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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四二 溃灭

    硝烟袅袅,残阳如血。

    已经打了一天一夜的周唐两军此时还未有半分退意,双方僵持不下,死伤人数在将佐和兵卒们眼中也变成了一个不断增加的数字。人心麻木,遇敌便杀,许多人已经完全出不了声,张着大嘴做出嘶吼状,让人见了不禁有些胆寒于战争的残酷。

    主客相搏于此,遍地山川尽皆为其所撼眩。轮换上来的新兵老卒投入战场当中,带来新的一阵呼喝,声析江河,势崩雷电,将本已疲惫不堪的旧卒重新唤醒。

    太惨烈了,十多万人在这片土地上厮杀一整日,兵卒疲敝,将校哀叹。坐镇在两边帅帐内的周唐兵官们此时也是愁眉不展,七嘴八舌地提供建议,却又一一被否决掉。

    “若是今日早晨初战时,我们应该可以从容退去!”种蒙双手撑桌,他已经一日多没有合眼了,此时双眼布满血丝,让人看着心疼,“可已经鏖战至此,谁先退后一步,谁就输了此阵!”

    “咱们一退,唐人就会像赶杀鸭子那般追上来……我军必定溃败!”

    众将默然不言,只有柴迁略叹了口气,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前世这种场面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在两边的情绪全部投入,而且已经完全处于长时间紧绷状态下,一旦松懈,必然导致整体的落荒而逃。届时不管退前是优是劣,先退走的一方绝对会成为本战中的败方。

    种蒙不愿让军卒们伤亡至此,但事情已经发生,除了硬着头皮打下去,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周军难顶,唐军同样如此。

    呼延炽走了,留下老大一个烂摊子。先前被他压着的几个郭芳旧部这时又开始上蹿下跳,已经有数名呼延派系的统制官被去了职,待在城内赋闲。呼延炽的嫡系将领魏珂,见此情景,心怀不满,却又不敢随便开口驳斥对抗,只能任其宰割。

    魏珂作为呼延炽去职后建武军军衔最高的将领,按照战时原则,理当就地成为新的建武军节度使并且接过战争的指挥权,以免周军凭借金陵和建武军之间的距离产生的时间差打出一个不太公平的仗来……虽然在战争这件事情上,敌人并不会管你公不公平。

    不公平最好!

    但魏珂作为呼延炽嫡系,虽然没有被同时召回京师询问,但也绝对不可能令其就地升职。只不过郭芳旧部蹦跶得最厉害的那几个,要本事没本事,要家世没家世,若是轻易提拔,恐怕难以服众。

    南唐朝廷思虑良久,也是半点法子没有,只能暂令建武诸将共同管制了事。

    缺乏强有力的领导中心,让建武军人心四散,麾下兵卒也都纷纷抱团。战阵之上,你不帮我,我不帮你,居然就这么形成了一派诡异的局面,让对面的周军好生奇怪。

    ……

    “校尉快看,那是不是唐人的大官儿?”

    乱军当中,扈再兴部又一次杀进了唐军的包围当中。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太多唐兵前来对付他,大家都有自己的目标人群,哪里会管这支不过数百人的队伍?

    于是乎,扈再兴好像是花和尚开了杀戒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双鞭也不要了,不知从哪里摸来了两把短斧,使得舒服,抡起来胡乱砍杀,唐军近他不得,纷纷退去。

    就在其人杀得正酣时,边上一营正凑上前来,满脸小心翼翼,生怕被正在兴头上的扈再兴劈翻了去。他冲唐军某处遥遥一指,朝扈再兴问了一句,后者顺声一看,只见彼处一杆魏字大旗随风舞动,猎猎作响,好不威风!

    “他奶奶的,唐人这旗子看着端的碍眼!”扈再兴说话有些漏风,但并不十分在意,“好儿郎们,与我去斩了他则个!”

    话音未落,只听后头一声高喝,众人回过头去一瞧,竟是柴迁引兵赶到。

    “世子怎么来了?”扈再兴一愣,不解道。

    柴迁笑道:“在帐中待了一日,好生烦闷,诸位将军多嘴多舌的,听得老子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引兵来的时候,听他们说你又自己杀了进来,我便来寻你!”

    扈再兴嘿嘿一笑:“世子来得正好,瞧那边……那不正是个唐人的官儿?姓魏的,也不知道是哪个,俺跟着世子去斩了他可好?”

    柴迁远远一望,看不清彼处旗下何人,便点头应允。

    如果说刚才仅有二三百人的扈再兴部没人看得起,那么在加入了柴迁领着的三千余人之后,唐军就不能够忽视这一股力量了。

    可唐军此时混战,根本抽不开手,偏偏柴迁这支兵马不是等闲之辈,一半是虎翼军中的好手,一半是泽州来的,都可以算作是他的嫡系部队。经历多少次战斗的考验才磨炼成的队伍,尽管来自两支不同的部队,但还是迅速融合在了一起。

    三千余人如同砍瓜切菜般杀翻了多少唐兵,一路往魏字大旗的方向扑去。那边的人应该是察觉到了不对,阵型一时散乱慌张,颇有些措手不及之感。

    “兀那魏姓小儿,可敢吃你扈爷爷一斧子!”

    连旗下之人都还没看清呢,扈再兴已经扯开嗓子大吼。

    唐军顿时纷乱,有人高喊着将军快走,有人嘶吼着迎敌,乱糟糟一团完全看不出是一支军队该有的样子。

    “彼处可是魏珂?我乃大周宁远公柴迁,你可敢与我一战?!”

    还没等扈再兴从自己的喊声中回过味来,柴迁也高声暴喝道。

    这下可算是给唐兵们惊着了……好嘛,来了个杀人不眨眼的扈再兴不说,居然连对面的那个什么世子爷也来了?

    不知是从哪里开始,柴迁部所过之处,唐军军卒纷纷让开,如同裂浪开波一般,直接是送了一条大道出来。正在战旗下观摩局势的魏珂本来就只是出来给弟兄们涨涨士气、安安军心,顺便贴脸指挥一波就要走了的……谁知道会遇到这两个凶神恶煞?

    而且,为啥突然给让了条路出来,是怕老子死得不够快吗?

    魏珂内心暗诽,手里并不停下,直接拨转马头就要往城内方向奔去。柴迁远远见他走了,知道自己说中,当即大吼着挥兵扑上。这周围唐军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也不帮忙,竟然就真的让他们这么大喇喇地冲了过去。

    魏珂回头一看,内心更是焦急,连忙大喊道:“护我!护我!”

    听到魏珂的声音,唐军众人这才幡然醒悟,急切涌上去要阻挡周军步伐……但为时已晚。

    完全震惊于唐军不作为的行动的单万柳在魏珂朝后方逃跑的时候才想起来射箭,他拈起一支长翎长簇的利箭,轻轻搭上,略略一瞄,嗖地一声便射了出去。

    不远处,那道身披烂银甲的英俊身影骤然一滞,旋即高呼数声,直楞楞往侧面跌落下去,引得唐军众人纷纷围上查看。

    不多时,只听彼处传来阵阵哭声和哀嚎,柴迁心下一定,朝单万柳笑道:“老单,往后再出去打仗,我带你便够了,一箭射死敌首,岂不快哉?”

    单万柳捧腹大笑,丝毫不顾一旁仿佛被抢了功劳一般的扈再兴正满脸不悦地瞪着他……

    魏珂死讯很快传开,唐军登时混乱一片。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撤,前一刻还在鏖战当中的唐军众卒竟是不约而同地将手中兵器、身上盔甲尽数丢弃,仓皇往建武军城的方向逃窜开来,显然是心态已经崩得有些彻底了。

    紧绷着的那条弦兀地断开,让唐军众人完全没有思考这一举动的后果。

    在帅帐中几乎快要倒下的种蒙听见外头欢呼声震天响动,赶忙遣旗牌官问询,方知是唐军突然溃败。其人心下大喜,顿时放松,眼前却突然一黑,居然就这么趴在了桌案上睡着了。

    数万唐兵溃散而走,却并没有全部返回城中,而是各自结伴离开,丝毫不顾城中将领的呼唤。而周军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在砍下魏珂首级过后用竿子挑起,直呼缴械不杀云云……

    总之,在如此戏剧化的过程之后,建武军的十万雄兵最终是彻底覆灭。周军破城而入,在公廨当中擒拿了几乎所有没有逃走的唐军将领,将其众尽数丢进大牢收监后,又开始派骑兵到处追捕和劝降逃亡军卒。

    此战,建武唐军战死三万余,被俘四万余,逃亡和不知下落者约有两万余。周军阵亡一万余,轻重伤三四万人,不算完胜,但也不会是惨胜之况,仍旧是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而之后建武军在这场战事中破坏过于严重,加之成德皇帝有心整顿行政区划,便将建武军建制取消,分入真州、滁州,加设盱眙军共享其地,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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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武一役,歼敌十万,此时往滁州进,则敌北军尽灭,金陵可唾手得之。——《臣种蒙述建武战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