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耳边传来“滴滴”声，刘三军睁开眼。
灯很亮，刺的眼疼。
他躺在病床上，胸前贴着几块金属片，插着几根管子，连接身旁一台机器，“滴滴”声是这台机器发出的。
这时他才发现床边趴着一个人，看起来似乎是小鹿，自己一只手被她握住。
这是在哪？
在梦中？还是…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三个人冲进房间，来到床边。
“先生，您醒了。”说话的人是崔荣浩。
“刘三军，感觉怎么样？”说话的人是谢涵。
另一个人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刘三军，没有说话。
刘三军朝他们微微点头示意，床边趴着的靳小鹿也抬起头。
“你醒了。”小鹿笑着说道。
“嗯，醒了。你好，小鹿。”刘三军喃喃说道。
小鹿很自然的重新趴回床边，下巴垫在刘三军手上看着他。
“你好，木头。”
崔荣浩打开床头灯，用眼神向谢涵和另外一个人示意，谢涵和另外一个人默不作声退出房间。
临出房间时，崔荣浩按下灯的开关，房间里暗下来，柔和的黄色灯光亮起。
门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刘三军和靳小鹿。
小鹿伸出手轻抚刘三军的脸：“还疼吗，木头。”
“嗯，还疼。”
“哪疼？”小鹿有点紧张。
“肝疼。”
“肝疼？”小鹿掀开他的衣服。
“肚子上没伤口呀，外表看着好好的，不然我叫医生过来？”
“不用，小鹿，就是肝疼。”
“那我给你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刘三军一脸促狭：“越揉，肝会更疼。”
“为什么呀？”小鹿把手按在他肚子上轻轻揉着。
“美的呗。”
小鹿一脸好奇：“什么美的？”
话说完，小鹿才醒悟刘三军说的是什么意思，恨恨的，却是轻轻的一掌拍向他的胸膛。
“木头，你讨厌！坏死了！”
刘三军痛呼一声，眉头皱起很痛苦的样子，小鹿急忙站起身：“怎么了？木头。”
“疼！”
“哪疼？我去叫医生。”
刚转身想出房间，刘三军抓起手把她拉到床边：“还是肝疼，不用找医生，你就是最好的医生，专门让我肝疼的医生。”
小鹿这才明白自己又被他骗了，一拳打在他胸前，却被顺势一带拉上病床。
两人四目相对，小鹿的脸红透了，刘三军痴痴望着姑娘：“好美…”
小鹿挣扎一下，发现他的力气太大根本争不过他，也就不再动，只是把头埋进被子里。
“滴滴”声急促响起，刘三军扯下管子之类的东西，声音停下不再响起。
“小鹿，知道刚才的滴滴声是什么吗？”
小鹿“嗯”了一声，把头从被子中小心翼翼露出一点，警惕的看着刘三军。
“是什么？”
“为你心动的声音。”
“讨厌！”小鹿把头埋进被子中，但露在外面的耳朵红了。
“真的啊，那是检测心跳的仪器，声音越急促，心动的越…”
话未说完，一只手按住刘三军的嘴。
“不要说出来，木头，我知道的。”
刘三军掀起薄被，姑娘脸通红通红的，眨眼望着他。
“讨厌！不准这样看我。”
刘三军似是看傻了：“好美，我想看。”
虽然姑娘很害羞，但她咬咬嘴唇，还是勇敢地抬起头。
“嗯，想看就看吧。但只能看，不准想其它的…”
刘三军望着姑娘：“看不够啊…”
“嗯，你说的是一辈子吗…”姑娘心跳得很快，紧张的等着刘三军回答。
“嗯！一辈子！”
声音很坚定，姑娘得到她期待的回答，一颗心放下。
姑娘把身子向前挪动，贴着他，手指在他胸前轻轻画着。
“你是说一辈子吗？”
“嗯！一辈子！”
“木头，别骗我好吗？我会受不了的。”
“嗯！一辈子！”
姑娘捂住刘三军的嘴：“不用说了，我相信你。”
刘三军拉开姑娘的手，低头吻在姑娘头发上。
姑娘身体动了一下，但还没有躲。
头发香香的，刘三军用力嗅着。
“小狗。”姑娘笑起来。
“呜…汪！”刘三军在姑娘耳边学狗叫。
姑娘离开他的胸膛，抬起头，犟鼻做个鬼脸：“你就是二哈真君！还不承认…明明叫的比狗还像狗。”
“汪汪！”刘三军化身恶犬，狗头向姑娘拱去。
姑娘有些慌，双手拼命抵住狗头。
“汪汪！汪汪！”狗头继续朝姑娘拱去。
“不行，别这样木头，现在不行…等以后…再说。”姑娘娇羞的喊着。
狗头缩回去，张嘴呲牙：“汪汪！”
姑娘对被刘三军的不要脸震惊到，“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起来的姑娘更美，刘三军痴痴望着她，脸也红了。
两人对视，脸都是红红的。
刘三军目光火辣辣的，姑娘有些受不了这种目光，将自己投进他怀中，身体扭着撒娇：“讨厌！不准看！”
刘三军吻在姑娘头上，陶醉的嗅着。
姑娘默默的任他吻，任他嗅，叹了口气。
“木头，你的眼…会继续变吗？我真怕你变成恶魔…别变成恶魔好吗？那样我的心会很疼。”
刘三军愣住，张张嘴欲言又止。
胸前湿了，他知道是姑娘的泪水，捧起姑娘的脸，看着姑娘。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不想你再变下去，不想见到那样的你…”姑娘泪水涟涟，痴痴的望着他。
他慌了，手忙脚乱的为姑娘擦拭泪水，手很快湿了。
“会不会变，我真的不知道。”
“我会受不了啊…木头。求你别变，好吗？”姑娘抬头看着他，一脸哀求。
心莫名一疼，他将姑娘搂进怀中。
“小鹿，不管会不会变成恶魔，我的心不会变，好吗？”
“我不怕那双眼了，这辈子都不再怕。木头，答应我，别变成坏人，行吗？”
“嗯，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变成坏人。”
姑娘抬起头看着他，悠悠说道：“谁让我喜欢呢…那双眼变就变吧，只要你还是你，别变成坏人，现在只能这样了…”
刘三军的心放下来了。
他真的放不下小鹿，不舍得与小鹿分开。
但他知道，自己的眼会继续变下去，自己也终有一天会变成心魔。
小鹿的意思他明白，只要心不变，她就会接受自己，接受血红双眸。
“小鹿，别怕。我的心永远不会变，一辈子都不会变。”
姑娘望着他，眼泪滑落。
“木头，一辈子都不要变。”
“小鹿，我答应你，一辈子都不变。”
姑娘抬起手：“拉勾，木头。”
“嗯，拉勾。”刘三军也抬起手。
两只手勾在一起，姑娘轻轻晃动，柔声说道：“拉勾，上吊，一百年都不许变。”
“嗯，一百年都不会变。”刘三军把姑娘搂进怀中，抱的很紧，吻上她的眼。
姑娘没动，任由他抱着自己，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很快，姑娘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怀中的姑娘软软的，香香的，刘三军心中平安喜乐，说不出的开心，胸中烦闷尽去。
没一会，他搂着姑娘也进入了梦乡。
刘三军睁开眼，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眼前有人影晃动。
他自言自语道：“这是哪？”
不料发出的声音很稚嫩，似是婴儿的声音。
刘三军立刻清醒了，他知道自己在哪。
他曾经来过这。
这有妈妈。
刘三军看向自己的手，发现是一双肥肥的、嫩嫩的、婴儿的手。
他又看向妈妈。
妈妈一只手托着薄被，另一只手拿着针，针从薄被中不断穿过，他知道这是妈妈在绣字。
熟悉的一幕重现：妈妈手指被针扎到，将手放进嘴中吸吮，无意中掀起薄被，上面绣着三军两个字。
刘三军望着妈妈，却始终看不清妈妈的脸。
他叫了一声：“妈妈！”
婴儿啼哭声响起，妈妈听到哭声，放下手中针线、薄被，伸手抱起他。
“宝宝不哭，妈妈在哦。”妈妈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双手托在他腋下一抛又接住。
刘三军愣住了。
他不相信眼中看到的一切，紧闭双眼又重新睁开。
一切都没变，妈妈还是妈妈。
妈妈也很熟悉，他认识妈妈。
靳小鹿满一脸幸福：“宝宝，妈妈陪你玩飞高高，好不好…”
“好是吗？妈妈可没爸爸那么大劲，飞的不够高。”
“爸爸出去打坏蛋了，等爸爸回来，让他陪你玩飞高高，好不好呀宝宝…”
“为什么？”刘三军喃喃自语。
为什么小鹿是妈妈？
爸爸呢，爸爸是谁？自己又是谁？
刘三军飞起，小鹿力气不大，抛的不够高。
他愣愣望着小鹿，没再说话，也没有动作。
“宝宝不哭了，真乖，真听话。”
小鹿拿起薄被，展示给刘三军看。
“宝宝，爸爸叫三军，勇冠三军刘三军，爸爸可是很勇敢的哦。”
“宝宝长大后也会是一个勇敢的男子汉，是不是呀，宝宝。”
“看，爸爸的名字已经绣上了，就差妈妈的名字了，妈妈名字是小鹿。”
“三军是爸爸，小鹿是妈妈。”
“是不是呀宝宝，叫妈妈呀宝宝。”
刘三军喃喃说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发出的声音落在小鹿耳中，很像是在叫妈妈。
小鹿开心的笑了：“宝宝会叫妈妈了！”
说着她抱起刘三军，又重重亲了一口：“宝宝睡觉觉，妈妈继续绣，好吗？”
这时，地面似乎振了一下。
接着，轰隆隆的响声传入耳中，房间内随着响声剧烈摇晃。
小鹿从床上爬起来，跑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很快小鹿就跑回床边，神情慌乱的抱起刘三军。
“宝宝不怕，爸爸就快回来了。”
屋顶在这时坍塌，妈妈的惊叫声中，刘三军眼前一黑。
刘三军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
病房内被灯光打成淡黄色，很柔和也很温馨。
耳边传来轻柔的呼吸声，他低头看向怀中。
姑娘脸上还有泪痕，睡的很香，很沉。
刘三军触电似的放开姑娘，跳下病床。
姑娘翻身，口中喃喃说着什么，抱着枕头昏昏睡去。
刘三军心冰凉冰凉的。
“为什么？刚才看到的…是真的吗？”
浑身软绵绵的没一点劲，他扶着墙走到墙角。
实在没劲继续走下去，他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板上。
他抱起膝盖，头深埋在膝盖中，努力回忆起那个梦。
梦中发生的事，细节，所有蛛丝马迹都在脑中过了一遍，他得出一个自己不愿相信的结论。
梦是真的，梦中发生的事不可能造假。
小鹿是妈妈，自己叫刘三军，自己的爸爸也是刘三军…
这算什么？自己是自己的爸爸？
在梦中未曾谋面的爸爸，另外一个刘三军，又是从哪来的？
先有蛋后有鸡，还是先有鸡后有蛋？
不管发生了什么，有一点他很确定：一定有一个最初的刘三军，可是…第一个刘三军，他到底是谁？
第一个刘三军…是零号吗？
自己是第几个刘三军，是几号？
不对！
他忽然想起一个根本无法解释的疑点：老三春外，零号警告自己，不让自己进老三春，零号这是…希望小鹿死在老三春里？
假如自己没进老三春，小鹿死了，后面的一切还会发生吗？
是轮回吗…
好像只能用这个词解释发生的一切了。
零号不愿重复这个永无休止的轮回，所以才警告自己，不让自己进老三春救下小鹿。
刘三军隐约有点懂了。
零号就是第一个刘三军。
零号经历过梦中的一切。
零号痛恨自己是自己的爸爸，痛恨这个轮回，所以零号不愿救小鹿，想借自己的手斩断轮回。
想到这，刘三军抬头望向病床上的小鹿。
姑娘还是睡得那么香甜，对未来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
这些念头宛如巨锤，每当他推导出一个结论，巨锤就会蜂拥而至重重砸下，砸的他心很疼。
胸中憋闷，血涌到嗓子眼里，可他却不敢张口吐出来。
小鹿还在沉睡，何必现在吵醒她。
哪怕是梦，多做一会也是好的。
万一自己想到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件事呢…
刘三军以手捂嘴，微微张开嘴，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手似乎被血流顶开，他用力按下。
他被呛到了，极力忍着没让自己大声咳。
吐出一口血后，胸中憋着的鲜血如被凿开的泉眼找到出口，带着巨大压力冲向喉咙。
刘三军按住嘴，鲜血从口中涌出，顺着指缝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鲜血吐尽，胸中不再憋闷。
刘三军被血染红，整个人像是泡在血中。
想了这么久，吐了很多血，他还是没想到办法。
刘三军看向小鹿，然后绝望的闭上眼。
“为什么？只能让小鹿多做一会梦吗？”
“当她醒来，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她是妈妈…怎么可以跟她在一起呢…”
脑中一团乱麻，意识渐渐模糊，刘三军轻轻咳着，眼前一黑沉沉睡去。
耳边传来嘈杂的吵闹声，有人晃动他的身体。
“木头，这是怎么了，你哪不舒服？”
刘三军醒了，睁开眼就看到小鹿跪坐在他身旁，关切的望着他。
崔荣浩，谢涵和一个陌生人围在他身边。
“木头，医生来了，哪不舒服跟医生说。”
刘三军捻起两根手指，夹起小鹿的袖子，把手提起来离开自己身体。
小鹿愣住，一脸疑惑：“怎么了，木头？”
“我不想见到你，见到你我会吐的。”刘三军指指身上，“看，因为你，我吐了很多血。”
小鹿茫然失措，愣在那不知该做什么。
谢涵皱眉问道：“刘三军，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谢涵。只是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看到她我就会吐。”
刘三军强忍着心疼，面无表情说道：“麻烦你赶她走。”
谢涵也愣住。
小鹿眼中泪水涌出：“木头，为什么？发生什么了？能告诉我吗？”
刘三军视若无睹，只淡淡说了一个字：“滚！”
“我不滚！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木头！”
“滚！”
“你说过的…一辈子…永远不会变…”小鹿哭着喊出来。
“滚！”
小鹿神情凄苦，痴痴的望向刘三军：“我们拉过勾，你答应过我的…木头。”
一把刀刺穿了刘三军的心，狠狠搅动。
他抬起头，小鹿的神情、目光让他又低下头，他不敢面对小鹿。
心终于被那把刀搅碎，刘三军张口喷出血雾。
连续三口鲜血喷出，胸中好受一点，能感觉到一点热，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冰冷的。
刘三军自嘲的笑笑：“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原来真是这样…真的会吐习惯。”
小鹿向他伸出手：“木头，别吐啊，有不顺心的地方说出来。”
刘三军跳起来避过小鹿的手。
这个动作让姑娘的心凉了。
小鹿很敏感，能看出来刘三军刚才是真的怕自己碰到他。
姑娘跪坐与地，失魂落魄的望着刘三军：“你真的讨厌我了…”
“原来爱真的会变吗？”
“我想要个解释，刘三军。”
听到小鹿不再叫自己木头，刘三军心头又是一股热流涌上，张口喷出血雾。
嗯，大概就到这了，结束了。
刘三军心中想着，血红双眸重现：“我迟早会成为心魔，你偏偏要说什么不让我变成那样。笑死我了，哪有放着力量不要的道理？”
小鹿看着他：“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好，我答应你，不管你变成谁，不管你多坏，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行吗木头？”
刘三军的心动了一下：小鹿又叫自己木头了…
他看着姑娘，心中一热。
舍不得，真的放不下，可她是妈妈…
悲伤、凄凉、无奈、不甘，还有愤怒，种种这些在他心头交战，刘三军再也装不下去，仰天长啸。
音波先是震碎玻璃，接着是各种器物，然后地面仿佛也随着啸声振动。
“滚！”
“我注定会成为王，所有人的王，你竟然想左右我的人生？”
“你不配！”
小鹿捂住嘴，泪水唰的一下从眼中滚落：“我明白了，为了力量吗？嗯，你的力量很强，我确实不配。”
小鹿站起身，捂嘴哭着跑出病房。
刘三军转头看向身旁的崔荣浩，又看看谢涵。
崔荣浩转身追出病房，刘三军虽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松。
谢涵盯着刘三军：“为什么会这样？她是真的爱你。”
“这不是你的本心，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刘三军向房间中另一个人看了一眼，谢涵会意，跟那个人说了一句话，那个人离开病房。
刘三军走到窗前，掀起窗帘一角向外看去。
小鹿在跑，崔荣浩跟在她身边。
谢涵走到窗前向外瞄了一眼：“放不下她，对吧。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外面，一辆车跟上，小鹿被崔荣浩带上车，刘三军目不转睛盯着小鹿背影，心中万分不舍。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看到小鹿了吧…
车已离开，刘三军又吐出一口血，擦擦嘴：“谢涵，求你件事。”
“你说，能力范围内尽力办，能力范围外我会求人办。”
“嗯，多谢。找一个可以远离战争的地方，把小鹿和她的家人带到那个地方。”
“远离战争？什么意思？”
“哪怕发生世界大战，也很安全的地方。还有，蛇人终究能查到小鹿是谁，她在这很危险。”
“我明白了，这个可以办到。她们的生活你也不用担心，衣食无忧，没人敢惹她们。”
“嗯，这我就放心了，谢谢你，谢涵。”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能告诉我吗，刘三军。”
刘三军心中一疼，喷出血雾。
“嘿，没变成心魔，倒是先变成吐血狂魔了，从昨天到今天，大概有一百口血了。”
谢涵：“别岔开话题，不说出来老这样憋着，终有一天你会受不了。”
“谢涵，我不能说，说了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这是宿命。不光是我的宿命，也是她的宿命。”
谢涵：“你的力量也不足以挣脱宿命？”
刘三军摇头。
“有烟吗？”
谢涵拿出烟和火机：“早给你备好了。”
“我想自己待一会。”
谢涵“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刘三军依墙而坐，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
“真操蛋…真累…”
不知抽了多少支烟，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气势恢宏的大殿内，刘三军趴在桌子上。
“你没资格昏迷，醒来，刘三军。”
零号敲着桌子，大声喊道。
刘三军被喊声惊醒，睁开眼，缓缓抬起头。
“好受吗？”
虽然看不清零号的脸，但刘三军能感觉出零号在笑。
“为什么要这样做，零号。刚才那个梦，是你故意让我看到的吧。”
零号敲着桌子：“对，是我让你看到的。怎么，不高兴吗？”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抹去你的记忆，你们继续没羞没臊的快乐生活？”
“好不容易才找到真爱，怎么能轻言放弃呢。”
“她可是你的真爱，与她相知、相恋、结婚，永不分离，这还不满足？”
“当然，你们会有爱的结晶—也就是你，你觉得这剧本怎么样？”
刘三军沉默良久，盯着零号认真问他：“别这样说话，抱怨不解决问题。告诉我，还能挽回吗？”
零号诡异一笑：“行！你做计划，我负责改，然后一起努力挽回。”
“这算不算积极解决问题的态度。”
刘三军很努力的在想，意图找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良久之后，他颓然的靠在椅背上。
“想不出啊，真的想不出…”
零号：“对啊，想不出的…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所以我才警告你别进老三春。”
刘三军提不起一点劲，懒洋洋的问道：“我知道，老三春外那个人是…”
他的话被打断，零号愤怒的拍打桌子，力量之大令桌子跳起来。
刘三军笑了：“你怕什么，我说的话自然我来承担，不会牵连到你。”
他指指天空：“零号，你就那么怕它？”
“我不怕它，我就是要说给它停。”
说着，刘三军站起身，仰天大喊：“老三春外那个人…”
“停下！”零号又一次打断他。
“这就是你自诩的坚强，永不放弃？你不配！”
“你还有承诺未完成，刘三军！你跟孩子们拉过勾的。”
刘三军：“我累了…真的累了…零号，让我休息会吧，行吗…”
零号摇头：“不行，你没资格休息。”
“正元星就要完了，几十亿人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会死，剩下的人会被蛇人当牲畜圈养。”
“直到所有蛇人都找到适合附身的人类，你明白吗。”
刘三军身上一软坐回椅子：“还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要跟我说这种事，用人类的生死绑架我。”
零号：“这是我们的宿命，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刘三军懒洋洋的说道：“我很累，不想做了。”
“重启轮回吧，你重启过很多次，让下一个刘三军做这件事。”
零号哈哈大笑，笑声中有凄凉，有哀伤。
“我是第一个刘三军，你是最后一个刘三军。”
“你之后，再无轮回。”
刘三军：“我之后，再无轮回？这就是你要小鹿死的理由吗。”
零号：“对，自己是自己的爸爸，这件事不仅我忍不了，你也忍不了。”
“你是最后一个，你之后再无轮回，也不会再有刘三军。”
“你们两个都很痛苦，比如你现在就想死，她也想死。既然这么痛苦，不如在这一切未发生前死去。”
刘三军：“明白你的意思了。”
零号：“其实我最看好的是四十七号。”
“四十七号性格坚毅，胆大心细，韧性十足永不放弃，很早就成为四级精神力者，他是最有希望打败蛇人的刘三军。”
“可惜他倒在最后一刻…”
“你很特别，这么多刘三军中，最特别的就是你。”
“最爱哭的是你，明明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整天像小孩子一样爱哭。”
“最喜欢搞怪的是你，最喜欢犯傻的是你。”
“最不爱动脑子，永远头铁，永远莽一波的也是你…”
“但偏偏改变未来最多的也是你。”
“你的未来，已经不是我熟知未来。”
“或许你能找到那个人，拯救未来。”
刘三军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我是几号？”
“四十八。”
“才四十八吗？轮回只有四十八次？我不相信。”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加上我，你是第四十九个刘三军，也是最后一个。”
刘三军：“无所谓，想怎么说随便你。刚才你说或许我能找到那个人，那个人是谁？可以把任务交给那个人吗？”
零号认真说道：“给你第三只眼的人，找到他就可以挽回一切。”
刘三军：“第三只眼吗？长出第三只眼我就会变成心魔。”
“对。”
刘三军：“挽回一切是什么意思？”
“长出第三只眼，就可以重回轮回之初，救下所有你想救的人，杀光所有敌人。”
刘三军懒洋洋的劲消失不见，紧张的盯着零号：“你说的是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只要能找到那个人，就可以回到轮回未开始前，改变一切，挽回一切。”
刘三军：“那个人是谁？前面四十七个刘三军都没遇到他？”
零号茫然说道：“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之前四十七个刘三军都没找到他。”
“等你长出第一只眼时，你就明白第三只眼到底是什么了，现在告诉你，你也理解不了。”
刘三军很奇怪：“我有两只眼，只差一只眼。”
零号摇头：“自己两只眼不算的。还是那句话：等长出第一只眼，你就全明白了。”
刘三军思索良久，又问了一个问题：“零号，你是第一个刘三军。能不能告诉我：你从何而来？”
“从一号到我，都处于轮回中，都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孩子…”
“你呢，你的父母是谁？”
零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淡淡说了一句：“你该走了，四十八号。”
刘三军：“告诉我！这很重要，或许是找到那个人的唯一线索。”
零号挥挥手，刘三军被送离本心世界。
灯很亮，刺的眼疼。
他躺在病床上，胸前贴着几块金属片，插着几根管子，连接身旁一台机器，“滴滴”声是这台机器发出的。
这时他才发现床边趴着一个人，看起来似乎是小鹿，自己一只手被她握住。
这是在哪？
在梦中？还是…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三个人冲进房间，来到床边。
“先生，您醒了。”说话的人是崔荣浩。
“刘三军，感觉怎么样？”说话的人是谢涵。
另一个人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刘三军，没有说话。
刘三军朝他们微微点头示意，床边趴着的靳小鹿也抬起头。
“你醒了。”小鹿笑着说道。
“嗯，醒了。你好，小鹿。”刘三军喃喃说道。
小鹿很自然的重新趴回床边，下巴垫在刘三军手上看着他。
“你好，木头。”
崔荣浩打开床头灯，用眼神向谢涵和另外一个人示意，谢涵和另外一个人默不作声退出房间。
临出房间时，崔荣浩按下灯的开关，房间里暗下来，柔和的黄色灯光亮起。
门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刘三军和靳小鹿。
小鹿伸出手轻抚刘三军的脸：“还疼吗，木头。”
“嗯，还疼。”
“哪疼？”小鹿有点紧张。
“肝疼。”
“肝疼？”小鹿掀开他的衣服。
“肚子上没伤口呀，外表看着好好的，不然我叫医生过来？”
“不用，小鹿，就是肝疼。”
“那我给你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刘三军一脸促狭：“越揉，肝会更疼。”
“为什么呀？”小鹿把手按在他肚子上轻轻揉着。
“美的呗。”
小鹿一脸好奇：“什么美的？”
话说完，小鹿才醒悟刘三军说的是什么意思，恨恨的，却是轻轻的一掌拍向他的胸膛。
“木头，你讨厌！坏死了！”
刘三军痛呼一声，眉头皱起很痛苦的样子，小鹿急忙站起身：“怎么了？木头。”
“疼！”
“哪疼？我去叫医生。”
刚转身想出房间，刘三军抓起手把她拉到床边：“还是肝疼，不用找医生，你就是最好的医生，专门让我肝疼的医生。”
小鹿这才明白自己又被他骗了，一拳打在他胸前，却被顺势一带拉上病床。
两人四目相对，小鹿的脸红透了，刘三军痴痴望着姑娘：“好美…”
小鹿挣扎一下，发现他的力气太大根本争不过他，也就不再动，只是把头埋进被子里。
“滴滴”声急促响起，刘三军扯下管子之类的东西，声音停下不再响起。
“小鹿，知道刚才的滴滴声是什么吗？”
小鹿“嗯”了一声，把头从被子中小心翼翼露出一点，警惕的看着刘三军。
“是什么？”
“为你心动的声音。”
“讨厌！”小鹿把头埋进被子中，但露在外面的耳朵红了。
“真的啊，那是检测心跳的仪器，声音越急促，心动的越…”
话未说完，一只手按住刘三军的嘴。
“不要说出来，木头，我知道的。”
刘三军掀起薄被，姑娘脸通红通红的，眨眼望着他。
“讨厌！不准这样看我。”
刘三军似是看傻了：“好美，我想看。”
虽然姑娘很害羞，但她咬咬嘴唇，还是勇敢地抬起头。
“嗯，想看就看吧。但只能看，不准想其它的…”
刘三军望着姑娘：“看不够啊…”
“嗯，你说的是一辈子吗…”姑娘心跳得很快，紧张的等着刘三军回答。
“嗯！一辈子！”
声音很坚定，姑娘得到她期待的回答，一颗心放下。
姑娘把身子向前挪动，贴着他，手指在他胸前轻轻画着。
“你是说一辈子吗？”
“嗯！一辈子！”
“木头，别骗我好吗？我会受不了的。”
“嗯！一辈子！”
姑娘捂住刘三军的嘴：“不用说了，我相信你。”
刘三军拉开姑娘的手，低头吻在姑娘头发上。
姑娘身体动了一下，但还没有躲。
头发香香的，刘三军用力嗅着。
“小狗。”姑娘笑起来。
“呜…汪！”刘三军在姑娘耳边学狗叫。
姑娘离开他的胸膛，抬起头，犟鼻做个鬼脸：“你就是二哈真君！还不承认…明明叫的比狗还像狗。”
“汪汪！”刘三军化身恶犬，狗头向姑娘拱去。
姑娘有些慌，双手拼命抵住狗头。
“汪汪！汪汪！”狗头继续朝姑娘拱去。
“不行，别这样木头，现在不行…等以后…再说。”姑娘娇羞的喊着。
狗头缩回去，张嘴呲牙：“汪汪！”
姑娘对被刘三军的不要脸震惊到，“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起来的姑娘更美，刘三军痴痴望着她，脸也红了。
两人对视，脸都是红红的。
刘三军目光火辣辣的，姑娘有些受不了这种目光，将自己投进他怀中，身体扭着撒娇：“讨厌！不准看！”
刘三军吻在姑娘头上，陶醉的嗅着。
姑娘默默的任他吻，任他嗅，叹了口气。
“木头，你的眼…会继续变吗？我真怕你变成恶魔…别变成恶魔好吗？那样我的心会很疼。”
刘三军愣住，张张嘴欲言又止。
胸前湿了，他知道是姑娘的泪水，捧起姑娘的脸，看着姑娘。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不想你再变下去，不想见到那样的你…”姑娘泪水涟涟，痴痴的望着他。
他慌了，手忙脚乱的为姑娘擦拭泪水，手很快湿了。
“会不会变，我真的不知道。”
“我会受不了啊…木头。求你别变，好吗？”姑娘抬头看着他，一脸哀求。
心莫名一疼，他将姑娘搂进怀中。
“小鹿，不管会不会变成恶魔，我的心不会变，好吗？”
“我不怕那双眼了，这辈子都不再怕。木头，答应我，别变成坏人，行吗？”
“嗯，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变成坏人。”
姑娘抬起头看着他，悠悠说道：“谁让我喜欢呢…那双眼变就变吧，只要你还是你，别变成坏人，现在只能这样了…”
刘三军的心放下来了。
他真的放不下小鹿，不舍得与小鹿分开。
但他知道，自己的眼会继续变下去，自己也终有一天会变成心魔。
小鹿的意思他明白，只要心不变，她就会接受自己，接受血红双眸。
“小鹿，别怕。我的心永远不会变，一辈子都不会变。”
姑娘望着他，眼泪滑落。
“木头，一辈子都不要变。”
“小鹿，我答应你，一辈子都不变。”
姑娘抬起手：“拉勾，木头。”
“嗯，拉勾。”刘三军也抬起手。
两只手勾在一起，姑娘轻轻晃动，柔声说道：“拉勾，上吊，一百年都不许变。”
“嗯，一百年都不会变。”刘三军把姑娘搂进怀中，抱的很紧，吻上她的眼。
姑娘没动，任由他抱着自己，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很快，姑娘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怀中的姑娘软软的，香香的，刘三军心中平安喜乐，说不出的开心，胸中烦闷尽去。
没一会，他搂着姑娘也进入了梦乡。
刘三军睁开眼，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眼前有人影晃动。
他自言自语道：“这是哪？”
不料发出的声音很稚嫩，似是婴儿的声音。
刘三军立刻清醒了，他知道自己在哪。
他曾经来过这。
这有妈妈。
刘三军看向自己的手，发现是一双肥肥的、嫩嫩的、婴儿的手。
他又看向妈妈。
妈妈一只手托着薄被，另一只手拿着针，针从薄被中不断穿过，他知道这是妈妈在绣字。
熟悉的一幕重现：妈妈手指被针扎到，将手放进嘴中吸吮，无意中掀起薄被，上面绣着三军两个字。
刘三军望着妈妈，却始终看不清妈妈的脸。
他叫了一声：“妈妈！”
婴儿啼哭声响起，妈妈听到哭声，放下手中针线、薄被，伸手抱起他。
“宝宝不哭，妈妈在哦。”妈妈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双手托在他腋下一抛又接住。
刘三军愣住了。
他不相信眼中看到的一切，紧闭双眼又重新睁开。
一切都没变，妈妈还是妈妈。
妈妈也很熟悉，他认识妈妈。
靳小鹿满一脸幸福：“宝宝，妈妈陪你玩飞高高，好不好…”
“好是吗？妈妈可没爸爸那么大劲，飞的不够高。”
“爸爸出去打坏蛋了，等爸爸回来，让他陪你玩飞高高，好不好呀宝宝…”
“为什么？”刘三军喃喃自语。
为什么小鹿是妈妈？
爸爸呢，爸爸是谁？自己又是谁？
刘三军飞起，小鹿力气不大，抛的不够高。
他愣愣望着小鹿，没再说话，也没有动作。
“宝宝不哭了，真乖，真听话。”
小鹿拿起薄被，展示给刘三军看。
“宝宝，爸爸叫三军，勇冠三军刘三军，爸爸可是很勇敢的哦。”
“宝宝长大后也会是一个勇敢的男子汉，是不是呀，宝宝。”
“看，爸爸的名字已经绣上了，就差妈妈的名字了，妈妈名字是小鹿。”
“三军是爸爸，小鹿是妈妈。”
“是不是呀宝宝，叫妈妈呀宝宝。”
刘三军喃喃说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发出的声音落在小鹿耳中，很像是在叫妈妈。
小鹿开心的笑了：“宝宝会叫妈妈了！”
说着她抱起刘三军，又重重亲了一口：“宝宝睡觉觉，妈妈继续绣，好吗？”
这时，地面似乎振了一下。
接着，轰隆隆的响声传入耳中，房间内随着响声剧烈摇晃。
小鹿从床上爬起来，跑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很快小鹿就跑回床边，神情慌乱的抱起刘三军。
“宝宝不怕，爸爸就快回来了。”
屋顶在这时坍塌，妈妈的惊叫声中，刘三军眼前一黑。
刘三军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
病房内被灯光打成淡黄色，很柔和也很温馨。
耳边传来轻柔的呼吸声，他低头看向怀中。
姑娘脸上还有泪痕，睡的很香，很沉。
刘三军触电似的放开姑娘，跳下病床。
姑娘翻身，口中喃喃说着什么，抱着枕头昏昏睡去。
刘三军心冰凉冰凉的。
“为什么？刚才看到的…是真的吗？”
浑身软绵绵的没一点劲，他扶着墙走到墙角。
实在没劲继续走下去，他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板上。
他抱起膝盖，头深埋在膝盖中，努力回忆起那个梦。
梦中发生的事，细节，所有蛛丝马迹都在脑中过了一遍，他得出一个自己不愿相信的结论。
梦是真的，梦中发生的事不可能造假。
小鹿是妈妈，自己叫刘三军，自己的爸爸也是刘三军…
这算什么？自己是自己的爸爸？
在梦中未曾谋面的爸爸，另外一个刘三军，又是从哪来的？
先有蛋后有鸡，还是先有鸡后有蛋？
不管发生了什么，有一点他很确定：一定有一个最初的刘三军，可是…第一个刘三军，他到底是谁？
第一个刘三军…是零号吗？
自己是第几个刘三军，是几号？
不对！
他忽然想起一个根本无法解释的疑点：老三春外，零号警告自己，不让自己进老三春，零号这是…希望小鹿死在老三春里？
假如自己没进老三春，小鹿死了，后面的一切还会发生吗？
是轮回吗…
好像只能用这个词解释发生的一切了。
零号不愿重复这个永无休止的轮回，所以才警告自己，不让自己进老三春救下小鹿。
刘三军隐约有点懂了。
零号就是第一个刘三军。
零号经历过梦中的一切。
零号痛恨自己是自己的爸爸，痛恨这个轮回，所以零号不愿救小鹿，想借自己的手斩断轮回。
想到这，刘三军抬头望向病床上的小鹿。
姑娘还是睡得那么香甜，对未来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
这些念头宛如巨锤，每当他推导出一个结论，巨锤就会蜂拥而至重重砸下，砸的他心很疼。
胸中憋闷，血涌到嗓子眼里，可他却不敢张口吐出来。
小鹿还在沉睡，何必现在吵醒她。
哪怕是梦，多做一会也是好的。
万一自己想到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件事呢…
刘三军以手捂嘴，微微张开嘴，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手似乎被血流顶开，他用力按下。
他被呛到了，极力忍着没让自己大声咳。
吐出一口血后，胸中憋着的鲜血如被凿开的泉眼找到出口，带着巨大压力冲向喉咙。
刘三军按住嘴，鲜血从口中涌出，顺着指缝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鲜血吐尽，胸中不再憋闷。
刘三军被血染红，整个人像是泡在血中。
想了这么久，吐了很多血，他还是没想到办法。
刘三军看向小鹿，然后绝望的闭上眼。
“为什么？只能让小鹿多做一会梦吗？”
“当她醒来，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她是妈妈…怎么可以跟她在一起呢…”
脑中一团乱麻，意识渐渐模糊，刘三军轻轻咳着，眼前一黑沉沉睡去。
耳边传来嘈杂的吵闹声，有人晃动他的身体。
“木头，这是怎么了，你哪不舒服？”
刘三军醒了，睁开眼就看到小鹿跪坐在他身旁，关切的望着他。
崔荣浩，谢涵和一个陌生人围在他身边。
“木头，医生来了，哪不舒服跟医生说。”
刘三军捻起两根手指，夹起小鹿的袖子，把手提起来离开自己身体。
小鹿愣住，一脸疑惑：“怎么了，木头？”
“我不想见到你，见到你我会吐的。”刘三军指指身上，“看，因为你，我吐了很多血。”
小鹿茫然失措，愣在那不知该做什么。
谢涵皱眉问道：“刘三军，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谢涵。只是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看到她我就会吐。”
刘三军强忍着心疼，面无表情说道：“麻烦你赶她走。”
谢涵也愣住。
小鹿眼中泪水涌出：“木头，为什么？发生什么了？能告诉我吗？”
刘三军视若无睹，只淡淡说了一个字：“滚！”
“我不滚！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木头！”
“滚！”
“你说过的…一辈子…永远不会变…”小鹿哭着喊出来。
“滚！”
小鹿神情凄苦，痴痴的望向刘三军：“我们拉过勾，你答应过我的…木头。”
一把刀刺穿了刘三军的心，狠狠搅动。
他抬起头，小鹿的神情、目光让他又低下头，他不敢面对小鹿。
心终于被那把刀搅碎，刘三军张口喷出血雾。
连续三口鲜血喷出，胸中好受一点，能感觉到一点热，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冰冷的。
刘三军自嘲的笑笑：“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原来真是这样…真的会吐习惯。”
小鹿向他伸出手：“木头，别吐啊，有不顺心的地方说出来。”
刘三军跳起来避过小鹿的手。
这个动作让姑娘的心凉了。
小鹿很敏感，能看出来刘三军刚才是真的怕自己碰到他。
姑娘跪坐与地，失魂落魄的望着刘三军：“你真的讨厌我了…”
“原来爱真的会变吗？”
“我想要个解释，刘三军。”
听到小鹿不再叫自己木头，刘三军心头又是一股热流涌上，张口喷出血雾。
嗯，大概就到这了，结束了。
刘三军心中想着，血红双眸重现：“我迟早会成为心魔，你偏偏要说什么不让我变成那样。笑死我了，哪有放着力量不要的道理？”
小鹿看着他：“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好，我答应你，不管你变成谁，不管你多坏，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行吗木头？”
刘三军的心动了一下：小鹿又叫自己木头了…
他看着姑娘，心中一热。
舍不得，真的放不下，可她是妈妈…
悲伤、凄凉、无奈、不甘，还有愤怒，种种这些在他心头交战，刘三军再也装不下去，仰天长啸。
音波先是震碎玻璃，接着是各种器物，然后地面仿佛也随着啸声振动。
“滚！”
“我注定会成为王，所有人的王，你竟然想左右我的人生？”
“你不配！”
小鹿捂住嘴，泪水唰的一下从眼中滚落：“我明白了，为了力量吗？嗯，你的力量很强，我确实不配。”
小鹿站起身，捂嘴哭着跑出病房。
刘三军转头看向身旁的崔荣浩，又看看谢涵。
崔荣浩转身追出病房，刘三军虽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松。
谢涵盯着刘三军：“为什么会这样？她是真的爱你。”
“这不是你的本心，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刘三军向房间中另一个人看了一眼，谢涵会意，跟那个人说了一句话，那个人离开病房。
刘三军走到窗前，掀起窗帘一角向外看去。
小鹿在跑，崔荣浩跟在她身边。
谢涵走到窗前向外瞄了一眼：“放不下她，对吧。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外面，一辆车跟上，小鹿被崔荣浩带上车，刘三军目不转睛盯着小鹿背影，心中万分不舍。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看到小鹿了吧…
车已离开，刘三军又吐出一口血，擦擦嘴：“谢涵，求你件事。”
“你说，能力范围内尽力办，能力范围外我会求人办。”
“嗯，多谢。找一个可以远离战争的地方，把小鹿和她的家人带到那个地方。”
“远离战争？什么意思？”
“哪怕发生世界大战，也很安全的地方。还有，蛇人终究能查到小鹿是谁，她在这很危险。”
“我明白了，这个可以办到。她们的生活你也不用担心，衣食无忧，没人敢惹她们。”
“嗯，这我就放心了，谢谢你，谢涵。”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能告诉我吗，刘三军。”
刘三军心中一疼，喷出血雾。
“嘿，没变成心魔，倒是先变成吐血狂魔了，从昨天到今天，大概有一百口血了。”
谢涵：“别岔开话题，不说出来老这样憋着，终有一天你会受不了。”
“谢涵，我不能说，说了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这是宿命。不光是我的宿命，也是她的宿命。”
谢涵：“你的力量也不足以挣脱宿命？”
刘三军摇头。
“有烟吗？”
谢涵拿出烟和火机：“早给你备好了。”
“我想自己待一会。”
谢涵“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刘三军依墙而坐，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
“真操蛋…真累…”
不知抽了多少支烟，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气势恢宏的大殿内，刘三军趴在桌子上。
“你没资格昏迷，醒来，刘三军。”
零号敲着桌子，大声喊道。
刘三军被喊声惊醒，睁开眼，缓缓抬起头。
“好受吗？”
虽然看不清零号的脸，但刘三军能感觉出零号在笑。
“为什么要这样做，零号。刚才那个梦，是你故意让我看到的吧。”
零号敲着桌子：“对，是我让你看到的。怎么，不高兴吗？”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抹去你的记忆，你们继续没羞没臊的快乐生活？”
“好不容易才找到真爱，怎么能轻言放弃呢。”
“她可是你的真爱，与她相知、相恋、结婚，永不分离，这还不满足？”
“当然，你们会有爱的结晶—也就是你，你觉得这剧本怎么样？”
刘三军沉默良久，盯着零号认真问他：“别这样说话，抱怨不解决问题。告诉我，还能挽回吗？”
零号诡异一笑：“行！你做计划，我负责改，然后一起努力挽回。”
“这算不算积极解决问题的态度。”
刘三军很努力的在想，意图找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良久之后，他颓然的靠在椅背上。
“想不出啊，真的想不出…”
零号：“对啊，想不出的…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所以我才警告你别进老三春。”
刘三军提不起一点劲，懒洋洋的问道：“我知道，老三春外那个人是…”
他的话被打断，零号愤怒的拍打桌子，力量之大令桌子跳起来。
刘三军笑了：“你怕什么，我说的话自然我来承担，不会牵连到你。”
他指指天空：“零号，你就那么怕它？”
“我不怕它，我就是要说给它停。”
说着，刘三军站起身，仰天大喊：“老三春外那个人…”
“停下！”零号又一次打断他。
“这就是你自诩的坚强，永不放弃？你不配！”
“你还有承诺未完成，刘三军！你跟孩子们拉过勾的。”
刘三军：“我累了…真的累了…零号，让我休息会吧，行吗…”
零号摇头：“不行，你没资格休息。”
“正元星就要完了，几十亿人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会死，剩下的人会被蛇人当牲畜圈养。”
“直到所有蛇人都找到适合附身的人类，你明白吗。”
刘三军身上一软坐回椅子：“还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要跟我说这种事，用人类的生死绑架我。”
零号：“这是我们的宿命，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刘三军懒洋洋的说道：“我很累，不想做了。”
“重启轮回吧，你重启过很多次，让下一个刘三军做这件事。”
零号哈哈大笑，笑声中有凄凉，有哀伤。
“我是第一个刘三军，你是最后一个刘三军。”
“你之后，再无轮回。”
刘三军：“我之后，再无轮回？这就是你要小鹿死的理由吗。”
零号：“对，自己是自己的爸爸，这件事不仅我忍不了，你也忍不了。”
“你是最后一个，你之后再无轮回，也不会再有刘三军。”
“你们两个都很痛苦，比如你现在就想死，她也想死。既然这么痛苦，不如在这一切未发生前死去。”
刘三军：“明白你的意思了。”
零号：“其实我最看好的是四十七号。”
“四十七号性格坚毅，胆大心细，韧性十足永不放弃，很早就成为四级精神力者，他是最有希望打败蛇人的刘三军。”
“可惜他倒在最后一刻…”
“你很特别，这么多刘三军中，最特别的就是你。”
“最爱哭的是你，明明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整天像小孩子一样爱哭。”
“最喜欢搞怪的是你，最喜欢犯傻的是你。”
“最不爱动脑子，永远头铁，永远莽一波的也是你…”
“但偏偏改变未来最多的也是你。”
“你的未来，已经不是我熟知未来。”
“或许你能找到那个人，拯救未来。”
刘三军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我是几号？”
“四十八。”
“才四十八吗？轮回只有四十八次？我不相信。”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加上我，你是第四十九个刘三军，也是最后一个。”
刘三军：“无所谓，想怎么说随便你。刚才你说或许我能找到那个人，那个人是谁？可以把任务交给那个人吗？”
零号认真说道：“给你第三只眼的人，找到他就可以挽回一切。”
刘三军：“第三只眼吗？长出第三只眼我就会变成心魔。”
“对。”
刘三军：“挽回一切是什么意思？”
“长出第三只眼，就可以重回轮回之初，救下所有你想救的人，杀光所有敌人。”
刘三军懒洋洋的劲消失不见，紧张的盯着零号：“你说的是真的？”
“我没必要骗你，只要能找到那个人，就可以回到轮回未开始前，改变一切，挽回一切。”
刘三军：“那个人是谁？前面四十七个刘三军都没遇到他？”
零号茫然说道：“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之前四十七个刘三军都没找到他。”
“等你长出第一只眼时，你就明白第三只眼到底是什么了，现在告诉你，你也理解不了。”
刘三军很奇怪：“我有两只眼，只差一只眼。”
零号摇头：“自己两只眼不算的。还是那句话：等长出第一只眼，你就全明白了。”
刘三军思索良久，又问了一个问题：“零号，你是第一个刘三军。能不能告诉我：你从何而来？”
“从一号到我，都处于轮回中，都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孩子…”
“你呢，你的父母是谁？”
零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淡淡说了一句：“你该走了，四十八号。”
刘三军：“告诉我！这很重要，或许是找到那个人的唯一线索。”
零号挥挥手，刘三军被送离本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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