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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一四 动向

    与印象中前世的年关似乎有些不同,吴王府在这个岁初过得还是有些热闹的。

    除大年初一吴王携妻子往宫中和太子府、越王府等地进行拜会之外,从大年初二开始,一直到元宵节过后,呈送的拜帖、停留的车马、络绎不绝的访客以及无数看热闹的百姓将这半个月的时间填得满满当当。

    跟随父亲一同接待客人的柴迁自然是有些心力交瘁,但身为长子,碍于身份也不得不从头到尾陪同下来。更何况登门之人有不少是因为柴迁北伐之功来的,若是拒之不见,完全就是在正月扫人兴,这传出去直接就能给御史大人们弹劾个七荤八素的。

    当然,更改了封号的吴王之后的动向也被有心人从细节处抠了个一干二净,坊间都在传闻柴锁即将从太子掌控的户部之中离开,进入枢密院协理军事。这个变动不可谓不大,既将吴王从太子的监控之下剥离出来成了自由身,又令其一头扎进了当前几乎是最炙手可热的部门当中,俨然是成德皇帝的殷殷期盼了。

    别的不说,能教出这样一位善战的儿子,难道当爹的还能差了?

    是的,确实是不太行……在私下告知可能要被调动到枢密院之后,尽管往来的众多宾客彰显了自己逐渐提升起来的地位,但柴锁心里总归是感觉有些怪异的……水涨船高,怎么好像柴迁是水,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反倒成了船?

    再者,很少接触到军事的柴锁对枢密院的工作也不过是一知半解,若是贸然将他丢进去,恐怕三两日间就会晕头转向、分不清西东了。为此,他还专门找了个空闲的时间,请入宫面圣,向成德皇帝传达了自己的意愿。

    成德皇帝正春风得意,一听吴王想要继续从文事,自然不会让他随意打乱自己的计划,甚至直接在元宵节当日下了勉励的圣旨,正式将柴锁从户部拎到了枢密院,给后者直接整不会了!

    世事运转,当然不可能百般遂意。被迫接受的柴锁只得废寝忘食地研习枢密院的军事资料,不求有功,但求不要对接下来即将展开的战事造成影响……毕竟自己的儿子还得再走上一遭不是?

    “父亲这两日甚是繁忙,所幸元宵过后宾客渐少,否则头疼病又该犯了。”

    汴京八仙楼的楼顶雅阁中,柴迁端着刚温好的酒,倚在窗边看路上行人纷纷。

    “爷爷那里也是,年纪大了,怎么也经不起折腾的!”同在雅阁之中的王姝翎略略叹了口气,“也幸好我是女子,若像你这般,连个空闲都难得的了。”

    “还知道自己是女子?”柴迁转过身来笑道,“你家难道没有教过,尚未成亲,不得见自家官人吗?”

    “那是寻常女子,与我有什么关系?”王姝翎满不在乎地玩弄着手中的筷子,“再者,不过是严苛到了极致的祖训罢了,此处又不是南唐,难道还能束缚本姑娘不成?仔细想想,倒是关中秦川女子活得舒坦,能文能武、可习弓马,性子泼辣些也没人管的,不像两淮,大道理满天飞,直教人耳朵要生出……”

    察觉到话语不妥,王姝翎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我这话你可不许告诉爷爷,若是说了,当心成亲之后我用家法!”

    “行行行……”前世的情感驱使下,柴迁对眼前仍是少女的王姝翎完全提不起什么怒气来,就连这般有些叛逆僭越的话都不当一回事……再说了,京中诸臣府内,妻子行家法、丈夫净挨打的传闻还少了?

    就连当朝的王太师,自家老夫人往那里一坐,不也是乖乖地如一随从般不敢随意言语?

    “不说这个,如今已经将近二月,按照金人的习惯已经开始备战整军了。”柴迁摇了摇头,将支撑窗户的叉杆轻轻取下,又复丢到一边,“我的打算,是二月初便动身往北边去,要比去年早上些时日。我先前听闻你也有想去北边的打算?”

    “正是!”王姝翎闻言,双眼放光,“爷爷说了,你可带我同去!”

    “如何带你,充作亲兵吗?”柴迁有些不解。

    “最好是做亲兵,旁人看不出来。”王姝翎越说越来劲,“本想让爷爷给我弄个官身,什么校尉的,好直接带兵作战。但爷爷说年纪轻轻,又不是有柴迁那般本事,就不要自行作死……做个亲兵最好!”

    “只要太师和老夫人还有你父亲同意,那便没有什么太大问题。”柴迁略略颔首。前世王姝翎自然也是在这个时间段前往北军的,但当时其人软磨硬泡,得了太师恩准后加了个七品校尉衔,统兵上了战场。虽没有打什么大败仗,但成绩总归是不太好的,因此被王仁关在府中一年后才嫁给了柴迁。

    今世万般皆变化,又当如何呢?

    近段时间来明显感受到事情开始超出自己掌控范围的柴迁心中其实很是没底,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溯,却发现一步步和先前走的都不同了起来:金国败了,后周赢了;南唐李元庭归顺,江南兵乱平息极快;本该稍稍沉寂几年的父亲不过大半年间就成了朝堂上的香饽饽……实在是令人有些茫然无措。

    “且先看着吧!”柴迁又复转身看向窗外,只见外头已经开始飘着小片雪花,“不知此番北上又会有什么事情。若是没有异状的话,接下来当在北军中过上好些时日,恐怕要到下一个年关才能回来的了……你能忍住吗?”

    “区区一年,有何不能忍的?”王姝翎闻言失笑,“莫要因为是女子便小瞧于我!”

    “到边镇去可不是游山玩水的,是要上阵杀敌的。”柴迁冲王姝翎笑道,“你不怕被流矢划破了脸颊,到时候留下个疮疤来吗?”

    “这有何惧?”王姝翎闻言剑眉一横,双目中竟射出杀意来,“莫非在你眼中,我是个这般的人物吗?”

    柴迁见状,只得摇头苦笑不止。

    时间如白驹过隙,元宵过后的朝廷逐渐恢复了正常运转,相较于一些清闲部门,得了吴王殿下的枢密院显然成了此次复工的重中之重。君不见,陛下的儿子都送进来了,那接下来国朝要做的什么,难道还不清楚吗?

    自然是打仗了嘛!

    从年前就开始筹备的诸项军务此时被提上了日程,参与其中的枢密院与兵部众人忙得焦头烂额,就差没将家搬到公廨中住下了。即便忙碌如此,大量的庶务总是没办法一朝而空的,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是那庞士元不是?

    兵马调动、粮秣运转、道路疏通、营寨构建、砲车建造、旗帜赶制,统统压在了两部吏员身上,直教人喘不过气来。泽州方面得到了京中命令,也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起来,一时间整个北军又陷入了紧张的气氛之中,只是这一次其中包含的不是恐惧和慌乱,而是对建功立业、开疆拓土的兴奋与期盼……因为去年打赢了嘛!

    士气高昂之下,甚至正在做推进的周军一鼓作气,在曲沃重镇中安插的机宜司军谍内外协助下,将这座绛州最为重要的军事要城直接拿下,又顺汾水支流和浍水分行两路,朝绛州城和正平进发而去,大有一举击溃金军之势。

    迅速察觉到周人状态不对劲的金军也立马请示上级,缺乏大战经验的仆散揆向待在太原的独吉思忠传信求助。后者得到消息后立马召开了军事会议,并确定了举兵往南压迫的大略,同时令仆散揆收拢兵马、安抚贼匪,力求尽可能将河中地区的控制权拿下,以保证对周军形成两面甚至三面的威胁。

    对泽州军事上手极快的刘园得知曲沃已下的消息后狂喜,但旋即又沉静下来,经过分析后其人选择将手头上能调动的机宜司军谍中抽出约七成人力,放入河中各地,或劝降,或策反,或刺杀,总之要与同样行动起来的金人一争高下。

    双方博弈,河中成为了棋盘,而对大量军谍、行兵、盗匪所挤占的河中诸地豪杰,个中滋味也知道他们自己知道了。在周金两国各自的压迫下,短短一月时间,竟有约数十个盗匪和义军首领选择归附,显然是压力过大,有些兜不住了。

    而这批势力的总人数约在四五万人左右,整体素质虽然不高,但添加到双方阵营之中后人数优势十分明显。

    一时间,河中大地上飘荡着无尽的愁云,仿佛在宣示即将到来的惨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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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中之地,左右王都,黄河北来,太华南倚,总水陆之形胜,郁关河之气色。——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