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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卷 尾声 八味斋(1)

    原本今日白瑜便是要前往八味斋的。每年中元时节具是如此。哪知刚送了孟良守入不净世,便适逢大雨,顷刻间便淋了满头满脸。三人疾行,行至八味斋仍是湿了外袍。

    门前,虞叟显然已在此处等候多时,潲落的雨水甚至溅湿了鞋袜。待看到三人,立时撑了伞,将他们迎进了堂前。

    庄兰生此时一改平常,恭敬的作了一揖问道:“你家主人可在?”

    虞叟也是恭敬的回了一礼道:“主人前日外出,还不曾回来。”

    此时虞叟正道:“主人出门之前,特命老叟备下好酒招待几位贵客。酒已温好,备在后堂。”

    说罢,虞叟在前引路,带几人前往后堂。

    入了后堂,庄兰生立时解了外衣,外袍湿了,勉强穿在身上很是难受,他正因此恼怒,恰好酒温的恰到好处,香气正是浓郁,驱散了他怒意,他选了一处铺着软垫的地方,上座倚着凭几侧卧,白瑜后脚跟来,却是选了一处临近雕花小窗处,端正坐下。金善随着白瑜也在窗下落座。

    虞叟正待将酒奉上,堂前不知在胡闹什么,有人大声呼喊,虞叟只得禀退前去堂前查看。金善瞧着堂前有热闹,也随着虞叟离去。其实也是另有原因,金善因惧怕庄兰生,甚少同处一室,多数情况具是庄兰生外出,独剩金善一人自在。像如今这般,金善早已是坐如针毡,哪里还坐的住,不过是寻个由头外出躲避罢。

    庄兰生一眼便瞧出了金善的小心思,难得心情甚好,不曾叱骂金善,只管举杯,数盏温酒下肚,冷意具消,顷刻间只觉得身上热气喷薄,醉眼迷蒙,转头瞧向雕花小窗,正是白瑜消瘦的侧影,一灯如豆,堪堪落在阴影处,远处瞧去具是不真实,便如同那天上月一般,隐在云层间,甚难看破。

    在外胡闹的金善不知何时又入了后堂,在白瑜身旁落座,轻声问道:“掌柜的,你说如今孟先生可到了扶春?”

    白瑜得了疑问,堪堪回神,只见金善脸上具是泪痕,显然是痛哭了一场。不待回答一直瞧着白瑜侧影出神的庄兰生以手支头,干脆侧卧下来漫不经心的道:“如何能至。由孟婆桥入不净世,且需过三司,此后才是渡口,乘船过湫泽,方是三途,三途水脉广阔,几乎囊进了尘世,如何能快?”

    金善闻言大惊道:“可孟先生由扶春入世也只是过了一座桥?”

    庄兰生嗤笑道:“不若你从奈何桥上走一遭,不就知道时辰何久?”说罢,庄兰生又是笑道:“不净世湫泽以东,渭海以西,有一城,名为扶春,此城为初代府君所划,城民皆为亡魂,生前自戕或因己之过戕害他人尚且情有可原者,或为他人戕夺命数怨恨难消者,是为流放所居。只需你今日投河自戕,明日阴间三司便会判你流放扶春,岂非便利?”

    金善闻言立时闭上了嘴,心中惧怕之情一拥而上,登时便坐不住了,起身寻了个借口施了礼便匆匆告退了。

    白瑜不解道:“你既有心助那孟良守归乡,又何苦要恐吓金善?”庄兰生不答,又是一盏酒下肚。

    白瑜随即起身行至堂中,循着庄兰生旁侧的软塌端坐下来,又道:“阴吏擅同外人道尽因果轮回,此行有违律法,三娘若非得你授意如何可同那孟良守单独话事?”

    庄兰生却是答非所问道:“早前,我命谢三娘查了那孟良守的命簿,流放扶春原因有三。其一便是褫夺生母性命,其二洪涝自戕,其三累死生父,他自戕之时,他父曾入水救他性命,不料反误性命。府君批注双亲虽非他之过,却但伯仁之责。且他父与他同入不净世,不过所行道路不同,也算是父子缘分已尽。”

    白瑜也道:“虽为流放,但我想来鄂病应只是小惩大诫,所以扶春族人得以保留生前记忆,只怕是要其静思己过,以慰藉己身罢。”

    庄兰生颔首,算是附和。

    白瑜又道:“按照不净世律法,自戕或是因己之故戕害他人者皆为重罪,若非不可忍受,何人能走到此种地步,蝼蚁尚且贪生,此中人泯灭生命生前戾气怨气可想而知,求生念绝,神佛难度,鬼美人亦难以将他们渡入轮回道,于不净世也只是生生世世沉沦,受尽磨难,实是难入轮回,再难为人的。想要破除,唯有自救。”

    “府君将这些人圈于扶春,禁绝时间,已慰安养,且念及情有可原,给了他们别的生路的。那扶春一年一启城门,当是此意,只要他们再步尘世,得以生机延续,恍如常人,只要不是自戕,便得以再入轮回,想来那先知便是生于此种因果,引领扶春族人自渡。”

    庄兰生不在意白瑜说什么,他自顾自道:“你也知道,泰山府君的那双手,生死人,肉白骨,断阴阳煞是厉害,他们除了救不了自己,确可救赎天下人,你瞧那扶春之乡,一道城门,却是两重世间,入扶春便是活死人,出扶春,便是死人活,可那些人就是不懂,宁愿如死人一般活着,也不愿活的像个活人,岂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