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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物是人已非

    晴空万里,浮云朵朵。和煦的暖阳晒得人懒懒的,带着春息的微风轻轻划过面庞,带着一丝甜甜的味道。

    “咕噜噜”的车轮伴着“蹄踏”的驴蹄子,行进在浅浅的一抹绿意小路。荆略嘴里叼着一根树枝,躺在车板上随着节奏摇晃着,遥望着天空发呆,没有悲伤,没有喜悦,感觉放空了所有,只有这片天空。

    一行五人,三日后来到荆乐村。狭窄蜿蜒的山路上,奴隶们在“叮叮当当”的开凿着,三五步就有一个劳役头或者官兵挥舞鞭子吆喝着。用不了多久,这条崎岖就要变成一道坦途。

    到了村口,小尉用复杂的眼神瞟了瞟荆略几人,检查了路引问明了来意后放几人入村。

    柳如云在三个“神医圣手”的精心治疗下,伤情大为好转。换了宁桃儿的一套浅翠长裙,套了一件杏黄夹袄。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头却十分好,瞪大了眼睛左顾右盼,比任何一个都兴奋。

    柳如云打量着荆乐村:“这就是你生活的地方吗?别说,要是夏天,阡陌交通,碧野茅屋,虫蝶起舞在花丛,狐兔穿梭于密林。与我生长的南岭很像,还真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

    荆略看着这个熟悉的村落,此刻它显得那么小,有些唏嘘:“突然感觉,村子这么小,从这一头一眼就看到那头。曾几何时,这里是我的天,是我的地,是我的所有。”

    宁桃儿:“见过外面的世面了,所以就觉得这里小了,你也不用做个井底之蛙了。”

    荆略:“如果不发生这么多事,我宁可在这里做一辈子癞蛤蟆。”

    柳如云转过头,看着荆略眼中与年龄不符的一丝沧桑,抿了抿唇:“有些事情,就是命中注定的,想多了,也没用。路在前方,通向未知,且行且珍惜吧。至少,你身边还有这么多人,而我……”

    荆略收回远眺的目光,对视着柳如云的眼睛。一阵微风拂过,淘气的撩拨起几缕秀发飘洒在她精致的脸庞,略有雾气的眼眸清澈干净,许是弃车步行于山路的原因,俏皮的鼻头上挂有微微的汗珠。

    荆略一时恍惚,若不是她白皙的皮肤,他差点有一种秀儿站在面前的感觉。

    剧烈的疼痛在脑袋里如同闪电般划过,荆略抬起手还来不及揉搓,疼痛感就已经消失恢复平静。

    荆略悻悻的摇摇头,拍了拍额头,苦涩的笑笑,心里五味杂陈:“陶春阳号称天下第一圣手,他都没有几分把握能够治疗自己。唉,时日无多,时日无多!”

    荆略叹了口气,立刻换了一个笑脸。

    默念了一句:“生死由命吧!”

    仰起头,伸手指向前方:“那里,就是我家。走,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不如回家好!我带你们回家。”

    众人笑呵呵的跟在荆略身后,向村子里走去。

    柳如云没有笑,她捕捉到荆略方才那一闪而逝的眼神。那眼神只有一瞬,如同错觉。那是什么眼神?绝望,不甘,憎恨,悲怜。

    前面步伐矫健的少年,背负了不该这个年龄所能负担的超负荷重载。虽然背影依旧挺拔,昂首阔步,他的心里早就千疮百孔,破碎不堪了。

    柳如云又想想自己,长长的叹了口,心里默默骂了句:“苍天无情!这世道,还能再乱吗?”。便追着前面孤寂寥落的身影而去。

    荆乐村已经物是人非,以祠堂为界,直到村口还保留着,其余的都被“矿司寮”征用了。大多数人还是住在山脚下搭建的茅草屋或者帐篷里,毕竟这里的惨案已经阵惊天下,人人皆知,谁也不愿意住在村里。

    荆略的房间也被宁桃儿和柳如云“征用”了,陶春阳,杨荒君,荆略三人住在父母的大屋。

    荆略一件件,一件件的轻轻擦拭着家的桌子,凳子,柜子,弓箭,爬犁,锄头……。长时间没有打扫,已经落了一层浮灰。这种熟悉的感觉使荆略默默流泪,这是他的家,父母,秀儿,族人时常坐在这里,喝着茶,聊着天,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一年到头脊背朝天。平淡无奇,甚至清贫,但那是荆略最美好的时光,无比留恋。如今,那一张张笑眯眯的面容,伴着一幅幅破碎的美景,都只能成为回忆。

    陶春阳在院子里摆弄着芷娘留下的各种草药,杨荒君打坐念经修炼功法。

    陶春阳和杨荒君不忍心看到荆略伤心难过的样子,又不想打扰这个悲痛少年,因为安慰的话说多了,也是一种伤害。这一切,都只能靠荆略自己慢慢消化。没有任何外力可以借助,哪怕他只有十四岁。

    山脚下的帐篷里,甜绚儿批了件外衣,裹住玲珑曼妙的身姿,起身伺候公输端穿好衣袍。

    帐篷外,村口卡点的哨兵来报,荆氏荆略一行三男两女共五人,入村祭拜,入住村口第三家。

    公输端走出营帐,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他们说什么时候走了吗?”

    兵士:“三五日便走。”

    公输端有些不快:“这点破事还禀报个毛线?”

    兵士赶忙解释:“那个人是荆略,通天观的那个北贺城荆略。”

    公输端略加思索立刻恍然大悟,指着村外新坟方向:“那个,那个,那个荆略?”

    兵士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对,是他,就是他。”

    村外坟地,四十六座新坟。张立那四十六段尸身,已经被野兽啃食得残缺不全,剩下的根根白骨散落山野。

    也许是头骨坚硬又没有多少肉,依旧孤零零的留在坟地,夜里山风吹过,发出“呜呜”的怪声,鬼哭狼嚎般甚是吓人。

    公输端咽了口唾沫,叫上几个亲兵,向荆略家走去,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让荆略把那个“祭品”埋了。

    荆略“杀神”的凶名他已经知晓,为了不惹上这个霉头,所以他轻易不敢涉足坟地。

    可是坟地距离矿山不远,夜半鬼哭总是闹得人心慌慌。吃不好睡不好的兵士,官吏,奴隶这些日子都已经疲惫不堪。金矿产量日趋下降,仅靠皮鞭刀枪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公输端客客气气,拐弯抹角的讲出此行目的,荆略并没有给他明确答案,只好悻悻的打道回府了。

    月疏星稀,荆略踏着模糊的影子慢慢的走在路上,脑子里反复琢磨着。

    到底谁才是屠村案的幕后黑手呢?杨荒君转达了张家主的话,杨荒君也没有打包票,所以可信度不是很高。

    如果真的冤枉了张家,那张立也是该死,再来一次也还是该杀!

    张家主说张立欲杀通天观道士是自做主张,也是个疑点。通天观连诸侯王都不敢动,他张立又不是蠢货,敢这样做,必有倚仗。什么杨的仪仗能让他如此不计后果?必不是张家!

    想通这一点,荆略立刻想到一个人。那个人从头至尾参与甚至策划了荆乐村金矿事件,那个人也许知道一些张家家主都不知道的事!

    阴谋,永远是手段,为的是达到目的。但是阴谋,总有漏洞,耐心细致的推敲,哪怕一点蛛丝马迹,都有可能揭开它丑陋的面纱!

    荆略看着夜空那弯弯月,轻轻的咬了咬牙,抿着嘴,眯起眼睛,默默的自言自语:“你给我等着吧,我马上就来了。我必须找到真相,亲手诛杀那个凶手,无论你是谁,不管你多大能耐。鱼死网破也好,玉石俱焚也罢,舍了一身剐,敢把天王拉下马!此仇此恨,不共戴天!不报此仇,我连死都不敢死,我不敢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族人!”

    “荆道长!”

    身后一声轻唤,把荆略拉回现实。他默默的转过身,看着踏着月光翩翩而来的模糊身影。

    月影婆娑,山风轻柔,衣裙飘摆,丝发微张。朦胧中看不清面庞,但是只这身影就是极好。如踏月入尘的仙子,似捉云拭星的娇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