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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西行黄沙嶂,鬼蜮迫人心

    回山之后的第二天一大早,老鹞子就下达了西行的命令,并且是当天就要出发。

    对于这道命令,无论是沉浸在喜悦中的乞活老卒,还是新加入的满是忐忑与迷茫的天祝镇百姓,神情之上都充满了不理解。

    乞活老卒们不明白,他们刚刚连续打了两场胜仗,粮食也有了,兵甲有充足,为何此时又要抛弃他们好不容易安下的家。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卒,大半辈子都在漂泊行军中度过,而年轻的则是从少年走到了壮年,他们心中十分渴望能有一个安稳的家。

    那些天祝镇的百姓更加不理解,离开自己生养的土地,已经是迫不得已,远行?这是他们从没有过的经历。

    一时间心中戚戚,却又无法反对,不跟着西行他们又能去哪里呢?离开了土地的农民,就是这般的脆弱。

    面对老弟兄的追问,老鹞子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前路如何。

    不过他还是让弟兄们坚决执行,因为他知道,留下来绝对是死路一条。

    崔庚对眼下这些情况,心中是有预料到的。

    只是他却没有时间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了。

    昨夜天祝镇一战,顽敌并没有全部肃清,有一伙儿十几人的赢军趁着他们不备,从坞堡侧墙翻出去了。

    崔癞子他们当初能攀爬进来,敌人自然也能翻出去。

    老鹞子本是要派骑兵追剿的,不过被崔庚阻止了。

    他们的目的是抢粮救人的,不是来消灭赢军有生力量的,最主要的还是崔庚不想消耗战马的力量。

    不过如此一来留给他们的时间就很少了,赢军驻扎在无畏的大军,最近的离此地也不过五六十里的路程。

    一夜的时间足够那些赢军回去报信了,说不定此刻就正在赶来的路上。

    再有,南方姚常那里,他派出的亲卫已经失去消息近两天了,而目标只是一个逃将,以姚常之能怎会猜不出是除了变故。

    且有探哨来报,山下昨日就曾出现过一伍赢军哨骑,在岭下转了一圈,未做靠近便打马向南而去了。

    在冷兵器时代,斥候只有一军中的精锐才能担任,而哨骑,则是斥候中的精锐,精锐中的特种兵。

    这种精锐,想来都是先大军而动的,古时大将排兵布阵所凭借的俱是哨骑送回的敌军情报。

    姚常为了这百人队的亲兵,硬是连哨骑都拍了出来,可见其对着队亲兵的看中。

    想想也是,仅是那百五十匹战马,俱是不可多得的良种,不说还有上百具轻装铁甲。

    昨夜攻打天祝镇所得到的甲胄,大部分的也不过是一些皮甲、竹甲,很多甚至连一套都凑不齐,至于轻弩,那更是一把也没有。

    一队装备了精良具械的骑兵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姚常岂会轻易罢手。

    因此,无论如何,今日都是离开的最后良机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崔庚还需对山寨现有的人马,进行一次整合,不然就和一群散乱的流民逃亡没什么区别。

    此刻,山寨中的四位当家主事,连同崔庚在内的五人,正在商讨此事。

    “诸位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崔庚率先开口道。

    众人沉默片刻后,田和尚首先开口道:“原本的老兄弟,加上此次新入寨的弟兄,拢共千三百多人。”

    田和尚捋了捋拉碴的胡子道:“如此正好可组建两支五百人队,各由老鹞子和癞子率领一营,吾等为副贰,正正合适!”

    说罢,田和尚看向众人。

    老鹞子依旧一副沉思模样,没有发话。

    瘦皮猴儿依旧一副憨傻模样,懒得去想这么复杂的问题,他觉得现在就挺好,只要跟着自家哥哥,有饱饭吃,一切都无所谓。

    崔癞子,则面露一丝尴尬,见自家寨主不搭话,又看了看自己的族弟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

    最终还是开口反对道:“两支五百人队,吾没意见,只是这五百主之位,吾认为应该交由庚弟来做。”

    不等田和尚反对,崔庚又接着道:“短短几日时间,诸位也都看在眼中,庚弟只能无论哪一方面都在吾之上,理当为一营之主!”

    田和尚似要反驳,却听一直未开口的老鹞子道:“善!”

    说着老鹞子眼神复杂的看向崔庚,却又不乏真诚地道:“论本领,崔军候只能尽在吾等之上,论远谋,在坐之人更是拍马不及,说到底,吾等也只是为了能给老弟兄找条活路,而非是谁主谁次!”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面露异色,不过随即又释然了。

    老鹞子若无众人信服之处,又怎会被弟兄们推做一寨之主。

    崔庚也是没想到,田和尚平日对自己不冷不淡,持此意见并无意外,倒是一直对自己持有戒心的老鹞子会说出这番话来,令他不得不重新打量对方。

    见众人目光都转向自己,崔庚轻轻一笑道:“寨主所言极是!”

    田和尚面上泛起一丝冷笑。

    却又听崔庚话音一转道:“但蛇无头不走,鸟无翅不飞。若没不分清主次,咱们这支队伍便走不远。”

    田和尚面做果然如此的表情,只道对方狐狸尾巴果然是漏出来了。

    老鹞子苦笑一声,神情复杂道:“只要崔军候能给众兄弟们指出一条活路,吾便认了军候坐着头把交椅的名分!”

    “不可!”田和尚疾呼反对,满目愤怒的看向崔庚。

    崔癞子也盯着崔庚,只是他不信庚弟是如此之人,毕竟当初虽然有他的情面在里面,可最终还是老鹞子做主给了崔庚的活路。

    恩将仇报,岂非君子所为?

    见众人如此,崔庚哈哈一笑道:“诸位想到哪里去了?且听吾把话说完不迟!”

    只见他正色道:“军旅之事,以一而成,以二三而败。此前寨中俱是自家弟兄,无分左右,这可以理解。”

    “可如今不同了,寨子里有新的丁口加入,眼下不过队伍不过千人而已,可将来吾等的队伍还会继续壮大,若不早分清主次,待到将来兵强马壮之时,便会起萧墙刀兵之祸!”

    并非崔庚危言耸听,或是杞人忧天,古往今来多的例子难道还少了去了?

    众人见崔庚如此郑重其事,又都觉得有理。

    田和尚依旧不忿,冷声冷语道:“那汝欲如何?”

    崔庚道:“虽千人,如治一军,当分前、后、中军,由寨主坐镇中军,伯兄崔颖领前军,瘦皮猴儿为副貮官,田当家压阵后军,独设一营骑兵为前军辖下前锋,由崔寅亲率!”

    崔庚说出了心中早已打好的腹稿:“军曰乞活,大纛为‘关’!”

    众人尽皆被惊到了,以区区千人号称一军,另外癞子这小子何时有了这么文雅的名字了?

    至于大纛为“关”,老鹞子本家姓关,大纛为一军帅旗,谁主谁次,已是说的分明。

    便是不服气的田和尚,也没了话说。

    老鹞子有些犹豫道:“以千人之势,便......”

    崔庚伸手打断道:“寨主,麻雀虽小,可也五脏俱全啊!况且,吾等本就是由乞活军而来,打出乞活军的名号有什么不妥吗?”

    众人尽皆无言。

    田和尚此时才满是羞愧道:“那汝将何职?”

    大家都有了合适的职位,独独崔庚自己没有,便是最不服气崔庚的田和尚,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对方的能力他是认可的。

    崔庚微微一笑打趣道:“诸位若不反对,这狗头军师一职,便由吾来担任如何?”

    田和尚走进前来,拍了拍崔庚的肩膀,豪爽道:“今后便是自家弟兄!”

    老鹞子还待推让,却被众人制止。

    崔癞子为族弟能彻底被接纳而感到高兴。

    瘦皮猴儿见大家都开心,也跟着笑了。

    用小半日时间重新整编之后,崔庚找来了一块儿黄绸,上书“乞活军帅·关”。

    最后找来一根长杆绑上,便做帅旗使用。

    将大纛交到老鹞子手中,又在队伍中挑选一名身形高大的老卒扛着。

    崔庚道:“寨主,自今日之后,便是关大帅了!只是这大纛旗有些寒碜,待过几日叫军中会绣面的女郎重新做一面。”

    老鹞子颇有些不适应新身份,有些别扭地道:“自家弟兄还是叫吾老鹞子来得好,至于大纛帅旗,军师自己做主就是。”

    又看了一眼校场整装待发的众人,转头问向崔庚道:“军师,可能出发了?”

    崔庚点头道:“可!”

    老鹞子举起一面崔庚从大纛旗边角料上截下来的三角旗,向前一挥,大喝道:“出发!”

    ......

    “军师可知前方到何地了?”老鹞子人在马上,低头问向身侧被人抬着的崔庚道。

    崔庚抬身望向前方远处道:“伯兄先前差马来报,已经进了古浪县域,为免与赢军迎头撞上,我已让他避道转向而行,前方应该快到牛头山了!”

    老鹞子前后看了看排成长列行进的队伍,道:“眼下暑日正浓,得找个落脚之所,避开炎日才行。”

    乞活老卒还好,行军打仗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可那些新兵却难耐酷日的炙烤,也幸而这些新兵都是庄家汉出身,方才能坚持到此,可顶着种地毕竟不比顶着烈日行军,漫漫黄沙,不堪其扰,尤其是还有妇人家眷。

    崔庚表示同意道:“却是不能在烈日下赶路了!”

    先前走的急,那是怕被赢军堵在家门口,如今已进了深山,便如龙归大海,大军想要追杀,也并非那般容易。

    “再坚持片刻吧,到了牛头山,那里有村落供吾等休憩!”

    正说话间,二人只听前军传来一阵骚乱,老鹞子即令亲兵问明情况。

    未几,有哨兵来报,前方有鬼神阻道,先锋营有士卒坠马,不知生死,将军崔寅已率军撤回。

    老鹞子面色顿变。

    崔庚心中却起了一股荒唐之意。

    不过多时,二人便来到前军大营,崔癞子同瘦皮猴儿将两人迎了进去。

    “吾亲率先锋营开道,靠近牛头山之时,只听前方有刀剑兵枪之鸣,还有大军交战之声传来,便派出一伍哨骑前去查探,久去未归。”

    崔庚脸上带着一丝愁色:“待到吾率先锋营赶到,发现他们坠落山道之上,战马散落在旁,只闻呼吸,不得转醒,而前方......前方正有大军交战,只是还不待吾看清,那交战大军却又瞬息消失不见。”

    就不见大军动作的田和尚,也自后军之中赶到,闻言面色大变。

    “阴兵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