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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众神拒之

    闽江,渡口。

    一叶小舟从江中驶来,舟上三道身影或坐或立,以一种惨烈而无畏的气势,停在了渡口旁近,黄衫瘟鬼面前。

    到了近前,张旺和津吏已然能看清这些瘟鬼的打扮,正如老僧所言、传闻中所讲,这群瘟部之神个个穿着黄色的道袍,身后背着竹笼、盒柜之物,里面满满当当装满了东西,却不知是些什么。

    这些瘟鬼虽然模样与常人别无二致,但个个脸色死沉,一股阴气自然发散,给人以不详之感。他们双眼浑浊,大而无神,两个眼珠间或一轮,方才能看出几分生气。

    津吏看着这群瘟鬼,心中不自觉地打起了退堂鼓,还是船夫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他才哆哆嗦嗦地向前迈了几步,鼓起勇气喝道:“我乃闽江津吏是也,尔等是何来历?渡江所为何事?”

    一群黄衫瘟鬼中打头一人迈出队列,打了一个稽首,语调平缓毫无起伏,如同人偶:“好教津吏知晓,吾等受人之托,欲往江右送些事物,还请津吏通融则个。”

    见瘟鬼没有一上来就喊打喊杀,津吏心中一缓,咽了口唾沫,佯作不知道:“送些事物?什么事物?”

    领头黄衫人应道:“些许手艺活,不值一提。”

    说着卸下背后竹篓,打开展示给津吏看。

    津吏放眼看去,只见竹篓之中,密密麻麻垒了数十具方形木匣,每具木匣皆由十瓦木板制成,材质多为松柏,虽然做工精美,但里外俱都透着一股邪气,分明是一竹篓的微型棺材!

    津吏心中一惊,对于黄衫人身份再无疑虑,知道他们必是瘟鬼无疑,于是强喝道:“什么手艺活,我看这分明是邪物!去去去,休要渡江,从哪来回哪去罢!”

    瘟鬼平缓的语调声一顿,有莫名意味夹杂其中:“津吏为何不允我等过河?莫非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手艺人吗?”

    随着其人一言生出,他背后的那些黄衫瘟鬼纷纷出言怒骂,语声嘈杂,令人心烦意乱,甚至有晕眩干呕之意。

    津吏暗咬舌尖,心中一股热气生出,大声呵道:“住口,我乃朝廷官吏,尔等辱骂朝廷命官,是要干什么?造反吗?”

    他从老僧处知晓,这瘟鬼行疫之时,一言一行俱都与常人无二,思考方式也是接近乡野小民。是以只要不将其当做天神疫鬼,只当普通人户来看,不去挑破真相,对方便也不会动用出格手段,其中自有一份生机暗藏。

    这便是天心最慈,无绝人之路的一重道理所在。

    津吏大声斥骂之下,那些黄衫瘟鬼果如寻常百姓一般,一个个缩头耷耳,再无半点威风气息,唯独领头之人犹不退步,话语中有威胁之意生出,语气恻恻:“津吏可知,若我等今天不能把这些事物按时送到,津吏有何下场?”

    津吏心中一沉,下意识伸出右掌在领头人面前一晃:“怎么,尔等还要报复朝廷官员不成?”

    见到津吏掌中血符,瘟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知道其人已然窥破自家身份,于是也不再遮掩,怪笑道:“如今朝廷国运已失,区区一个津吏,便是将你打杀,又能如何?”

    这领头瘟鬼刚想迈步上前,只听得一声冷哼,一杆朴刀伸了过来,将他拦住。

    看了一眼双手持刀的张旺,瘟鬼眼中一动,在津吏和船夫身上来回打量几次,终于道:“既然二位心意已决,我等也不会多言,二位好自为之罢!”

    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向着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一声唿哨过后,十几名黄衫人忽地消失不见,如同一缕青烟般隐遁无踪,只剩下津吏和船夫留在岸边,面面相觑。

    “咳咳,我们这是成功了?”张旺咳嗽几声,看向津吏。

    津吏喉咙有些发痒,但还是笑着道:“该是无事了。”

    “好!”张旺轻喝一声,脸上露出笑容,“如此,老汉也算是做下了一桩功德,没白活这半辈子。”

    “咳咳,”津吏边笑边咳道,“以人身挡神,护住江东百姓,我等足以自傲了!”

    “是啊,虽死无怨。”张旺咳着咳着,嘴边已有殷红漫出。

    二人含笑对视一眼,干脆就地盘坐下来,折了根苇草,将今日见闻写了下来,以警醒后人。至于其他人发现他们时会不会被自家身上的疫病感染,津吏和船夫却是顾不上了。

    “我等尽力而为,问心无愧。至于剩下之事,便交给其他人罢。”

    “是极。”

    ......

    闽江水府,静室之中。

    江神陈元龙端坐云床之上,身前案几上摆着一斛玉色明珠,缕缕水精之气从中发散,被其吸纳入神躯之中,以作补益。

    这斛明珠乃是闽江水域中的天地元气杂合人间香火、信仰念头所化,对于陈元龙这种山君水主之类的神灵来说最有用处,平日里不管是自家取用或者打赏手下都能派上用场,是神祇间一等一的流通货币。

    一斛明珠去了一半,陈元龙结束了今日静修。许是人间灾疫之事牵动心神,祂今日静修时心中始终无法安定,那老僧、津吏等人的身影不时在眼前浮现,扰得他无法安宁。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吗?”口中默念了一句老僧所言上古圣王之语,陈元龙自语道,“吾好歹出身人族,如何能见死不救?”

    心中怅然一会,陈元龙从袖袍之中掏出一面宝镜,其上有水纹珊瑚之饰,祂伸手一指,一道青色神力激射而出,击打在镜面上,显化出一方瑰丽景色。

    古镜之中,天河漫转,三光玄奇,星辉如水横贯天穹之上,一座巍峨宫殿坐落其中,如琉璃砌成,绚丽无比。

    镜中画面流转,一尊神女身影出现在陈元龙面前,眉眼低垂道:“元龙,你寻为师何事?”

    元龙拱手道:“敢问老师,如今天上情形如何?”

    神女寡淡地笑了笑:“一般,天帝闭关不出,群神众议,决定人间王朝天命已尽,当另点真龙,开辟新朝,再续正朔。”

    江神追问道:“既然如此,不知人间灾情何时可止?”

    “待真龙出世后自然停歇。”

    “那真龙何时出世?”

    神女看了自家弟子一眼,意味深长道:“天机不可泄露。”

    陈元龙心中凛然,不敢再问。

    神女见状轻叹一声,安慰道:“由于众神意见不同,而今天庭内部云波诡谲,就连为师也不好多言。你身为一地水域之主,按职责行事便是。”

    陈元龙默然,半晌才道:“弟子知晓了。”

    结束了与自家老师的联系,水神走出静室,正要观照闽江两岸百姓,忽见一鱼头精怪急匆匆而来,向自己禀报道:“神主,有自称天府布瘟使者之人在府外等候。”

    陈元龙面色一暗,正要向外走去,忽地想起了什么,袖袍一挥:“就说我正在闭关,不见外客。”

    见这水族兵士正要离去,陈元龙忽地又出言唤住:“且慢,你去请桂先生与他们相见,询问其等来意,若是他们要在江右行瘟,设法婉拒便是。”

    “是。”鱼妖应了一声,匆匆离去。

    ......

    片刻后,水府门前。

    随着一阵响动,一名高冠博带、衣服隐有古风之人从水府中走出,向着等候已久的一群黄衫瘟鬼问道:“敢问各位从何而来?”

    领头瘟鬼依旧背负竹笼,内中呈着小棺,闻言便道:“我等乃瘟部之人,如今领天庭旨意,下界行瘟,还请此地主人通融则个,放我等兄弟过江。”

    冠带者面色不好,沉默片刻,语调生冷道:“我家神主正在闭关,我等不好自作主张,还请各位暂且离去,过几日再来罢。”

    领头瘟鬼没想到自家先是被凡人拦阻,后又被此处地祇婉拒,不由怒上心头,喝道:“我等秉天命而出,莫非你等敢效仿泾河龙王,违抗天意吗?”

    冠带者淡淡道:“不敢,好教上神知晓,我闽江众人并无抗命之意。只是神主闭关,我等主事之人操控水汽行云布雨还可,这等大事却不可僭越。所以,还请各位过几日再来罢。”

    “好,好!”瘟鬼怒极反笑道,“既然如此,我等兄弟便也不在此打扰了。兄弟们,我们走!这偌大的闽州,难道就你家主人可以做主吗?”

    说完一群瘟鬼转身便走,观其方向,却是向着其余地祇的神域所在之地行去。

    见此,冠带者只是冷笑几声,反身合上了水府大门,向着正厅走去。

    进了水府大厅,冠带者对着坐在上首的陈元龙躬身一礼,道:“禀告神主,那群瘟鬼已被打发走了,观其举止,怕是心有不甘,如今正向着闽州其他几位大人神域方向去了。”

    陈元龙轻哼一声:“不必担忧,我已经将瘟鬼行疫之事告知了那几位同僚,他们当有准备,不叫瘟鬼得逞。毕竟我闽州众神多是人族英灵死后登神而来,天然与人族有一份香火情分,不会看着众生流离失所,白骨露於野。”

    水神思虑片刻,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又对着冠带者吩咐道:“桂先生,事情紧要,恐怕还得请你走上一遭,与各村各乡的土地社神通知到,万万不叫那群瘟鬼有机可乘。”

    桂先生微微一礼:“神主客气了,此乃在下分内之事,当不得神主劳烦。”

    陈元龙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

    闽州城隍庙。

    一众瘟鬼从中鱼贯而出,面色不好。

    有人对领头者道:“大哥,如今闽州众神上至城隍、江主,下至土地、社神,皆意见鲜明,反对我等在闽州行疫。没有主人家认可,纵然我等有天命在身,也不好妄自行事,如今该如何是好?”

    领头者经过多次打击,眼下早已心平气和,闻言只是道:“既然如此,我等便先越过闽州,直接南下再说。待此次任务完成后,我等上天复命时,定要参这闽州众神一本!尤其是那闽江江神陈元龙!”

    有人语气略显畏缩道:“可那位江神的师尊,是水部那位元君啊?”

    领头的瘟鬼闻言一滞,强自道:“那又如何,莫非祂敢反天吗?”

    众多瘟鬼争辩了一会,最终无奈地放弃了在闽州行疫的打算,怏怏而去,南下布瘟。

    ......

    瘟鬼行疫,每一村必先诣社神,言欲行疫,而社神咸拒而不听云。按此,瘟部行瘟,亦须所在之地神灵许可,正如阳世官府越州县捕人,亦须与当地官府接洽也。

    ——《异事记·瘟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