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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六二 血污(下)

    两边将领各自豪气万丈,身侧军卒各个心中惶恐……

    废话,一个不小心把自家上官折在这里了怎么办?即便是西凉军这里柴迁并不是所谓的军官,那也是手持刘宝华将令的不是?

    断然不能让他们这么胡来!

    于是乎,众人纷纷向前提速突进,瞬间将双方距离拉近。对方的身影在眼中快速放大,一时紧张气氛拉满,直教人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起来。

    “铿锵!”

    最先碰上的反倒是两边的兵卒,兵器互击、战马相撞,痛呼声伴随着金属碰撞声直接灌满了众人的耳朵,也宣告着这场小规模战事的正式爆发。

    草火讹可虽说是被戴上了一个残杀俘虏的恶劣帽子,但其人今年也只是二十出头,却已然靠着自家老爷子恩茵下来的谋克,在军中不过两三年便做到了猛安的位置,能力可见一斑。

    此时草火讹可双鞭挥舞,连连挡开西凉兵的进攻,五六支铁枪刺到身前,居然未能伤他分毫。其人又瞅准了机会,呼地甩出一鞭,正中一躲闪不及的骑兵之面门,那人连声痛呼都发不出来,便囫囵个跌落下马,被乱纷纷的军卒踩踏而死。

    柴迁不及他这般勇武,但也差不了多少。此番来战,手中也只有一柄关中兵卒配置的横刀,用着颇有些不太顺手。

    “纳命来!”

    一声粗喝传来,柴迁悚然偏头,发现有一女真壮汉满面狰狞,不知是不是看出他是这支骑兵的指挥官,便掣着两支短戟扑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紧随在柴迁身侧的扈再兴兀地从旁杀出,手中挥舞的九节鞭冲着那人不要命般地劈头盖脸砸下去。这女真大汉明显被惊了一跳,一时怔住,竟被那九节鞭砸在脑门上。

    下一刻,九节鞭好似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般顺滑而下,而这女真大汉的半边犹自狰狞的脸颊以及大半个脑袋,也随着九节鞭一起碎散落下……端的是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

    扈再兴却好似没有被这情景恶心到一般,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女真狗儿,如此脆弱不堪吗?”

    其人说的是汉话,而场上金军全是女真人,一个也听不懂,压根没有人来理会他……开玩笑,战场上死状再惨的也见过好不好!

    随着六七百人同时呼喝入场,战事也瞬间达到高潮。

    因为战马形体高大,西凉军又多穿着黑色甲胄,很是有些显眼。金军也不去管别的,只是将兵器齐齐往上捅去,不过片刻之间就攒倒了三四十人。张威心中焦急,一时又不知该做些什么,便回过头去想问柴迁,四下横扫却不见了柴迁身影,心中大骇,冷汗顿时冒出。

    “都下马步战!”

    兀地,柴迁声音自乱军之中响起,张威等人闻言一怔,旋即便是恍然大悟。

    是了,如此胶着战场,可供战马站立的地方也十分狭窄,一个不慎就要从山丘上滑落下去的。如此局面,骑兵难以冲锋,战力发挥不出不说,还极容易成为金人的目标……是该下马!

    此言一出,众骑兵纷纷松开缰绳翻身下马。金军被这没头没尾的一下给唬了个正着,还道是这群人为何突然下马步战起来,也没个说法的,一时居然全部停手,直接将战场丢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未几,柴迁高举横刀,猛地挥下,将一犹自愕然的金军大汉劈翻在地,众人才醒悟过来,瞬间又陷入了混战的局面里。

    本以为突然放弃骑战的汉人会不适应步战,没曾想其众武力仍盛。而这部金军其实多为亲卫和家兵,实际的作战经验并不丰富,在这群自百战之地搏杀经历出来的秦川男儿面前,颇有些被压制住的感觉。

    原因无他,先前说过翼城西凉军并非个个骑兵,其中仍是有相当一部分步兵的。碍于行军速度,这才让刘宝华给他们配备了战马。今日受困后的鏖战,这部所谓的看营骑兵,其实就是因为先前为步兵,骑战经验和水平不够格,这才留了下来。

    行止途中,柴迁看出他们控马术不够精湛,推测其众应该是步兵转化而来,于是便让他们下马作战,果然不错。

    “都给俺扑杀上去!”草火讹可明显感受到天平倾斜,登时大喊道,“俺的这面旗子不能动!杀退了汉人,俺给你们摆席吃酒如何?”

    这话一出,女真汉子们纷纷高声相应,口中胡乱喊着什么,手中兵器挥舞的速度和力度都有些加强。

    西凉军压力倍增,但事已至此又如何后退,只得是硬撑着顶上去,势必要将那杆已经清晰可见其上图案的旗子砍将下来……只要旗子倒了,金人不定便都散了!

    但将是军胆,草火讹可如此做派,其本人除了高喊口号外更是奋勇向前,女真兵卒们完全不顾生死,直直往西凉军的方向蹿去。

    “谁敢去拔旗!”柴迁见状紧急,知道时间不多,扯着嗓子大喝起来。

    众人默然不言,只是犹自奋斗杀敌不止。

    “谁敢前去拔旗!”柴迁又喊了一声,心中已经是有些无奈。

    依旧是没人答话,但西凉众兵明显用力更甚,朝前狠狠推进了七八步的距离后又复胶着卡住。

    “有谁敢前去拔旗的!”柴迁又劈翻一人,对方温热的鲜血喷洒开来,飞入柴迁口中。其人将口中鲜血吐出,眼前又模糊一片,用手随便一抹,登时便将还带着内脏碎片的血渍擦了满脸,端的像个从地府里杀出来的恶鬼一般。

    “我去!”

    正当柴迁准备再喊一声时,只听身旁有人高声应答,旋即这人又是一声暴喝出口:“是不是旗子倒了就行!”

    “是!”柴迁一开口,脸上流着的温血便止不住地要进嘴巴里,只得寥寥几字回应。

    那人得了这句,当即甩开了手中的横刀,从两个围绕包来的女真大汉腋下灵巧闪过,直奔那杆写着完颜的大旗而去。

    起初还没人反应过来有人要来夺旗,即便是草火讹可下令要守住,也只有两个女真士兵站在彼处把住旗杆……因为汉人如何能到这里来?

    须知道,前面鏖战如此,难道会有汉人直接杀穿阵型,把这面旗子砍倒吗?

    简直是痴人说梦!

    两个女真大汉看着自己的同伴在前面杀得血雨腥风,俩人各自手痒,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迎风舞动的大旗,便相视一笑,将旗子往底盘上稍稍插稳,旋即操起身边放着的大刀,大步冲入了战阵之中。

    只是两人前脚刚踏入战阵,随后便从中冲出一人来。

    这人浑身血污,左臂已经断了一多半,右半边脸颊被撕裂开来,只剩下一丝面皮连着,随着跑动的幅度来回晃动。其人身上甲胄碎裂开来,腹部外露着一支短匕,正往外不住地冒着鲜血。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金军大汉,后者满面失色,手中大刀挥舞数次,却都因为过于慌张而没能落到实处。前头的汉人略略抬眼,正看见那柄大旗飘扬在前,已经惨不忍睹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旋即竟是加快了脚步,也不顾腹中绞痛万分,犹自前进。

    “卡其嘛!卡其嘛!”这金兵没什么文化,只知道疯狂地骂脏话,一时不知还该说些什么。但其人声响引起了正在阵中的金兵注意,转过头来的同伴立即发现了此处的问题,当看到有个汉人往大旗方向跑去时,目击者都有些控制不住地惊慌起来……

    那可是将旗!

    “有人要拔旗!”

    不知是谁大喝一声,金军众人纷纷转头去看,连草火讹可本人也登时愕然回首。

    只见方才那个已经残破不堪的汉人三两步跃到插在地上的大旗前,正要将旗拔起,下身突然一松,整个人顿时矮了一截。

    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自双膝往下已经是消失不见,不用想也知道是后头追击的那个金狗掷出大刀削去的……

    “金狗已死!”

    这人大笑出声,右手把住旗杆,朝上狠狠一拽,却是因为借力不足,只能稍稍拉上一点距离来。

    “射死他!射死他!”

    草火讹可终于是反应过来,大叫着指向了那个犹自拔旗的汉人。

    这人此时是什么也听不见的,见旗子起不来,又低头见腹部插着短匕,便冷笑一声,将那匕首狠狠抽出,顺势带出一道血蓬来。

    只见他抬手一刀,竟是将那旗杆直接剁进了一半!

    还不等他剁进第二刀,便已经有两支箭矢落在了背后。剧痛传来,那人神色一松,差点就要倒下,但其人又想起了正在奋战的同袍,心中激荡,便强撑着又复一刀劈在旗杆上。只是这第二刀力道变小,只是劈进了剩余一半的三分之二,便牢牢卡在彼处不动。

    “秦川……”那人口中喃喃,此时却是气力全无,直接倒了下去。

    正当草火讹可从悚然中恢复过来后,一阵大风刮过,吹得大旗猎猎作响,好似在宣告金军的胜利。

    下一瞬,本就摇摇欲坠、只剩下一丝皮连着的旗杆,在这大风的作用之下直接倾颓而去,那猎猎大旗直接倒在地上,再无鼓动。

    而此时四下寻找张威共同指挥破敌的柴迁这才意识到,这个秦川来的汉子,方才已经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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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况危,迁高声呼曰:“谁敢夺旗?”连呼三声,张威应之,遂以身陷敌阵,手脚失绝,肝肠皆断而至旗下。又覆箭,乃斩旌高呼秦川而死。——《后周书·诸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