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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二一 意外

    尽管对仆散揆宽慰至甚,但胡沙虎内心总有些不安全感。

    原因无他,就是去年金军被向来作战形象不佳的周军打了个稀巴烂留下来的后遗症,而彼时胡沙虎还在上京做完颜允恭的护卫头子,凭借一身勇力和偶尔冒出来的几句颇有见识的话语被皇太子荐来南方,走在路上的时候正巧遇到萧可晋大败,于是便绕了个道转到绛州来。

    赴任期间,胡沙虎还在路上搜寻残兵,林林总总给自己手下添了千八百人,到了绛州之后自然而然成为了军中的一员将领,也算是其人心机体现所在了。

    就在胡沙虎返回自己军帐中整理军务时,其人又从麾下将卒口中得知了几件要命的事情:

    一是周军一部约两万人自泽州往北进发,过羊头山,直往长子、上党两地逼去。两万军兵,对这两处其实没办法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受其牵扯,金军不得不将部分散在外头的军队调回,以应对突然进犯的周军。

    二是一直驻扎在沁水、端氏两县的五六万周军也突然拔寨,往西北方向冲冀氏和浮山两地分兵进攻。截止情报开始送回的那日,冀氏寥寥千余守军已经投降,为首的女真将领被杀。而浮山守军稍微撑得久了一点,也只是过了两日便城陷人亡,将大好的地盘拱手让给了周人。位于冀氏北面的和川守军得知消息后着急忙慌地聚兵以对,却发现在冀氏稍作盘旋的周军向西翻过乌岭,大有和浮山周军合并一同往平阳方向施压的打算……要知道,平阳重镇若是受胁,什么绛州曲沃都得往后稍稍,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军事重镇!

    胡沙虎心中虽知这支周军也不过是用来施压牵扯的,因为其中不少士兵都是刚用军法练了半年多的原山匪,领兵的一个所谓将军还是去年才转投周人的庞青云,无论是指挥能力还是实际作战能力都不过是中等偏下水准,依平阳军那般精锐,正面交手是完全不虚的……但你不能不管啊!

    就算是五六万头猪,浩浩荡荡冲向平阳,也是能把沿路村庄县镇弄个天翻地覆的吧!

    三是一路约四万余人的周军朝西南方向进发,过清廉山、汤山,往夏县、安邑杀去。这支周军具体组成成分不明,但观其动向,应当是要逼迫闻喜军迅速回援的,毕竟夏县和安邑若失,则闻喜就直接暴露在了南北周军的夹击之下。倘若绛州胜了还好,一旦战败,闻喜势必成为周军吞并的目标之一……

    三条军报一来,整个绛州军事管理层直接乱了套。闻喜援军将领高声大骂,说不让自己回去就是等于把大金的地盘拱手让人;太平来的军将不停地叨叨,说平阳又失则周军一路南下,绛州必定同样不保,而太平正首当其冲,是万万不能放弃的;仆散揆忧郁心塞,着眼于大局的他明显察觉到了周人的企图,清楚金国权贵秉性的他更是了解那群人面对这样的局面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不过是个仆散家的小屁孩,二十来岁骤登高位本就不妥,若是死了,也算是为大金捐躯了吧?

    “诸位且莫慌张!”纷扰的大厅中,仆散揆高喝一声,登时四下寂静。

    “周人狡诈,今日慌乱无措恐怕也在他们的算计之内,所以诸位不要找了套,反倒是给周人看了笑话!”其人笔直挺立,铿锵有力,还真个有点大将的风范出来。

    只是早就被他这番姿态给震惊过的众将并不打算给这位年纪轻轻的招讨使大人留面子,此时也是纷纷出声乱叫,较方才更甚。

    “周人行进速度,大人可知?”闻喜来的忽鲁卜一脸不悦,“这地图上夏县安邑离得远,但若是其众真个打算强攻,不过数日便可抵达!这两处守军又薄,连顶都顶不住。到那时闻喜便给周人看得一干二净,要是周人北上攻了闻喜,那绛州也便陷于两面包夹之中!若绛州也失,到那时,你个招讨使大可凭借祖荫拍拍屁股回上京城,俺们又该如何?!”

    忽鲁卜平素好酒,整日醉醺醺的,说话和体态常常不遵循军中规范。仆散揆多次纠正,都被其喝骂而走,有一回甚至差点动起手来。今日军议虽未饮酒,但做派之粗鲁、言语之恶毒、态度之低劣比之前是要更上一个台阶的。

    年轻的招讨使也是心急,脑子一热,抽出腰间的佩刀就朝前扑将过去,丝毫未顾忌这一举动会带来的后果。而忽鲁卜头脑清明,见其人满面发红,喘着大气,眼神又十分凶厉,自是知道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此时也是惊骇莫名,忙不迭地朝后猛退了两步以做躲避。

    仆散揆见忽鲁卜躲开,本想就此收刀的他却不知为何感受到了来自四面的眼神,鄙夷、尴尬、不屑、同情……

    于是乎,脑子继续发热的仆散揆完全不看同样抽出了佩刀的忽鲁卜摆出的防御姿态,只是猛然朝前一蹿,一套流利的刀花就落在了忽鲁卜身前。

    后者忙举刀相迎,却是一眼看穿仆散揆那花拳绣腿一般的刀法,也想着教训教训这个毛头小子,便瞅了个空子,朝前一个大迈步,手中佩刀直接斩向了仆散揆的脖颈。

    未经历这样实战的后者显然没有预料到忽鲁卜会朝前进攻,竟一时慌乱,手中佩刀也来不及抽回。

    只听金属划破骨肉的声音清晰传来,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吓住的众人此时更是有些肝胆欲碎。主动发起进攻的仆散揆显然技艺不精,脖子被划开了一大半,此时也只能是双手堪堪捂着,努力不让鲜血喷涌而出;而忽鲁卜则在慌乱中将手中长刀丢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浑身竟颤抖起来。

    不过几息时间,抽搐了几下的仆散揆双手软绵绵地垂落,瞪大了双眼,俨然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了。

    “今日之事,当是俺的罪过,与诸位无关!”忽鲁卜突然镇定下来,“闻喜恐怕要丧……俺和各位同袍多年,自是知道情况,如今这河中是万万容不得俺们女真人的了,你们可瓜分俺的兵马,各自撤回,各寻一得力上司庇护,以求得性命无忧!”

    众人还欲再问,只见忽鲁卜将地上佩刀捡起,横在脖子上一抹,登时带出一道血珠来。其人轰然倒地,比仆散揆多抽了两下后,也是再无动静了。

    一个御封的河东南路招讨使,一个闻喜的地方将官,不过片刻之间相继倒下,给本来就乱得一塌糊涂的绛州添了一抹血色。

    “如此,诸位当好生努力,不得慌乱,否则绛州不保,你我性命更是不保!”无措之际,站在众人当中的胡沙虎率先出声。其人一开口,众将便知道要做什么了……妥妥的接管绛州诸事而已。

    “近日我与仆散大人走得近,各位将军必然要以为我是打算夺权的!”胡沙虎四下扫了一眼,“其实不然……我倒觉得忽鲁卜将军死前给咱们留了个好办法!”

    “各自散去吗?若是如此,咱当兵为将多年,这份心气就受不了!”

    “俺是不要的,既不要他的兵马,也不要什么苟且为安!”

    “女真的勇士,难道和中原那群懦弱无为的士大夫一样吗?”

    众口纷纭,胡沙虎一时心恼,但又很快压了下来:“自然不是各自散去……是去解州!”

    “先向西走稷山,再往南行过万泉、猗氏,最后抵达解州。只是行军速度要快,不能拖沓,如此一来绛州城中不少军卒都是要丢下的了……”

    众人闻言一滞,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略略思索,也都觉得可行。如果不去解州而是北还的话,必定是要治一个怯战弃城之罪的,大家又不是独吉思忠,能用太原来和上京对抗……

    出乎胡沙虎的意料,这个方案就在短短几息时间里被众将通过了,被定下来抛弃的当然是各部当中新降的那些匪兵义军,还有不少用来做苦役的签军,只是数万人撤离不可能一夜之间完成,必定是要循序渐进的。

    考虑到了这一点的胡沙虎再次让众将吃了一惊,其人选择留在城中继续指挥接下来的攻防战,以充作表象,由诸将先行撤离,之后再行会合。

    原本有几个对胡沙虎这一方案还有点怀疑的金将此时也都纷纷羞愧不已,直言胡沙虎是个汉子,若能安抵解州,必要痛饮云云。胡沙虎也是做足了姿态,在众人各自前往军帐处理撤离之事后命人将仆散揆和忽鲁卜的尸首收拾干净,又以犒劳为由给几个小厮送了带毒的汤水。除众将之外,便无人知道仆散揆和忽鲁卜已经没了性命了……

    而胡沙虎也摇身一变,成了此时绛州城掌理防务的最高指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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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揆气盛,与忽鲁卜相恶,旋掣刀以对,为忽鲁卜所杀。忽鲁卜亦惊,言诸僚可尽分其军兵,后于厅中自刎。众将哗然。——《金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