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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十万火急

    云天元险避一击,翻身而起,还不待站稳,又是“呼”地破空之声响起,眼角瞥见一道寒芒拦腰斩来!来势之猛,当真有开天辟地之相,饶是他有兵刃在手也不敢硬接,更何况此时他身无长物,只得再侧身就地一滚,同时右手从地上一抄,捏起一块石头,看也不看,反手便朝对方甩去。

    来人也不是善茬,惊而不乱,手中兵刃猛地回撤,横在胸前,正好将石子弹开。来人一怔,这一记飞石甩的又刁又狠,力道颇重,竟震的他虎口酥麻。

    他心中惊讶,本以为是个蟊贼,没想到却有些本事。于是也不敢托大,大刀一挥,朗声喝道:“呔!大胆贼人,夜闯军营,放火作乱,还不束手就擒!”

    云天元循声看去,只见来人身材高大,豹头环眼,宽鼻阔面,黑髯连鬓,身披轻铁甲,脚踩虎头靴,双手横执一柄陌刀,寒光森然,威风凛凛。

    云天元不禁摇头苦笑,本以为点燃这最后一处火点便能悄然脱身,潇潇洒洒的躲回山头上看热闹,谁知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突生奇变,冒出个拦路的,这下只怕一场恶仗是躲不掉了!

    “吾乃镇海军翊麾校尉吴璘!你若是此刻自缚请罪,我当饶你一命!”那人见云天元站在原地,既不逃跑,也不投降,便又喝道:“你若是负隅顽抗,我便立时将你斩杀!”

    云天元也不搭话,一边心念飞转,盘算着如何能尽快脱身,一边按兵不动地仔细打量着对方,这人虽是一脸虬髯,生的凶神恶煞,可眉宇之间却仍有青涩之气,甚是年轻,实际年纪只怕也不过二十岁上下,却故作老成,着实有些滑稽。

    此时火势又已逼近了不少,隔着数丈远就已能感受到热浪灼灼。

    云天元额上汗珠密布,心知不能再逗留下去,否则一会子其余的官兵合围过来,真个是要插翅难逃了!只是想要迅速脱身恐怕没那么容易,方才甫一交手,他便知对方身手不弱,虽然毫无内力,但一柄陌刀舞的是虎虎生风,大开大阖,颇是难缠。自己此刻背靠绝壁,赤手空拳;而对方长刀在手,又占着地势,配合南侧的火墙,成了一个合围之势,将自己困在当中,真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为今之计,只有在其他将士发现赶来之前制服对方,方能安然离去。可如何能在转瞬之间制住对方,却又不伤及性命,却是个大问题。

    那叫吴璘的校尉是个急性子,眼见怒喝了两声对方都没反应,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恐怕没起什么好心思,当下也不再拖延,大喝一声:“贼子纳命来!”箭步冲身,双臂发力,陌刀在空中画了个弧线,朝着云天元兜头斩去。

    云天元反应更快,闪电般弹起,一跃丈高,避过锋芒,一股罡风从他足下掠过。吴璘见状,双腿半蹲,下盘一沉,暴喝一声,双臂惯力,臂甲下肌肉隆起,似是又粗了一圈,同时熊腰猛地反向一拧,那数十斤重陌刀竟硬生生的停住去势,一个顿折,又反向斩了过来,虽是临阵变招,可力道却是丝毫不减!势如惊雷,在黑夜里划出一道白练。

    云天元没料到对方竟然力大如斯,竟能叫沉重的陌刀半路折返!此时人在半空,避无可避,眼见那陌刀横斩而来,当下不及多想,翻手将火刀握在了掌心,急提一口内力,拈花手双掌叠加,平胸推出,正是一招‘借花献佛’。电光石火间,陌刀已然与他双掌撞在一处,“铛”得一声脆响,云天元被这劈斩之力打的倒飞出去!

    吴璘手中陌刀也兀自震颤不已,他不由大惊失色。云天元以一双肉手相抵,他心中已然惊讶至极,又听得一声金石相击,云天元虽被击飞,却四肢尚全,更是令他骇然!

    陌刀本是克制骑兵的长兵利刃,据《太白阴经》记载:“陌刀威力巨大,锋刃所加,流血漂杵。”唐时大将李嗣业曾靠二千五百人的陌刀队大破安氏叛军,力挽狂澜,所向披靡。陌刀所过之处,碎尸遍地,血流成河!敌将无不闻风丧胆,瑟瑟而栗。吴璘出身武将世家,祖上便正是李嗣业麾下,陌刀队中的将士,这一手陌刀世代相传。

    他自幼随父习武,膂力绝众,这一记陌刀横斩而出,力道之大,不可估量,在沙场之上敌军遭之,无不身首异处,人马俱碎!

    吴璘与其兄吴玠从军数载,大大小小的仗也打过不少,可有人能这样硬接他一刀,还安然无恙的情况从未出现过!他心中打了个突,心道:“这贼人莫不是金刚不坏之身?怎的单凭一双肉掌便接下了这势如开山的一刀?!”

    殊不知云天元此刻当真也是有苦难言,他一双拈花手虽练的出神入化,但毕竟是肉体凡胎,那陌刀本就极重,再加上吴璘臂力惊人,这一挥之下,力道不下百斤!他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以火刀护掌相抵,接住了攻击,可他人在空中,又在瞬息之间急提内力,只勉强聚起个六成功力。

    这一刀虽是接下了,但力道之大,连火刀都击了个断裂,他的一双手更是被震的又痛又麻,一时间使不上力气。

    吴璘见对方一个鹞子翻身稳当当的落了地,竟然毫发无损,惊诧之余也不免有些怒意。他毕竟年轻气盛,又一直自负于祖传的陌刀刀法,没成想这曾在疆场之上大杀四方的陌刀,竟然能被对方轻描淡写的给接下来!顿时心中大为不忿,便起了好胜斗勇的念头。

    心念及此,也不多做停顿,双臂抡圆,画出个直径丈八的大圈,刀刃旋转,撕裂空气,呼呼作响。他整个人如同陀螺似的朝云天元再度攻去。

    云天元内息未稳,双掌酸痛发麻,见对方丝毫不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又攻将而来,心中叫苦不迭。

    其实若是自己愿意,有得是办法能在顷刻之间杀了对方,可一来二人无冤无仇,自己只为脱身,大可不必以命相搏;二来云天元自小便对这些镇守边关,保家卫国的大宋将士有着一丝钦佩之情,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伤及对方性命。

    可这吴璘偏偏武功不弱,所使兵刃又极是克制自己的拈花手,这如牛皮糖似的缠住自己,如果再不果断了结这场争斗,只怕自己也得搭进去了。

    吴璘旋刀欺身而上,力道中带着恼怒更是又强了三分。

    云天元吐出一口浊气,又深吸一口,运起十成内力,双足一踏,又是飞身而起,可这次却不是向后闪避,而是如大鹏展翅一般向着吴璘的刀圈掠去。

    吴璘见他不退反进,怒喝道:“贼子找死!”手腕发力一提,陌刀登时变了角度,冲云天元自下而上的拦腰旋斩。

    云天元目中突然精光暴涨,杀气外露,双眼寒光森然,满是杀伐之色。他凌空一个侧身,右手徐徐探出,一刹那,似乎天地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冲天四窜的火舌不再扭动,飞舞的灰烬悬在中空,那柄旋斩的陌刀在他眼中也如同定住了一般,在这奇异的一瞬间,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不偏不倚的拍在了陌刀的刀脊之上!

    吴璘也不见对方如何出招,只是眼瞧着刀锋已然要将对方拦腰斩断,却忽觉手中陌刀一沉,似是陡然增了百斤之重一般,以自己的臂力居然拿握不住,大刀“铛”的一声砍在了地上,赫然入地三尺有余!再看对方,只见那人目光冷冽,整个人的气势都瞬间变得截然不同,透出一股猛兽般的凶戾无情。

    云天元一招“落花流水”借力打力,借着一拍的劲道,又突进三分,跟着一招“穿花蛱蝶”,双手交错探出,直奔吴璘前胸拍去,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吴璘虽然膂力超群,武功不差,但终归只是一届武将,不是江湖中人,何时见过如此高深诡异的手法,心中暗叫不好,赶忙双臂发力,想将陌刀从地上拔起,可哪里还来得及,刚起一分,云天元已经贴身而至,单脚轻踏陌刀长柄,双手交错齐拍,结结实实的印在了吴璘前胸!

    吴璘见人影贴身而至,躲避已然不及,暗叫一声:我命休矣!那双掌甫一接触到他的胸膛,便有一股巨力袭来,可这力道虽大却并不刚猛,而是浑厚柔和。他如同被人当胸推了一把,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去,还未及反应,便重重的摔出了一丈开外。壮硕的身躯登时将一顶大帐压倒在身下,帐中的几口木箱也被压了个四分五裂,当中的物件散落一地。

    吴璘惊魂未定,只道对方武功高绝,自己当胸正中一掌,此次当是必死无疑,谁知对方似无意伤他性命,这看似排山倒海,内力雄浑的一掌却只是将他击飞了老远。

    他连忙翻身而起,低头查看,只见胸口的护心圆甲整个的凹陷了下去,如被大锤重击过一般,可自己却毫发无损,胸肺没有丝毫痛楚!

    吴璘心中更惊,这到底是什么武功,居然能做到破甲却不伤人!正自呆愣,云天元已经瞬间绕到了他的身后,在他背心处单掌一拍。吴璘胸中气结,眼前一黑,顿时没了知觉,身子瘫软晕倒在了地上。

    云天元缓缓的收回酸麻发抖的手掌,舒了口气,正准备拔步而走,忽然觉得手上沾染了些细滑的粉末,手感奇异,于是将手掌展开仔细端瞧。

    那粉末极为细腻,黑的如同墨粉,却又不似墨粉那般黯淡,在火光下隐约有些麟麟点点的细小闪烁。他凑上去闻了闻,有股硝黄之味,顿时心中一紧!

    是火药!

    他立马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地上散落的物件,那些物件每个都有人头大小,浑圆沉重,竟然都是些铁火炮与霹雳炮!

    他又翻开几个完好的木箱,里面码放着一层层用油纸包裹的竹筒,每支竹筒都有手臂粗细,他拿出一支,分量不轻,颇为压手,打开一看,里面果然灌满了火药!

    这些火器本身都封存在木箱之内,放置在这些巨大的军帐之中,方才吴璘被自己打飞,无意中压垮了军帐,撞坏了箱子,这些火药散落出来,便粘裹在了吴璘的身上。

    云天元顿时冷汗涔涔,背后已经被汗水浸透。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周遭的大帐足有二三十顶,如果当中存放的皆是火药火器,只怕共有不下万斤!若是大火烧到这里,引燃了其中的火药……那后果不堪设想!

    难怪这南面的山壁之下既无人巡逻,又没有火光,连帐篷都是特制加厚的。自己一路过来还道是巡夜的士兵都被火势吸引,去了东南方向,原来是因为这里存放的都是这可怕的凶器!若是有将士夜里迷糊了,不小心用火把引燃了这里的东西,恐怕整个军营都会被炸上天!

    仔细一想,这吴璘估计也是有意安排在这里值守的,否则他身为翊麾校尉,又怎会五更时分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云天元回头一望,火势又逼近了一些,只怕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要蔓延到此处,那时可就真的无力回天了!他急叹一声,这可如何是好,没想到自己的一把火可能会引发如此严重的后果!这营中千万将士,也可能因为自己的这一把火命丧黄泉,尸骨无存!他有些慌了神,没了主意。

    正当他手足无措之时,眼角忽然瞥见远处西北面的空中有一点红光缓缓升空,闪烁了两息便消失不见了,那红光十分微弱,黯淡的像是一块小小的,即将燃烧殆尽的木炭,发出隐隐约约,弱不可辩的微光。

    云天元一怔,这红光他自然认得,这是鹿野苑独有的信号,是他二人前年奉命一起去大名府办事时,鹿野苑想出来的报信方式,一般情况下是绝不会轻易使用的!以鹿野苑的心思手段,能让她发出这信号,定然是出了极其紧急的状况!

    云天元剑眉紧锁,心中不安起来。

    身后隐隐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云天元回望一眼,能看见不远处的火墙之前人影交错,数百名将士提着水桶正有条不紊的穿梭奔走,和失控的火魔寸步不让的抗争着。

    云天元看着滚滚的浓烟和窜动的火光,心中斗争了片刻,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一跺脚,如一阵疾风般,头也不回的向着红光亮起的方向飞掠而去!他施展全力,几个起落便攀上了山壁,利箭似地冲入了山林的黑暗之中。

    “小狐狸,你可千万不能出事!”云天元在静谧黝黑的林间飞也似的狂奔,心中不住的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