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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左翼大总管

    河套之地,明朝政府在明初设立东胜等五个卫所,将贺兰山以东,阴山以南,吕梁山以西的河套纳入帝国控制之下。

    河套对于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双方太重要了,河套土地可耕可牧,农耕民族占据河套,将北方防线推离统治中心,大大缩短打击漠北敌人的补给距离,游牧民族占据河套,可以直接向南向东攻掠中原。

    战争,打得是钱粮,农耕民族占据河套,建城,驻军,考验的是后勤补给。

    秦帝国直接开辟了从关中到包克图的补给通道,秦直道,但是遥远的距离,恶劣的环境,高昂的维修代价,使农耕帝国放弃了秦直道,这条漫漫长路数段消失在沙海中。

    农耕帝国找到另一条从中原补给河套的道路,从大同府杀胡口出关,大大减少了补给距离,但是,脆弱的农业经济无法长时间供给远离产粮区的边塞,一代雄主明成祖,也无奈地快速收缩防线,放弃河套地控制,艰难维持宁夏镇的军事控制。

    “数千年历史表明,单靠军事打击,建设军城,农业帝国无法稳定地控制河套地,我们需要另辟蹊径!”

    李银河指着河套地区简图对一帐篷听课的军官道;“我们不要来了就建城,不要咄咄逼人,以前朝代在意的是土地,我们着眼点放在建立统一利益方面,克什克腾乃颜管事就是现成的范例。

    我们帮助他免除了市赏失败的责罚,提供商品,使他成为左翼蒙古贵人的座上宾,而乃颜管事为商行带来珍贵的贵金属储备,乃颜提供的信息能帮助我们控制军事行动的节奏。

    瘦兔台吉喜欢歌舞,我们帮助他向文化事业拓展,文化是各民族的纽带。

    火风台吉更高尚了,喜欢把所有荒漠变成草地,这样脱离低级趣味的贵族,我们要帮助他实现梦想,柳屯黄河两岸的荒坡就是他的实现梦想的第一步。

    普通牧民缺乏购买力,我们要使他们富裕,赊给他们牛羊,收购他们的任何产出,提供他们需要的任何百货,河套地成为大明重要物资集散地,这片土地也就在商行控制之下,我们的客户控制着土地,我们和客户利益攸关,这片土地最终稳定转移到我们手上,是顺理成章的。

    奴隶帝国,农业帝国统治者,从心眼里瞧不起商贾,所以给了我们发展空间,我们从控制土地转移到控制他们的吃喝拉撒,让时间告诉他们,金元宝的威力超越锄头,战马和刀枪。

    这种认知代差是哲学层次的代差,耗费本官好多脑细胞琢磨出来的,初步理论在《政治经济学》中有详细阐述,本书分政论,货殖论,政经结合论,给诸位友好价八折。”

    君子渡口正忙活科考的茄三匆忙禀报,乃颜管事陪同左翼大总管塔什海从君子渡口到达黄河西岸,正向十二连城赶来,有一百甲兵护卫。

    李银河问道;“左翼总管是什么官职?”

    瘦兔台吉忙道;“李大人,察部军事组织是六个万户,也叫六土棉,由两翼大总管管辖,是大汗的左膀右臂,在察部地位尊崇。”

    “原来是位大人物啊!”李银河思考片刻道;“命令,侦察连向渡口方向巡逻,密切监视十二连城附近河道,防备对方后续兵力偷袭。

    主力骑马步兵连队,骑兵连队,混成骑兵连队按照战争级别加强警戒。

    一百蒙古甲兵是危险的,必须谨防蒙古人突然攻击,火炮,火铳兵保持战时警戒。

    诸位主官去做好准备吧,其余人员在现场保持威严神情,我们要在气势上以多打少,以众欺寡。

    高手兄,现在要和本官保持五步之内,谨防敌人暴起袭击。”

    左翼总管风风火火赶到十二连城营地,进了帐篷,根本无视众人威严的群体精神攻击,指着李银河道;“你,那个李谁谁,交还大汗的金粉,香油,立刻!马上!

    本总管很忙的,不要废话!”

    不愧是领兵数万的枭雄,睥睨四方,旁若无人。

    李银河见大总管塔什海变指为手刀,赶忙退回一步。

    高手低声道;“此人气势是真强,不过脚步松浮,肌肉僵硬,没有高明武功。”

    塔什海手刀斜劈,瞪了高手一眼,阴鸷的目光直视李银河道;“你有意见吗?那个江湖混子,滚到一边去,本总管最讨厌说话的时候,有人在一旁叽叽歪歪!

    你有意见吗?”

    明白了,看塔什海手刀再次竖起,李银河踏前一步,挺直身躯道;“总管大人,本官李银河,通过战斗缴获的金粉和香油,费了很大劲的。

    对还给大汗没有一点异议,这事早就通知乃颜管事操办了。”

    李银河瞥了眼身躯弯成虾型,脑袋快低垂到裤裆里的乃颜道;“是乃颜忘了取了,不关本官的事啊!”

    塔什海瞪了乃颜一眼,痛心疾首道;“李谁谁,本总管对你期望很高,你能击败克什克腾、乌珠穆沁两部接受市赏的甲兵,击杀乌珠穆沁百夫长,俘虏克什克腾曾经的勇士额白巴尔思,能够击败鄂尔多斯部进贡的军士,击杀包克图吉日格勒台吉,本总管眼前一亮啊!

    本以为草原又升起一颗惊艳的将星,本总管又有了一个屠戮后起豪杰的机会,百闻不如一见,你太令人失望了!”

    塔什海指指帐篷外的旗帜道;“军旗乃是军队的灵魂,英雄豪杰应该是纯粹的,除去战争,不应为琐事分心,如此威严的旗枪上,居然串着一枚硕大的元宝,太堕落了。

    你欺骗了本总管,你就是一个灵魂低俗,追求金银的蠢货,不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一个蚁辈尔!

    本总管集结了上万勇士,差一点为了讨伐你这个猥琐的商贾,擅动刀兵,差一点英明扫地,本总管亲自清除你这样的蚊虫,会成为草原上的笑话。”

    太伤自尊了,李银河艰难道;“总管大人,本官名字李银河,茂山卫军官,其实对于军事作战有独到见解的!”

    塔什海手刀斜劈,打断李银河道;“满脑袋买卖的俗货,没资格谈论战斗。

    你有意见吗?”

    见塔什海立起手刀,李银河识趣地闭嘴不言。

    塔什海厉声道;“你冒犯了大汗威严,欺骗了本总管的感情,必须接受惩罚!

    一个月内,将一百坛火酒,五百匹布,一百袋五香粉,一百袋茶砖送到榆林城,立刻!马上!”

    “太残暴了!”李银河嘟囔道;“在下的意思是解除洪河封锁,允许商队……”

    塔什海手刀劈落道;“雄狮不接受土狗的讹诈,必须按照本总管要求运输货物,钱财价格不是问题,以大汗和本总管的强横武力,钱财只是予取予夺的腌臜外物。

    本总管只关心快速获取提高勇士作战士气的物资,你有意见吗?”

    “总管大人,在下要在十二连城设立物资集散地,在柳屯建立物资周转中心……”

    塔什海立起手刀再次斜劈,打断李银河道;“满嘴买卖,俗不可耐。

    尊贵的大汗部族控制范围之内,不允许窥视,再遭到你部袭击,本总管会将你们这些讨厌的虫子开膛破肚。”

    塔什海摘下手上戒指纹章抛给乃颜道;“按照本总管意志,开具契书,让这个商贾签押!

    所有交易按照成本抽两成税赋。”

    塔什海蔑视地斜晲李银河道;“你有异议吗?”

    “太没有异议了!”李银河挠挠脑袋,从怀中掏出一支雪茄,恭恭敬敬递给塔什海道;“在下就是一个卑微的商贾,已经充分领略了大总管的威严,怎么说呢,大人雷厉风行的谈判方式令在下眼界大开,受益匪浅啊!

    大人的谈判风格是商贾无法模仿的。

    为了深刻接收惩罚,在下商行还有一批生铁锅,柳屯还能供应银丝碳,质优价廉啊!

    在下脑子很乱,还得好好琢磨下惩罚的具体细则,充分落实大人的教诲。”

    塔什海手刀斜劈,不耐烦地摆手制止李银河说话,接过雪茄,把玩道;“烟草?”

    “高手兄,傻子一般杵在这,没有一点眼力见,赶紧给总管大人倒酒去,能着火的那种酒!”李银河潇洒地用火链给塔什海点燃雪茄,眉毛一挑道;“作为商贾,一定要预先培育商品市场啊!

    在下研制了一种烧酒,一个字,烈,劣酒配英豪啊!喝完之后,痛不欲生,脑袋如同被马踏过,被门板夹过一般,欲仙欲死。

    这酒神奇之处颇多,可以点燃,还能治伤,神奇无比。”

    塔什海若有所思瞥了李银河一眼,无师自通喷出一个烟圈道;“奸商,不就是多卖几文银钱吗!金银不是问题。一百坛劣酒。”

    “立刻,马上!”李银河接口道;“满足大客户的需求就是商行服务的宗旨之一。

    这烟也是神物啊,在下路过大同府,见到乡民在荒坡种植烟草,便殚心竭虑,精中选优,用最好的整张烟叶在烘焙时加入数种草药香料,卷制成雪茄。

    朔风之中,脚踏敌人的尸骸,拔刀四顾,喷出一串烟圈,喝上一口火酒,何等寂寥畅快啊!

    雪茄命名为昭君牌香烟,昭君,总管大人知道吧?”

    “一个奇女子,包克图有她的陵墓。”

    李银河拿出一包香烟,指着烟盒上绘制的盛装女子道;“王昭君,在中原传说中,是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沉鱼落雁就是对昭君美丽的注脚。

    王昭君天生丽质,聪慧异常,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真可谓,峨眉绝世不可寻,能使花羞在上林!

    在下特意编写了一幕戏剧歌颂昭君,不是因为美丽,而是因为她为了和平,毅然嫁给塞外呼韩邪单于,为双方文化交流作出杰出贡献,为农耕民族同游牧民族和谐相处树立杰出典范。”

    看塔什海没有举起手刀,李银河小心翼翼道;“在下的剧本已经传回易州,交于文化商行歌舞团排练,可以先给大人透露些剧情的。

    这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昭君原是天上的仙女。出塞时,和单于走到黑河边,只见朔风怒号,走石飞沙,他们只好停下来。

    昭君弹起她心爱的琵琶,顿时彩霞横空,白云缭绕,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不一会会,遍地长满了青草,开满野花。远处的阴山变绿了,黑水变清了,还飞来了无数的百灵、布谷、喜鹊,在昭君和单于的马队头顶上飞翔和啼叫。于是单于和匈奴人民高兴极了,就在这里定居下来。

    后来,昭君和单于走遍了阴山山麓和大漠南北,昭君走到哪里,哪里就水草丰美,人畜两旺;走到缺水草的地方,昭君的琵琶一划,地上就出现了一条玉带似的河流,一片片绿茵茵的嫩草。

    昭君还从一个美丽的锦囊里取出几粒种子,撒在地上,从此塞外便有了庄稼。

    她从袋里取出一把金剪子,用羊皮剪成犁、车、羊、马,放在地上,就成了铁犁和木车,木车周围还出现了成群结队的羊群和马群、骆驼群。

    故事的梗概大致如此。”

    看着瘦兔拿出纸笔抄写,李银河将塔什海的雪茄摆正道;“总管大人!”

    呆滞的塔什海晃晃脑袋道;“塞外牛羊是昭君养的?”

    “艺术来源于生活,其实,戏剧表达的意思是,两个民族可以融洽的生活在一起,彼此扶助,一起建设美丽的草原。”

    “一派胡言!”塔什海立起手刀,扫视众人道;“塞外土地和规矩来自勇士的马刀弓箭。”

    塔什海指着瘦兔等人道;“丧家之犬,手下败将,懒得理你们。”

    又指着人群中的额白巴尔思道;“额白巴尔思,滚出来!”

    额白巴尔思低着头,走到塔什海面前。

    塔什海痛心疾首道;“额白巴尔思,你曾经是克什克腾部落的勇士,你临阵脱逃,让大汗蒙羞,给部族造成重大损失,知罪吗?”

    额白巴尔思小声道;“我已经接收了严厉惩罚,被赶出部族,被剥夺勇士称号,在李银河大人账下混日子了。”

    “这不够!”塔什海手刀斜劈,怒道;“给部族造成巨大损失,贿赂了部族贵人,你以为过关了,痴心妄想!

    滚到包克图,接收那里的部族,一百青壮,八百妇孺,在第一场冬雪来临之时,向青城缴纳一千只肥羊。

    只要没被马匪消灭,你爬也得爬回青城缴纳税赋,你有异议吗?”

    额白巴尔思脸色灰败,身躯颤抖,咬牙道;“遵命!”

    塔什海转向虾米状的乃颜道;“乃颜,你太让本总管失望了!

    你巧言令色,蛊惑贵人,骗取本部领主的信任,逃脱惩罚,你可知罪。”

    乃颜深深弯腰,一脸谦卑地点头认罪。

    塔什海竖起手刀,厉声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乃是本总管带兵规矩。

    损失市赏物资,想轻松过关,没门。

    带领你的小部落,去千里之外贺兰山接替监督挖盐的蒙古武士,管理那些卑贱的奴隶,明年第一场春雨前,给青城缴纳一千驼食盐。

    武士需要征战,不能长时间浪费在荒地中,你去吃沙子,运盐吧!

    立刻,马上!你可有异议?”

    乃颜头快杵在地面了,谦卑地表示接受惩罚。

    看着立着手刀无法挥落的塔什海,不让领导表现的下属就是渣滓啊!

    李银河咳嗽一声道;“额白巴尔思现在是在下的小弟,带领商军击溃鄂尔多斯部甲士,额白巴尔思是勇敢的,做为大哥,对总管大人的讥笑责难,得说公道话啊!

    总管大人,在下以为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追求自己理想的自由,就像这美丽的世界,由山川湖海,鸟兽生灵,不同的色彩景致组成。

    大人有些苛责了!”

    “一派胡言!”塔什海手刀重重斜劈,不容置疑道;“作为蒙古男人,首先要努力成为大汗的战士,用刀箭为大汗征战四方,将大汗的武勇传播天下。

    大汗的意志就是臣民的全部思想,什么狗屁理想,作为奴仆,胡思乱想就是罪过。

    你这种顶着元宝的下贱商贾,没有资格对单纯的战士指手画脚,跟你废话简直是浪费时间!”

    对于意志坚定,理想纯粹的奴隶头子,李银河一群人的精神威压完全失败,完全按照总管大人的意志,签署了欺辱的契书。

    左翼大总管塔什海像一阵狂风,带着护卫甲兵飞驰而去,马队踢踏起漫天沙尘,呛得李银河等人连连咳嗽。

    李银河久久站立在风沙中,目送总管大人消失在视野外,才转头对身边的乃颜以及如丧考妣的额白巴尔思道;“本官犯了一个经验主义错误啊!

    先入为主臆测大汗及其战友的思想,现实是如此残酷,抽了本官一记耳光啊!本官做了很多无用功。

    大汗是位纯粹的人,是脱离低俗趣味的人,是视金钱为粪土的人,本官一直觉得,能够洞穿别人的思想,这世界不存在处事简单的政客。

    本官想多了。

    实事求是,加深沟通理解才是处事之道,教训深刻,不可不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