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预言
其实绿城是个挺好的城市。
这是待了一个多月之后江淮生的感受。
不过他眼中的“好”跟寻常人有点不一样。既不是指的这个城市风景如画绿树成荫，也不是说这里的大街上美女如云衣香鬓影。
而是觉得这里的治安真的很好。
之前他一直在炎城，就那个人口不到五百万的小地方还发生过杀人碎尸这样的恶性案件呢。可是绿城作为大城市，上一起重大案件都是五六年前的事儿了。
托了几年前天眼工程的福，绿城的大街小巷遍布监控，就连城乡结合部的那些小巷子也不例外。而且近一两年市政还专项拨款升级联网了住宅楼和小区的门禁系统。综上所述，如今的绿城，虽不至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要说抢劫，入室杀人这样的恶性事件，还真是没机会发生。
再加上如今大家都习惯了电子支付，出门钱包也不带了，所以就连小偷小摸都少得很。平日里的治安案件最多的就是打架闹事，醉酒发疯，家庭纠纷之类的。至于犯罪案件，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多数是电信金融诈骗类的。
治安的基本归片区派出所，诈骗类的有经侦负责还有专门的反诈中心。升级到支队的严重刑事案件实在不多。江淮生来了一个多月，每天无非就是各种协查通告，然后各种开会，还有处理前任队长留下的扫尾活儿，报告，卷宗资料，预审什么的。他甚至出现了一丝幻觉，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么在这儿养个老也不错。
当然，他不老，而且也知道这不可能。
炎城那个爱他如亲儿子的老局长曾经说过一句特别有哲理的话——有些地方看上去风平浪静，其实并非没有罪恶，而是它们都沉在水面之下。
“江队江队！有人找！”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一道缝，探进来一个脑袋。
江淮生微微一皱眉，心想就算门没关也不能不敲门吧，还真不拿我当颗葱了。不过等看清那个脑袋，眉头又舒展开了。来的是内勤小郑。这丫头大概是全队上下唯一还愿意对他露好脸的人了，可不能再给得罪走了。
“谁啊？”他把嘴角向上提了提，让脸色看上去和蔼一点
“不认识，他自己说是南城区那边滨海路派出所的，有案情想要找您汇报。我怕您这忙，本想带他去找常队的，可常队不在，所以……”
郑丫头小心地组织措辞。
我忙？忙啥？江淮生心里想。还有这个常副队，打从他来队里就没见过这人几回，也不知道搞什么，也不跟自己打招呼，听说他家里有人是省厅的，算了算了，不管他了。
江淮生点头“带他来吧，谢谢你小郑。”
“应该的！”小郑脆生生地应着，心里一乐。
江队刚刚对她笑了！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她当然知道大家对这位新来“代理”队长的态度。前任苏队长可以说尸骨未寒，上面就派了这位江队长来。看着他大模大样坐进了苏队的办公室，队里所有人都保持了高度的默契，统一阵线不搭理他。
也不是小郑想当叛徒，可是她也才来了队里半年，本来就个小透明，边缘程度不比江队好到哪去。
警校毕业后原本她是想在离家近的片区派出所干个户录得了。可没想到上面因为要缓解男女严重失调的比例，竟把她分配到了支队。成了队里跟打扫卫生阿姨作伴的唯二女性。
队里一群大老爷们根本瞧不上她，没人带她不说，什么事也不安排她做。集体拿她当花瓶，就那么摆着。
她每天除了浇花，接电话，有时候去档案室帮忙整理一下，有时候帮门房收发一下快递，偶尔写个宣传黑板报这都是大活儿，就连接待受害人家属什么他们也不让她参与。
就这待遇，她叛不叛变的也根本没人在意吧。
更何况么，她可是个颜狗啊，江队长得这样帅，让她冷脸以对，她做不到啊！
片刻功夫，她把人给带上来了。
“江队，就是他”
江淮生抬起头一看，来人是个年轻小伙子，二十出头看着也就刚毕业不久，白体恤牛仔裤，寸头，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看着挺干净利落的。
“江队长您好，我，我是南城滨海路街道派出所的民警，我叫周正，这是我证件。”
小伙子有些拘谨，一面说一面忙着从口袋里掏出了警员证。江淮生扫了一眼，点点头，指着一旁的沙发“你好，请坐吧。”
说着转眼看了一下小郑，丫头立刻会意“我去泡杯茶”，说着就去拿杯子找茶叶。
“不不，不用麻烦”叫周正的小警察连忙摆手，一脸的紧张，显然是没怎么跟领导打过交道。“没事，不用紧张，你坐。”江淮生摆了摆手，语气刻意放缓“听说，你有案情要反应？说说，是什么事？”
“嗯……是有。”他点头，但吭哧这却没说出什么，只拿眼睛看了看门口，又瞟了一眼正在倒水的小郑。江淮生没说话，等小郑把泡好的茶放在小警察面前，才对她说“小郑，你去忙吧，顺便把门关上”
小郑关上门出去了。江淮生看着眼前的小片警，后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似乎正在组织措辞。江淮生也没催他。就静静等着他想好了再开口。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他突然有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即将破土出芽一样。
当警察有时候也是靠直觉的。
“我是想说……我怀疑，咱们绿城目前正在流通一种新型的致幻类药。”小片警终于开口了，一句话说得江淮生一愣，脑子里忽然就想到了那天清吧的事情。他让小片警详细说说。
于是接下来小片警说了两件事。
事情都发生在滨海片区，是这个周正全程参与的。
滨海片区，顾名思义靠海。在绿城凡是靠海的地方都是高大上地段，高档商业区，高档住宅楼。滨海路属于二者兼有，路西段多得是写字楼，而东段则是一些海景别墅。中间又分布了商场，饭店和酒吧之类。
第一件发生在三个月前。有个女生来报案。说她跟认识的男性朋友在酒吧喝酒，之后被下药失去了意识。第二天在附近一个酒店醒过来。她说不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说自己从头到尾都记不起来了。
民警调取了酒吧的监控，因为角度的关系，两个人喝酒的地方是背对着监控，并没有看见男人往女孩杯子里下药的，但离开的时候，男人的确是拉着这个女孩的手出了酒吧。而酒店这边的监控也显示这个女孩跟男的两个人挽着胳膊进了房间，并没有看出她被强迫或是有神志不清的状况。
负责调查的民警是周正的师父，他带着周正去询问了酒店的前台。前台服务员的说法跟监控显示的差不多，当时能看出来女孩喝了点酒，但是自己能走路，男的全程也没有拉扯或者强迫她的举动。他们就以为是寻常的小情侣，丝毫没往下药的方面想。
民警师父传唤了那个男的，结果对方也坚决不承认MJ，一口咬定女孩是自愿的。只说当时两个人都喝了酒，情不自禁就去了酒店。这件事来回掰扯了半个多月，定不了刑事案件，只能算是纠纷，时间久了女孩受不了，选择了和解，销案。
“下没下药难道法医鉴证没验出来吗？”江淮生忍不住问
“真的没验出来”小周摇着头“这也就是最蹊跷的地方。”
女孩报案之后，就由女警陪着去了分局鉴证科抽了血，也验了尿。可是没有验出来常用的致幻类药物残留以及代谢物，甚至就连血液内的酒精含量都不算太高。按照法医的说法，考虑上每个人的代谢率不同，再算上已经过去的一晚上。即使这样推断，女孩当时喝的酒也应该没有太多。
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因为类似事情以前也有过。男女酒后发生关系，女孩第二天觉得不愿意了，就去告QJ。但是通常很难界定。除非是有明显证据表明女孩当时处于失去意识状态，才算是违背意愿，否则难以给定性。多数时候闹到最后，民警们只能是给调停一下。男的做出道歉或者赔偿，最后和解了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正却直觉女孩不像在撒谎，那男的也不像是真的清白无辜。
这件事过去之后大概一个月，又出了另外一件事。
有个住在别墅区的富二代报警说自己家里进了小偷，被盗走了价值好几十万的财物。
因为是别墅区，所以监控系统很完善，还有24小时巡逻的保安。调出监控来一查，很快就锁定了目标。小偷一共是两个人，他们趁着夜色翻墙进了小区，躲过保安巡逻之后，四处游荡了一阵。之后，他们发现了报案人家里楼下的一扇窗户没关，于是翻窗入室。
至此，也就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入室盗窃案。但是抓捕了两个小偷之后，奇葩的事情来了，两个小偷交代，他们翻窗进去之后发现屋子里有人，而且听着声音闹哄哄的，好像是一群人正在开派对。就打算放弃了原路返回。可是还没等走，就跟那个富二代撞了个正着。
两个小偷吓坏了，几乎是本能反应从怀里摸出刀子来就抵在了富二代的腰上。威胁他不准出声。
正常人遇上这种情况那肯定是吓坏了，挣扎，腿软这都是正常反应，碰上心理承受力差的当场晕过去也有可能。可是这个富二代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让不出声就不出声，让不动就不动，乖得不得了。因为他实在太配合了，让两个小偷暂时放下了紧张，其中一个胆子大的甚至试探着命令他说出家中存放财物的地方。没想到富二代还真听话，立马带着他们去了楼上卧室，还把藏在墙里面的保险箱指给他们看。这一番操作把两个小偷都弄傻了，因为觉得这富二代的表现实在太异常了，害怕有诈，所以两人没敢去动保险箱，只随便拿了放在外面的几件数码产品，还有几块手表戒指之类的东西就溜了。
后来这些财物追回来一部分，富二代也来到派出所澄清，说自己当时喝高了糊涂了才那么听话的。可是周正觉得他在撒谎，两个小偷当时的原话说他“不像是喝多了，倒像是脑子坏掉了，叫干啥就干啥”
周正怀疑这个阔少当时嗑了药。想让他做个化验，但是对方不愿意不配合。毕竟人家是受害人，而且查过也没有吸毒的案底，没有明显证据的情况下，他们不能强行抓人去检验。于是这件案子就这么结了。
这件事让周正联想起了那个女孩的遭遇，总觉得二者都有种说不出的蹊跷。他把这些疑问跟自己的师父说了，他师父是个老片警，眼看到退休了，心里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也没有证据，就让他别瞎琢磨。
可是周正才刚毕业没多久，正是一腔热血，成天想着怎么破大案子立大功的年纪，心里老大不乐意。于是就想到了越级上报。
在他看来两件事有三个疑点，一个是当事人事发的时候都喝了酒，第二个是他们事后都想不起来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第三，都特别容易接受别人的控制。
“所以，我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有一种新型的药物，能让人失去自主意识乖乖听话，但外表看上去却是清醒的？”
周正看着江淮生，有些拿不准这位陌生的刑警队长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
江淮生没有下结论。他的眼睛越过了周正看向别处，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地说道
“希望没有这样的药物，如果真的有，那么恐怕会出更大的事情。”
说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回到周正身上“你是怎么想到来找我的？”
是啊，江淮生来到绿城才一个多月，局里的人都没几个认识他的，这么一个下属片区的民警怎么会找到他呢？
“不是，我本来找的是苏队。因为他……不在了，所以，才找您的。”
苏队，就是已经殉职的前任队长。
“你认识苏队？”
“嗯，他去年在我们区里做过报告，苏队，他人特别好，一点没有领导架子，还跟我们交流治安安防经验，给我们留过电话。”小片警说起，眼神一度暗沉下来。片刻后，又再度抬起头
“当时，发生了那个富二代的案子之后，我想来想去，还是给他打了电话，简单的汇报了这两件事。他当时好像正在跟一个很重要的案子，说等自己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再跟我详细探讨。我们还加了微信。之后过了几天，他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他说，如果他不在的话，就让我来找你。”
“你说什么？”江淮生皱起眉头“他让你找我？”
“对，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他不在的话，让我找一位江警官。’我今天来问过了之后才知道，就是您”
江淮生有些懵了。
整个支队姓江的警察只有他一个。可问题是，苏队活着的时候他还在炎城，两个人连面都没见过，苏队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要么是眼前这个小屁孩在瞎编。如果不是，苏队难道认识他？难道早已料到他会被调到绿城来？更甚者，难道他已经预料了自己的死？
这简直，就很离谱。
送走了小片警。江淮生陷入沉思当中。
他拉开抽屉，掏出一个文件袋，这是炎城法医鉴证科的老黄给他的快递。文件袋里是上次他快递过去送检的血液样本，在检验结果一栏里写着：未检出有致幻类，催眠类药物的残留以及其代谢物。
不过这只是纸面上的意思。当时电话里老黄这么说的
“按照常规致幻类药检查没查出什么东西来，但是这份血液样本也还是有一个地方不太正常。有一个“转氨酶”指数的值比正常值稍高了一点。你当时其实应该再加送一份尿液样本，这样结果可能会更准确一些。”
当时江淮生问过“那么按你的经验来看，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老黄回答了三个字“不好说。”
不管是小片警怀疑的“新型致幻类药”，还是前任支队长的死，一切都如迷雾一般。
这是待了一个多月之后江淮生的感受。
不过他眼中的“好”跟寻常人有点不一样。既不是指的这个城市风景如画绿树成荫，也不是说这里的大街上美女如云衣香鬓影。
而是觉得这里的治安真的很好。
之前他一直在炎城，就那个人口不到五百万的小地方还发生过杀人碎尸这样的恶性案件呢。可是绿城作为大城市，上一起重大案件都是五六年前的事儿了。
托了几年前天眼工程的福，绿城的大街小巷遍布监控，就连城乡结合部的那些小巷子也不例外。而且近一两年市政还专项拨款升级联网了住宅楼和小区的门禁系统。综上所述，如今的绿城，虽不至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要说抢劫，入室杀人这样的恶性事件，还真是没机会发生。
再加上如今大家都习惯了电子支付，出门钱包也不带了，所以就连小偷小摸都少得很。平日里的治安案件最多的就是打架闹事，醉酒发疯，家庭纠纷之类的。至于犯罪案件，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多数是电信金融诈骗类的。
治安的基本归片区派出所，诈骗类的有经侦负责还有专门的反诈中心。升级到支队的严重刑事案件实在不多。江淮生来了一个多月，每天无非就是各种协查通告，然后各种开会，还有处理前任队长留下的扫尾活儿，报告，卷宗资料，预审什么的。他甚至出现了一丝幻觉，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么在这儿养个老也不错。
当然，他不老，而且也知道这不可能。
炎城那个爱他如亲儿子的老局长曾经说过一句特别有哲理的话——有些地方看上去风平浪静，其实并非没有罪恶，而是它们都沉在水面之下。
“江队江队！有人找！”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一道缝，探进来一个脑袋。
江淮生微微一皱眉，心想就算门没关也不能不敲门吧，还真不拿我当颗葱了。不过等看清那个脑袋，眉头又舒展开了。来的是内勤小郑。这丫头大概是全队上下唯一还愿意对他露好脸的人了，可不能再给得罪走了。
“谁啊？”他把嘴角向上提了提，让脸色看上去和蔼一点
“不认识，他自己说是南城区那边滨海路派出所的，有案情想要找您汇报。我怕您这忙，本想带他去找常队的，可常队不在，所以……”
郑丫头小心地组织措辞。
我忙？忙啥？江淮生心里想。还有这个常副队，打从他来队里就没见过这人几回，也不知道搞什么，也不跟自己打招呼，听说他家里有人是省厅的，算了算了，不管他了。
江淮生点头“带他来吧，谢谢你小郑。”
“应该的！”小郑脆生生地应着，心里一乐。
江队刚刚对她笑了！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她当然知道大家对这位新来“代理”队长的态度。前任苏队长可以说尸骨未寒，上面就派了这位江队长来。看着他大模大样坐进了苏队的办公室，队里所有人都保持了高度的默契，统一阵线不搭理他。
也不是小郑想当叛徒，可是她也才来了队里半年，本来就个小透明，边缘程度不比江队好到哪去。
警校毕业后原本她是想在离家近的片区派出所干个户录得了。可没想到上面因为要缓解男女严重失调的比例，竟把她分配到了支队。成了队里跟打扫卫生阿姨作伴的唯二女性。
队里一群大老爷们根本瞧不上她，没人带她不说，什么事也不安排她做。集体拿她当花瓶，就那么摆着。
她每天除了浇花，接电话，有时候去档案室帮忙整理一下，有时候帮门房收发一下快递，偶尔写个宣传黑板报这都是大活儿，就连接待受害人家属什么他们也不让她参与。
就这待遇，她叛不叛变的也根本没人在意吧。
更何况么，她可是个颜狗啊，江队长得这样帅，让她冷脸以对，她做不到啊！
片刻功夫，她把人给带上来了。
“江队，就是他”
江淮生抬起头一看，来人是个年轻小伙子，二十出头看着也就刚毕业不久，白体恤牛仔裤，寸头，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看着挺干净利落的。
“江队长您好，我，我是南城滨海路街道派出所的民警，我叫周正，这是我证件。”
小伙子有些拘谨，一面说一面忙着从口袋里掏出了警员证。江淮生扫了一眼，点点头，指着一旁的沙发“你好，请坐吧。”
说着转眼看了一下小郑，丫头立刻会意“我去泡杯茶”，说着就去拿杯子找茶叶。
“不不，不用麻烦”叫周正的小警察连忙摆手，一脸的紧张，显然是没怎么跟领导打过交道。“没事，不用紧张，你坐。”江淮生摆了摆手，语气刻意放缓“听说，你有案情要反应？说说，是什么事？”
“嗯……是有。”他点头，但吭哧这却没说出什么，只拿眼睛看了看门口，又瞟了一眼正在倒水的小郑。江淮生没说话，等小郑把泡好的茶放在小警察面前，才对她说“小郑，你去忙吧，顺便把门关上”
小郑关上门出去了。江淮生看着眼前的小片警，后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似乎正在组织措辞。江淮生也没催他。就静静等着他想好了再开口。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瞬他突然有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即将破土出芽一样。
当警察有时候也是靠直觉的。
“我是想说……我怀疑，咱们绿城目前正在流通一种新型的致幻类药。”小片警终于开口了，一句话说得江淮生一愣，脑子里忽然就想到了那天清吧的事情。他让小片警详细说说。
于是接下来小片警说了两件事。
事情都发生在滨海片区，是这个周正全程参与的。
滨海片区，顾名思义靠海。在绿城凡是靠海的地方都是高大上地段，高档商业区，高档住宅楼。滨海路属于二者兼有，路西段多得是写字楼，而东段则是一些海景别墅。中间又分布了商场，饭店和酒吧之类。
第一件发生在三个月前。有个女生来报案。说她跟认识的男性朋友在酒吧喝酒，之后被下药失去了意识。第二天在附近一个酒店醒过来。她说不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说自己从头到尾都记不起来了。
民警调取了酒吧的监控，因为角度的关系，两个人喝酒的地方是背对着监控，并没有看见男人往女孩杯子里下药的，但离开的时候，男人的确是拉着这个女孩的手出了酒吧。而酒店这边的监控也显示这个女孩跟男的两个人挽着胳膊进了房间，并没有看出她被强迫或是有神志不清的状况。
负责调查的民警是周正的师父，他带着周正去询问了酒店的前台。前台服务员的说法跟监控显示的差不多，当时能看出来女孩喝了点酒，但是自己能走路，男的全程也没有拉扯或者强迫她的举动。他们就以为是寻常的小情侣，丝毫没往下药的方面想。
民警师父传唤了那个男的，结果对方也坚决不承认MJ，一口咬定女孩是自愿的。只说当时两个人都喝了酒，情不自禁就去了酒店。这件事来回掰扯了半个多月，定不了刑事案件，只能算是纠纷，时间久了女孩受不了，选择了和解，销案。
“下没下药难道法医鉴证没验出来吗？”江淮生忍不住问
“真的没验出来”小周摇着头“这也就是最蹊跷的地方。”
女孩报案之后，就由女警陪着去了分局鉴证科抽了血，也验了尿。可是没有验出来常用的致幻类药物残留以及代谢物，甚至就连血液内的酒精含量都不算太高。按照法医的说法，考虑上每个人的代谢率不同，再算上已经过去的一晚上。即使这样推断，女孩当时喝的酒也应该没有太多。
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因为类似事情以前也有过。男女酒后发生关系，女孩第二天觉得不愿意了，就去告QJ。但是通常很难界定。除非是有明显证据表明女孩当时处于失去意识状态，才算是违背意愿，否则难以给定性。多数时候闹到最后，民警们只能是给调停一下。男的做出道歉或者赔偿，最后和解了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正却直觉女孩不像在撒谎，那男的也不像是真的清白无辜。
这件事过去之后大概一个月，又出了另外一件事。
有个住在别墅区的富二代报警说自己家里进了小偷，被盗走了价值好几十万的财物。
因为是别墅区，所以监控系统很完善，还有24小时巡逻的保安。调出监控来一查，很快就锁定了目标。小偷一共是两个人，他们趁着夜色翻墙进了小区，躲过保安巡逻之后，四处游荡了一阵。之后，他们发现了报案人家里楼下的一扇窗户没关，于是翻窗入室。
至此，也就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入室盗窃案。但是抓捕了两个小偷之后，奇葩的事情来了，两个小偷交代，他们翻窗进去之后发现屋子里有人，而且听着声音闹哄哄的，好像是一群人正在开派对。就打算放弃了原路返回。可是还没等走，就跟那个富二代撞了个正着。
两个小偷吓坏了，几乎是本能反应从怀里摸出刀子来就抵在了富二代的腰上。威胁他不准出声。
正常人遇上这种情况那肯定是吓坏了，挣扎，腿软这都是正常反应，碰上心理承受力差的当场晕过去也有可能。可是这个富二代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让不出声就不出声，让不动就不动，乖得不得了。因为他实在太配合了，让两个小偷暂时放下了紧张，其中一个胆子大的甚至试探着命令他说出家中存放财物的地方。没想到富二代还真听话，立马带着他们去了楼上卧室，还把藏在墙里面的保险箱指给他们看。这一番操作把两个小偷都弄傻了，因为觉得这富二代的表现实在太异常了，害怕有诈，所以两人没敢去动保险箱，只随便拿了放在外面的几件数码产品，还有几块手表戒指之类的东西就溜了。
后来这些财物追回来一部分，富二代也来到派出所澄清，说自己当时喝高了糊涂了才那么听话的。可是周正觉得他在撒谎，两个小偷当时的原话说他“不像是喝多了，倒像是脑子坏掉了，叫干啥就干啥”
周正怀疑这个阔少当时嗑了药。想让他做个化验，但是对方不愿意不配合。毕竟人家是受害人，而且查过也没有吸毒的案底，没有明显证据的情况下，他们不能强行抓人去检验。于是这件案子就这么结了。
这件事让周正联想起了那个女孩的遭遇，总觉得二者都有种说不出的蹊跷。他把这些疑问跟自己的师父说了，他师父是个老片警，眼看到退休了，心里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也没有证据，就让他别瞎琢磨。
可是周正才刚毕业没多久，正是一腔热血，成天想着怎么破大案子立大功的年纪，心里老大不乐意。于是就想到了越级上报。
在他看来两件事有三个疑点，一个是当事人事发的时候都喝了酒，第二个是他们事后都想不起来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第三，都特别容易接受别人的控制。
“所以，我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有一种新型的药物，能让人失去自主意识乖乖听话，但外表看上去却是清醒的？”
周正看着江淮生，有些拿不准这位陌生的刑警队长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
江淮生没有下结论。他的眼睛越过了周正看向别处，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地说道
“希望没有这样的药物，如果真的有，那么恐怕会出更大的事情。”
说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回到周正身上“你是怎么想到来找我的？”
是啊，江淮生来到绿城才一个多月，局里的人都没几个认识他的，这么一个下属片区的民警怎么会找到他呢？
“不是，我本来找的是苏队。因为他……不在了，所以，才找您的。”
苏队，就是已经殉职的前任队长。
“你认识苏队？”
“嗯，他去年在我们区里做过报告，苏队，他人特别好，一点没有领导架子，还跟我们交流治安安防经验，给我们留过电话。”小片警说起，眼神一度暗沉下来。片刻后，又再度抬起头
“当时，发生了那个富二代的案子之后，我想来想去，还是给他打了电话，简单的汇报了这两件事。他当时好像正在跟一个很重要的案子，说等自己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再跟我详细探讨。我们还加了微信。之后过了几天，他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他说，如果他不在的话，就让我来找你。”
“你说什么？”江淮生皱起眉头“他让你找我？”
“对，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他不在的话，让我找一位江警官。’我今天来问过了之后才知道，就是您”
江淮生有些懵了。
整个支队姓江的警察只有他一个。可问题是，苏队活着的时候他还在炎城，两个人连面都没见过，苏队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要么是眼前这个小屁孩在瞎编。如果不是，苏队难道认识他？难道早已料到他会被调到绿城来？更甚者，难道他已经预料了自己的死？
这简直，就很离谱。
送走了小片警。江淮生陷入沉思当中。
他拉开抽屉，掏出一个文件袋，这是炎城法医鉴证科的老黄给他的快递。文件袋里是上次他快递过去送检的血液样本，在检验结果一栏里写着：未检出有致幻类，催眠类药物的残留以及其代谢物。
不过这只是纸面上的意思。当时电话里老黄这么说的
“按照常规致幻类药检查没查出什么东西来，但是这份血液样本也还是有一个地方不太正常。有一个“转氨酶”指数的值比正常值稍高了一点。你当时其实应该再加送一份尿液样本，这样结果可能会更准确一些。”
当时江淮生问过“那么按你的经验来看，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老黄回答了三个字“不好说。”
不管是小片警怀疑的“新型致幻类药”，还是前任支队长的死，一切都如迷雾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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