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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七三 望江

    几人上任的时间也很快定了下来,柴迁提出要为他们送送行,毕竟接下来少则数月多了一两年都未必能见,权当是喝一顿送别酒。

    众人欣然应允,柴迁也不含糊,决定花费一波大的,带他们到城中去走走逛逛,遇到看起来还算不错的酒肆便进去大快朵颐一番,无需拘束。

    再说了,也能借此机会考察一下建康城里的情况不是?

    一行人呼啦啦走在街上,内里穿着软甲,外头套着便服,竟也没被人认出来。尽管刚停战没多久,但诸多酒楼都已经重新营业,除了是利润所驱之外,还有店家们那惊人的社交才能助推。不过这么些时日,城内新任的大小官员几乎都被走访了个遍,就连柴迁的府门也有人递上拜帖,声称自己是望江楼的某某,希望能与少尹大人稍叙。

    季莆自然是客客气气收下,然后告知对方柴迁并无空闲时间能去拜访,也接待不了他们,便下了逐客令。这望江楼来的是个中年男子,见多识广,晓得柴迁这层身份未必能够打通,便将念头转到了岳承泽处。果不其然,在打听到岳承泽喜好古玩字画后,这望江楼的老板差人重金买下了两幅前唐画作,果真打动了岳承泽。

    岳承泽知会了刚到不久的吕德一声,又告诉了柴迁,这才给望江楼重新批了开业。望江楼自是金陵第一楼,紧把风向,诸酒肆茶馆闻讯,也都纷纷行动,如今看来成效显著,大小店面开得红红火火,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让走在路上的柴迁等人心里头直乐呵。

    “世子,前头莫不是那望江楼?”走着走着,高源突然指着前方道,“据说是金陵城中第一楼,南唐尚在时背靠着朝中吏部尚书而建的,后来又搭上了枢密副使,再然后不知怎的居然能和宫中嫔妃扯上了关系,这一带没人敢轻动它,生意也是越做越好……”

    柴迁知道高源对这些奇闻轶事了解颇多,兴趣也浓,便听他说完,偏过头去说道:“不如就这望江楼吧,金陵第一……怎么说也得来转转的不是?”

    众人脸上绽放出笑容来,紧紧跟着柴迁往望江楼而去。

    建康城此时还不算完全解除军事禁令,因此在路上几乎不允许有人骑马。当望江楼守在门口的小厮瞅见一伙十余人踏踏而至,人人腰间别着刀剑,为首的那个倒是什么也没带,但他身旁的壮汉却负着一张大弓,瞧那架势起码得有三石之重,乖乖……别说射箭了,光抬起来就够呛吧?

    “呦,客官,您几位呀?”小厮左手在后头招着给同伴打信号,右手已经伸出去作迎接状。

    “十来个吧,你这里可有雅阁?”柴迁眯了眯眼,松开缰绳,翻身下马,朝小厮问道。

    “有,有!今日东家找人算过,说是有贵人远来,望江楼必定蓬荜生辉,便留了最顶楼的那间雅阁空着!”小厮嘿嘿笑道,身后立马已经来了好几个相同打扮的小厮接过缰绳拉过马嚼子,“诸位里边请!”

    十余人簌簌下马,刀剑碰得乒乓响,迎接的小厮心里头虽然兴奋,却也惊得扑扑直跳。这群老爷看起来是当兵吃粮的,还骑着马,起码得是个校尉,据说建武军新设,不少周军将领都就地任职,这伙怕不也是从两淮来的,不知杀了多少人才进了这金陵城……

    胡乱想着,脸上笑容却更是灿烂:“诸位与我来,往楼上雅阁走!”

    众人跟着小厮踏上楼梯,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望江楼虽然与酒楼相仿,但内里却更加大气,无论是装潢、灯饰、木料、锦绣,乃至是最简单不过的桌椅,都非普通酒肆可比,足见此处华丽。

    往来宾客,人数虽然不多,但举止文雅,不粗声大调、胡乱呵斥。角落里有几个衣着不凡的,显然是城中某家公子哥,家族应该是顺势降了的,还委以重任,否则就现在情形,不想着自保求生,还来望江楼寻乐,岂不是脑子空空?

    望江楼内部构造奇特,主要是不逼仄、不狭小,让人走着没有紧迫感,因此从底层走到顶楼,众人也并没有喘息。

    小厮看着面色如常的一行人,心里暗道一声好汉,旋即问起要吃的什么。

    “这里最有名的几样是什么?酒又有什么?”高源坐定,接过话头问道。

    小厮连忙笑道:“咱这里最拿得出手的就是荔枝白腰子,味美鲜甜;前些时日刚来的新厨子,那三脆羹做的是一绝,保准客官吃了叫好;还有羊舌签、萌芽肚……”

    “下酒的有什么?”高源见小厮啰嗦起来,也感到有些好笑。

    “下酒的有煨牡蛎、蝤蛑签,若是客官口味有要求的话,还有莲花鸭签、三珍脍、南炒鳝,都是极好的。配上咱这楼里自己酿的过喉酥,又或是搭一杯迎风醉,那真真是……”

    “你说的这些,且各来两份,边上那间雅阁也一并包了。”柴迁朝小厮道,“过喉酥和迎风醉,各来六坛,讨个吉利数!”

    小厮眼尖,早就看出这人应当是在座众人之首,便笑着俯身答应。

    单万柳和一众将校亲卫方才就没坐下,此时得了柴迁意思,脸上也绽开了笑容,和小厮一起往隔壁雅阁走去。

    不多时,菜肴酒水纷至沓来,很快摆满一桌。众人正欲动筷,却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高源先起身走开到栏杆边上,探出头去一瞧,脸上表情已经十分精彩。

    “怎么?”柴迁见他如此,想必是有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也便起身走来。

    “世子且看!”高源指着下面涌动的人群,“那是个姑娘不是?”

    柴迁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彼处约有十来个女子,个个身着彩绸,艳丽莫名,团团将一人围拥在中。

    而当中那个女子,青丝细绾,体态轻盈,双手交叉轻放腰前,一身素色,于万千倩丽中很是突出。女子长发间只别了一根银色簪子,其他装饰却没瞧见半点,虽是简约至极,并无更多附修,可一颦一笑、一抬一瞥间都是万种风情。

    这风情不是寻常风尘女子、青楼歌伎的风情,有人瞧出怜怜垂泣之意,有人见得柔情似水之感,也有人望了个不落红尘、不顾苍生,人人说法不一,但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美。

    “这女子是歌女吗?”柴迁看得有些入神,头也不偏地问道。

    这时方才那个小厮嘿嘿一笑,脑袋凑了过来:“好教官爷知道,这位不是旁人,正是建康城中四大名伎之一的吴小小。此女最早是秦淮歌女,卖唱数年,为前朝太师吴大人遇见,两人同姓吴,倍感亲切,便将她捧入金陵城中迎春楼做了花魁。至今三年,地位难以撼动。”

    “歌女?”柴迁终于是转过头去,“除了曲子,还懂得什么?”

    小厮见柴迁颇有兴趣,脸上笑容更是灿烂,嘴巴停不下来:“官爷,这吴小小除了唱歌是一绝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酒花茶无所不能,前朝权贵,多有仰慕,更有甚者一掷千金要买其初红。然此女性烈非常,更言道若有强逼之举,便一头撞死,这才堪堪作罢。”

    “不过自那之后,此女声名愈发远扬,更为前朝后宫妃嫔所喜,一年下来进宫的次数比一些寻常臣子还要多的!若非大周王师至此,约莫一两年间,此女便能成四大名伎之首,届时这金陵城中风尘红袖之事、青楼勾栏之地,皆当凭其而定……”

    说到这里,小厮砸吧砸吧嘴,一副后怕的样子,显然对于金陵乃至两浙一条产业链被一女子掌控在手中有些担心。

    柴迁不置可否,眼睛朝下瞥了几轮,见周围男客从原本的喧哗逐渐往后退回自己房间,又或者干脆在栏杆处俯着,便又问道:“这是打算唱曲儿了?”

    “好教官爷知道,吴小小每逢唱曲,必要先弹一曲,名曰净涤人心,方可认真听曲。”小厮稍微收敛表情,对吴小小的这番作为也有些佩服,“几年了,依旧如此,难怪都说这吴小小气度非凡,所行更非常伎之类……”

    说话间,楼下十余个女子已经按照既定位置排开,或抬琴,或持扇,或佩剑,或伫立,或成舞姿。而正中心的吴小小施施然坐下,一台光泽黯淡、颜色与其人衣着相仿的琴轻轻放下,犹如柔荑般的芊芊素手抚上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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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鬓鸦凝翠,鬟凤涵青,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吴小小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