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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筹码

    白沐风抱着白绪还仅剩一丝温度的尸体,吃力的朝着密林外走去。

    沈书礼不知如何安慰,只是这时候却也不适合安慰,只轻道了句:“白公子,节哀。”便再也没有说话了,一旁的小六子也正要开口,被他拦着了。

    魏青除了一语不发的跟在白沐风的身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短短的几步路,白沐风想了很多。

    之前张家的随从在追杀大块头时,是为了救沈书礼;后来从林中射出的那一箭也是为了救沈书礼。可是白绪替他档的那一刀,却无人看到。其实白沐风能够理解,毕竟沈书礼是张家的人,无论如何也要保证他的安危,这是张家下人的职责。

    如此他们对于白绪的冷言观看,毫不顾忌,却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他们不知白沐风和魏青到底能不能对付这些暗卫,倘若不能,那么他们无故插手就会惹祸上身,而且似乎还不是小祸。所以他们宁愿选择不帮,也不愿无故牵扯其中,宁愿眼睁睁的看着白绪一人去死,也不愿给张府带来,或者说给他们带来祸端。

    白沐风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白绪,他的嘴角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就像梦见了美好的事物一样。但是白沐风知道,那是白绪不留遗憾的笑罢了,因为在他的眼里,甚至在他的命里,公子胜过一切。

    突然,白沐风也轻轻笑了笑。他停下脚步,转身对沈书礼道:“还劳烦沈公子将这些尸体处理干净。”

    沈书礼愣了一下后,又轻点了头,并未说话。

    看着消失在密林的白沐风和魏青,沈书礼又望向地上的那些暗卫,深邃的黑瞳之中,露出阵阵寒意,只是在看向从密林中走出来的随从后,眼中又恢复成以往的平淡静默。只因,他早已习惯了张家的冷漠和旁观,如果说白绪的死是注定,不如说是张家的推波助力。

    还未将密林里的尸体处理干净,便看见张荭翎也赶了过来,在看到满地的尸体和血迹后,她惊叫了几声便晕了过去。

    沈书礼立马将她抱到马车内,直到下人们将尸体全部都丢到乱葬岗深处后,她才醒过来。看到受伤的沈书礼后她又哭了起来。

    沈书礼哄了好一会儿才将她哄好。

    小六子伸回好奇的脑袋,道:“马叔,你看姑爷对小姐多好,姑爷好像一直在哄着小姐呢。”

    马叔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你没听到小姐为.....为姑爷哭了多久多伤心吗。”

    小六子朝着马叔的后背也白了一眼,便也不说话了。

    见荭翎不在哭了。沈书礼才小声道:“你看,你若在这样哭下去的话,他们可要看你我的笑话了。”

    “他们敢,他们若敢笑话你,我定不会让爹爹饶了他们的。”

    “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在张家谁敢笑话我,又为何会笑话我。”

    “那是当然,你以后可是张家的继承人,料想他们也不敢!”

    看着荭翎又哭又倔的样子,沈书礼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看到沈书礼笑了,荭翎自然也开心起来了。

    沈书礼又将荭翎搂在怀中,嘴角的笑慢慢消失了。若说这世上除了他爹娘对他好以外,对他最好的就属荭翎了。她把她所有的爱、所有的信任和骄傲都给了沈书礼,可他却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给荭翎,唯一能给的除了他全部的爱就是忠,而且他从未对荭翎说过谎话,若非说有,应该就是这句常对她说的:‘在张家,谁敢笑我,又何故笑我。’了吧。

    “荭翎,你身子还未好,该回去了。”

    “可我想......”

    “几个月,很快的。”

    “可是.......”见沈书礼迟迟不说话,荭翎有些委屈道:“那你一路小心,早些回来。”

    “嗯,我会的。”

    张荭翎纵然是万般想跟着他一起回邻州山,可是前几日答应了他,只送他出城,然后就会回去。

    沈书礼也未曾想到,张老爷竟会允许他此次可以带着张府的货车一起回邻州山采办药材。但他很快就想通了,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张府的脸面而已,仅此而已。

    他之前本想着若是他一人回邻州山,张老爷定然是不会同意的,于是便让荭翎陪他一起回去,等他们出了城以后,在借故荭翎身体突发不适,在转而回府休养,这样他便可一人回邻州山,不曾想,张老爷怎会错过这个使唤他的机会。不过却也算是阴差阳错的救了他一命。可即便如此,沈书礼却并不曾对他们有半分的感激。

    打发走荭翎以后,他让马叔带着车队先行前往邻州山,他则快马加鞭走小路回倾惶山。

    随后他又将王成带到一个早已安排好的一处郊区的农舍,这里荒废许久,早就没人居住,找人简单的修缮打扫了一下,也算是舒适宁静。

    沈书礼见莲儿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看来她对此地并不陌生,换句话说,他做的这一切,她早就知道了。不过那些暗卫现在已经死了,这个地方也就只有他们三人知道了。

    本该死了的莲儿没有死,本该回宫复命的暗卫却一个也未活,莲儿正愁茫之际,沈书礼早看穿了一切,脸色平静地说道:“莲儿姑娘也不必太过心忧,你只须故作无事,照常回宫复命即可。”

    莲儿眉间一抖,冷冷道:“沈公子还是早些离开的好,现在你不过也是个死人。”

    王成闻言,用手推了一下莲儿,幸而她一把抓住了桌角,才险些没倒在地上。

    莲儿不但没气,反而冷笑着道:“呵呵,怎么,方才在树林外,你后悔了。”

    她知道王成说不了话,只是此时的她既气愤又郁闷,嘴里根本说不出好听的话来。而王成虽成功的被莲儿激怒,但是他也只能闷哼的嗷嗷唤着,一边恶狠狠的看着莲儿,一边又忍着怨气的看了看才救了他的沈书礼,最终只能一拳打在桌子上,似乎在吼叫着道:“我杀了你又如何,不杀你又如何,你的命于我虽有用,但于我表哥或许更有用,不急于这一时。”

    果然经历了生死以后,看事情都要透彻一些了,就连一向头脑简单的王成都知道杀了她,他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沈书礼看着满腔怒火的王成,脸色微冷道:“你先进去休息。”

    王成又站了好一会儿,才极不情愿的跺着脚进了屋去。

    见王成进去后,沈书礼直接进入主题,道:“莲儿姑娘如今已然成了一颗弃子了,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莲儿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呵呵,弃子算不上,因为我家公子,绝不会弃我不顾。”

    沈书礼深感好奇,方才还见她一副失望模样,如此又会变成这般胸有成竹,而且眼里的绝望早已变成了倾慕。难道她还在为另一个,也就是她口中的公子做事,至少沈书礼是这样猜测的。不过这些于他而言,他并不在乎,因为要杀他的人是宫里的那位娘娘。而非莲儿口中的公子。

    沈书礼浅笑一下,又问道:“那不知你以后作何打算。”

    这句话问到了莲儿的心里,她虽不笨却也算不上聪明,眼下最让她为难的就是,她倘若不回宫里,如何帮公子呢?

    看到莲儿的脸瞬间变得愁云惨雾,沈书礼微微一勾唇角:“在下倒是有一个法子,或许可助你回到宫里。”

    “不久你就会自身难保,不,连动整个张府都将大难临头了,即便我回去了又能如何?”沈书礼知道莲儿想说的是,她回去了又能活几天呢,可是方才看到她眼中的期待,她分明是想回宫的,或许回宫也是跟她口中的公子有关。

    沈书礼轻笑出了声,而后收了笑,淡定自若道:“是吗,倘若我说可以呢。”

    莲儿见他口气如此大,回眸扫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却让她睁大了眼睛,道:“你没有将这......将它放到张有霖的书房。”

    “自然是没有。不过你放心,我会放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否则,你我又有何筹码能活下去呢。”

    沈书礼一脸的自信和笑意,让莲儿不得不重新审视他。

    “你不必惊讶,任谁也不会傻到,被别人拿着自己的秘密和痛处以此来威胁为她做事,而且还是灭九族的事。我虽恨张有霖,却也断然不会要了张府其他无辜人的命,我,可不想成为杀人如麻的恶魔。”

    恶魔,是啊,莲儿有时候也觉得向雨彤是恶魔,但魔也有好坏之分,就比如淮桑公子,可向雨彤却比恶魔还要残忍。

    看都莲儿嘴角的笑意和脸上划过的绯红,沈书礼轻言道:“莲儿姑娘可是想起了你家公子。”

    莲儿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只是嘴角的笑意,却似有似无的不愿褪去。

    “暗卫如今已全部被斩杀,所以你回到宫中,只需装作不知她要杀你一事,此事便好办了。”莲儿微微斜眸看了他一眼,他接着道:“你家主子,既然连你这个贴身亲信都要杀害,可想而知,我做的这件事对她而言是多么重要。而以她如今的地位,想来随便找个人做这件事都是可以的,可是她却没有,偏偏找到了人微言轻,在张家不受器重还常遭欺凌的我,呵呵,不就是利用我对张家的恨来严守此事吗。事后又要将我们全部灭口,是因为在她心里,她谁都不信任,或者说,这件事对她来说非常重要。既然重要,为何不能成为我们的筹码呢。”沈书礼的脸上看不出悲愤,也看不到激进,十分的平静。

    其实莲儿何尝不想早些离开皇宫,然后永远陪伴在公子左右,只是宫里的那幅画对公子很重要,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去,不管前路是光是暗,为了公子,她什么都愿意。

    所以她听从了沈书礼的话,回宫复命去了,而一切都在沈书礼的料想之中。

    向雨彤看到莲儿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时,脸上没有一丝的波动,只是眸中一惊,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她站在案台旁,眸中如秋雨缠绵,面若蜜丝桃红,嘴角含笑的盯着那幅白看不腻的画卷。纤白嫩弱的手,犹如抚摸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般小心翼翼,生怕痛着了它。

    她轻轻一抬手,莲儿立即上前准备将画卷重新挂在墙上,只是中途向雨彤又反悔了般阻止了她。

    莲儿立马驻足,见向雨彤走到外室,便也跟着出来了。

    “娘娘,密林中的暗卫都死了。”向雨彤并没有说话,似在等待着莲儿自己说出来。莲儿微微抬了抬头,只看见向雨彤的手搭在桌子上,来回的摩擦着杯沿,她轻提了一口气,想到沈书礼对她说的话,接着道:“沈书礼根本就不像我们想的那样懦弱可控,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也都是伪装的,他心思缜密,早已猜到了我们要杀他灭口,便提前布下陷阱,所以......”莲儿故意拖长了声音。

    “那为何他偏偏放了你?怎么,才几日功夫,你就勾走了他的心不成。”

    听到向雨彤的嘲讽冷哼,莲儿心中虽然痛恨,却又有一丝说不出的慰藉,她知道向雨彤这是在嫉妒她,也是在对她自己的不自信。她不爱皇帝,却又怕莲儿抢走了皇宠,她得不到或是不想得到的,别人都休想得到。

    莲儿嘴角带笑,却故作冤枉,趴在地上求饶道:“娘娘饶命,奴婢绝没有勾引沈书礼,他之所以还留着奴婢的贱命,只是想让奴婢带一句话给娘娘。”

    “还不快说。”

    莲儿嘴角依然带着浅浅笑意,依然故意装作害怕道:“沈书礼......他,他并未将邪灵放到张有霖的书房,所以......”

    “什么?”

    “娘娘息怒,他说了,他会照做的,只是不是现在,他不想让张有霖就这样死,也不想让张家就这样轻轻松松的完了。”

    “他真是如此说的?”

    “回娘娘,奴婢不敢欺瞒娘娘,他的确是这样说的,奴婢是一字不差的转述给娘娘您的。”

    “好,既如此,那你便让他快些动手,本宫的忍耐可是有限的。”冰冷如丝的声音之中总会不经意间就透露出一丝柔意,“索性现在他远在千里之外,的确也不急这几日。不过避免夜长梦多,我可给不了他多长的时间。”

    “是。”

    “对了。”一只柔美温润的手忽然将莲儿的脸抬了起来,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悲怜害怕的脸,只是越看越觉得好看,随后又轻哼一声之后,松开了手。

    莲儿虽与她一起长大,可她从未将莲儿看在眼里过,因为她觉得这世上最美最好的事物皆为她一人折腰。

    如今那个跟在她身后,事事唯命是从、忍气吞声的莲儿长大了,竟也出落的这般清秀,只是眼里却多了以往没有的倔强和坚韧。

    “莲儿,你可有恨过我?”

    这句话,是莲儿自进宫后遇到淮桑之前,她每日都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恨,当然恨。”不过即便向雨彤心知肚明,她又怎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于是颤巍着道:“奴婢万死不敢有这样的想法,还望娘娘明察。”

    “万死不敢,好一个万死不敢。倘若有一日,你会为我、为向家而死吗?”向雨彤这句话说的很轻,莲儿有些不适应:“奴婢自会为了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说完后的莲儿,紧咬着嘴唇,心里有对自己这番话说不出的反感。但她也知道,向雨彤根本就不信任她,终有一日还是会杀了她的。只不过此事不易让更多的人知晓,所以只要沈书礼一日不对张家动手,她就是安全的。

    莲儿走后,向雨彤又进了书房,细细临摹案桌上的画卷,过了许久,她才万般不舍的将画卷重新挂在墙上细细打量着。

    晌久,她的眼睛有些疲了,侧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娇美的艳唇喃喃道:“袁逸轩,我才是你要记在心中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