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可恨之人
鹿野苑虽然一直以言语拖延他，但心知他心神混沌，状态不稳定，故而早有防备，见他合身扑来，玉髓念珠乌龙一般从腰间飞出，一招‘直捣黄龙’直奔卓不平心口而去。
卓不平偏身闪过，想要贴近用剑指短打，可还未近身，念珠被鹿野苑素手一带，登时回转，就往他颈上绕去。
他止步矮身，脖颈一扭，低头让过劲风，双指并剑，刺向鹿野苑的檀中要穴。
鹿野苑本能地向后撤步，却撞到了身后的女孩，女孩惊恐交加，此时抖如筛糠，被她一撞，吓的“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鹿野苑心头一颤，自知无法再退，当下玉手呈爪，使出一招‘移花接木’，扣住了奔着自己胸前的剑指，暗使巧劲，就要发力一扭。
可卓不平也不是庸辈，虽然神智混乱，可修为还是有些东西的，顺着她的扭势瞬间一翻腕，被擒住的手指立刻脱离了掌握。
鹿野苑手爪一空，已然脱了手，便也不去再捉，这一招‘拈花手’本是以前云天元闲来无事非要教给她的，可她爱惜自己一双白似玉，柔似绸的柔夷，不愿意去学，只是敷衍地比划过几次，不承想今日到还真发挥了些作用。
只是‘拈花手’讲求一个万千变化，招式随心而动，练到云天元这个境界，就能快如闪电，有形无招，让人琢磨不透。
可她没有云天元的火候，所以这一招使出，就已经算是交了底，此时她若再强行去拿对方手腕，就得贴身短打，这对于身形娇俏纤柔的鹿野苑是极为不利的，而且如果做不到手随心动，同样的招数对于卓不平恐怕也没有丝毫威胁。
卓不平剑指一抽一抖，连戳向鹿野苑上、中、下三路大穴，正是泰山剑宗的名招——“三潭印月”。
鹿野苑右手反握匕首，连削带划，迎着对方的剑指就是三刀。
卓不平没有带兵刃在身，虽然剑招纯熟精湛，但毕竟用的是有血有肉的手指，她出手老辣，这三刀斩的不偏分毫，若是撤招不及，定得削去他的半截手指。
卓不平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提气变招，手腕折点，转而去叨她的手腕。
鹿野苑身后有人，脚下受了牵绊，身形无法移动，只好右手收刀缩回，以左手的念珠去缠他的手臂。
谁知卓不平避也不避，由着念珠缠绕住自己的小臂，用力一扯，将鹿野苑朝自己拉近了三尺，同时左手剑指已出，刺向她的喉头。
鹿野苑惊而不乱，顺势折腰起脚，玉足踢在了卓不平的腹间。
二人距离太近，这脚虽然踢中，但却没法使出全力，只是蹬得卓不平闷哼一声，倒退了三步，随即他脚下一点，身子倏而又冲了过来。
“就是现在！动手”
眼见他就要冲到身前，鹿野苑忽然高声叫道。
卓不平听她叫动手，瞬间止住了身形，受惊般的转身朝身后刺出一指。
可身后空空荡荡，哪有人影。
他一愣，顿悟自己被骗了，刚想怒转身形，却只觉后腰刺痛，已是被刀尖抵住了脊骨。
“你的确是个很小心的人，”鹿野苑娇媚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话语中带着些许讽刺：“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
卓不平想要扭头，腰间刺痛又加深一分，刀尖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肤，他感觉有一丝血顺着腰间流了下来。
“你最好别动，我没时间威胁你，你再轻举妄动，我保证你低头就能看见我的刀尖。”
鹿野苑语气少有的冰冷肃杀，她不喜欢杀人，因为觉得那是粗鲁之人才做的事情，她更喜欢用计谋做事，即使她想让谁死，也不想自己动手。
可是今天不一样，这洞中地狱般的景象让她起了杀心，眼前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钩出了她心中的厉鬼。
“嘿嘿……那你怎么不杀我？”卓不平僵硬的身体变得松懈，神经质地怪笑着。
“我有话要问你，趁你现在清醒，最好如实回答。”鹿野苑冷冰冰地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你不清醒了，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卓不平从她的话语中听出，她并没有开玩笑，她是真的会杀死自己，可是他还没有超过卓不凡，没有得到爹爹的认可，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于是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好吧，我的确还不想死，你想问什么？”
“先把钥匙给我。”
卓不平闻听此言，心中极是不甘，自己还没摄取足够的贞元来练功，离四十九名童女的目标还差的远，如今泰安镇家家户户日防夜防，想要抓人已是不易，要去其他镇子还得走上十几里的山路，就这么把人放了，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神功大成？
他背对着鹿野苑，面色阴沉，缓慢地在袖袋中摸索着，心中盘算着要不要趁此时机暴起偷袭。
忽然他腰间的匕首又插进去了几分，鹿野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传到他的耳朵中。
“我劝你别胡思乱想，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乖乖地照我说的做。”
卓不平心中一惊，暗想：她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心念及此，又听身后开口道：“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
卓不平不由有些胆寒，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失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碧……啊哟！”
他话还没说完，腰间刺入的匕首猛的在他肉中一转，一阵剧痛登时叫他闭了嘴。
“嘘，知道我是谁就好，那你也该明白我没在吓唬你，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最好别耍花样。”
卓不平疼出了一身冷汗，这一痛之下，神智也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身子微微地发着抖，想起有次自己躲在爹爹内堂屏风后听到的谈话，知道背后这位容貌俏丽的人儿，就是江湖中传言能够摄神取念，心狠手辣的凌霄阁人君，‘碧玉仙子’鹿野苑，他倒当真是不敢再打什么主意了。
他颤巍巍地拿出了钥匙，用两指夹住，背身递给鹿野苑。
鹿野苑却不去接，而是指挥道：“扔到那女孩身边。”
卓不平依言照办。
一把平常不过的钥匙“叮叮当当”地停在了那女孩的脚边。
“小妹妹，快拿钥匙解开锁链。”鹿野苑匕首依然死死地抵在卓不平的腰脊上，对那个女孩催促道。
她连着叫了三四声，那个被吓坏的女孩才慢慢有了反应，盯着鹿野苑看了半天，好似才回过神来，又看到了地上的钥匙，她几乎是扑了过去，抓起来就手忙脚乱地朝锁眼里捅。
鹿野苑看她终于有了动作，心中舒了口气，才向卓不平问道：“我问你，给你传授这邪道妖法的人，到底什么样。”
卓不平一愣，没想到她要问的是这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是说那位仙人？”
鹿野苑不耐烦地说道：“对，就是那个什么仙人，他长什么样子，身材如何，是男是女？为什么要教你这种天怒人怨的邪术？”
卓不平思索着答道：“我没见过他的长相，那日夜里，我心中烦躁，就偷偷到扇子崖去看月亮，谁知到了那里，居然看见有一个人站在扇子崖的石壁之上，他穿着一身素麻长衫，身姿飘逸，背对着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满月。我吓了一跳，因为爹爹从不让我在人前露面，于是我当时拔腿就想走，谁知道仙人说话了，他说‘小友既然来了，就别辜负了这绝美之景，不妨过来一起赏月吧。’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花，那仙人居然瞬间站在了我的面前，我下意识的一指刺出，谁知还没刺到他身前，忽然就被他的袖子卷住了手腕，跟着我就觉得脚下一空，天旋地转，等我再站定时，已经不知怎么被他带到了石壁之上……”
鹿野苑听到那‘仙人’用袖子卷他，眼皮一跳，插嘴道：“别说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卓不平被她一喝，又是一哆嗦，磕磕巴巴地说道：“那仙人带着一副面具，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并不是你说的獠牙白猿……”
“接着说。”
“但是他跟我说过话，是个男人，声音很好听，让人不自觉的就很信任，不过仅凭声音我也判断不出他的年纪，但肯定比我年长，身量与我差不多，体型匀称……他说他看的出我心中苦闷委屈，也知道我的身世遭遇，今日他下凡云游至此，见到这云海玉盘的奇景，忍不住驻足欣赏，无意间被我碰到，说明我有仙缘，于是就赠与我一本秘籍，说只要我按照上面的心法修炼，我的武学造诣就能突飞猛进，成为一流高手乃是轻而易举，不过想要飞升成仙，就得配合其中的筑阳之法，寻七七四十九名处子之身，攫取其贞元以固己身根基……”
卓不平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我刚开始也是不信的，毕竟这种方法太过阴毒，有伤天和……仙人好像是看出来我的迟疑，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一个纵身就从扇子崖的石壁上跳了下去，那可是万丈绝壁啊！我都惊呆了，差点叫出声，就赶紧往悬崖下面去看，谁知竟然看到他脚下踩着一片云雾，长袖牵引，居然飘飘悠悠地又飞了上来，稳稳地落在了我身边……这下我真的相信他是仙人了，脚下一软就跪下给他磕头，求他收我为徒，可他说我们没有师徒缘，赐我秘术已经是极尽了，如果再收我做徒弟，会折损他的道行，会遭天雷劫难……我就又给他磕头告谢，谁知再一抬头，他就不见了……”
鹿野苑听着他的叙述，又暗地里施‘六通心法’探查他的心念，发现他此时心念纯粹，虽然偶尔会产生错乱之感，但听起来如此不可信的过程，居然都是真的。
而且在他心性稳定，癫症没有发作的情况下，这人的心思似乎十分单纯，并不像是能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恶行的人。
眼下关于那装神弄鬼的“仙人”的信息实在太模糊，仅凭这些描述，她也无法断定这“仙人”和那朱厌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鹿野苑沉吟了片刻，又开口问道：“你叫卓不平，那卓归去和卓不凡是你什么人？”
卓不平怔了一怔，耷拉着肩膀，看背影显得十分落寞，低声道：“……卓归去是我爹爹，卓不凡是我大哥……”
鹿野苑虽然先前已经猜到，但听他亲口道来，还是有些诧异：“那为什么你爹爹从未在外提起过你？”
卓不平苦涩的笑了一笑：“因为我们是一对孪子……”
鹿野苑心中“咯噔”一声，已经隐约明白了为什么同为卓归去之子，卓不凡就是崭露头角的青年才俊“飞流剑”，而卓不平只能是一个“不存在”的影子……
自古以来，诞生孪子即为不祥之兆，《易经》上道：“一为阳，二为阴……”一胎双生阴气极重，二子日后必定相冲，轻则去一存一，必亡一人，重则上克父母，下克子孙，祸及门楣。
因此，如果诞下了双生子，通常都会留下一个，另一个则会设法“处理”掉，之后还会请僧道坛尼做法事超度婴灵，攘除不祥。
“当年我娘生下我们之后，稳婆一见是孪子，吓得不轻，就给我爹爹说，我们俩只能留一个，另一个乃是伴生煞星，如果不处理掉，日后定会连累门庭……我爹爹那时候刚继任剑宗之主，一心想压倒刀宗，让剑宗带领泰山重返百年荣耀，如今降生双子，他担心会影响他在宗门里的威望，更害怕这会是泰山一蹶不振的不祥之兆，于是便听了那稳婆的话，准备将我抛下悬崖……”
卓不平声音有些发抖，哽咽着继续道：“可这事被我娘知道了，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一出生还未看看这人世间就变成一摊肉泥，于是骗我爹爹说她娘家有破煞的妙法，让爹爹把我交给她去处理……我娘偷偷瞒着爹爹，把我藏在了这个山洞之中，又从山下花重金买来个死了孩子的半傻寡妇照顾我……我为什么会得癫症？是因为把我养大的就是个疯寡妇！哈哈哈哈哈……待我最好，最心疼我的人居然是个疯寡妇，你说好笑不好笑？”
鹿野苑默不作声地看着又哭又笑的卓不平，心中竟然不由自主的对这个奸淫掳掠的恶魔生出了一丝怜悯：“后来呢。”
卓不平大笑着，笑的涕泗横流，笑到干咳了起来：“我在这里长到了十岁，一直没有下过山，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但那却是我最无忧无虑的十年，我娘每个月会偷偷来瞧我一次，给我带些衣服和好吃的，我那时候最盼望的就是我娘来看我，来抱抱我……有一次，我娘来给我送冬衣，却没有发现爹爹一路隐匿在她身后，原来爹爹他早就起了疑心，只是一直没有赶上时机而已，这次碰巧见我娘下了山，他便尾随而来……”
卓不平清了清嗓子，语气中慢慢有了怨恨：“爹爹他跟进了洞，发现了我还活着，恼怒之下将抚养我长大的疯寡妇一剑杀了，还准备杀了我，我娘跪在他脚下苦苦哀求，说把我送走，送到天涯海角都可以，只要留我一条命……我当时从没见过爹爹，看见有人杀了养母，又把我娘吓得嚎啕大哭，便拿起一块石头就冲了上去……”
卓不平偏身闪过，想要贴近用剑指短打，可还未近身，念珠被鹿野苑素手一带，登时回转，就往他颈上绕去。
他止步矮身，脖颈一扭，低头让过劲风，双指并剑，刺向鹿野苑的檀中要穴。
鹿野苑本能地向后撤步，却撞到了身后的女孩，女孩惊恐交加，此时抖如筛糠，被她一撞，吓的“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鹿野苑心头一颤，自知无法再退，当下玉手呈爪，使出一招‘移花接木’，扣住了奔着自己胸前的剑指，暗使巧劲，就要发力一扭。
可卓不平也不是庸辈，虽然神智混乱，可修为还是有些东西的，顺着她的扭势瞬间一翻腕，被擒住的手指立刻脱离了掌握。
鹿野苑手爪一空，已然脱了手，便也不去再捉，这一招‘拈花手’本是以前云天元闲来无事非要教给她的，可她爱惜自己一双白似玉，柔似绸的柔夷，不愿意去学，只是敷衍地比划过几次，不承想今日到还真发挥了些作用。
只是‘拈花手’讲求一个万千变化，招式随心而动，练到云天元这个境界，就能快如闪电，有形无招，让人琢磨不透。
可她没有云天元的火候，所以这一招使出，就已经算是交了底，此时她若再强行去拿对方手腕，就得贴身短打，这对于身形娇俏纤柔的鹿野苑是极为不利的，而且如果做不到手随心动，同样的招数对于卓不平恐怕也没有丝毫威胁。
卓不平剑指一抽一抖，连戳向鹿野苑上、中、下三路大穴，正是泰山剑宗的名招——“三潭印月”。
鹿野苑右手反握匕首，连削带划，迎着对方的剑指就是三刀。
卓不平没有带兵刃在身，虽然剑招纯熟精湛，但毕竟用的是有血有肉的手指，她出手老辣，这三刀斩的不偏分毫，若是撤招不及，定得削去他的半截手指。
卓不平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提气变招，手腕折点，转而去叨她的手腕。
鹿野苑身后有人，脚下受了牵绊，身形无法移动，只好右手收刀缩回，以左手的念珠去缠他的手臂。
谁知卓不平避也不避，由着念珠缠绕住自己的小臂，用力一扯，将鹿野苑朝自己拉近了三尺，同时左手剑指已出，刺向她的喉头。
鹿野苑惊而不乱，顺势折腰起脚，玉足踢在了卓不平的腹间。
二人距离太近，这脚虽然踢中，但却没法使出全力，只是蹬得卓不平闷哼一声，倒退了三步，随即他脚下一点，身子倏而又冲了过来。
“就是现在！动手”
眼见他就要冲到身前，鹿野苑忽然高声叫道。
卓不平听她叫动手，瞬间止住了身形，受惊般的转身朝身后刺出一指。
可身后空空荡荡，哪有人影。
他一愣，顿悟自己被骗了，刚想怒转身形，却只觉后腰刺痛，已是被刀尖抵住了脊骨。
“你的确是个很小心的人，”鹿野苑娇媚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话语中带着些许讽刺：“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
卓不平想要扭头，腰间刺痛又加深一分，刀尖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肤，他感觉有一丝血顺着腰间流了下来。
“你最好别动，我没时间威胁你，你再轻举妄动，我保证你低头就能看见我的刀尖。”
鹿野苑语气少有的冰冷肃杀，她不喜欢杀人，因为觉得那是粗鲁之人才做的事情，她更喜欢用计谋做事，即使她想让谁死，也不想自己动手。
可是今天不一样，这洞中地狱般的景象让她起了杀心，眼前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钩出了她心中的厉鬼。
“嘿嘿……那你怎么不杀我？”卓不平僵硬的身体变得松懈，神经质地怪笑着。
“我有话要问你，趁你现在清醒，最好如实回答。”鹿野苑冷冰冰地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你不清醒了，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卓不平从她的话语中听出，她并没有开玩笑，她是真的会杀死自己，可是他还没有超过卓不凡，没有得到爹爹的认可，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于是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好吧，我的确还不想死，你想问什么？”
“先把钥匙给我。”
卓不平闻听此言，心中极是不甘，自己还没摄取足够的贞元来练功，离四十九名童女的目标还差的远，如今泰安镇家家户户日防夜防，想要抓人已是不易，要去其他镇子还得走上十几里的山路，就这么把人放了，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神功大成？
他背对着鹿野苑，面色阴沉，缓慢地在袖袋中摸索着，心中盘算着要不要趁此时机暴起偷袭。
忽然他腰间的匕首又插进去了几分，鹿野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传到他的耳朵中。
“我劝你别胡思乱想，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乖乖地照我说的做。”
卓不平心中一惊，暗想：她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心念及此，又听身后开口道：“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
卓不平不由有些胆寒，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失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碧……啊哟！”
他话还没说完，腰间刺入的匕首猛的在他肉中一转，一阵剧痛登时叫他闭了嘴。
“嘘，知道我是谁就好，那你也该明白我没在吓唬你，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最好别耍花样。”
卓不平疼出了一身冷汗，这一痛之下，神智也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身子微微地发着抖，想起有次自己躲在爹爹内堂屏风后听到的谈话，知道背后这位容貌俏丽的人儿，就是江湖中传言能够摄神取念，心狠手辣的凌霄阁人君，‘碧玉仙子’鹿野苑，他倒当真是不敢再打什么主意了。
他颤巍巍地拿出了钥匙，用两指夹住，背身递给鹿野苑。
鹿野苑却不去接，而是指挥道：“扔到那女孩身边。”
卓不平依言照办。
一把平常不过的钥匙“叮叮当当”地停在了那女孩的脚边。
“小妹妹，快拿钥匙解开锁链。”鹿野苑匕首依然死死地抵在卓不平的腰脊上，对那个女孩催促道。
她连着叫了三四声，那个被吓坏的女孩才慢慢有了反应，盯着鹿野苑看了半天，好似才回过神来，又看到了地上的钥匙，她几乎是扑了过去，抓起来就手忙脚乱地朝锁眼里捅。
鹿野苑看她终于有了动作，心中舒了口气，才向卓不平问道：“我问你，给你传授这邪道妖法的人，到底什么样。”
卓不平一愣，没想到她要问的是这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是说那位仙人？”
鹿野苑不耐烦地说道：“对，就是那个什么仙人，他长什么样子，身材如何，是男是女？为什么要教你这种天怒人怨的邪术？”
卓不平思索着答道：“我没见过他的长相，那日夜里，我心中烦躁，就偷偷到扇子崖去看月亮，谁知到了那里，居然看见有一个人站在扇子崖的石壁之上，他穿着一身素麻长衫，身姿飘逸，背对着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满月。我吓了一跳，因为爹爹从不让我在人前露面，于是我当时拔腿就想走，谁知道仙人说话了，他说‘小友既然来了，就别辜负了这绝美之景，不妨过来一起赏月吧。’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花，那仙人居然瞬间站在了我的面前，我下意识的一指刺出，谁知还没刺到他身前，忽然就被他的袖子卷住了手腕，跟着我就觉得脚下一空，天旋地转，等我再站定时，已经不知怎么被他带到了石壁之上……”
鹿野苑听到那‘仙人’用袖子卷他，眼皮一跳，插嘴道：“别说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卓不平被她一喝，又是一哆嗦，磕磕巴巴地说道：“那仙人带着一副面具，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并不是你说的獠牙白猿……”
“接着说。”
“但是他跟我说过话，是个男人，声音很好听，让人不自觉的就很信任，不过仅凭声音我也判断不出他的年纪，但肯定比我年长，身量与我差不多，体型匀称……他说他看的出我心中苦闷委屈，也知道我的身世遭遇，今日他下凡云游至此，见到这云海玉盘的奇景，忍不住驻足欣赏，无意间被我碰到，说明我有仙缘，于是就赠与我一本秘籍，说只要我按照上面的心法修炼，我的武学造诣就能突飞猛进，成为一流高手乃是轻而易举，不过想要飞升成仙，就得配合其中的筑阳之法，寻七七四十九名处子之身，攫取其贞元以固己身根基……”
卓不平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我刚开始也是不信的，毕竟这种方法太过阴毒，有伤天和……仙人好像是看出来我的迟疑，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一个纵身就从扇子崖的石壁上跳了下去，那可是万丈绝壁啊！我都惊呆了，差点叫出声，就赶紧往悬崖下面去看，谁知竟然看到他脚下踩着一片云雾，长袖牵引，居然飘飘悠悠地又飞了上来，稳稳地落在了我身边……这下我真的相信他是仙人了，脚下一软就跪下给他磕头，求他收我为徒，可他说我们没有师徒缘，赐我秘术已经是极尽了，如果再收我做徒弟，会折损他的道行，会遭天雷劫难……我就又给他磕头告谢，谁知再一抬头，他就不见了……”
鹿野苑听着他的叙述，又暗地里施‘六通心法’探查他的心念，发现他此时心念纯粹，虽然偶尔会产生错乱之感，但听起来如此不可信的过程，居然都是真的。
而且在他心性稳定，癫症没有发作的情况下，这人的心思似乎十分单纯，并不像是能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恶行的人。
眼下关于那装神弄鬼的“仙人”的信息实在太模糊，仅凭这些描述，她也无法断定这“仙人”和那朱厌怪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鹿野苑沉吟了片刻，又开口问道：“你叫卓不平，那卓归去和卓不凡是你什么人？”
卓不平怔了一怔，耷拉着肩膀，看背影显得十分落寞，低声道：“……卓归去是我爹爹，卓不凡是我大哥……”
鹿野苑虽然先前已经猜到，但听他亲口道来，还是有些诧异：“那为什么你爹爹从未在外提起过你？”
卓不平苦涩的笑了一笑：“因为我们是一对孪子……”
鹿野苑心中“咯噔”一声，已经隐约明白了为什么同为卓归去之子，卓不凡就是崭露头角的青年才俊“飞流剑”，而卓不平只能是一个“不存在”的影子……
自古以来，诞生孪子即为不祥之兆，《易经》上道：“一为阳，二为阴……”一胎双生阴气极重，二子日后必定相冲，轻则去一存一，必亡一人，重则上克父母，下克子孙，祸及门楣。
因此，如果诞下了双生子，通常都会留下一个，另一个则会设法“处理”掉，之后还会请僧道坛尼做法事超度婴灵，攘除不祥。
“当年我娘生下我们之后，稳婆一见是孪子，吓得不轻，就给我爹爹说，我们俩只能留一个，另一个乃是伴生煞星，如果不处理掉，日后定会连累门庭……我爹爹那时候刚继任剑宗之主，一心想压倒刀宗，让剑宗带领泰山重返百年荣耀，如今降生双子，他担心会影响他在宗门里的威望，更害怕这会是泰山一蹶不振的不祥之兆，于是便听了那稳婆的话，准备将我抛下悬崖……”
卓不平声音有些发抖，哽咽着继续道：“可这事被我娘知道了，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一出生还未看看这人世间就变成一摊肉泥，于是骗我爹爹说她娘家有破煞的妙法，让爹爹把我交给她去处理……我娘偷偷瞒着爹爹，把我藏在了这个山洞之中，又从山下花重金买来个死了孩子的半傻寡妇照顾我……我为什么会得癫症？是因为把我养大的就是个疯寡妇！哈哈哈哈哈……待我最好，最心疼我的人居然是个疯寡妇，你说好笑不好笑？”
鹿野苑默不作声地看着又哭又笑的卓不平，心中竟然不由自主的对这个奸淫掳掠的恶魔生出了一丝怜悯：“后来呢。”
卓不平大笑着，笑的涕泗横流，笑到干咳了起来：“我在这里长到了十岁，一直没有下过山，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但那却是我最无忧无虑的十年，我娘每个月会偷偷来瞧我一次，给我带些衣服和好吃的，我那时候最盼望的就是我娘来看我，来抱抱我……有一次，我娘来给我送冬衣，却没有发现爹爹一路隐匿在她身后，原来爹爹他早就起了疑心，只是一直没有赶上时机而已，这次碰巧见我娘下了山，他便尾随而来……”
卓不平清了清嗓子，语气中慢慢有了怨恨：“爹爹他跟进了洞，发现了我还活着，恼怒之下将抚养我长大的疯寡妇一剑杀了，还准备杀了我，我娘跪在他脚下苦苦哀求，说把我送走，送到天涯海角都可以，只要留我一条命……我当时从没见过爹爹，看见有人杀了养母，又把我娘吓得嚎啕大哭，便拿起一块石头就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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