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怀璧其罪（上）
李南枝回到家里，先咕嘟咕嘟灌了一整瓶矿泉水，然后又洗了个热水澡。眩晕和恶心的感觉渐渐消退了。然后她又顺带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虽然她确定昨晚什么也没发生，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做了点事后措施。其间插空又啃了两口冰箱里也不知道过没过期的面包。其间李南乔果然打过来电话，口气听着大约在酒店房间检查没出现什么问题。李南枝留了心眼，走之前嘱咐了前台那个相熟的小妹，除非李南乔强行调出监控来看，否则小姑娘应该能看在自己常去泡吧脸熟的份上给打个掩护。
她三言两语对付过去了李南乔的电话。抬头一看表这就快到中午了，离上播时间没剩多少了，这才想起还没来得及熟悉今天的推品，又忙不迭打开电脑看资料。
虽然她只是个美妆博主，带货不是主要任务，但最近公司大约是业绩不好，竟给所有主播都布置了kpi。
唉，这一天天的。
一阵无力和沮丧感包围了上来。
好累啊……
她起身给自己煮了杯咖啡。
抱着烫呼呼的杯子再度坐在电脑前，不行，还是一行字也看不进去。
刚刚李南乔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好好的在家待着不好吗？我又不是没给你钱花。何必活得这么累，再说了，你这靠脸吃饭的营生能干几年？”
诚然，李南乔爱唠叨，嘴巴又毒，专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是他真的算个不错的大哥。从前二叔在公司的时候，给钱是隔三差五。但是自从他哥正式接管公司开始，每月都按时给她打钱。起初是一万，现在已经涨到了两万。这些还只算零花钱，年底还会按照她的占股比例给分红。加起来一年也有小几十万。
如今她在公司里勤勤恳恳，每个礼拜播六天，每天播足六个小时，嗓子都肿了，一个月下来连打赏加带货，分成也就三四万。而且还不稳定。
所以，这份工作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她也很迷茫。
想当初她大学学的设计，毕业后先是去了一线城市海城，应聘了一家4A公司。结果干了一年就累得查出了心律不齐。她有点害怕了，辞职回了绿城。想着自己开个设计工作室，结果半年揽没到像样的活儿，房租都交不起只好草草关门。想在安保公司打个杂，李南乔嫌她啥都不会，又觉得她个姑娘家家跟一帮大老爷们单身汉待在一起不是个事，死活不同意。宁愿养着她。
“只要公司不倒，我就能养你，养你一辈子。”他倒是说到做到。
可李南枝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废物，总想着找点事情做。好歹是学美术出身，手上功夫还是有的，正好这两年流行直播，于是她就在直播平台上教人化妆。做了一阵子，积累了一批粉丝，流量变现也有了些收入。再后来就顺理成章被现在这家公司挖去，开始了职业主播生涯。
虽然收入比自己单干时涨了些，可是也累啊。每天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都捐给公司了，她连打扮美美地逛个街都成了奢望，生活的意义呢？
尤其是昨晚的事，让她再一次心生退意。
早上她对那个警察说没出大事就不追究了，并不是她心大。而是她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
昨晚的事儿不是她倒霉，而极有可能是一场精心设计好的局。
从酒店回来，她整个上午都在努力反复回忆一切能记起来的细节。并且以此为据进行推演，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又不是没脑子。
百江酒店这个清吧她每个月都来几回，熟得不能再熟了。
脱口秀表演是这儿的特色，每周都有几场免费的“开放麦”，喜欢脱口秀的新人都可以在这儿斩头露角。每月最后一个周末是“大赏”。会特邀近期最受欢迎的演员带着最受欢迎的段子来讲。
这种大赏是卖门票的，而且门票限量，卖完为止。开演的时候，清吧里会用屏风围起一个单独的区域，把买了票的观众和来喝酒的客人隔开。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每个月末看场“大赏”已经成了她唯一的乐趣。只有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一脸眼泪的时候，她才会觉得彻底放松。都市生活太紧张忙碌，像她这样的年轻人不在少数。因此这个清吧积累了一批忠实粉丝。时间久了，这些粉丝们彼此都熟识，逐渐形成了一个几十人的小圈子。
小圈子是有福利的。比如占座。
看现场表演自然是离舞台越近效果越好。清吧的舞台周围只能摆下六七张小圆桌，二三十把椅子。一到月末大赏的时候，这些位置就会早早被小圈子的铁杆们提前占据。
李南枝昨晚八点半才到酒店，却能坐到舞台附近的圆桌上。这是因为有先来的朋友们帮她占了位置。也就是说昨晚坐在的她前后左右的全都是熟人。
而那个猥琐男，虽然她现在已经想不清对方的模样了，可是有一点能确定，她之前绝对没见过这个人。
一般来说，这种生面孔或是不常来的人都称为“散客”，他们是根本占不到位置的，更不用说前排了，只能一群人挤在后面。也就是说在整个两小时的表演过程中，那个男的隔着一堆人头，别说给她下药了，压根就够不着她。
放在桌子上的饮料在离开视线一段时间之后就不要喝了——这是防身课老师一再强调的重点，可昨晚的两个小时表演当中她一直没挪过地方，前后左右都是熟人，所以她才没防备。
呵，熟人……
想到这，李南枝不打算继续啃产品资料了。
把自己收拾利索，化个战斗妆，小包一拎，墨镜一戴，先回了一趟酒店把自己的车取了，然后开着车去了公司。
公司在市郊的新产业园里。大楼一层两千多平，除了二十多位主播的直播间就是仓库。大部分直播间只有四平米左右，除了必要的桌椅和设备，其余的地方都摞着成堆的产品。一个个主播就在这样逼仄的方寸之间卖力地吧啦吧啦讲着。看上去跟写字楼里那些社畜也差不多少。
不过穿搭类播主因为需要展示，所以直播间会稍微大一点。
李南枝推门走进徐淼渺直播间的时候，她正对着镜子化妆，身后的助理小丫头在清点今晚需要推荐的服装。一抬头看见李南枝，立马甜甜地招呼“南枝姐来啦！”
“吧嗒！”徐淼渺的眉笔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截。
镜子里的徐淼渺，一张脸煞白，表情僵硬，一脸活见鬼的模样。
这番，算是彻底坐实了李南枝的猜测。
李南枝冲着小助理笑了笑，不慌不忙朝徐淼渺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眉笔，一屁股坐在她对面，把小包往桌上一顿，就这么不说话，看着她。
“你……你、这么早来了”
徐淼渺话都说不利索，眼睛里又是惊讶又是紧张，瞪大了眼死死盯着李南枝，似乎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怎么，没想到我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吧？”
看徐淼渺这副表情，好像完全没意料到李南枝会出现，估计那个猥琐男八成是没办成事怕徐淼渺找他就撒了谎。正好。李南枝歪着头，从墨镜缝隙里看着她“你从哪找的那么恶心一男的，花了多少钱？”
“你，说什么？什么男的，我不明白”徐淼渺连嘴唇都哆嗦了，满脸都是干坏事被人揭穿了之后的惊恐。
就这心理素质，还学人整阴招呢！
李南枝心里暗笑一声，扭头看了一眼正整理衣服的小助理，徐淼渺回过神“那个……小赵啊，你去楼下前台看看，我好像有个快递落那了，挺重要的，你帮我仔细找找。”
“好的淼淼姐”
小丫头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她俩。
李南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去年我拉你去听女子防身课，你说太忙不去，如今下药这套倒是玩儿的挺溜。”
“你说什么下药，我怎么听不懂，南枝，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徐淼渺这会儿已经恢复了镇定，开始睁大眼睛装无辜，来死不认账那一套。
李南枝也不管她，继续往下说
“防身课上老师讲过，一般致幻类药物下在饮料里，喝下去之后，起效时间大概是半个小时到十几分钟不等。昨晚的脱口秀表演时间大约两个小时多一点，其间我的可乐一直放在桌上，我还喝过好几次，整个演出时间一直都没有什么感觉。也就是说，药不是一早下的，而是中途的某个时刻。这段时间有机会接触杯子的只有和我坐一个桌上的人。
通常这种情况下，这些人是最容易被怀疑的，更何况，大家伙都是熟人，彼此都认识。如果换成我，肯定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但是万一做了，那肯定是想着赶紧离开现场。所以，那个做贼心虚的人就在下药之后匆忙离席了。我说的对吧，徐淼渺？！”
没错，昨晚上一桌人里唯一一个中途离席的，正是徐淼渺。
她三言两语对付过去了李南乔的电话。抬头一看表这就快到中午了，离上播时间没剩多少了，这才想起还没来得及熟悉今天的推品，又忙不迭打开电脑看资料。
虽然她只是个美妆博主，带货不是主要任务，但最近公司大约是业绩不好，竟给所有主播都布置了kpi。
唉，这一天天的。
一阵无力和沮丧感包围了上来。
好累啊……
她起身给自己煮了杯咖啡。
抱着烫呼呼的杯子再度坐在电脑前，不行，还是一行字也看不进去。
刚刚李南乔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好好的在家待着不好吗？我又不是没给你钱花。何必活得这么累，再说了，你这靠脸吃饭的营生能干几年？”
诚然，李南乔爱唠叨，嘴巴又毒，专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是他真的算个不错的大哥。从前二叔在公司的时候，给钱是隔三差五。但是自从他哥正式接管公司开始，每月都按时给她打钱。起初是一万，现在已经涨到了两万。这些还只算零花钱，年底还会按照她的占股比例给分红。加起来一年也有小几十万。
如今她在公司里勤勤恳恳，每个礼拜播六天，每天播足六个小时，嗓子都肿了，一个月下来连打赏加带货，分成也就三四万。而且还不稳定。
所以，这份工作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她也很迷茫。
想当初她大学学的设计，毕业后先是去了一线城市海城，应聘了一家4A公司。结果干了一年就累得查出了心律不齐。她有点害怕了，辞职回了绿城。想着自己开个设计工作室，结果半年揽没到像样的活儿，房租都交不起只好草草关门。想在安保公司打个杂，李南乔嫌她啥都不会，又觉得她个姑娘家家跟一帮大老爷们单身汉待在一起不是个事，死活不同意。宁愿养着她。
“只要公司不倒，我就能养你，养你一辈子。”他倒是说到做到。
可李南枝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废物，总想着找点事情做。好歹是学美术出身，手上功夫还是有的，正好这两年流行直播，于是她就在直播平台上教人化妆。做了一阵子，积累了一批粉丝，流量变现也有了些收入。再后来就顺理成章被现在这家公司挖去，开始了职业主播生涯。
虽然收入比自己单干时涨了些，可是也累啊。每天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都捐给公司了，她连打扮美美地逛个街都成了奢望，生活的意义呢？
尤其是昨晚的事，让她再一次心生退意。
早上她对那个警察说没出大事就不追究了，并不是她心大。而是她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
昨晚的事儿不是她倒霉，而极有可能是一场精心设计好的局。
从酒店回来，她整个上午都在努力反复回忆一切能记起来的细节。并且以此为据进行推演，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又不是没脑子。
百江酒店这个清吧她每个月都来几回，熟得不能再熟了。
脱口秀表演是这儿的特色，每周都有几场免费的“开放麦”，喜欢脱口秀的新人都可以在这儿斩头露角。每月最后一个周末是“大赏”。会特邀近期最受欢迎的演员带着最受欢迎的段子来讲。
这种大赏是卖门票的，而且门票限量，卖完为止。开演的时候，清吧里会用屏风围起一个单独的区域，把买了票的观众和来喝酒的客人隔开。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每个月末看场“大赏”已经成了她唯一的乐趣。只有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一脸眼泪的时候，她才会觉得彻底放松。都市生活太紧张忙碌，像她这样的年轻人不在少数。因此这个清吧积累了一批忠实粉丝。时间久了，这些粉丝们彼此都熟识，逐渐形成了一个几十人的小圈子。
小圈子是有福利的。比如占座。
看现场表演自然是离舞台越近效果越好。清吧的舞台周围只能摆下六七张小圆桌，二三十把椅子。一到月末大赏的时候，这些位置就会早早被小圈子的铁杆们提前占据。
李南枝昨晚八点半才到酒店，却能坐到舞台附近的圆桌上。这是因为有先来的朋友们帮她占了位置。也就是说昨晚坐在的她前后左右的全都是熟人。
而那个猥琐男，虽然她现在已经想不清对方的模样了，可是有一点能确定，她之前绝对没见过这个人。
一般来说，这种生面孔或是不常来的人都称为“散客”，他们是根本占不到位置的，更不用说前排了，只能一群人挤在后面。也就是说在整个两小时的表演过程中，那个男的隔着一堆人头，别说给她下药了，压根就够不着她。
放在桌子上的饮料在离开视线一段时间之后就不要喝了——这是防身课老师一再强调的重点，可昨晚的两个小时表演当中她一直没挪过地方，前后左右都是熟人，所以她才没防备。
呵，熟人……
想到这，李南枝不打算继续啃产品资料了。
把自己收拾利索，化个战斗妆，小包一拎，墨镜一戴，先回了一趟酒店把自己的车取了，然后开着车去了公司。
公司在市郊的新产业园里。大楼一层两千多平，除了二十多位主播的直播间就是仓库。大部分直播间只有四平米左右，除了必要的桌椅和设备，其余的地方都摞着成堆的产品。一个个主播就在这样逼仄的方寸之间卖力地吧啦吧啦讲着。看上去跟写字楼里那些社畜也差不多少。
不过穿搭类播主因为需要展示，所以直播间会稍微大一点。
李南枝推门走进徐淼渺直播间的时候，她正对着镜子化妆，身后的助理小丫头在清点今晚需要推荐的服装。一抬头看见李南枝，立马甜甜地招呼“南枝姐来啦！”
“吧嗒！”徐淼渺的眉笔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截。
镜子里的徐淼渺，一张脸煞白，表情僵硬，一脸活见鬼的模样。
这番，算是彻底坐实了李南枝的猜测。
李南枝冲着小助理笑了笑，不慌不忙朝徐淼渺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眉笔，一屁股坐在她对面，把小包往桌上一顿，就这么不说话，看着她。
“你……你、这么早来了”
徐淼渺话都说不利索，眼睛里又是惊讶又是紧张，瞪大了眼死死盯着李南枝，似乎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怎么，没想到我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吧？”
看徐淼渺这副表情，好像完全没意料到李南枝会出现，估计那个猥琐男八成是没办成事怕徐淼渺找他就撒了谎。正好。李南枝歪着头，从墨镜缝隙里看着她“你从哪找的那么恶心一男的，花了多少钱？”
“你，说什么？什么男的，我不明白”徐淼渺连嘴唇都哆嗦了，满脸都是干坏事被人揭穿了之后的惊恐。
就这心理素质，还学人整阴招呢！
李南枝心里暗笑一声，扭头看了一眼正整理衣服的小助理，徐淼渺回过神“那个……小赵啊，你去楼下前台看看，我好像有个快递落那了，挺重要的，你帮我仔细找找。”
“好的淼淼姐”
小丫头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她俩。
李南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去年我拉你去听女子防身课，你说太忙不去，如今下药这套倒是玩儿的挺溜。”
“你说什么下药，我怎么听不懂，南枝，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徐淼渺这会儿已经恢复了镇定，开始睁大眼睛装无辜，来死不认账那一套。
李南枝也不管她，继续往下说
“防身课上老师讲过，一般致幻类药物下在饮料里，喝下去之后，起效时间大概是半个小时到十几分钟不等。昨晚的脱口秀表演时间大约两个小时多一点，其间我的可乐一直放在桌上，我还喝过好几次，整个演出时间一直都没有什么感觉。也就是说，药不是一早下的，而是中途的某个时刻。这段时间有机会接触杯子的只有和我坐一个桌上的人。
通常这种情况下，这些人是最容易被怀疑的，更何况，大家伙都是熟人，彼此都认识。如果换成我，肯定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但是万一做了，那肯定是想着赶紧离开现场。所以，那个做贼心虚的人就在下药之后匆忙离席了。我说的对吧，徐淼渺？！”
没错，昨晚上一桌人里唯一一个中途离席的，正是徐淼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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