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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八一 西事

    吕德要处理千百宗庶务,岳承泽那里有建康军的军务要办,府学虽然重要,可并不是一天到晚都围着它转。因此在吃完饭后,几人一致决定让看起来闲得慌的柴迁去和留正一同办理此事,两人欣然同意。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在府衙当中几乎见不到柴留两人的身影,反倒是能见到二人手下属官不停在公廨当中进进出出。每每瞧见,无不满头大汗,神色紧张,脚步又重又快,好似有催命符在身后飘着一般。

    柴迁差来的多半是军中得用的底层兵官或者是亲卫,与府衙内的一些人还算认识,原本每回见了都要寒暄两句,说说笑笑地打好招呼,约个日后莫须有的饮酒作诗或者是勾栏听曲之类的再走。可这群人现如今是紧绷着脸,除了公事之外半个字也不蹦,有人打招呼也只是略微丢个眼神自己体会,取了公文、盖了手印、讨了口令便急匆匆离开,只留下一个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背影,完全不知是在做些什么。

    后来有知情者酒后声称,是学司使大人打算对府学动手,将原本的国子监生源分门别类,筛选一番后填入新的府学当中。那些被选上的自然沾沾自喜,没选上的则闷闷不乐,而其中多有不学无术、飞鹰走狗的世家子,得了消息之后大发雷霆,在家中胡闹,惹得长辈不得不去向学司使大人相询有关事宜。有些蛮横无理,不知个中缘由的,甚至直接向人施压。

    而学司使大人不仅在重压之下没有妥协,更是放出狠话来,说是学政之事,是南京要务,不可擅动,一动则不可擅止。倘若有人欲以一家之私利而毁南京乃至两浙之学政,定为史书上之罪人。

    大部分新降家族望而却步,不敢轻举妄动,偏偏有人就是不信邪,非得去整两下子才舒坦……

    十月初一,两浙已然迈入秋季,每个人的身上都添了几分薄衣,免得在这湿冷又缺少北方火炕的时节着凉了去。

    是夜,建康石家的府邸内,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却被剥去了大半衣裳,只留了内衬,用大绳裹得如同粽子一般丢在地上。时间已经到了二更,正是一日当中最冷的时候,饶是这两个曾经在军中待过,然数年前离队经商,沉溺声色之后,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哪里还受得住这般刺激?

    两人口中发出吭哧吭哧的颤抖声,看着眼前四道身形彪悍、虎头熊身的大汉的身影,内心满是恐惧。

    “你小子,就是你……唐人老爷还在的时候,是不是在那什么劳什子国武监读那狗屁圣贤书的?”最左边一个大汉哈着气,搓着大手,一口满是辽东味的粗声从口中急急喝出。

    倒在地上的两个年轻人闻言一怔,身材较矮的那个立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是嘞是嘞,我们是在国子监读书来着……听几位好汉爷的话,是辽东来的不是?我弟兄两个生来安稳做人,从不昧着良心,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如何就……”

    话音未落,左二的汉子猛地往前一脚,直接踹在他的腹部,那年轻人哪里吃得住这一下,顿时剧痛难耐,整个身子弓得好似虾米一般,口中带血的唾沫不停咳出,端的是一副吓人的模样。

    他身边那个身材瘦高、面色黝黑的年轻男子见状,倒吸一口冷气,奈何手脚被缚住,只能扭着身子求饶道:“好汉,好汉!放过我们吧,你们有什么要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是古玩字画,只要是我们石家有的,尽皆拿去便是!只是莫要伤了我二人性命……”

    “嘿嘿,你他娘的莫不是将我兄弟四个当成是打家劫舍的匪人?”方才出脚的那个大汉狠狠盯住地上的年轻人,“我且问你,你们前两日是不是去迎春楼吃花酒了?点的雅阁,要的是一支红和碧螺两个姑娘来作陪?点了八个肉菜,四个素菜,四个凉菜,三瓶迎春楼自酿好酒,快活了半晚?”

    地上的年轻人一时迷茫,还以为是迎春楼派来的打手。也对,当日两人属于是喝大了,非得动手动脚,那两位姑娘在迎春楼虽不算头牌,也是顶顶的妙人,哪里会让他们两人随便捉弄?当时几人闹得便不甚愉快,便是那老鸨来了,也是怒而相对,口出狂言,污言秽语什么的随便乱骂,毫无名门之范的。

    “你们是不是还说,就凭这迎春楼的娼妓也敢不听老子的话,便是那新来的学司使留正,那个吕知府,还有岳鸿博……就是少尹大人到了跟前,也是踏踏实实、服服帖帖地给你二人磕个响头,好言相劝去新设的府学读书,是也不是?”

    说到这里,地上抖如筛糠的两人总算是明白了过来,敢情不是为了迎春楼,是为了府学的事情来的。他奶奶的,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又不属意于仕途,先前在国子监里纯属是被送进去混个日子,镀镀金罢了,谁能好好学习?如今却还牵扯上了这份,当时就该劝着老爷子跟皇帝走了,就算是去现在的临安,也比被周人看着强多了不是?

    心里头盘算着,两人都不说话。

    四个大汉见他们二人静静躺着,以为是默认,当即怒从心起。且不说另外三位大人如何如何,柴少尹对他们是有绝对的伯乐之识的。当初从虎翼军中挑选亲卫,若不是少尹大人青眼,如今恐怕连南征的功劳也都混不上,眼前这小子居然真敢辱骂少尹大人,真真是……

    没等两个年轻人反应过来,一左一右两个大汉往前伸手,一把掐住两个脖颈。二人只觉磅礴巨力从对方手中传来,体内奔涌着的生命力在一瞬间被吸取一空,喉间紧缩,压根喘不过气来,两眼直往上翻,甚至耳边都出现了幻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二人才忽地一觉脖子上的力道消失,登时大口大口喘起气来,咳嗽不止,任凭口水从嘴角流出也丝毫不顾形象。而面前的四道黑影,也在留下了几句叫骂后很快消失,不见了踪影。

    半夜,巡逻的家兵才听到了两位公子的呼号声,连忙松绑救起。两人经此一遭,直接生了大病,三日下不来床。又过几日,石家家主石光世携礼上门,求宁远公允许家子入学,被柴迁严词拒绝后郁郁不乐,颜面尽皆扫地。

    后来,石家在两浙的多处盐场、矿地、酒肆、茶馆、青楼、马厂尽数被封,或因经营不善,或因违制使用,或因包庇逃犯,或因持械殴斗,总之石家产业在短短数月间被清洗一空,甚至在两浙任职的石家人也大多被贬斥或去职。家族势力大不如前的情况下,石光世郁郁不乐,病倒卧床,在成德二十四年的暮春时节撒手人寰。

    其人死后,石家更是陷入瓜分剩余家产的狂潮当中,子孙相害,难分其众,偌大个两浙石氏,就这么分崩离析,渐渐消失在了历史长河当中。

    而到了那时,府学中仅存的少数世家子弟无人胆敢冒犯手段逐渐狠辣、性情逐渐凶残的吕德,更不会有人去和柴迁、岳承泽作对,甚至连本会受到抨击的留正在府学当中见到的都是满满笑脸……

    话说得有些远了,就在后周南京的府学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可以算得上头条的时候,远在西面的蜀中,同样发生着大事。

    定远十二年二月,也就是西凉承平十八年二月,西凉起精锐十五万余南下,以内应破剑门,囚大将军赵方于关内。又战于汉中,蜀军大败,后蜀枢密副使巫勉阵亡,国中大恸,帝追赠其为烈国公。时西凉精锐抵成都,定远帝孟迁坚守不出,西凉征南大元帅吴盛甚惑,欲断水粮逼其就范。

    然大将军赵方趁西凉军防守不严,多有疏忽,于剑门引三万降卒起事,南下复夺汉中,吴盛闻之大惊,遂引军北还,与赵方战于汉中。后广安军五万军卒进驻成都,指挥使蔡安国率部三万北上,与赵方夹击吴盛,大破之,吴盛竟于乱阵中投降,西凉精锐溃散覆灭。

    九月,赵方封蔡安国为兵部右侍郎,晋三等侯,以广安军为先锋,统兵十余万南下成都。十月,广安军副指挥使蔡定国发动兵变,掌控成都,大开城门使赵方入城。帝“感”赵方之功,封其为辅政王、冠军大将军,晋枢密使,赵方所部皆有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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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方)许国之忠,应变之略,隐然有尊俎折冲之风。——《后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