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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十九 莫名

    “都给俺安静下来!莫要在大营之中咋咋呼呼,惹人心烦!”

    刚掀开帘帐便看到营中有些混乱的蔡达气不打一处来,冲慌乱的众人暴喝一声。

    随着其人的大嗓门传开,大营内的将官和兵卒都稍稍沉静了下来。身为中军士兵,这群匪兵或许战力不足,又或许战略意识不到位,但对于上官的命令是绝对服从的。只要不是处在泰山压顶的崩溃之势下,这群人必然是三贼乃至匪兵核心将领性命的最佳守护者。

    此时在蔡达的吼声吓,众人也从初见大火的无意识混乱状态中恢复过来,在各自兵官的指挥下着手穿戴衣甲、装备武器,俨然是对火起的原因有了合理的猜测。

    “山中水源……快去控制住水源,莫要教周人拿了,到时候连火都灭不得!”庞青云略一沉思,便急吼吼地下了一道命令。而对于兵卒执行力非常不放心的蔡达则主动请缨,率领其麾下悍匪千余,浩浩荡荡地便往南岭水源处奔去。

    火光越来越明显,心中焦急的庞青云因为心理原因,有那么一瞬间竟感到热浪扑面而来,仿佛自己就身处于火海之中一般!

    中军大营的匪兵素质固然高,但完全架不住分营的那些兵卒的军事素养奇低无比,在营寨陷入大火后,相当一部分士兵不想着怎么救火、怎么将粮秣和辎重从火海中撤出,反倒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逃命。

    逃命是人之本能,但总不能让自己逃了命,让别人丢了命吧?

    有几处分营是完全没有受到半点火灾干扰的,甚至其中有一处的兵头还打算组织人手前去营救那些被困住难以逃脱的同伴,却不想那些火海逃生的兵卒,或者叫做乱军的土匪们逐渐汇聚成群,不要命地朝下风口的方向奔跑,生怕被后面紧紧咬着的大火给吞下去。

    而平时就颇为不遵守纪律的匪兵们,在其溃散之时爆发出来的动乱是要远远超过蟒河-东冶一带兵败撤退的金军士兵的。一座座的营寨朝他们敞开了大门,却也一座座地沦陷于自己人之手。

    腹中饥饿难耐的,杀穿粮仓守卫;身上甲胄破损的,劈翻要来护着盾甲的军卒;浑身火热急需凉水镇定的,竟不顾一切地冲向蓄水池,将前来阻拦的兵卒一下搠倒,原本清澈甘甜的水池登时便满是鲜血,变得腥味十足!

    即便如此,仍旧有逃兵跳入其中,将刚刚大火带来的些许热量散发出去,俨然是有些不管不顾的了。

    完全来不及撤退的原驻军或死在乱军之中,或受其裹挟一同从驻地往下风口撤离,然后继续霍霍下一处分营。其破坏力之强,让后续赶到的周军都有些咂舌。

    “这乱匪竟无序至此吗?”杨略听着眼前幸存军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有些惊讶,“早知道一把火能将他们烧成这般模样,老子还在那周旋什么呢?岂不是白白可惜了先前战死的弟兄?”

    站在杨略身侧的参军自然不会在其人装起来的时候还出言提醒是因为今日才有东南风,才可以放火焚岭以打破匪兵……这不是找抽呢嘛!

    短暂了解了当前乱匪的情况后,杨略也很快做出了大致的判断。

    “全力追杀便是!”杨略狠狠地将此处分寨领兵官留下来的那张虎皮大椅一刀劈做两半,“不过是些占山为匪的狗东西,还能反了天去?趁着敌军有溃散之相,一鼓作气将其击破,便是上上之策,莫要再跟老子讲什么且追且驻的鬼话……我等得,大帅那边可等不得!”

    围绕着杨略的参军、长史、都尉们都默不作声,只当是默认了这条命令。此时若是有人出声反驳,不但是恶了杨略,还会招来同僚们的鄙视……

    那可都是战力还不足以和签军乣军这种货色相提并论的匪兵啊,大把大把军功就在眼前,难道要去拦着不让人拿不成?

    不过杨略身为宿将,必定不会一股脑地将所有的兵力都投放到追杀当中,扑灭山火、整理辎重、俘虏残兵等等,都需要一定的人手来进行。简单分配后,杨略最终领着约莫六千余人继续朝南岭中最为要紧的那处帅帐扑去,其决策之速,是恨不得下一刻便飞到庞青云面前将其人的脑袋提在手里的。

    杨略大部的追赶让前头本来已经有些疲于奔命的匪兵更是慌张,或许身处山火之中尚能存活,可一旦落到周人手中,那除了脑袋被当做军功之外,恐怕是没有第二条路能走的了。

    于是乎,本来还有些放慢速度的逃兵们为了活命,爆发出了平时训练时完全看不到的速度,甚至有些在逃命过程中跛了脚的,此时竟健步如飞,完全不像个残障人士!

    愈发密集和庞大的逃兵队伍席卷了路上所有的寨子,震天的吼声和嘈杂也让见识不多的朱乾浑身发抖起来,其人平素除了睡觉外几乎都不离手的扇子更是落在地上,被紧张到来回踱步的庞青云踩了个对折。

    而此时真正处于下风口位置的寨子甚至还不是特别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多数士兵都已经进入了睡眠,在这个注定要充满火光和杀戮的深夜,做着这辈子的最后一个美梦。

    ……

    “报……于奢校尉也被斩了!”

    周军左路军帅帐内,种蒙一脸黑线地听着军卒的汇报,有些没好气地冲面面相觑的众人问道:“诸位,何人能斩萧可达?!”

    让种蒙和众将有些无语的萧可达此时拖着大刀在阳城高大的城墙前慢悠悠地骑马转弯,颇有些自得的意味。

    在萧可晋选择撤军之后,为了保证在麾下将卒士气还尚未恢复的时候与战意正盛的周军正面碰撞,其人决定将战线进一步收缩,把大军搬到阳城之中。兵源富足、辎重齐全、粮秣充裕、主场作战等等,都让金军士兵们内心稍稍安定,有些调整得快的都已经开始准备在周人的下一次进攻中为已经死去的同伴报仇雪恨了,可见萧可晋此举之妥当了。

    而攻城器械都还未送到前线的周军没办法直接对阳城发动进攻,只好每日到城池下叫阵。连叫三日后总算是将被骂得有些恼怒了的萧可达盼了出来,却未曾想这人火气正大,一连斩了三个前往寻衅的周军将官,身上却连一点伤也无,令远观的周军士兵有些胆寒,也让城头上的金人颇有些自豪,以至于叫声连连,一时将鸦雀无声的周人盖将过去。

    “大帅,何妨收手呢?”又是稳健派的赵宣站了出来。有些看不清形势,也看不透战场众人心理的他自然遭到了武人们的怒斥与喝骂,老脸通红,却也不肯退回,而是定定地看着种蒙,期待着自家上官的回答。

    “收不得!”种蒙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个自己身边的老人,心中有些开始盘算着要不要将其调离开来去做个知县什么的。

    “贼人斩了我军三人,金军士气盛,我军士气弱。若是鸣金收兵,我军士气只会更弱,而贼人更盛!”种蒙高声道,“帐中诸位,难道真的没有能够斩下萧可达首级的人吗?”

    众人又是一轮面面相觑。没办法,帐中的将官大部分都是为将日久,很少亲自上阵,加上年纪渐长,真要一对一单挑起来还真不一定是年轻力壮的萧可达的对手。若是一个不慎,将性命搭了进去,恐怕是要贻笑大方的!

    正当种蒙心中火起之时,一个令其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沉声道:“不如我去试试。”

    “你?”

    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一个问句出来,话音未落,甚至还清晰地听见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颇有些不敢相信。

    “翊麾校尉、武翼郎柴迁,请战萧可达!”见众人有些惊讶,柴迁挺直身板,行了个军礼,高声喝道。

    “柴校尉可是圣上的好孙儿,此时可不是逞英豪的时候……”尽管对其人印象早就大大改观,但种蒙仍旧有些怀疑,“你是真心的吗?还是想效仿那话本里的关二爷,来个温酒斩萧可达?”

    “无需温酒,更无需效仿!”柴迁笑道,“萧可达不过一矬尔小贼,斩其首级如探囊取物,何须大帅担心?”

    “柴校尉这可有些说大话了……”种蒙道,“方才那萧可达可斩了三人!”

    “这两月来我杀的又何止三人?”柴迁有些失笑,“难不成种副帅不肯让我出去,是怕我死了,不好向朝廷交代不成?”

    “既从军,生死便要置之度外!”柴迁凛然,“方才三位不过是技不如人,但他们有畏惧萧可达吗?而我既不惧怕其人,一身技力也未必不如他,为何不能去斩了他呢?”

    众人一时失语,张口想要说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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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而又遇敌于阳城南,有被重铠叫阵者,名曰萧可达,圣宗叱之;萧可达直前刺圣宗,圣宗挥刀迎之,即堕马。——《周史·卷三十九·圣宗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