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一 鏖战（五）
“东侧是怎么回事？”登上高处扫视战场的种蒙有些惊讶，“东侧好像有些被金人压进来了？彼处是何人在镇守？”
“回大帅，东侧是武平、鲁深两位都尉的地盘！”身侧亲兵出声道，“方才张准部也朝那里靠过去了，恐怕是有些压力的。”
“告诉武平和鲁深，东侧不准退，更不准败下阵来！”种蒙狠狠道，“调中军兵一千往东侧支援！再令张准多抽些心放在东侧，保证东边不可溃败！”
“再令狄放注意看着金人两翼，莫要给他们抽冷子来一下，乱了阵脚！”
“中军弓弩手增派三百……四百，增派四百人，往西边靠过去，缓缓那边的压力！”
一连串的命令布下，负责传令的兵卒忙不迭地记录下来，随后负上大旗朝各处散去。
而此时，这场双方打得有些上头了的大战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一波又一波的新鲜兵源从后方补充上去，填入因阵亡人数过多而产生的缺漏之中，以保证战斗的持续性。伤兵被送到后排，轻的稍微包扎涂药，休息几刻，恢复了气力便可以再次上场；重伤的要麻烦些，又得用简陋的军用担架送到中军医官处进行疗伤，这类的士兵多半是要落下残疾，这辈子都不能再上战阵的。
金人在两翼的拐子马数量伴随着时间的迁移而逐渐减少，但由于正面战场中的大量骑兵深陷敌阵，杀将出来后选择补入两翼的骑战之中，周军这里打了许久，对手的总量不减反增，甚至装备上还更加优于原先的拐子马，满满的压力登时扑面而来。
“儿郎们，随俺杀将过去！”
已经浑身是血，衣甲上还残留着些许人体残碎器官的萧可达嘶吼着将面前一个周军士兵的肩膀劈开，一脚将其踹开，其人周围此时已是堆了不少尸体。被其气势震慑到的周军士兵虽然没有停止与金人的搏杀，但还是给萧可达留下了相当一段距离的空缺，免得自己遭这看起来有些可怖的女真大汉的砍杀才好。
“都怕什么？！”扈再兴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伴随着声音出现的还有一个女真士兵只剩下一半的脑袋，在空中飞过一段优美的弧线之后精准地砸在了萧可达的后脑勺上，顿时给看着本就有些恶心的后者染上了些红黄之物，看着更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了。
“兀那汉子，可敢与俺一战？”萧可达循声望去，冲同样杀得满脸是血的扈再兴喝道。
“咱老扈可不是傻子，数万人大战，还能与你这蛮子单挑不成？”扈再兴呸了一口，“弟兄们，金狗也是肉做的，没比咱厉害到哪里去，大家一起上去将此人细细剁了，脑袋拿回去邀功请赏！”
招呼之下，本来还有些担心的周军众人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勇气，个个大吼着朝萧可达扑去，着实给后者惊了一跳，赶忙在亲卫的保护下朝后退了几步。
人家扈再兴说得对，人都是肉做的，他萧可达又不是多人家一块肉一层皮，若是刀枪齐下，这身腱子肉估摸着真得被剁成臊子了。
“莫慌，莫慌！”萧可达努力控制住有些想要裹挟着他退去的亲卫，“随我杀光他们便是！杀光周人，咱面前便无人能当了！再者，俺是左路军大将，岂能战未止便自行退却了呢？”
亲卫一时默然，又见周军一拥而上，来不及思考什么便将萧可达团团围住，以保证自家主人不遭敌人伤害。
见扈再兴与萧可达战作一团，柴迁便不好抽身赶往别处进行支援，只得往前保住自家麾下这位很是难得的猛将才是。
而得到了左路军悍将萧可达的位置信息的周军众人也将其人视为此战之中破敌的关键，纷纷赶来此处，一时以萧可达与柴迁两部为中心的局部战场竟有些拥挤不堪，俨然是有些成了此战的中心点了。
“不成……咱们的人越来越多，金人也越来越多！”柴迁见周围人头攒动，有些担心，“若是不打算杀萧可达便算了，若是要杀就得快些……否则一旦他败退下去，很快便能教金狗掩护走的！”
“诸位，杀萧可达者，官升三级，起码保个都尉出来！”柴迁扯起了嗓子吼道，“擒下萧可达者，官升三级，最少能做个将军！快些将其拿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作为军人本身，杀敌卫国、开疆拓土就是职责所在，此时又得了柴迁的鼓动，虽然乱军之中有些听不清是何人说的话，但众军的斗志还是在一瞬间提高了数倍，朝着萧可达便扑了上去。
萧可达在横望一战之后心中便有些郁结，本就想靠着此战来好好疏通一番，周人的冲锋对他来说反倒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来便来，看俺杀不杀你！”萧可达高举大刀，“儿郎们，杀！”
话音未落，不知何处飞来的一支箭矢，许是专门瞄准的，又或是乱飞时无意射来的，总之不等萧可达反应过来便直挺挺地插在其左肩，力道之大竟透过了甲胄的缝隙将肩膀射了个对穿，登时引发了周军的一阵大笑。
萧可达来不及感受疼痛，右手的大刀挥舞着便先劈翻了一个周兵。被斩倒的士兵还未死去，而是朝前奋力一扑，死死抱住了萧可达右腿不肯放松，任萧家亲卫的短戟在背上搠出了五六个血洞也丝毫挪动不得。
受到了限制的萧可达只能一边用力抽着右腿，一边挥刀迎敌。一名周军丝毫不惧其刀锋，冲着挥将而来的大刀扑去，企图用双手将其顶住，却被一刀从双掌处斩中，一路劈到肩膀与胸口，直接将其人斩飞出七八步开外。
不等萧可达脸上的狞笑消失，被斩飞的士兵身后便冲出来一个矮个军卒来，让前者很是吃了一惊。偏偏大刀过重，左臂无力，单靠右手难以及时抽回，眼见得便是要被这躲藏得极好的矮个士兵给刺中咽喉！
就在矮个周军殊死一搏时，从金军阵中射出来一支箭矢，箭头极长，约有五六寸，直接从其眼中射入，脑后穿出，登时便要了此人性命，连带着往前冲刺的身体也因为生命的流逝软趴趴地跌落下来。
松了口气的萧可达可顾不上回头感谢那位射箭的勇士，抽刀将仍然抱着自己右腿的周军士兵的双臂砍断后挣脱开来，一下便蹿进了亲卫的包围之中。
柴迁眼尖，正巧看到了箭矢飞来的方向，朝那处望去，只见有个年轻的箭手正拈弓搭箭，往周军之中又是一下，轻轻松松便射穿了一人的咽喉，连半点生机也不给的。
柴迁越看其人的脸庞越是熟悉，但混战之中压根没时间去回忆他的身份，加之其一晃而过便没入了金军纷乱的人群之中，是怎么寻也寻不到的了。
鉴于刚才那两箭的威力，萧可达连忙下令放箭掩护，一时间箭雨笼罩，将本想涌上将萧可达乱刀砍死的周军逼退开来。而刚才还胡乱叫唤的萧可达却在亲卫的保护下往后撤退，几息之间便不见人影，让想要快速结束掉此处局部战斗的柴迁有些无奈，只能指挥众军卒朝别处进攻。
战斗持续了很久，从中午时分一直打到了傍晚，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早早补充了干粮的后方士兵整顿完毕后紧赶慢赶地冲向前线，前面送回来的伤兵多是些断手断脚的，还有些是本就只吊着一口气的，一到医官处，还未等包扎，便手脚一软，直接见祖宗去了。
“都是些响当当的汉子……”种蒙远远看见一批批送到后方军医营的伤兵们，有些无奈地叹道。
“马革裹尸，便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了。”身边副将欠身道，“大帅倒也不必如此感叹……”
“不是我想感叹，实在是打得有些久了！”种蒙皱起眉头来，“已经打了半日，有时是东侧被打退而西侧杀进了金人的地盘，有时又是东边打赢而西边战线被金人扯了个稀碎。骑兵那里烟尘漫天，光能看见人与马在那里窜来窜去，就是不知道到底打成什么样子了……要知道，狄放可连一句求援的话都没发回来！”
“这不是正好吗？”副将有些不解，“不求援，不正是说明两翼骑战我军占了优吗？”
“不是！”种蒙摇了摇头，“是鏖战已久，难以脱身，根本抽不开兵回来送信……你看，若是我军占优，此时金人骑兵大队应当稍稍后撤，最靠近两翼的侧军也当在骑兵的协助下朝前进发的，可是如今还打得热火朝天呐！”
“那大帅，此时该当如何呢？”
“且看着吧……”种蒙抱胸说道，“若是估算得不错，此时应当已经到了才对……”
话音未落，却见金人中军大营处爆发出了一阵骚乱，响声震天，惊得前方还在战斗的金人士兵有些失措，一时竟被周人狠狠地压上了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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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有七寸，在头之下，腹之上蛇有七寸，在头之下，腹之上，觑得清，击得重，制其要害之处，得之矣。——《吴下谚联·打蛇打在七寸》
“回大帅，东侧是武平、鲁深两位都尉的地盘！”身侧亲兵出声道，“方才张准部也朝那里靠过去了，恐怕是有些压力的。”
“告诉武平和鲁深，东侧不准退，更不准败下阵来！”种蒙狠狠道，“调中军兵一千往东侧支援！再令张准多抽些心放在东侧，保证东边不可溃败！”
“再令狄放注意看着金人两翼，莫要给他们抽冷子来一下，乱了阵脚！”
“中军弓弩手增派三百……四百，增派四百人，往西边靠过去，缓缓那边的压力！”
一连串的命令布下，负责传令的兵卒忙不迭地记录下来，随后负上大旗朝各处散去。
而此时，这场双方打得有些上头了的大战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一波又一波的新鲜兵源从后方补充上去，填入因阵亡人数过多而产生的缺漏之中，以保证战斗的持续性。伤兵被送到后排，轻的稍微包扎涂药，休息几刻，恢复了气力便可以再次上场；重伤的要麻烦些，又得用简陋的军用担架送到中军医官处进行疗伤，这类的士兵多半是要落下残疾，这辈子都不能再上战阵的。
金人在两翼的拐子马数量伴随着时间的迁移而逐渐减少，但由于正面战场中的大量骑兵深陷敌阵，杀将出来后选择补入两翼的骑战之中，周军这里打了许久，对手的总量不减反增，甚至装备上还更加优于原先的拐子马，满满的压力登时扑面而来。
“儿郎们，随俺杀将过去！”
已经浑身是血，衣甲上还残留着些许人体残碎器官的萧可达嘶吼着将面前一个周军士兵的肩膀劈开，一脚将其踹开，其人周围此时已是堆了不少尸体。被其气势震慑到的周军士兵虽然没有停止与金人的搏杀，但还是给萧可达留下了相当一段距离的空缺，免得自己遭这看起来有些可怖的女真大汉的砍杀才好。
“都怕什么？！”扈再兴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伴随着声音出现的还有一个女真士兵只剩下一半的脑袋，在空中飞过一段优美的弧线之后精准地砸在了萧可达的后脑勺上，顿时给看着本就有些恶心的后者染上了些红黄之物，看着更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了。
“兀那汉子，可敢与俺一战？”萧可达循声望去，冲同样杀得满脸是血的扈再兴喝道。
“咱老扈可不是傻子，数万人大战，还能与你这蛮子单挑不成？”扈再兴呸了一口，“弟兄们，金狗也是肉做的，没比咱厉害到哪里去，大家一起上去将此人细细剁了，脑袋拿回去邀功请赏！”
招呼之下，本来还有些担心的周军众人不知是从何处来的勇气，个个大吼着朝萧可达扑去，着实给后者惊了一跳，赶忙在亲卫的保护下朝后退了几步。
人家扈再兴说得对，人都是肉做的，他萧可达又不是多人家一块肉一层皮，若是刀枪齐下，这身腱子肉估摸着真得被剁成臊子了。
“莫慌，莫慌！”萧可达努力控制住有些想要裹挟着他退去的亲卫，“随我杀光他们便是！杀光周人，咱面前便无人能当了！再者，俺是左路军大将，岂能战未止便自行退却了呢？”
亲卫一时默然，又见周军一拥而上，来不及思考什么便将萧可达团团围住，以保证自家主人不遭敌人伤害。
见扈再兴与萧可达战作一团，柴迁便不好抽身赶往别处进行支援，只得往前保住自家麾下这位很是难得的猛将才是。
而得到了左路军悍将萧可达的位置信息的周军众人也将其人视为此战之中破敌的关键，纷纷赶来此处，一时以萧可达与柴迁两部为中心的局部战场竟有些拥挤不堪，俨然是有些成了此战的中心点了。
“不成……咱们的人越来越多，金人也越来越多！”柴迁见周围人头攒动，有些担心，“若是不打算杀萧可达便算了，若是要杀就得快些……否则一旦他败退下去，很快便能教金狗掩护走的！”
“诸位，杀萧可达者，官升三级，起码保个都尉出来！”柴迁扯起了嗓子吼道，“擒下萧可达者，官升三级，最少能做个将军！快些将其拿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作为军人本身，杀敌卫国、开疆拓土就是职责所在，此时又得了柴迁的鼓动，虽然乱军之中有些听不清是何人说的话，但众军的斗志还是在一瞬间提高了数倍，朝着萧可达便扑了上去。
萧可达在横望一战之后心中便有些郁结，本就想靠着此战来好好疏通一番，周人的冲锋对他来说反倒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来便来，看俺杀不杀你！”萧可达高举大刀，“儿郎们，杀！”
话音未落，不知何处飞来的一支箭矢，许是专门瞄准的，又或是乱飞时无意射来的，总之不等萧可达反应过来便直挺挺地插在其左肩，力道之大竟透过了甲胄的缝隙将肩膀射了个对穿，登时引发了周军的一阵大笑。
萧可达来不及感受疼痛，右手的大刀挥舞着便先劈翻了一个周兵。被斩倒的士兵还未死去，而是朝前奋力一扑，死死抱住了萧可达右腿不肯放松，任萧家亲卫的短戟在背上搠出了五六个血洞也丝毫挪动不得。
受到了限制的萧可达只能一边用力抽着右腿，一边挥刀迎敌。一名周军丝毫不惧其刀锋，冲着挥将而来的大刀扑去，企图用双手将其顶住，却被一刀从双掌处斩中，一路劈到肩膀与胸口，直接将其人斩飞出七八步开外。
不等萧可达脸上的狞笑消失，被斩飞的士兵身后便冲出来一个矮个军卒来，让前者很是吃了一惊。偏偏大刀过重，左臂无力，单靠右手难以及时抽回，眼见得便是要被这躲藏得极好的矮个士兵给刺中咽喉！
就在矮个周军殊死一搏时，从金军阵中射出来一支箭矢，箭头极长，约有五六寸，直接从其眼中射入，脑后穿出，登时便要了此人性命，连带着往前冲刺的身体也因为生命的流逝软趴趴地跌落下来。
松了口气的萧可达可顾不上回头感谢那位射箭的勇士，抽刀将仍然抱着自己右腿的周军士兵的双臂砍断后挣脱开来，一下便蹿进了亲卫的包围之中。
柴迁眼尖，正巧看到了箭矢飞来的方向，朝那处望去，只见有个年轻的箭手正拈弓搭箭，往周军之中又是一下，轻轻松松便射穿了一人的咽喉，连半点生机也不给的。
柴迁越看其人的脸庞越是熟悉，但混战之中压根没时间去回忆他的身份，加之其一晃而过便没入了金军纷乱的人群之中，是怎么寻也寻不到的了。
鉴于刚才那两箭的威力，萧可达连忙下令放箭掩护，一时间箭雨笼罩，将本想涌上将萧可达乱刀砍死的周军逼退开来。而刚才还胡乱叫唤的萧可达却在亲卫的保护下往后撤退，几息之间便不见人影，让想要快速结束掉此处局部战斗的柴迁有些无奈，只能指挥众军卒朝别处进攻。
战斗持续了很久，从中午时分一直打到了傍晚，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早早补充了干粮的后方士兵整顿完毕后紧赶慢赶地冲向前线，前面送回来的伤兵多是些断手断脚的，还有些是本就只吊着一口气的，一到医官处，还未等包扎，便手脚一软，直接见祖宗去了。
“都是些响当当的汉子……”种蒙远远看见一批批送到后方军医营的伤兵们，有些无奈地叹道。
“马革裹尸，便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了。”身边副将欠身道，“大帅倒也不必如此感叹……”
“不是我想感叹，实在是打得有些久了！”种蒙皱起眉头来，“已经打了半日，有时是东侧被打退而西侧杀进了金人的地盘，有时又是东边打赢而西边战线被金人扯了个稀碎。骑兵那里烟尘漫天，光能看见人与马在那里窜来窜去，就是不知道到底打成什么样子了……要知道，狄放可连一句求援的话都没发回来！”
“这不是正好吗？”副将有些不解，“不求援，不正是说明两翼骑战我军占了优吗？”
“不是！”种蒙摇了摇头，“是鏖战已久，难以脱身，根本抽不开兵回来送信……你看，若是我军占优，此时金人骑兵大队应当稍稍后撤，最靠近两翼的侧军也当在骑兵的协助下朝前进发的，可是如今还打得热火朝天呐！”
“那大帅，此时该当如何呢？”
“且看着吧……”种蒙抱胸说道，“若是估算得不错，此时应当已经到了才对……”
话音未落，却见金人中军大营处爆发出了一阵骚乱，响声震天，惊得前方还在战斗的金人士兵有些失措，一时竟被周人狠狠地压上了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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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有七寸，在头之下，腹之上蛇有七寸，在头之下，腹之上，觑得清，击得重，制其要害之处，得之矣。——《吴下谚联·打蛇打在七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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