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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五三 油锅

    从被俘虏到被押入翼城大牢,前后也不过用了两日时间。两日奔波下来,黑甲骑兵们平素训练到位,此时倒是无恙。反观正式的骑兵经历也不过一年多,甚至其中大部分人根本就只是步兵的百余周军被这一趟折腾得有些顶不住。但大周军威在上,便是再不行也得好好忍住,却是让押送的骑卒们心生敬佩出来。

    翼城虽往来都是将官兵卒,但其中仍有不少百姓。从其众的口音依稀可辨其来源于附近县镇,显然是因为战乱流离失所又不愿意重新投在金人治下,便只好来同为汉人的西凉残部这里避避险了。

    “也是有血有肉的汉子!”

    对此,柴迁做出了一句简短的评价后,便被毫不在意的骑卒丢到了大牢内。翼城大牢明显刚经过修葺不久,不管是牢房还是走廊,抑或是整体的环境都显得很是干净整洁,与寻常的大牢很是有些不同的。

    刘宝华命人将柴迁和王姝翎两人与其他人隔离开来,单独关押进一间最角落的牢房内,且下令不许这两人离开牢房,无论是大小解还是进食都应在房中进行……

    好嘛,纵使刘宝华那对招子识人无数,两日下来居然没有认出一言不发的王姝翎是个女儿身,此番命令下来却是将一女子置于难堪之地。传将出去,不定他刘宝华的名声就要毁成什么样的了。

    要知道,秦川男儿最看不起的可就是欺负女人!

    不提诸多难处和未婚夫妻两人在牢房中互相帮衬安慰,约莫过去三四日后,关押环境逐渐恶劣起来,而此时刘宝华也恰时命人将柴王两人从牢内提出,带往所谓公廨、实则仿义军置的聚义厅内询问。

    从牢房到聚义厅,一路上押运兵卒还算客气,但颇为冷漠。柴迁几次想要搭话,都被冰冷眼神瞪了回去,最后一次还被狠狠推了一把,这才紧紧闭上嘴巴不言不语。

    “且在此处停下!”聚义厅的大体轮廓已经清晰可见,而领头押送的队正此时却兀地停下,“将军说了,你二人先在此处候着,内里还有事情要做,待做完之后再放你二人进去!”

    言毕,又复直直伫立,厚唇紧闭,一言不发,引得柴迁一阵肃然。

    一路走来,单是这几个押人的兵卒都表现出极为严整的军纪,不管是行止、举动、说话,无一不是军人的模范样式。西凉东征大败,至今已经数年。刘宝华所领的这支残部从四方收集零散兵卒到汇聚如此,前后也已经有两年有余。虽说横行河中、解州、绛州多地,还仿了本地义军做了那个聚义厅,瞧着是副匪类做派,但骨子里还是以军纪束缚、军法治理……须知道,这群人此时头顶压根就没有任何的国家可以效忠的。

    换言之,这确实是实实在在的一支战斗力超强的“起义军”无疑。能保持如此态势,也算是让人见识了一次秦川男儿的姿态了。

    半晌,就在柴王两人疑惑愈盛时,前方聚义厅中却兀地爆发出一阵呼号声来。柴迁心中一惊,朝两旁看押兵卒瞧去,又见他们肃然站立,不为所动,心中便稍稍安定下来,只当是刘宝华刻意为之的一道考验罢了。

    但很快,柴迁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因为他看到聚义厅中凸起的一座中等高度的楼前,一个身着黑红军服的汉人被用绳索缚住手脚,裹成了一个人形粽子,被人缓缓吊起,在空中嘶吼乱动,却又无能为力。

    “要做什么?!”柴迁有些绷不住,脱口喝道,“为何要如此对我军将士?”

    无人应答,空中略过一阵微风,本来是裹挟着热浪而来,却让柴迁感到浑身一阵冰凉……显然是汗流至踵、颇为过头了。

    隔着二百余步,高楼上的刘宝华身影依稀可见,彼处传来其人的声音:“说是不说?!”

    “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那被捆起的汉子疯狂扭动却无能为力,只得破口大喝,“你须该告诉我要问什么!”

    “老子问你说是不说!”刘宝华大手一挥,那吊着汉子的绳索兀地往下放了一大截。那汉子正待要大骂出声,却被这一下给惊了个正着,脏话恶语尽皆卡在喉咙里难以出口,只剩胡乱嘶吼,显然是害怕得紧。

    “你知道他为何如此害怕吗?”看押两人的队正回头冲柴迁笑问道。后者迷茫摇头,这队正又看向王姝翎,见她也茫然不知,便笑着转过头去。

    “你们道是他怕被摔死?其实彼处有个大油锅在的,刚烧好的热油,腾腾冒着热气,往里头一丢,便能炸个熟里通透……”这队正好像是要故意吓人一般,又将脑袋转了过来,“你们说,他是该怕还是不该怕?”

    柴王两人只觉寒气自脚底兀地升起,瞬间布满全身。柴迁前世见过军中太多手段,但无一是用到自己身上的,如今这油锅就在眼前,心中忐忑惊慌尤甚。王姝翎就不用说了,从小在京中长大的,虽是习武多年却也没有真正见过如此场面……完全是要人老命的节奏好不好!

    两人慌乱失措的时候,却见彼处高楼不知说了些什么,又猛地将那汉子放下。其人大吼乱动,甚至吼声中还带了些哭腔出来,令听者颇为惊憾……当然惊憾,再往下放一截估计就要被煮了吧?

    有过半晌,彼处说话声愈发稀少,但见刘宝华高高举手,又猛地挥下,那汉子便从高到低直接放了下去。

    但这放人也是个折磨人的主,不一气丢下,反倒是缓缓放下。那大汉绝望挣扎不停,只是丝毫无用,只能看着自己愈来愈靠近那沸腾的油锅,口中胡乱叫着什么。

    偏偏在距离油锅不过一丈多的距离时,聚义厅外围新修的一段小墙将这场景遮挡住了。

    于是乎,等在外头的一群人只听内里呼号更甚,又猛地传出一阵尖叫,甚至还伴杂着一丝油锅炸东西的声响来。纵然这看押兵官强装镇定,腿肚子却有些止不住地打转起来,显然是被实际情况给吓得不轻。

    柴迁前世见过许多惨况,但这般情景和声音也是头一遭,此时肤粟股栗,浑身鸡皮疙瘩起来,不知为何却是兴奋和期待更多……放在后世,不给个精神病和心理疾病和确诊单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你们真道是其人是我军兵卒不成?”

    就在众人纷纷倒吸冷气以平静内心时,柴迁突然开口笑道:“穿着黑红军服,又是汉人,隔着老远便要让我以为是我军兵卒,实在是有些想当然了……且不说这人身形粗大,远远瞧着就不是我这百余兵卒中人,便是他被丢进油锅之前胡乱嘶吼之中夹带的几句女真话,便知道这是个本地的汉人无疑。”

    柴迁看向了惊讶万分的队正,又复笑道:“早就听说西凉刘宝华最恨从金汉人,称其为从奸之贼、随逆之犬,还冠以汉奸之名。这汉子恐怕便是被你们抓住的某个汉军兵卒吧,此时油锅烹炸至死,不知你家将军心中感受如何?怕是舒爽至极吧?”

    说罢,也不管那队正犹自惊奇,便遥遥冲那高楼一指:“刘将军应是要让咱们过去了,请队正大人带路吧!”

    那队正回过神来,啧了一声,也不答话,便挥挥手让手下军卒带着柴王两人往聚义厅内走去。

    过了大门,王姝翎心中惧怕,不敢往那油锅看去。而柴迁承受能力较强,此时往彼处一瞧,却见有条大腿甩在锅边,其他身体部分不知去向,应当是在锅中煮着无疑,心中不免有些恶心,轻咳两声便朝着高楼看去。

    “我煮死了你家兵卒,你不骂我?”刘宝华在楼上颇有兴趣地看着正好对望上来的柴迁,“还是心中惧怕莫名,已是不会说话了?”

    说罢,抚掌哈哈大笑起来,其人身侧一众兵官也是毫不顾及形象地大笑。

    “今日将军若真个敢煮死我麾下兵卒,来日我便敢将将军丢在火中焚烤,用金狗的法子让将军升天才是!”柴迁毫不躲避,直接冲楼上喝道。

    楼上顿时失声,旋即尽皆破口大骂。刘宝华却没开口,只是单手扶着栏杆,冷冷看着楼下这正巧戳中了自己痛处的年轻周将,冲身旁的兵卒沉声道:“去将他吊起来……锅中尸首放着,叫他看着!”

    言毕,便不再去看楼下还站着的柴迁,瞥了一眼犹自沸腾的油锅,心中竟对这年轻将领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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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华甚恶金军,犹恶从金之汉人。尝曰:“以汉身而投金旅,是乃汉奸。吾凡见之,必以高锅热油烹煮之。”——《金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