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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八八 塔塔尔的覆灭

    十月的大地,江南地界只不过是结了些霜花,两淮乃至河北诸地已是下过了几阵大雪,银装素裹,很是有些银白美感在的。

    相比于此时后周、南唐、后蜀、西凉、金国交织互错的中华大地,再往北走的草原上更是风雪交加,白毛子伴随着不知何时才能停下的狂风席卷而来,将不知多少牧民的帐篷和牛羊吹得不知踪影。风雪每每降临,都会带走部落中一些强壮男子的生命,因为草原诸部从祖先血脉中流传下来的责任感告诉他们,在这种时候是绝对不可以让女人、老人和孩子顶在前头的。

    没有足够的男人,就没有足够的战士。没有足够的战士,部落也就没有足够的防御能力,来抵抗极有可能借势而出的马匪。部落被打散之后的流浪牧民从浴血的战士转变为劫掠无道的匪徒,仅仅只需要一瞬间,而这些人对正经历相同命运的其他部落牧民动起手来,完全不会留情。

    杀掉部落里身高超过车轮子的男人,抢走所有女人和孩子,将老弱病残留在原地等死……

    看似冷酷无情、背离人性的事情,在草原诸部的生存历史上一页页翻过,也一页页留下痕迹,成为了所有人刻在灵魂深处的意识。

    北风啸啸,干草遍天,一支约莫五六百人的草原骑兵从风雪中钻了出来。每个人都喘着粗气,死死地紧贴在马背上,丝毫不敢有所移动。

    “大汗,大汗?”

    冒着被草皮和雪块塞满嘴的风险,一个中年壮硕男子朝着队伍正中心的位置低声连喊数声。不多时,彼处人马呼啦啦散开,当先一个身披厚甲、散着头发的汉子缓缓踏来,其人面黄肌瘦,颧骨突出,双眼被大风吹得有些睁不开,同样低声回应了两句。

    中年男子仿佛是得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两眼放光,连忙朝那大汗说道:“我尊贵的大汗,我们已经抵达浯勒扎河,再往前走,就能够从金国人和脱斡邻勒、铁木真的追杀中逃出了!”

    “逃出……”那大汗苦笑连连,却不得不报以认真的态度,“我的它赞,你难道认为,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狡猾蛮横、嗜血滥杀的金国人会放过我们吗?你难道认为,脱斡邻勒不会用他那金子做成的靴子狠狠地踩在我们的头顶吗?你难道认为,铁木真会轻易饶过杀害他父亲的敌人吗?”

    “我的它赞……你错了,我们走到这里,只是因为我们侥幸没有被杀死而已。”蔑兀真·薛兀勒图,也就是这位曾经带领塔塔尔部走向辉煌的大汗,此时也只不过摇头晃脑,并无半点丧气,“草原的英雄,向来是有能力的去当。我虽然没老,可我已经没办法和他们两人对抗了……脱斡邻勒投靠了金国,铁木真也趁机与他合伙,这样强大的一股势力,哪里是我们能够抵挡得住的呢?”

    它赞,即草原部落中的智囊角色,另一个时空中极为出名的阔阔出,就曾经担任过某个部落里的它赞。作为最接近汗王,也是最受汗王信任的人,它赞在部落当中的权力和地位是当之无愧的第二名。若是汗王老迈无能,或许这个部落就会被汗王的它赞左右,从而走向和中原地区政权别无二致的谋权之路。

    与另一个时空不同,本应该踏踏实实谋发展的塔塔尔部覆灭的时间提前了将近二十年,而在那个时空中应该只有十岁左右的铁木真此时已然是二十出头、能够独当一面的小伙子。

    (架空历史小说,个别人物和事件存在的时间进行了更改,谢各位谅解!)

    正当薛兀勒图想要多说些什么的时候,从后方风雪中传来了不同于风声的轰隆声响。

    众人闻声色变,纷纷朝后方望去,只见影影绰绰不知多少骑兵踏踏而至,远远瞧着,就好像是一波又一波的黑色浪潮盖过地面,直取己方而来。

    事已至此,根本不容许薛兀勒图等人再多的时间考虑。

    风势虽大,容易让人迷路,可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草原骑兵最为擅长的箭术在这样的天气下是完全发挥不出用处的。就算是部落中最擅射的哲别(神射手),也绝对不可能在迷茫一片中射杀敌人。

    “塔塔尔部的狗崽子就在前面,他们没有办法再从我们的手中逃脱了!”黑压压的骑兵阵中,脱斡邻勒高举弯刀,冲着身旁身后摩拳擦掌准备提速的草原勇士们喊道,“长生天保佑,让我们的弓箭射穿敌人的身体,让我们的弯刀杀死他们的战马,让我们的脚步踏在他们满是鲜血的头颅上!低贱而又无能的塔塔尔人,今天就要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伴随着脱斡邻勒的呼号,成片的草原骑兵发出了不知是什么语言的叫声,呼啦啦连成一片,气势磅礴,震天撼地。他们胯下的战马仿佛也被感染了一般,口甩白沫,鼻孔微张,热气不停喷出,马蹄甩动的速度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

    被身后声响震碎了心胆的塔塔尔部众人有些失神,薛兀勒图更是不停回望,好像要从那漫天风雪中看出对方的动作来一般。

    “大汗,不如渡河!”它赞眼睁睁看着身后敌人愈发靠近,心中不忍,只能被迫向薛兀勒图提出了这条看起来完全没有道理的建议。

    薛兀勒图好似是领会到了什么一样,高高举手,数百骑兵虽说心中杂乱,见到大汗的命令依旧相继停下。

    “我的巴图鲁们(勇士)!我知道你们当中许多人都没有被封过巴图鲁,这是长生天赐给勇士的最佳美名,只有最英勇、最善战、最能杀人的子民才配得上这个称号!”薛兀勒图大声呼道,“可是那些我曾经封过的巴图鲁呢?他们有的人战死了,他们守护住了巴图鲁的名字!可有的人投降了,有的人带走了我们的部落向南向北逃跑了!他们有愧于巴图鲁的称号!”

    “而今天,在这里,在浯勒扎河边,你们没有放弃追随!”薛兀勒图越说越激动,眼泪夺眶而出,“我们被金国人击败,却又被脱斡邻勒和铁木真这两个卑鄙的小人袭击,才到了今天的地步!逃生全无希望,只有死亡,才能够让我们扑入长生天的怀抱!”

    “我将授予你们所有人以巴图鲁的名号,我亲爱的子民们,我亲爱的勇士们,你们愿意同我一起,向无耻的脱斡邻勒和铁木真发起最后的冲锋吗?!”

    所有人都震惊在了原地,草原男儿与生俱来的热血在这一刻冲到了顶峰,几乎所有人都摆出了草原最高敬礼的姿势,朝这位将死的大汗献出自己最后的尊敬,也朝这个存在了数百年、已然摇摇欲坠的部落献出自己最后的生命力。

    当脱斡邻勒率部赶到时,眼前数百名塔塔尔部的骑兵握紧了手中的弯刀,昂首挺胸,勒紧缰绳,为首的正是受到金国通缉多时的薛兀勒图。

    一时间,天地为之一滞,纵使脱斡邻勒再是成熟,再是稳重,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选择转身与自己决战。要知道,自己身后可是万余骑兵大军呐……

    “大汗,您的善良不要被塔塔尔人给欺骗了!”就在脱斡邻勒有些失神的时候,身旁一个年轻人快马向前,冲其低吼一声,将他拉了回来。

    “你说得对,铁木真……”脱斡邻勒面带愧色,“我不应该对他们抱有幻想,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走神,毕竟你的父亲与我是至交好友,而你是我的义子……现在,是时候为也速该报仇了!”

    名为铁木真的年轻人,或者已经可以称之为蒙古部落大汗,此时胸口剧烈起伏,双眸通红,咬牙切齿地看向不远处零星聚集起来的塔塔尔骑兵。对方是那么壮烈,那么勇敢,如果是普通的部落士兵,他一定会非常乐意邀请对方来到自己的治下,自己也一定会赏赐给他成群的牛羊、无数的妇孺,以及授予这部首领以把阿秃儿(即巴图鲁,同为勇士意)……

    “长生天保佑!”脱斡邻勒与铁木真对视一眼,举起手中的弯刀,振臂高呼。

    “长生天保佑……”薛兀勒图声音低沉,手覆心口,好似在为自己和自己的部卒们祈祷。

    像是提前约定好了一般,双方骑兵同时朝对方扑去。一边零零星星,一边扑天掩地,胜负早已经区分……

    当薛兀勒图的首级被用精致的木盒子盛装,送到指挥此次讨伐塔塔尔部之战的金国名将完颜襄的桌案前后,这位尚在壮年的将军除了勇猛之外,已经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词来描述眼前的两位草原大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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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以重兵剿之,薛兀勒图乃溃而奔逃至浯勒扎河。时脱斡邻勒、铁木真伏于此,见其至,遂出,执而杀之,枭其首,呈与襄。(完颜襄)曰:“天下勇毅者,莫如此二人也。”——《金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