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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火枪

    易州西十里源泉社石门铺驿站,北易水和官道交汇处有一座石桥,石桥西便是石门铺驿站,驿站依山坡而建,四周有围墙,内有客房,仓库,马厩等。

    繁忙时,驿站有驿丁,帮闲十余人,此时只剩下驿丞张强和他老婆带着两个孩子。

    张强,三十三岁,陕西人,曾在辽东作战,攒了些银钱,找了门路谋了石门铺驿丞的职位,娶妻生子,算是在易州安家。

    李银河三人进了驿站,喝水休息的旗丁们纷纷起身打招呼,李银河一一回应,吩咐黄玉将驽马和财物交给旗丁,直奔客房看望谢宁。

    “李哥!李哥!”厢房里两个孩子喊李银河。驿丞的两个儿子张龙,张虎,一个九岁,一个六岁,驿站的孩子见多识广,不害怕浑身是血的旗丁,也不害怕土匪死尸,要不是爹爹不让出屋,早满院子乱窜了,见了李银河,赶紧打招呼。

    李银河自然知道小孩心思,挥挥手;“去找婶子吧,有饼子吃!”

    两个孩子兴奋地跑向厨房。

    客房里摆着两个火盆,热气蒸腾,谢宁光着上身,趴在木桌上,背上一片青紫,张强刚给谢宁按摩完,见了李银河,一脸笑意;“娃子,尿性啊!平日少言寡语,听说昨晚你被雷劈了,今天为了口锅,大发神威,弄死好几个土匪!”

    跟谢宁打了招呼,李银河一脸无奈道;“强叔,没了锅,我们以后出门如何做热食,遭雷劈,您这是夸我吗?”

    张强用银针在谢宁背上急刺了几下,一瞪眼道;“咋不是夸奖,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啪啪,在谢宁背上狠拍几下,淤血四溅,谢宁疼得龇牙咧嘴。张强用沾酒棉巾擦净淤血道;“行了,防风防寒,十天左右没事了。

    亚圣老人家不是说了,天将降大任,必有考验,这风霜雪雨,雷劈电打自然少不了,你小子前程远大!”

    “咳咳!”李银河赶紧端来水,转移话题;“强叔,这一路驿站大多锁门,驿丁都散了?”

    “散了。”张强洗了洗手,一脸惆怅;“六个月没发钱,大家伙抗不住了。过了年这驿站也得撤,我琢磨着,天暖和点,带着家小回陕西老家,又听说陕西连年遭灾,现在也是为难的很!”

    张强拿出烟袋,先卷了一只纸烟,点着了塞进谢宁嘴里,又取出烟袋锅,点着了,叹口气;“这两年陕西情况不好啊!地里裂了蛤蟆口,勾人小鬼满地走,这是要吃人那!人命吃够了地里的口子才会合上。

    陕西不知遭了什么邪,下雨吧,土垣上扒土皮,遭灾,不下雨,地里裂口子,遭灾。

    听说灾民扒树皮,吃土熬命,要出大事呀!”

    李银河也叹口气,八百里秦川,孕育了十三朝古都长安,可以说是华夏最辉煌的古都之一。

    最辉煌的另一面,也可以说榨尽了陕西的精华。

    每一个朝代创立,皇帝要修建城池宫殿,庞大的陵墓,皇亲国戚,勋贵,官员,富商要建宅院,百姓要取暖,再富饶的秦川也经不起无度的索取,长安周围的森林消失,秦岭巨树消失,陕北的树林消失,山西的树林消失,河南的……,天道循环,因果报应。黄土高原水土流失,秃山枯岭留不住腐土,黄河变成咆哮的黄龙,明末的陕西年年遭灾,此时天赤似血,地裂如沟。

    此时的陕西灾难对任何时代的政府都是艰巨的考验,可惜,明末的官僚们缺乏应对大灾的执行力,濒临破产的财政也支持不了赈灾,对连年的灾情是拖拖沓沓,得过且过,还没有意识到,不想吃树皮,不想吃土的流民加上逃亡的边军,失业的驿卒,会带给大明何等的伤害。

    秦人坚韧,成为流寇,同样难缠且残暴!

    看李银河有点失神,张强宽慰道;“我这段时间还能凑活过,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倒是你们得小心了,听那个俘虏说,大泽土匪核心是五名边军马军,据说是生死兄弟,今天你们弄死的土匪里有两名是核心马军,大泽土匪肯定要报复,你们怎么办?”

    李银河无奈道;“拼命呗,我现在跪求,人家也是不死不休,不把我百户所屠光了不会罢休!”

    “知道就好,你们百户所除去老弱妇孺,也就不到百名青壮,说是旗军其实就是农夫,大泽土匪现在聚集两百亡命徒,其中还有一队马贼,你们怎么拼?”

    “强叔,我现在有个想法,还不成熟,等回去还得好好合计合计。

    土匪虽是亡命徒,打起来并不齐心,今天他们要是行动一致,我们都得死在龙华村,一定有弱点。”

    离开石门驿站,李银河一行在傍晚赶到易州西门外。易州城池周围九里十步,城墙包砖石,留有两城门,东门迎晖,西门靖远均置瓮城,城池七点六米,阔六点七米。城池南边不远是宽阔的北易水。

    城内东部是百姓生活的街坊,西部是官衙。像明朝大多城池一样,城内建有钟鼓楼,戏台,还有众多的道观神庙。

    西门外靖远桥,东门外迎恩桥。

    李银河等人来到西门外靖远桥,天色已黑,由靖远桥往西灾民挖的地窝子杂乱地绵延出一里多地,吃喝拉撒都在此处,虽是冬季,仍能闻到强烈的恶臭。

    地窝子就是深一米左右的土坑,坑边插着树枝,树枝上盖着干草挡风,灾民依靠每日两顿薄粥活命,夜晚缩在地窝子里面苦熬。冻饿而死的便被扔到漏泽园。杂乱的地窝子在夜色中像一片坟头。

    旗丁们早已习以为常,李银河神色复杂地看着这片哀嚎声不断的人间坟场。

    黄玉拽拽李银河的袖子;“李哥,我该回义庄了,以后我还能找你做事吗?”

    黄玉见李银河愣神没有反应,赶忙怅然道;“没事,我走了!”

    李银河拍拍黄玉的肩膀;“看到灾民如此凄惨,我刚才失神了。

    哥哥的百户所你也清楚,田无一亩,银子也没有几两,还怕你嫌弃我呢!”

    黄玉从小被人疏远,比较敏感,李银河又道;“明日你没事,到易州营房找我!

    今日你我共同杀敌,已经是袍泽,是生死兄弟。一句话,我的百户所你随时可进!”

    黄玉郑重拱拱手,背着鸽笼转身离去。

    靖远桥上有盘查的衙役,兵备府管事正焦急地等待,看到旗丁队伍,赶忙迎过来。

    知道管事的来意,李银河让花荣带旗丁回营房,嘱咐将谢宁的房间弄暖和,自己去见兵宪大人,八具光溜溜的土匪尸体,一颗土匪头颅和一名俘虏交给兵备管事,土匪衣服自然早被扒下,李银河嘱咐花荣,一定用开水煮烫以后再分。

    到了兵备衙门,一名军官迎了上来,拱手道;“管事,兵宪大人可有时间?”

    这名军官李银河记忆中有印象,石百三,二十六岁,军士川人,身材魁梧。明朝时东西方百姓身高都远远低于后世。明朝男子身高平均一点六米,自己一米八,算魁梧了,这军官得一米九,军官穿一袭薄棉袍,补丁虽多,但浆洗得很干净。

    石百三自幼习武,但性情耿直,不会钻营,立功不少,只是当个城防军总旗小官。

    第一次大泽剿匪,石百三回家乡招募了四十名民壮,冲锋在前,官军败退,殿后竭力抵抗,土匪忌惮民壮悍勇,让官军逃脱,民壮也付出死伤过半的惨痛代价。

    军士川,易州州城西部百里的山区,山陡少田,百姓贫苦好勇斗狠,喜好投军赚钱,此地多出武夫。

    打仗死伤,军士川百姓理解,但抚恤一年多发不下来,伤者哀嚎无钱医治,死者甚至无钱安葬,百姓难免怨气大,石百三招募的民壮,这笔账自然算在石百三头上,家乡的老房险些被愤怒的乡民拆毁。

    明末勘功,抚恤程序复杂,等个一两年是正常的。天启年间,原广东把总王俊德,杀黎民暴乱者一人,擒两人,在京候职两年,用尽钱财,七旬老母病危,沿街乞讨回乡盘缠,才被勉强安排闲职。这还是有功的情况,大泽剿匪损兵折将,自然无人理会。

    一年多的煎熬令石百三面容憔悴,脸色灰白。临近过年,要不到抚恤,也不敢回家乡,只能不时到兵备衙门探听抚恤情况。

    管事不耐烦道;“石总旗,兵宪大人日理万机,公事繁忙,此时正在议事,断无空闲。

    抚恤之事,你去城守上司处询问即可,三天两头骚扰兵备衙门,已是坏了规矩!”

    看着石百三尴尬地要离去,李银河道;“百三哥,我是前所百户李银河,今日杀死大泽土匪九人,俘虏一人,你先去营里找我叔叔谢宁,我从兵备衙门出来就去找你,有剿匪要事商量!”

    石百三点点头,落寞地离去。

    管事将李银河领进会客厅,李银河向三位大人磕头,心里暗暗发誓,终有一日,只跪天地长辈,不向别人磕头,此时入乡随俗,不得不跪。

    “你可是李百户?”由于等候良久,谢兵备赶忙问道;“今日旗军和土匪作战,可是由你率领,详情如何?起身回话。”

    李银河站起身,拱手道;“卑职正是前所百户李银河,带手下屯军运粮至紫荆关城,回程行至龙华村处,路遇抢劫的大泽土匪。土匪丧心病狂,截断官道,残暴无比,抢劫打伤数名百姓。

    大人平日教诲,官军要忠君体国,保境护民!

    卑职忍无可忍,只得带旗军与贼人激战,幸赖各位大人福气,我旗军击溃土匪数人,击杀九人俘虏一人,其中有两名罪行累累的宣府逃军,尸体已经交于兵备衙役。”

    “兵宪大人!”李银河再次跪倒;“我旗军损失惨重,十余位旗军受伤,请大人做主!”

    “啪!”谢兵备拍桌而起;“好,打得好,你很好!”

    谢经传兴奋地踱了几步道;“巡府巡按衙门应该派人过来,看看我易州敢战之士,本官是畏敌如虎,尸位素餐之辈吗!

    来人,通知幕僚,去兵备账房支取纹银二十两,作为受伤旗军治伤药资。本官还要为你等请功,旗军出力出血,不能怠慢敢战之士!”

    知州和指挥使看兵备兴致高,赶紧许诺,也凑了二十两赏银。

    李银河暗喜,四十两银子可是笔横财。

    谢经传对李银河越看越喜欢,李银河身上衣服脏破,还有暗红血迹,可自有一股厮杀之后的彪悍气势。

    李银河神态从容,说话条理分明,关键是会给上官出彩,这样的武官可不多。

    谢经传温和地将李银河扶起道;“李百户,你有何要求,尽管和本官说来,你可愿在兵备衙门任职?”

    在兵备府任职,危险小,升职快,前途光明。

    来易州一年多的憋屈经历使谢经传明白,自己手下缺少独当一面的将才,真心想招揽李银河。

    李银河赶紧磕头道;“大人栽培,卑职感激涕零!但此时卑职不能来兵备衙门任职。今日我部旗军杀死贼匪,已和贼匪不死不休。卑职如果离开,屯户们无人指挥,恐遭贼匪报复。”

    谢经传点点头,此人倒是有情有义。

    李银河又道;“与其千日防贼,不如主动出击。卑职有个想法,希望兵宪大人将卑职辖区划到大泽之地。”

    谢兵备思索一下,缓缓道;“调防你部需从长计议,土匪凶悍,官军两次征剿失利,本官担忧你部遭其毒手,此事还需慎重!”

    “大人所言极是,卑职盘算许久,土匪所依靠者,大泽复杂地形,贼寨坚固以及凶残的馬匪。

    卑职带旗军扬长避短,不去大泽内和土匪硬拼,我部先驻扎在大泽官道金坡巡检宅院处,扼守大泽出口,封闭出入大泽的谷口大路,贼人必定大队攻击我部,其离开大泽,失却地利,我部集中力量,力求重创土匪。

    既然不死不休,卑职决定动员百户所,不管旗军余丁,都要出死力!让贼人见识我易州男儿的血性!如果失利,大人可以从容调集其他军队再行征剿,如果成功,请大人把大泽之地划为我部驻地!”

    谢经传赞赏道;“既然李百户深明大义,本官将全力支持。明早你来衙门,拿本官手令去调些兵器物资。

    关于剿匪事宜,可直接找兵备衙门商榷。”

    事情谈完,众人告辞离去。

    后堂转出一名男子,此人是兵备幕僚李连城,三十五岁,举人出身,与兵备是同乡,此时操持兵备府大小事务,李连城头戴方巾,身穿锦缎面直缀,显得儒雅干练。

    李连城冲兵备拱手道;“大人,学生已经将赏银给了李百户。”

    谢兵备微微点头;“有劳李先生,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李连城微微沉吟;“匪首已经点验,是真的。今日之事对大人是有利的,起码对御史的讥难有个交代。

    问题的根本还是尽快解决大泽土匪,土匪已经到官道抢劫,不得不虑!李百户的建议也是一个解决方法,胜了,问题迎刃而解,败了,也说明大人敢于任事。可以一试。”

    “好,请先生行文巡抚大人,转呈兵部。”谢兵备慢慢踱着步道;“官军两次清剿大泽土匪,战事不利,本兵备心急如焚,操练城防卫所旗军及本地民壮,不敢懈怠。

    贼匪胆大包天,公然截断官道,残害来往百姓。本官亲自指挥,由茂山卫前所李银河百户带队,官军与贼匪一百五十余人激战于易州金坡,计时四个时辰,赖军士效命,终于击溃贼匪,追至大泽,恐遭伏击而回。

    斩杀俘获土匪十名,其中宣府逃军巨匪两人。

    本官欲调茂山卫前所百户李银河部暂时驻扎金坡,务必封锁大泽,待土匪困顿之时一举剿灭。

    李先生,大意如此,有劳你润色誊发!”

    出了兵备衙门,李银河拿到二十两赏银,知州和卫指挥使承诺,明早将另外二十两送到营房。

    这算一笔巨资了,旗军一年饷银才十两多,易州带院的房产才二十多两,回营路上,李银河买了十斤柴沟铺熏肉,十斤卤猪肉下水,一个卤羊头。

    军营是易州车营的营房,易州车营的兵是选自茂山卫的军,大家同是茂山卫袍泽,李银河他们来易州干活,免费寄住于此。东协的车营已经两年未回,只是不时送回战死兵士的骨灰和遗物。

    李银河让旗丁将肉拿到厨房,先去旗军居住的大通铺看望受伤旗丁,中箭的旗丁伤口已经让郎中处理上药,刘虎只是虚脱,已经能坐起来。

    “虎子,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羊头,一会慢慢吃!今天肉管够!”

    刘虎憨厚地点点头。

    出了旗丁住处,李银河进了和谢宁住的屋子。石百三正尴尬地要走,桌上摆着旗丁送来的晚饭,一笸箩大饼,一大盘熏肉猪下水拼盘。饭点留在别人家会令主家为难,毕竟此时都不富裕,客人吃一口,主家就少吃一口,甚至挨饿。

    李银河拉住石百三道;“兵宪大人同意我部旗军剿匪,剿匪之事,还要百三哥帮忙!我已经把你要到前所,现在是一家人了,先吃饭。”

    听说剿匪,石百三坐了回去,恨声道;“何时剿匪,某家等得心急如焚,战阵死战也好过如今生不如死!”

    “边吃边谈!”李银河将饼肉分成三份,将熏肉下水夹进热饼,递给趴着的谢宁,又倒了三碗酒。

    谢宁咂摸着肉饼,抿着酒,听着隔壁旗丁们兴奋的谈笑声道;“这才是活人的日子!”

    李银河微笑道;“百三哥,你带领民壮剿过匪,对方战法如何?”

    石百三迅速吃完饼肉,仰头抽干碗中酒道;“贼匪中最麻烦的是宣府逃军带领的十几名马贼,带着官军在大泽兜圈子,时而远射,时而冲阵,逃军有战甲,弓箭远了破不了防,追又追不上,参战的旗军疏于训练,没有敢死的战意,所以吃了大亏。

    至于其他土匪,战力比不上民壮,但比旗军强,听说还装备了小炮,不得不防!

    至于战阵方面,土匪和旗军一样,打的是乱仗。”

    李银河点点头;“今日对战的两名馬匪战技熟练,异常凶悍!如果其他土匪主动出击,及时接应,我部旗军应损失惨重。与匪接战,战场设定应重点对付马贼。

    我们今天杀了这么多土匪,他们肯定要报复,所以年前我准备主动占据金坡巡检司,封锁大泽谷口,旗丁训练还要仰仗百三哥。”

    石百三皱眉道;“我可以带手下五名经验丰富的民壮训练旗丁,可到年底也就一个多月时间,屯丁们要想初具战力,最少也得半年,能否经历实战,半年时间我心里都没底啊!

    战阵上,刀枪无眼,准备不足,旗丁死了伤了后患无穷,不可不慎!”

    “按我说的做吧,我们训练侧重点不同。

    兵宪大人对我们鼎力支持,明日我去后山仓库提武器,再好好探讨训练方法和作战方式。”

    等石百三离开,李银河盘算了手中银钱物资,从土匪那抢了银三十多两,加上赏赐近八十两,还有米面四石,大枣一石,十斤茶叶,二十斤食盐,缎布两匹,棉布十匹,三匹马十身袄衣,二十多件兵器。

    看着不少,但人马的吃喝就是大开销,这不能省,一个作战的旗丁一天三斤粮食,一百旗军一天就消耗近三石粮食,马匹开销更大,这些钱物支撑不了多久。李银河感叹,打仗首先就是打银钱物资啊!好在兵备,知州等人表示支持,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二天早晨,来军营最早的是黄玉,背着布袋子,兴奋地进了屋,把袋子打开,往床上一倒,几十块碎银滚出来,其中还有一块黄金。

    李银河和谢宁目瞪口呆,看李银河面色沉下来,黄玉赶忙解释;“二百两银,五两黄金。大部分是我死鬼干爹留下的,让我有机会买个女娃好传宗接代,黄金是我救助一名行商给我的谢金。李哥,我想跟你干,你先拿钱去剿匪!”

    李银河郑重地拍拍黄玉肩膀;“这是你干爹一辈子的积蓄,留给你娶妻过日子的,这钱不能收,你一样可以跟我做事!”

    “李哥,你昨天说我们是兄弟,是袍泽,对吧?”见李银河点头,黄玉含泪道;“那你知道黄玉最怕什么,我不怕死,我害怕孤独!

    从我记事起,棺材就是我的床和玩具,死人我见多了,不管富贵贫寒,最后不过一蹬腿而已!

    我还窃窃私喜,毕竟能吃饱饭。

    直到有一次,我被传上疫气,浑身起泡发热,十几天恍恍惚惚。等我痊愈了,我怕了,我不想如死狗般消失,我想有亲人,有朋友!

    没有人愿意接近我,他们觉得我晦气。我想读书人应该最受尊重,我努力认字,向每一个认字的病人求教。我觉得可以考生员了,学正把我赶出学舍,我才知道我是贱户,没资格进学。我的心凉了,圣人不是说有教无类吗!为什么学正都不屑问下我的学识!

    你说的我们是兄弟,是袍泽让我痛哭了一夜,只有你愿意诚心待我。

    跟你做事我愿意,败了一死而已,胜了海阔天空,大泽土匪就是我通向幸福生活第一道坎,多些银钱多些胜算。大丈夫何患无妻,这点银钱算不了什么!”

    特殊的生活环境令黄玉孤独,有些偏激,轻轻搂了搂黄玉,李银河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圣人的话没错,我们解决了土匪,自己开学堂,让想上学的孩子都有书念。

    西方和尚有句话比较贴切,每个人都会有缺陷,就像被上帝咬过的苹果,有的人缺陷比较大,正因为上帝特别喜欢他的芬芳。

    你的过往有多孤寂,你的未来就有多璀璨!

    这样吧,现在剿匪缺钱,我收下了。!”

    黄玉高兴道;“李哥你看着用,西方和尚去过义庄,叫传教士,长相与我们很不同。”

    李银河皱眉道;“传教士来过易州?”

    “时常经过,但信了他们的神,就不能祭拜祖宗了,易州百姓还没人入他们的教。”

    李银河点点头;“你识字,以后我想让你负责情报,山川地理,人情风物,各个方面的情况都要收集,各个方面的人物都要掌控,事务繁杂,这是后话。

    现在你主要做得是收集大泽土匪的情况,清除土匪的密探,西门外灾民多,衙役人少嫌脏不愿管理,你以送药为名,分片排查,我会分你几名机灵的屯丁,归你指挥,务必注意安全!

    如果有合适的灾民,你把他们和家小一起安置在义庄,我让石百三派人训练他们!”

    “行,我就不跟李哥你们去后山库房了,我去灾民中转转!”黄玉领了任务,转身离开。

    李银河将钱袋子递给谢宁;“叔,此次缴获三成留存,三成作为平时开销,三成发给参战旗丁。

    一会我去后山拉兵器,然后回老营,让虎子和两名旗丁照顾你。

    花荣汇合石百三等人,带领剩余旗丁回老营准备训练,有事情派旗丁去老营寻我。”

    谢宁点出些碎银道;“不用操心我,你去取兵器,带些银钱!”

    李银河安排花荣分缴获,旗丁住处爆发出阵阵欢呼声,这次旗丁们收获颇丰。每人衣袄,布,银粮盐能分价值二两银钱,要知道此时守城旗军月饷才九钱,参战旗丁一家人能过个肥年。

    刘虎一脸憨笑,拿着大饼卷肉走进来。

    李银河问道;“虎子,怎么不躺着休息?”

    刘虎笑道;“哥,昨晚吃了一个卤羊头,还吃了三四斤的大饼夹肉,力气回来啦,我过来照看谢叔。”

    “好!给你留下两个旗丁,你把营地看好,把谢叔和受伤旗丁照料好,缺钱找谢叔要。”

    后山库房在易州州城北五里,李银河带着三名旗丁赶着三辆马车很快赶到库房。北山库房占地很广,外有高墙,各库之间有防火的隔道。

    后山上有奶奶庙,香火极盛。山下有易州大户宅院,占地二三十亩,雕梁画栋,高墙朱门,是易州缙绅豪强聚集之所。

    李银河等人兴冲冲而来,甚至给两匹战马都套上大车,想多拉些兵器。管库大使段鹏给李银河浇了盆冷水。

    “京师天启六年王恭厂火药爆炸,震毁房屋数百间,造成数千百姓死伤,易州火药制造和储存就都转到后山仓库,后山仓库还存放火器,战车,草料以及部分冷兵器。”

    段鹏带着李银河一边转库房一边耐心地解释;“各司均有法度,本人虽是吏员,但规章制度不敢不遵。

    火炮战车军服等朝廷物资,没有兵部行文,巡抚大人也不可轻动,李百户剿匪关乎易州安危,可取四十件兵器,这是看在兵宪和知州大人的颜面特批的。”

    按规定,边地卫所三成战兵,七成屯田,内地卫所二成战兵,八成屯田。卫所兵出战按规矩抽调战兵一半出战。李银河是内地百户,出战名义上只有十名战兵额度,取四十兵器,还真是靠兵宪和知州面子。

    按规定拿不到满意的武器,李银河只有潜规则了;“段大人,大泽匪寨有炮,贼匪有马有弓,两次剿匪失利,实在是官军缺乏远距离杀伤武器。

    我部屯军训练不足,急需威力大,杀伤远的武器,请大人批几件火器。”

    段鹏不动声色颠了颠袖子,划入袖中的当有三两银钱,很满意了;“好说,李百户随我去火器库房看看。

    不过跟大人实说,各地军将还是喜欢冷兵器。”

    李银河点点头,段鹏说的是事实,明朝末年,国家财政匮乏,再加上贪腐盛行,火器质量差,使用寿命短,保养成本高,火药制作昂贵,军将们自然喜欢廉价的冷兵器。

    火器库房很宽大,各种火器木箱摆在架子上。火器种类很多,有三眼統,突火枪,多管枪,火箭,夹靶铳、神枪、鸟嘴铳等,让人眼界大开的是,还有后装火枪,原理模仿自弗朗机。

    李银河叹口气,实用的不多,此时火绳枪是主流,但库中鸟铳管壁薄,铳管内膛粗糙不平,使用这样的火器作战,跟找死差不多。好在三眼铳厚实,可以挑一些。

    惊喜总在失望中不经意地跳出来。打开一个木箱后,李银河眼前一亮,太熟悉了,土耳其火绳枪,也叫鲁密铳,长六七尺,重七斤左右,制作精良。

    “段大人,此枪有多少支?能否交于我百户所使用?”

    段鹏看了下仓单道;“此枪由赵士桢大人仿制自鲁密国进贡的火铳,制作精良,主要装备京营,少量供应外军,只有十支拨与本库,都是精铁打制,都交于李百户,恐怕……”

    “段大人!”看段鹏为难,李银河拱手道;“兵宪大人对剿匪之事心急如焚,还望大人多多支持。

    我看这两箱火器久积尘土,时间久远,难以保管,不如交于我百户所,万一剿匪能用上,也能废物利用,不是吗!”

    说完,一块银子滑入段鹏袖中。

    段鹏不动声色掂了掂,五两,两次八两,自己多半年的收入了,李百户出手很大方啊!立刻眉开眼笑道;“李百户所言极是,兵宪,知州,指挥使大人对剿匪之事无比看重,能帮些忙也是我等责任。”

    段鹏对一旁两名吏员道;“你等也看到了,这些火器时间久远,已经无法保养,一会核销单上一起签个名。你两人办事劳苦,回去领双份年赏!”

    两名小吏赶紧应承,这些火器占地,还得花钱保养,处理了节省开销,还能换来丰厚年赏,何乐而不为!

    李银河赶紧让旗丁组织装车,除了火枪还挑了一批帽盔,藤牌。

    段鹏对李银河知情知趣非常满意,让人配上铅子火药,还送了三十把三眼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