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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祸不单行

    原来,刘小青耽心的还不只是季长风厂里两丁抽一的事。前几天,厂里一直在说这件事。说是有一家外地的大公司,看中了她们青云服装厂在市区的位置,想要和厂里合资兴建一幢商业大厦。用青云厂的地皮,那家大公司出建大楼的钱。

    起先大家还欢喜,厂子拆了,大家以后都到大楼里上班。还有,住在厂里的人家还可以搬到楼房里住。可是后来又说不成了,人家不要厂里的人。说你青云厂都是些快退休的老太婆,除了踩缝纫机什么都不会,都到大楼里上班?上什么班?厂里的意思是地皮就少算点钱,人得收下。

    现在还在谈,也不知道能谈出个什么结果来。

    刘小青一听就慌了,如果人家不收,厂子又卖了出去,像她这样的人以后怎么办。现在好歹厂里还有她一份工资,虽然不多的一点,但说明她还有个单位,她还是单位上的人。要是工厂卖了,人家公司又不要自己,她不就没有单位了吗。那她又算哪儿的人呢。

    心里的这些话,她没有对季长风讲。拖累他十几年了,把那么好的一个男人拖成了一个埋头过日子的小老头,她已经欠下他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了。

    刘小青这一提这个头,季长风父子心里就明白了。原来,她的心里还装这码子更愁人的事。季雨林心里一疼,也就没再往下说。反过来安慰了刘小青几句。季长风看儿子这样,使了个眼色,意思让季雨林说点别的什么。

    季雨林会意,问刘小青,“我爸是不是长得很像我。”

    刘小青一听就笑了,“什么叫你爸长得像你?人家都说你聪明,就我知道其实你是个傻儿子。”笑过了,接上季雨林的话说,“你和你爹简直就是一个人。不信,你拿你爹年轻时的照片来,一看就晓得了。”

    季长风说:“好几个老同学见了都说像。”说着,伸手抹了抹季雨林的头发,“就这小分头不像。”

    季雨林恍然大悟,怪不得赵伯伯一见了他就把他的头发弄得乱糟糟的。心里好笑,脸上也就笑出来。

    季长风看出儿子心里有话,问,“怎么了,今天问起这个来。”

    季雨林说,“我刚才说了啊,我见到赵伯伯了,他一眼就认出我是你儿子。”

    “他怎么样了?”说起赵青成,季长风却很淡。不像赵青成说起他来。

    “赵伯伯很好,他现在是天安公司的老总。”

    “天安公司?天安公司是干什么的?我听过这个公司。”刘小青说。

    “天安公司是一家上市公司。”

    “上市公司是生产什么的嘛。”

    “上市公司不是……不是说生产什么的就叫上市公司。”季雨林想了想,恐怕一时也难和刘小青解释清楚,就简单地说:“上市公司是股份制企业,只不过它的一部分股份可以流通,流通的这部分股票可以拿到证券交易所买卖。一般而言,上市公司都是些有实力的大公司。赵伯伯的天安公司听说是生产黄磷和水泥的。”

    刘小青突然说:“那就是他了,我听何厂长说,想买我们厂的公司就是生产水泥的。对了对了,就是叫天安公司。好你个赵青成,正像师仪说的,果然是个野心家。”

    “妈,我觉得野心家没有什么不好,再说,你不是也说过吗,师叔叔和赵伯伯本来不和。我们家和赵伯伯家没来往,不就是因为师叔叔怀恨在心吗。”

    刘小青说:“不光是你师叔叔和他有仇,我也和他有仇,你不知道,他到我们学校做报告,像个英雄似的,把我们哄得都傻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到大海。”

    刘小青说的是学校开上山下乡动员大会,那时,赵青成已经下乡两年,是知青中先进典型。因此,学校请了赵青成去学校做报告。

    赵青成什么样的角色,一番不动声色的讲话,就让少年男女们听得热血沸腾。

    大海是全县条件最艰苦的公社。高海拔,自然条件恶劣,有雨山洪暴发,无雨吃的水都没有。很多村子,人和牲畜同吃同喝一个牛脚塘的水。这还是好的了,遇到旱年,得下十几里的深沟里背水。

    刘小青就是听了赵青成的报告后,主动要求到大海插队的。

    听了刘小青的话,季长风却说:“要不是他呀,你说不定坟头都长出青松来了。”

    季长风这句话,深深触到刘小青的伤心处。刘小青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要是那样,倒好了。”

    季雨林看了爸爸一眼,季长风也自知失言,说,瞧瞧,我都不会说话了。我这话说的就和……”

    刘小青打断季长风,“我也是随口接的话。”言下,也悔不该说那样的话。

    正好有人敲门,季雨林忙去把门开了。扭头叫了一句,秦阿姨和陈叔叔来了。

    秦玉梅走在前,进了门,正好季长风收拾好桌上的碗筷,抱着去厨房,被秦玉梅劈手夺了过来就要去洗。季长风不让,说,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洗,你快坐。秦玉梅说,嘿,还客人呢,我帮你们家洗的碗还少了。

    此话一出,季长风就有些不好意思再去抢回来。

    刘小青病倒以后,秦玉梅真没少帮季家的忙。秦玉梅和刘小青在一个厂,陈汉中和季长风又在一个厂一个车间。都住青云厂的房子,秦玉梅家住巷口,刘小青家住巷尾,两家人处得好,跟一家人似的。

    秦玉梅抢过碗筷,用手肘拐了要跟来的季长风一下,说,“你就陪陪我家老陈呀,他就不算客人了。”说着,进了厨房。

    季长风多少有那么点尴尬。

    陈汉中忙说,“来刘姐家,算什么客人啊。”

    三下两下洗完,秦玉梅来到刘小青房间,在刘小青床边坐下,说,姐呀,给你送工资来了。把钱拿出来,一共是一百六十六块多钱,工资一百二十,三季度的医药费四十六块多。

    刘小青的病医生说可能与职业有关。但是劳保条例上又没有这个职业病,因此,就来了个折衷处理,工资算病退,医药费和在职职工一样报销。

    季雨林问:“小玉呢,怎么不带她来。”

    秦玉梅说:“她死活要跟了来嘛,我就给她说今晚有要紧的事,我说你爹要下岗了,她这才吓着了,在家里乖乖守着电话。”

    青云厂这几年日子更不好过,秦玉梅去年满四十岁,厂里就让办了内退。不内退不行,一街都是闲着没事干的小年轻,得把位子给他们腾出来。

    四十多岁的人总不能闲着啊,陈汉中那点工资也不够养活三口人,可到处找不到合适的事做,就只好在家门口摆了台缝纫机,给人家缝缝补补。

    这种年头哪有人穿补丁衣服,好好的衣服裤子还要故意弄个窟窿呢。顶多也就给人换个拉链钉个扣子什么的,一天找不下两块钱来。

    居委会的大妈路过看到了,手指着她当面笑话说,“你是当工人当傻了不是?都九十年代了,三大件都换了几茬了,你以为还六十年代呀,一台破缝纫机能养活一家人。”

    秦玉梅听了,翻起白眼瞅着她。轮到你来教训我了?你一个居委会的小脚老太婆子,平常不就颠着小脚东家进西家出发发老鼠药吗?再大的事不就盯着谁家媳妇肚子大了没大,办没办下准生证。轮到你来教训我了,老娘好歹工厂呆了二十多年,就算是下岗,那也比个居民有身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