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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晴天霹雳,一个大雷遂不及防炸住了闫秀青。

    正月十五还没过,一天清晨。闫秀青就被一巴掌拍醒了。睁眼就看见父亲露出狰狞的面孔,她还没完全清醒,屁股上接二连三挨了好几个巴掌。闫秀青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打。她甚至不敢相信昨天还和蔼可亲的父母一夜之间就变了。母亲在灶台边也是咬牙切齿的骂:“就是这死女子拿了,不然还有谁?秀红和秀玉根本就够不着,再说我往箱子里藏时就她看见了”。她双手叉腰站在灶台边几乎是咆哮着:“我的天呢,那钱要是丢了,我可不想活了啊,你真是胆大包天,你还通不通人性,你个畜生。你说。你把那些钱偷到哪里去了?”。闫秀青这才听明白父母认为她偷了那四百块钱。她连哭带喊:“我没有偷,爸,我没有偷,妈,我真的没有”。

    崔有爱歇斯底里的冲过来照着闫秀青的嘴上就是一巴掌:“你还敢嘴硬,看我不打死你,你要不说你偷到哪里去了,我今天非让你爸打死你”。她发疯了一样一把抓起鸡毛掸子塞到闫保平手里。恶狠狠的说:“往死里打!”。闫保平犹豫了一下接过鸡毛掸子照着秀青的屁股打了一下然后问:“你还不快说,再不说等下就打死你了,快说啊!”。

    “我真的没有拿,我没有!”

    “闫保平!你那样打有用吗?不疼不痒她会说吗?”崔有爱咬着牙床,脸上的五官扭曲在一起,两只手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边拍边喊:“你再不管,她就要上天了,我跟着你容易吗?我十八岁嫁给你,穷的能穷死,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好不容易刚有点钱,我告诉你,这钱比我命还重要啊,我不活了,我现在就死去啊”说着转身就去找敌敌畏瓶子。

    “嗖”的一声清晰的像是鞭子极速划过空气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鞭子落到肉上的声音“啪”一声重响,然后就听见了闫秀青的凄惨声音:“啊!……我没有偷,啊!……啊!”。还有弟弟妹妹们的哭声,窑洞里乱成了一团。

    “你没有偷,那还有谁?这家里除了你,还有谁会动那个钱,除了你就没有别人”崔有爱停下脚步,重新站回灶台边,她认定了是闫秀青。

    闫保平也认定了闫秀青:“我干脆打死你算了,你妈的,老子要你有什么用,你就是一个饭桶!”

    闫秀青已经有点迷糊了,她就看见鸡毛掸子上的鸡毛在空中飞舞,听见“啪,啪,啪”的声音,身体由疼到哆嗦再到麻木,她已经分不清哪里疼了。她也不再喊叫了,她咬住嘴唇,等待着。

    崔有爱的嘴里一直就没有停止:“我还打算这钱给你开学用,再买两只猪崽子,现在让我怎么办呢?”

    “咔嚓”一声,鸡毛掸子断了。

    鸡毛掸子已经有年头了,也为崔有爱出过大力了。她用鸡毛掸子扫炕的时候少,打这几个孩子的时候多。或许早就有裂缝了。

    鸡毛掸子断了,崔有爱说了一句:“骨头就是硬!”。

    闫保平跳下炕坐到门口的床上抽起了烟。他面无表情,一声不吭,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

    窑洞里安静了下来。闫秀青哆哆嗦嗦的穿好衣服,准备坐起来,屁股上像被扒了一层皮一样疼。她不得不爬着下了炕。

    然后她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家门。

    一阵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头脑开始清醒过来。

    她努力回想,从她第一次看见那些钱时想起,母亲用手帕把那些钱裹起来放在了箱子里,然后她就不知道了。父母为什么就认定就是她偷了呢?他们真的要打死她吗?他们真的希望她死去吗?自己就是一个饭桶该死去吗?如果不是鸡毛掸子断了,他们是不是真的会打死她呢?那些钱到底到哪里去了?如果真丢了,那她还能活成吗?她越想越害怕。

    如果说学校对闫秀青来说是地狱,那么现在家就是十八层地狱。她此刻确实想到了死亡。第一次想到了死亡。

    闫秀青有生以来亲眼见到的第一个死亡是她的奶奶,那时她才三岁。她完全没有印象,她只知道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那么如果自己死了呢?怎么死去呢?像母亲一样喝敌敌畏吗?可是敌敌畏在家里,她不敢回去。爬到她家窑洞顶上跳下来吧,那样可能会摔死的。闫秀青开始伤心起来,她痛苦的预想着自己已经死了,就摔死在她家院子里。父母给她从头到脚盖了一块白布,然后忙着接待来来往往的前来围观的人。没有一个人走过来掀开白布看她一眼。她难过的哭了出来,满脸都是泪水。

    现在,她感到不光屁股上疼,后背上也疼,越来越疼,钻心的疼,疼的她站不稳了,她从大门口的柴火垛子上抽了一根拄着一步一挪着往她家窑洞顶上走去。走到半坡上的时候,闫宝强的一只大手抓住了她。

    “你怎么了?那俩人又打你了?怎么打得这么狠?走,先跟我回去让你婶子看看”闫宝强边说边抓住她的一只胳膊几乎把她架了起来。

    麦香婶子正在做饭,一见到秀青就说:“妈呀,这是怎么了啊,是你妈打的吗?”她边说边掀开秀青的后背衣服,那一道道血红色的印子让她流下了眼泪。

    闫宝强说:“他们为什么打你?”

    秀青哭了起来,此刻她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哭了起来:“他们说我偷了那些钱呜呜呜……”。她哭哭啼啼,断断续续说了事情的前后。

    闫宝强猛然站起来生气的说:“你爸自己就没长脑子,由着你妈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崔有爱就是一个神经病,像个疯子一样,不行,我要下去找她去!”

    麦香婶子急忙过来拉住他:“你先等一下,你毕竟是一个弟弟,你还是去镇上把咱爸叫回来吧”。

    闫保强说:“我现在就去,家里不是有跌打药了,你赶紧给娃抹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