未圆满的因果、尚未斩断的烦恼，这就迫使照闻方丈必须去回答自身的因果烦恼了。
照闻大师心中了然，看来这才是许小友今日所问。他转动手中佛珠，轻叹一声后道：“痴念未断，执着于身外之物，沉迷于管弦乐器之技，斩不断，理还乱，此为贫僧之烦恼。至于因果，贫僧已不贪求此生因果圆满，唯善不受报尔。”
贺衷寒、铁羽两人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心中暗想，东主和这老和尚绕圈子作甚，还不如直截了当，再去寺中搜索一番。倒是一身男装的小翡轻轻抿茶，若有所思。
许意平还是一副悠哉乐哉的模样，抬手为照闻方丈续上茶水，轻声宽慰：“大师不必为痴念烦恼。佛要照见实体本相，求得真我本性，若本性喜好管弦之乐，就坦然接纳这份欢喜，一音或可成佛，何尚不是证得本性呢？万般法门，只要最终能证得本性，殊途同归，那又管它是什么法门呢。”
照闻大师听得此言，顿了顿手中佛珠，思索片刻，随即起身对许意平合十行礼：“阿弥陀佛，小友此番话颇有蕴味，暗含‘万法虽异，一如是同’的真意，贫僧谢小友指点迷津。”
许意平见老和尚神色郑重，赶紧起身回礼。
待重新落座，照闻方丈却是问道：“敢问小友可有烦恼？”
许意平微微一笑，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缓声道：“各大商行的海船近期密集失踪，前几日我四海商行的海船亦首次被劫，损失巨大，曾经委托四海商行跑船的商户因损失了货物，把商行的门槛都踏破了，甚是烦恼。此事，不知大师有何看法？”
见东主终于引到正题，贺衷寒三人均来了精神，屋中四人顿时直眼瞪着照闻方丈，想要捕捉每个细节。
却见方丈大师面露慈悲，轻叹一声：“此事贫僧略有耳闻，南洋深处的大小岛屿盘踞着众多海盗贼寇，更有诸如海临岳这般的大寇横行肆虐，船民多艰，惟愿这些贼寇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照闻方丈也认为是海临岳所为？”许意平再问。
“贫僧不敢妄自揣测，只是除了这位宗师大寇还有何人胆敢如此猖獗呢？”
照闻方丈闻言再答，神色间并无异常，只是宗师大寇的名号依旧能引人遐想，动人心魄。
海上大寇海临岳雄踞汪洋三十余载，三十年里，海临岳从小小登堂境，一路杀人劫船，生生打到了见性宗师境，世人皆称一声“海公”。只是，这位宗师的江湖风评并不好，一是以宗师之身横绝汪洋，杀人夺宝，恶名远播，二是不受朝廷恭请，拒不赴饮马天堑应那十年一度的宗师之约，不敢直面西川王庭的绝代天骄，而没有去过饮马天堑的宗师，在天下人眼中也不过是贪生惧死的懦弱宗师而已。
一位贪生惧死、惜财如命的宗师大寇，除了修为高绝，似乎也不值得拥有什么好名声了。
许意平摩挲着茶盏，略微沉吟，又问：“海临岳确实爱财如命，声名坠地。不过，此人盘踞汪洋数十载，所劫之船皆为外番所有。虽女圣人崩陨后的七年间，海临岳越发猖獗，开始抢夺神武朝的官船，但确实从未劫过神武朝的民船。难道他终于向民船下手了？”
“亦或许是其他海寇所为。”
照闻方丈微微颔首，思索着回答，看来也是认同海临岳虽为大寇却不劫民船的独特行径，此行径虽难以理解，却也算是这位宗师大寇仅剩的一点脸面了。
许意平见此便也不再纠结于此问，那逃遁的白脸和尚若是真与这竹峰寺脱不了干系，再刻意追问难免打草惊蛇，还是由林涧暗中追寻更为妥当。恰巧此时有沙弥前来通报已到用斋时辰，室内众人就此停下话题，前去斋堂用饭。
斋堂内，温衡游完大佛，已等候多时。再度见面，许意平自是向温衡引荐照闻方丈。
温衡常年在外游学，虽来过竹峰寺几次，却一直无缘得见寺中主持，今日重游竹海大佛，又如愿得见照闻方丈，直言“雨过天晴，诸事皆宜，诸事皆宜”，再给众人讲解了这几日回到温陵的际遇，包括博戏屡败，江上借银的故事，风趣幽默，引得众人开怀大笑，一顿斋饭不经意间吃了半晌。
等众人用完斋饭，出了斋堂，见空山暮霭，天色已晚。照闻方丈直言山道险峻，劝众人留宿一晚待到明早再回城。许意平几人本就打着夜探竹峰寺的主意，便口中称谢准备留宿寺中。这温衡带着包袱，想必早就计划好了要留宿一晚。
送走照闻方丈，温衡提议在寺周竹海信步清谈。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彻底消散，此刻宇静山空，月华初升，丝丝清辉弥漫山间。
众人沿林中小径闲逛，竹影绰绰，忽有一阵竹笛声遥遥传来，却不是竹峰寺的方向。笛声时而清越欢快，时而缠绵低沉，在空谷里迭荡回响，宛若穿越了岁月光阴。
铁羽竖起耳朵仔细辨别了方位，手中长棍指向竹峰寺对面青峰中的一处山崖：“东主，那里就是笛声源头。”
许意平轻轻颔首，反正他的目力远不如武功达到登堂境界的老贺与铁猴子，索性闭目赏起笛声来。
“这笛声如此好听，难不成照闻方丈这么一会功夫就跑到山对面吹奏竹笛去了？”小翡站在许意平身边，一边开口，一边打量对面山崖，似乎想要看清究竟何人吹笛。
“不是他。”
许意平和温衡一同出声，所答居然出奇的一致。
温衡见许意平似乎在等待自己的后话，便接着解释：“这笛声温婉缠绵，气息绵柔，如歌如诉，像是一位女子在追忆往事。”
许意平深深看了一眼温衡，接过话头：“借钱兄所言极是。此音应该出自一位女子。只是，夜幕深山，一女子在此吹奏，就有些出奇了”，停顿片刻又道：“笛声精妙，也许是世外高人罢。”
贺衷寒与铁羽对视一眼，又看向许意平。
许意平知晓这二人是在示意要不要过去打探一番，他心中虽有好奇，却是凝望着笛声方向轻轻摇头，佳音难得，何必庸人扰之。
收起了好奇心，众人又听了半晌笛声，直到一曲终了，天地俱寂，方才折返竹峰寺各自休息。
殊不知，还在禅室打坐的照闻方丈，待笛声消散后，依旧凝望着月色朦胧的幽幽竹海，忘记了诵读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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