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六 血战（五）
“老黄！”
这亲兵跟着狄放多年，今年岁数在众亲卫之中已经算得上是有些大了的，但却仍坚持要跟着出来打这场仗。狄放拗不过，才让他跟在了身边，却总是安排他做一些跑腿送信传令之类的活计，今日是这么些时间来头一次让他跟着上战场，谁想却被金人拦腰给砍了，连个全尸都没给留下。
狄放心下大怒，不顾边上亲兵阻拦，猛地一夹马腹，在战马的嘶鸣之下朝着那个杀了老黄的女真大汉冲去。
骑兵交手，只在瞬息之间。两人隔着不远，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狄放就到了那大汉跟前，那大汉也是久经战阵的老手，知道盛怒状态下的将军一旦贴脸搏斗，非死即伤，赶忙一勒缰绳，将马头高高扬起，企图用胯下战马的生命来换得自己的片刻安全。
未曾想，狄放压根没打算抬手出枪，而是在贴近之后将长枪朝右侧插下，借着长枪与地面接触的冲撞力和疾驰的惯性将整个身体甩到了半空，一个旋风腿就朝着女真大汉的脑袋踹去。
女真大汉浑身冷汗尽出，马头又来不及放下，只得将身子也往右侧倾斜，左脚脱离马辔，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到了右边，半悬着躲开了狄放那要人命的扫腿。
但其座下战马就没这么好运了，马头直接被踢了个正着，连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就死了个通透，巨大的马身朝地上栽去，连带着还没起身的女真大汉一同落下，给马尸压了个严严实实。
“卡其嘛……”一句女真脏话就还没从嘴里说完，女真大汉只觉得胸口一疼，许是长刀，又或是长枪的枪头，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胸口处的锐器狠狠地搅了两下，便猛地抽出，女真大汉想要推开身上压着的战马尸体，却发现力气迅速消失，加上身上重量压制下出血速度加快，眼前也越来越黑，很快便失去了知觉。
这个由双方主将和亲兵组成的小战场并没有因为女真大汉的死亡而停止，反而是更加地疯狂起来。
谁家亲兵不是跟着自己摸爬滚打过来的？这下两边都杀红了眼，手中兵器不管不顾地朝对方的身上和胯下战马招呼过去，只有刺死了女真大汉的狄放和还没亲自参与到其中的满都稍稍往后退了一下。
身为主将，如果一味地沉浸到战场当中而失去了对全局的视野掌控及战况判断，其所属的那方就等于是凭借着个人的勇武在作战，短时间内或许会胜，一旦对方的主将发现了这个漏洞并加以利用，胜利的天平就会迅速倾向于另一边。
狄放与满都都是老将，杀敌会让他们兴奋和痛快，但不会上头。两人往后稍稍退了退，避开了对方亲兵的攻击后，同时环视了一下四周。
惨烈，除了惨烈以外已经找不到第二个词语来形容当前的战场。在经历了第一阶段的冲锋战后，双方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也就是贴身搏斗。没有策马飞驰带来的惯性加持，没有太多同伴的保护，也听不见上官的指挥，这样的战场最为残酷，也最为考验人。
一时没办法判断局势的两人几乎是同时想到了当下最简单的一个办法：我判断不了，那也不能让你判断出来。
没有多余的话，这两个心理活动和处理方式基本上一样的骑兵老将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暴喝一声，朝前冲去，找准了两边亲兵交战之间的空子，穿过了这个小型战场，直接对对方发起了进攻。
“喝——”
擅用长刀的满都长喝一声，拖在地上的长刀呈半月状朝狄放抡去，锐利的刀锋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了象征着死亡的微光，在狄放眼中一晃。
狄放身经百战，自然知道有人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找准角度，利用兵器反射出来的光线造成敌人的视野障碍，从而进行击杀。
可惜满都并不知道，狄放从小就可以张目对日，其人之双眼如鹰般锐利，刀锋上的微光根本不足以对他造成影响。
狄放也不是个好惹的，枪如游蛇，寒芒点点，抖了个枪花便朝满都的咽喉刺去。这不要命的打法让长刀慢于长枪的满都有些无奈，只能使劲将快要落下的长刀朝左侧砍落，又迅速拉回，翘起来的刀柄正好挡住了狄放刺过来的长枪，力道却是不够，虽然挡住，却被推了一段，撞在了自己的下颚处，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满都想要骂人，嘴巴刚张开便吐出了几颗混着鲜血的牙齿来。不等他做好调整，狄放的长枪便横着朝他腰间扫来，其势如龙，似有雷霆万钧之力。
满都没见过这么霸道的打法，只得将长刀竖着朝右侧一顶，右脚从马辔上抽出，身子朝左边倾斜，防止这一下没挡好，刀柄又撞到身上来。
“不好！”
没等满都反应过来，狄放的长枪就往下挪了两分，狠狠地砸到了战马的身上，顿时引得战马悲鸣，浑身瘫软，“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满都大悔，只恨自己没来得及做好应对，现在却落得个跟方才死去的那亲卫一般的下场，被马身死死压着。所幸自己不过是一条左腿被压在了马身下，只要轻轻一抽就……
“噗——”
枪尖穿过满都的右肩，将那厚实的肩膀扎了个对穿，再一挑，便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朝天飞去，眼见得是废了一条手臂的了。
狄放拨转马头，迅速回身，不等那边的女真亲卫来救，一枪便朝着满都的后脑勺扎去。满都顾不上右边的疼痛，只听得身后马蹄回转的声响，知道狄放这下是要直接刺死自己，顿时亡魂大冒，奋力朝右边挪了一寸。
正是这一寸，让长枪从满都的左耳处划过，直挺挺地插进了前面战马的尸身上。定睛一看，上面还带着一只碎了大半的人耳，很显然满都身上的器官又少了一个。
一耳换得一命，倒是不亏……
满都躲过这致命的一枪后，心下稍定，却见那长枪从马身上猛然拔出，稍稍偏转角度，锐利的枪芒从满都的左侧脖颈划过，带出了一道血蓬，眼见得是活不了了。
浑身力气快速流矢的满都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与汉人骑兵的第一次交战就以自己的战死作为结果，自己死后，这群亲卫也会被杀光，甚至于数千骑兵也都会被汉人屠戮殆尽。
不等他心里的自责与羞愧从脑子里过一遍，狄放就献上了他在本次骑战当中的最后一招。
躺倒在地的满都此生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就是狄放座下战马高高扬起的前蹄，带着无数士兵残骸与鲜血的马蹄重重落下，踏进了还想说些什么，但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的满都口中，带走了这位河中骑兵大将的最后一丝生机。
“满都已死，降者不杀！”狄放抽出战刀，弯腰将满都那不成人样的首级斩下，用长枪高高挑起，高声喝道。
“满都已死，降者不杀！”
“满都已死，降者不杀！”
一时间，汉化、女真话、契丹话此起彼伏，显然是军中有擅长北地语言的军卒在帮忙传播这个消息了。
很快，还剩下不少人的金国骑兵开始奔走呼号，神色慌乱。以狄放挑起的首级为中心向外迅速扩散，大片的金军在同伴的口中得到了主将战死的消息，除了部分出自河中的骑兵以外，其余来自契丹和草原的士兵压根对满都没有太多的信赖感，不过只是奉从军令而行事罢了。
满都一死，这群非女真族的骑兵就成为了撤退，或者说是逃跑的主流了。有些女者骑兵见当前己方人数众多，还可以一战以报仇，却在阻拦撤离的时候被乱刀砍落，可见金军骑兵撤退之慌乱了。
“能杀则杀！马都给老子留下来！”狄放高声大喊。
然而，在金人骑兵善战的印象被打破之后，周军的骑兵们已经失去了对对面这群逃兵原有的尊敬，不管不顾地对其展开了追杀。
至于战马……眼中只有人头的周军士兵，当然是一起砍了，毕竟老话说得好，射人先射马嘛！
有些在边缘地带作战的士兵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金人的部队一下子就溃败了，便赶着要上去杀几个敌军来赚军功的，却被死命要逃的金军士兵挥刀砍了，这便是得不偿失了。
上述的场景，在同类型的遭遇战结束后屡见不鲜，也给本来不高的伤亡数字上平添了几分血色。
当吴启功的部队紧赶慢赶到了已经结束了的战场上时，狄放所部已经在清理战利品了。当狄放看见吴启功所部后面带着的一群浑身带伤、丢盔弃甲的金军士兵时，不禁放声大笑。
吴启功见了，只能感叹其人骑战能力之强，也感叹自己年纪渐长，不堪大用。至于表扬的话，是万万没有那个脸皮说出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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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前出塞·其六》杜甫
这亲兵跟着狄放多年，今年岁数在众亲卫之中已经算得上是有些大了的，但却仍坚持要跟着出来打这场仗。狄放拗不过，才让他跟在了身边，却总是安排他做一些跑腿送信传令之类的活计，今日是这么些时间来头一次让他跟着上战场，谁想却被金人拦腰给砍了，连个全尸都没给留下。
狄放心下大怒，不顾边上亲兵阻拦，猛地一夹马腹，在战马的嘶鸣之下朝着那个杀了老黄的女真大汉冲去。
骑兵交手，只在瞬息之间。两人隔着不远，眨了一下眼睛的功夫狄放就到了那大汉跟前，那大汉也是久经战阵的老手，知道盛怒状态下的将军一旦贴脸搏斗，非死即伤，赶忙一勒缰绳，将马头高高扬起，企图用胯下战马的生命来换得自己的片刻安全。
未曾想，狄放压根没打算抬手出枪，而是在贴近之后将长枪朝右侧插下，借着长枪与地面接触的冲撞力和疾驰的惯性将整个身体甩到了半空，一个旋风腿就朝着女真大汉的脑袋踹去。
女真大汉浑身冷汗尽出，马头又来不及放下，只得将身子也往右侧倾斜，左脚脱离马辔，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到了右边，半悬着躲开了狄放那要人命的扫腿。
但其座下战马就没这么好运了，马头直接被踢了个正着，连叫声都没有发出来就死了个通透，巨大的马身朝地上栽去，连带着还没起身的女真大汉一同落下，给马尸压了个严严实实。
“卡其嘛……”一句女真脏话就还没从嘴里说完，女真大汉只觉得胸口一疼，许是长刀，又或是长枪的枪头，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胸口处的锐器狠狠地搅了两下，便猛地抽出，女真大汉想要推开身上压着的战马尸体，却发现力气迅速消失，加上身上重量压制下出血速度加快，眼前也越来越黑，很快便失去了知觉。
这个由双方主将和亲兵组成的小战场并没有因为女真大汉的死亡而停止，反而是更加地疯狂起来。
谁家亲兵不是跟着自己摸爬滚打过来的？这下两边都杀红了眼，手中兵器不管不顾地朝对方的身上和胯下战马招呼过去，只有刺死了女真大汉的狄放和还没亲自参与到其中的满都稍稍往后退了一下。
身为主将，如果一味地沉浸到战场当中而失去了对全局的视野掌控及战况判断，其所属的那方就等于是凭借着个人的勇武在作战，短时间内或许会胜，一旦对方的主将发现了这个漏洞并加以利用，胜利的天平就会迅速倾向于另一边。
狄放与满都都是老将，杀敌会让他们兴奋和痛快，但不会上头。两人往后稍稍退了退，避开了对方亲兵的攻击后，同时环视了一下四周。
惨烈，除了惨烈以外已经找不到第二个词语来形容当前的战场。在经历了第一阶段的冲锋战后，双方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也就是贴身搏斗。没有策马飞驰带来的惯性加持，没有太多同伴的保护，也听不见上官的指挥，这样的战场最为残酷，也最为考验人。
一时没办法判断局势的两人几乎是同时想到了当下最简单的一个办法：我判断不了，那也不能让你判断出来。
没有多余的话，这两个心理活动和处理方式基本上一样的骑兵老将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暴喝一声，朝前冲去，找准了两边亲兵交战之间的空子，穿过了这个小型战场，直接对对方发起了进攻。
“喝——”
擅用长刀的满都长喝一声，拖在地上的长刀呈半月状朝狄放抡去，锐利的刀锋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了象征着死亡的微光，在狄放眼中一晃。
狄放身经百战，自然知道有人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找准角度，利用兵器反射出来的光线造成敌人的视野障碍，从而进行击杀。
可惜满都并不知道，狄放从小就可以张目对日，其人之双眼如鹰般锐利，刀锋上的微光根本不足以对他造成影响。
狄放也不是个好惹的，枪如游蛇，寒芒点点，抖了个枪花便朝满都的咽喉刺去。这不要命的打法让长刀慢于长枪的满都有些无奈，只能使劲将快要落下的长刀朝左侧砍落，又迅速拉回，翘起来的刀柄正好挡住了狄放刺过来的长枪，力道却是不够，虽然挡住，却被推了一段，撞在了自己的下颚处，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满都想要骂人，嘴巴刚张开便吐出了几颗混着鲜血的牙齿来。不等他做好调整，狄放的长枪便横着朝他腰间扫来，其势如龙，似有雷霆万钧之力。
满都没见过这么霸道的打法，只得将长刀竖着朝右侧一顶，右脚从马辔上抽出，身子朝左边倾斜，防止这一下没挡好，刀柄又撞到身上来。
“不好！”
没等满都反应过来，狄放的长枪就往下挪了两分，狠狠地砸到了战马的身上，顿时引得战马悲鸣，浑身瘫软，“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满都大悔，只恨自己没来得及做好应对，现在却落得个跟方才死去的那亲卫一般的下场，被马身死死压着。所幸自己不过是一条左腿被压在了马身下，只要轻轻一抽就……
“噗——”
枪尖穿过满都的右肩，将那厚实的肩膀扎了个对穿，再一挑，便是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朝天飞去，眼见得是废了一条手臂的了。
狄放拨转马头，迅速回身，不等那边的女真亲卫来救，一枪便朝着满都的后脑勺扎去。满都顾不上右边的疼痛，只听得身后马蹄回转的声响，知道狄放这下是要直接刺死自己，顿时亡魂大冒，奋力朝右边挪了一寸。
正是这一寸，让长枪从满都的左耳处划过，直挺挺地插进了前面战马的尸身上。定睛一看，上面还带着一只碎了大半的人耳，很显然满都身上的器官又少了一个。
一耳换得一命，倒是不亏……
满都躲过这致命的一枪后，心下稍定，却见那长枪从马身上猛然拔出，稍稍偏转角度，锐利的枪芒从满都的左侧脖颈划过，带出了一道血蓬，眼见得是活不了了。
浑身力气快速流矢的满都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与汉人骑兵的第一次交战就以自己的战死作为结果，自己死后，这群亲卫也会被杀光，甚至于数千骑兵也都会被汉人屠戮殆尽。
不等他心里的自责与羞愧从脑子里过一遍，狄放就献上了他在本次骑战当中的最后一招。
躺倒在地的满都此生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就是狄放座下战马高高扬起的前蹄，带着无数士兵残骸与鲜血的马蹄重重落下，踏进了还想说些什么，但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的满都口中，带走了这位河中骑兵大将的最后一丝生机。
“满都已死，降者不杀！”狄放抽出战刀，弯腰将满都那不成人样的首级斩下，用长枪高高挑起，高声喝道。
“满都已死，降者不杀！”
“满都已死，降者不杀！”
一时间，汉化、女真话、契丹话此起彼伏，显然是军中有擅长北地语言的军卒在帮忙传播这个消息了。
很快，还剩下不少人的金国骑兵开始奔走呼号，神色慌乱。以狄放挑起的首级为中心向外迅速扩散，大片的金军在同伴的口中得到了主将战死的消息，除了部分出自河中的骑兵以外，其余来自契丹和草原的士兵压根对满都没有太多的信赖感，不过只是奉从军令而行事罢了。
满都一死，这群非女真族的骑兵就成为了撤退，或者说是逃跑的主流了。有些女者骑兵见当前己方人数众多，还可以一战以报仇，却在阻拦撤离的时候被乱刀砍落，可见金军骑兵撤退之慌乱了。
“能杀则杀！马都给老子留下来！”狄放高声大喊。
然而，在金人骑兵善战的印象被打破之后，周军的骑兵们已经失去了对对面这群逃兵原有的尊敬，不管不顾地对其展开了追杀。
至于战马……眼中只有人头的周军士兵，当然是一起砍了，毕竟老话说得好，射人先射马嘛！
有些在边缘地带作战的士兵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金人的部队一下子就溃败了，便赶着要上去杀几个敌军来赚军功的，却被死命要逃的金军士兵挥刀砍了，这便是得不偿失了。
上述的场景，在同类型的遭遇战结束后屡见不鲜，也给本来不高的伤亡数字上平添了几分血色。
当吴启功的部队紧赶慢赶到了已经结束了的战场上时，狄放所部已经在清理战利品了。当狄放看见吴启功所部后面带着的一群浑身带伤、丢盔弃甲的金军士兵时，不禁放声大笑。
吴启功见了，只能感叹其人骑战能力之强，也感叹自己年纪渐长，不堪大用。至于表扬的话，是万万没有那个脸皮说出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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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前出塞·其六》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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