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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高平之变

    断词报到朝廷,先至大将军府。曹爽又收到纫县令私书,即偏向清河郡,下达文书驳孙礼断词道:“古之地图不足为凭,应检验其虚实异同。”孙礼看罢文书大怒,即上疏据理力陈道:“微臣身为冀州牧,敬奉圣朝明图,以别二郡地界,确以王翁河为限。纫县却以马丹候为凭,偏说以鸣犊河为界,以伪讼惑乱朝廷。臣闻众口铄金则不辨真假,浮石沉木则是非颠倒;三人成虎,流言可耸动视听;慈母掷梭,传闻可动摇始念。今平原、清河争界八年,之所以速决者,正因有书图可考,以证疑误也。平原在两河之间,沿河东上游,其间有爵畔;爵畔在高唐西南,而二郡所争之地却在高唐西北,相距二十余里,实令人哭笑不得。臣据爵畔及地图断明而奏,而纫县却拒不接受诏令,何也?此谓臣弱不能胜,则有何脸面居位食禄,而不理政事哉!”于是发出奏疏,立即束带穿履,驾车以待解职诏旨。

    曹爽看到孙礼奏章,以其利词攻击朝廷,因而劾奏怨谤重臣之罪,判孙礼受结刑五年,闲置家中。朝中多臣为孙礼进言,于是又任孙礼为城门校尉。当时匈奴王刘靖势力渐强,鲜卑族又屡犯边境,晋北震动,朝廷不安。魏主曹芳即诏封孙礼为并州刺史,加振武将军,持节,兼护匈奴中郎将。孙礼受命,往见司马懿辞行,面露忿色,不发一言。司马懿见状便问:“公今为并州刺史,是朝廷封疆大吏矣,尚为当年分界一事而怒耶?”

    孙礼哭笑不得答道:“太傅怎会如此说我!某虽无才少德,但又怎会在意此官位得失之事,以及陈年旧怨?某所以来辞公者,谓明公能仿效伊尹、吕望行迹,匡辅魏室;则上既可报明帝托付,下可建立万世功勋也。今朝中豺狼当道,致社稷不稳天下纷乱,此乃某之郁愤不悦之因也!”说罢触动心事,禁不住竟至涕泣横流。司马懿见其情状绝非作伪,亦非曹爽令其前来试探,于是离座逊谢,与之坦诚共谋,设酒款待使去——遂有今日密书到来。

    闲话叙罢,书归前文。司马懿父子得了孙礼外援,又请蒋济到府,密议已定,只等曹爽出京机会。嘉平元年正月,为庆祝新年,曹爽请魏主曹芳谒高平陵,祭祀先帝。大小官僚,皆随驾出城。曹爽引其弟中领军曹羲、武卫将军曹训并心腹何晏等,率御林军护驾前往汝阳县。正行之间,忽见司农桓范叩首于马前谏道:“主公总典禁兵,不宜兄弟皆出。倘城中有变,如之奈何?”曹爽以鞭指而叱之曰:“谁敢为变!再勿乱言!”纵马而去,不理忠言劝谏,桓范痛哭回府。当日,司马懿闻报曹爽出城,心中大喜,即起旧日手下破敌家将数百人,引二子上马,先到省中,令司徒高柔假节钺行大将军事,先据住曹爽大营;又令太仆王观行中领军事,占据曹羲军营。二人与司马懿早有勾结,自然一说就通,照计而行。司马懿又引旧日部下,入后宫来奏郭太后,言曹爽背先帝托孤之恩,奸邪乱国,其罪当废。

    郭太后大惊道:“今天子在外,如之奈何?”司马懿奏道:“臣有奏天子之表,诛奸臣之计。太后勿忧。”太后惧怕,只得从之。司马懿当场讨了太后懿旨,即率众官出宫,令长子司马师为中护军,率兵屯司马门,控制京都。司马懿于是列阵,经过曹爽府门之前,曹爽部将严世登楼,引弩欲射司马懿。参军孙谦乃并州刺史孙礼族弟,见状急扯其臂,谏阻道:“将军不可妄动!太傅与大将军同为托孤重臣,统兵列阵宜固其职守所在也。事情真相还不可知,岂可射杀朝廷三公?此灭族之罪也。”严世不理,三次想要发箭,三次被孙谦所止,手按严世之肘,使之不能射出。正争执之间,司马懿军队已从府前驰过。

    大司农桓范见司马懿果然举兵造反,急携大将军印信符节,趁乱出城去投曹爽。待司马师知之,已追赶不及,遂报与父亲司马懿。蒋济在旁闻听此信,忧心如焚道:“智囊往矣,我等皆死无噍类也。”司马懿笑道:“太尉休慌。桓范智则智矣,奈驽马恋栈豆,曹爽必不能用其计也。”此时司徒高柔使人来报,已接管曹爽在京军营。司马懿大喜,亲至大营谓高柔道:“安汉大功,今君其为周勃矣。”太仆王观亦使人来报,已持太后懿旨,统摄曹羲军营,诸将并无反抗。见京都已定,司马懿自率太尉蒋济等留京众官,勒兵出都以迎天子,驻兵于洛水浮桥。又亲写奏章,向皇帝陈述曹爽诸般欺君误国之罪,使人送去高平陵。

    曹爽此番出城,明借祭陵为由,其实欲行游猎遣兴之举也。与天子祭祀明帝已毕,便在汝阳平野畋猎,驱虎逐鹿。正在玩得兴发,忽见京都信使到来,即命带至马前。使者呈上司马懿奏章,曹爽览奏大惊,将来使遣回,留住奏章不使天子知道,却命将皇帝曹芳留在伊水之南,征发屯兵数千人以自守。正在这时,智囊桓范持大将军印信及调兵符节来到,急劝曹爽挟持皇帝到旧都许昌,发文书征调天下兵马勤王,以讨司马懿之叛。曹爽疑惑犹豫再三,终不从其计;反而夜遣侍中许允、尚书陈泰去见司马懿,探听动静。司马懿乘机向二人数说曹爽之过,今奉太后诏旨声讨,并州刺史郭淮已兴兵在途。可回报大将军,令其早来服罪,仍不失宗室王公之位。二人听太傅如此说法,只得以此言回报,曹爽又犹豫不决。

    且说曹爽手下司马鲁芝,见城中事变,来与参军辛敞议道:“今司马懿变乱,我等何不引本部兵出城去见天子?”辛敞然其说,急入后堂,见其姊辛宪英告说:“今天子在外,太傅谋逆。今鲁司马教我同去,未知可去否?”辛宪英乃故侍中辛毗之女,卫尉羊耽之妻也。见其弟如此问,便道:“司马公未必谋逆,特欲杀曹将军耳。曹爽非司马公对手,此番必然败矣。虽然如此,但职守乃人之大义。你与曹将军执鞭日久,今若弃其职事,不祥其莫大焉。我弟应慷慨赴义,其死莫辞。”辛敞从其姊言,乃与鲁芝斩关夺门而出,去见曹爽。

    司马懿见曹爽不来投降,又派曹爽亲信殿中校尉尹大目,前去对曹爽言说,朝廷只免其官职,绝不害其性命,并以洛水为誓。尹大目刚走,司马懿又令蒋济写信给曹爽,称太傅只是想将其免官,劝其尽早交出兵权投降,可保爵位富贵。曹爽连续得到司马懿保证,欲信其言,桓范等人力谏,从当日晚一直劝到次日黎明。曹爽挂念京城中家眷,终于说道:“司马懿正当欲夺吾权耳。吾得以侯还第,不失为富家翁。”桓范见说不听,出帐哭道:“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犊耳!何图今日坐汝等族灭矣。”于是曹爽自请免职,随曹芳回京。

    曹爽兄弟刚一回府,即被司马懿派兵包围,并日夜看守。即在曹爽府宅四角搭起高楼,派人在楼上监视曹爽兄弟所有举动。曹爽嫌室内烦闷,午后挟着弹弓到后园去,则闻楼上监视之人高声叫道:“故大将军向东南去矣。”曹爽只得扔了弹弓,自回内室愁闷不已,不知如何是好。戊戌之日,有司奏告司马懿道:“黄门张当私将为天子所选才人送给曹爽,疑其隐有奸谋。”司马懿命人逮捕张当,交付廷尉讯问。张当不耐拷打,即攀咬交待:“曹爽与尚书何晏、邓飏、丁谧,司隶校尉毕轨,荆州刺史李胜等人阴谋反叛,欲待三月中旬起事。令某送才人与他,以充后宫耳。”司马懿大怒,于是将张当供状报于天子曹芳。

    曹芳览奏,半晌无语。司马懿奏道:“臣与大将军曹真乃莫逆之交,此天下人所共知。若非谋反大罪,臣已令养其子终老矣!有道是‘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今为篡逆大罪,其谁敢赦之?”于是逼令天子下旨,终以谋反之罪杀曹爽及其党羽何晏、丁谧、邓飏、毕轨、李胜、桓范等,并灭三族。经此政变,蒋济因功被魏主曹芳进封为都乡侯,食邑七百户。蒋济先前信了司马懿,以为本来只是罢免曹爽,且亲自寄书向曹爽保证过“惟免官而已”,却不料司马懿却趁机大开杀戒,使自己对曹爽失信。此时见朝廷因此功封赏,即上书力辞,朝廷不许,终受其爵。蒋济忧悔成疾,于同年四月丙子日发病去世,谥景侯。

    时有曹爽从弟曹文叔之妻夏侯令女,乃夏侯文宁之女。因早寡无子,其父闻曹爽被族诛,怕被连累,欲将女儿改嫁。令女先自截其耳,又自断其鼻,立志不嫁。父见其志坚如此,不由惊惶劝道:“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何至自苦如此?且夫家又被司马氏诛戮已尽,守此欲为谁哉?”令女悲泣道:“我虽是女子,亦尝闻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盛时尚欲保终,况今灭亡,何忍弃之?此禽兽之行,我岂为乎!”其父遂不敢再行逼迫。司马懿闻说此事,以为贤女,听使其乞子以养,以为曹氏之后。次子司马昭说道:“缉查曹爽同党,尚有鲁芝、辛敞斩关夺门而出,杨综夺印不与,皆不可纵。”司马懿却道:“彼各为其主,乃义人也,不可杀之。”遂复各人旧职。辛敞至此方感喟长叹,对鲁芝说道:“我若不问于姊,必为灭门,且失大义矣!”鲁芝亦赞道:“令姊真乃奇女子,多少自负才志之士者不如。”有人闻辛、鲁二人此语,以为是甚密谋,便来报与司马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