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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凯旋

    众僧没料到佛子一发言,说的却是忘了算来已同行多日的灵鹫僧法名。

    虚谷听后,心里不难受是假的。

    这不就意味着当日失陷在少林药铺的无论是谁,佛子也会亲自去救吗?

    虽然对众僧一视同仁的佛子,才是大众期望的好佛子,但虚谷总是希望殿下能认识到自己的独特性的。

    藏剑九僧之首,是每个和尚也当得来的吗?

    虚谷自认为天赋在佛门年轻一代中,没有前三也是头五,完全足以占据佛子之下的座次。

    既然月隐寺并无年轻才俊在此,他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至于少林的年青一代,连一位成名高手也没有,只不过吃着祖辈余荫苛延残喘而已。

    到上一代人死光以后,少林的处境必然是四大寺中最为不堪的。

    像那扫地僧人般只知耍小聪明的弟子越多,只会教少林越难从困境中重新屹立起来。

    千年基业真要崩塌,也就是一瞬间不到的事。

    虚谷期望在少林失势后的三大寺,能以自己和佛子为核心对抗各方的压力,齐心合力地干出一番大事来。

    这样,或许佛子用不着多久,便会把自己看作是地位相当的同伴。

    日后或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就不是如今的虚谷所能奢想的了。

    他上前一步,合十行礼,张嘴露出一嘴残缺不全的黄牙:

    “贫僧虚谷,在此……”

    蓬的一声巨响响起,虚谷的身形如同被五十串烧得正烈的鞭炮正面掷中,径直撞穿大门,飞到了院子里头。

    在场的灵鹫僧人当场呆住,一时竟不敢出外去扶。

    另两寺僧众齐向佛子望去,只见佛子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枝由皮革卷成的短棒。

    鬼方引水剑附带的皮盾韧性良好,束成棒子抽人时特别有劲儿。

    众僧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佛子殿下以前所未闻的冷漠声调说道:

    “你以为本子真有兴趣知道?”

    “本子曾亲口言道,命你灵鹫门下不得擅入此地一步。”

    “佛子乃蒙受如来赐福者,你违命不遵,就是公然蔑视如来,当受破教之刑!”

    “若是灵鹫四大长老在此,早就把你乱棍打将出去,哪容得你口出这般浅薄之言。”

    众僧瞧了瞧倒地后生死未卜的虚谷,又瞧了瞧院子里满地鲜血碎牙。

    均觉得灵鹫本寺的长老们,出手该不会如此之重。

    然而佛子正在气头上,谁又敢胡乱说话招惹棍打。

    往日佛子殿下在众僧心目中,虽然地位崇高,却无法避免地具备着近似吉祥物的定位。

    她之所以为佛子,是因生具异相,蒙受佛恩,并非因着本身实力或见识有多出众的缘故。

    哪怕是再虔诚敬佛的僧人,也难对佛子抱有真正的畏惧之心。

    可这一刻,佛子却展现出了往常难以发现的强大一面。

    在场的大部份人动起手来,表现恐怕不会比虚谷好多少。

    年仅弱冠而有这般修为,就算她没有佛子的身份,年轻一代中仍是没有几个敢不听她话的。

    只是,身为三大寺寄予厚望的未来支柱,却一直对少林表现出不愿赶尽杀绝的态度……

    她身为“面子”,本领越是了得,恐怕反会为“里子”带来更大阻力。

    僧人们各怀疑虑,却听佛子声音清朗:

    “此人见少林为破戒僧所害,便幸灾乐祸,浑然不知我三大寺亦随时可能遭祸,实是又蠢又坏。”

    “未来之事且不说,本寺粮车失窃一事,谁敢说其中没有破戒僧的手笔?”

    不少僧人早已想到这点,只是寻不到时机发声。

    听了佛子所言,一个二个便即冒出头来,表示赞同。

    “假如破戒僧确与粮车失窃之事有关,佛门理应将私怨暂且抛诸脑后。”

    “合力先将贼徒正法,断没有白等着他来对我们出手的道理。”

    “想到此处,诸位对少林出事还高兴得起来吗?”

    她这番话显现出平时无甚表露的见识,确确实实地打动了僧众中少数才智之士。

    至于大部份人虽不明理,心底对破戒僧自幼有之的恐惧,倒也被煽动起来。

    的而且确,与少林合作处理掉破戒僧,总比等着下一批运来的粮食也被盗去要好。

    但也有老成持重之人说道:“佛子所言虽好,却只怕已经晚了。”

    “灵鹫、月隐的精英此时不在镇上,若要对付破戒僧,只能倚重少林、金刚两寺精锐合力。”

    “可少林僧们清早已然出城,假若已被那破戒僧杀得溃败而回,只怕……”

    佛子摇了摇头。“少林不会败的。”

    她指向院子里卧地的虚谷。

    “只要一巴掌把他打得飞上屋梁的那位僧人,尚在。”

    雨声渐渐停了。

    初入夜的半边天还没彻底暗下来,夕阳的余晖被晕开化作淡淡霞光。

    那是少林僧们清晨出城的方向。

    佛子露出温柔而坚毅的笑。

    “各位,请随本子出门一趟。”

    自此为止,她相信就算是自称明真的扫地僧前辈在此,也不会比自己做得更得体了。

    既然贵为佛子,生来就享有众僧的尊敬。

    她应当运用自身的身份地位去影响人们的想法,而不是任由期望把自己压垮。

    没人规定过,金刚山的佛子一定得与少林为敌。

    就连三大寺的长老们,敌对少林也是仔细权衡后的结果。

    无非是咬定了少林已然衰败,守不住千年大宗的家业。

    那么,佛子决定由自己来作引导众人转变想法的角色。

    她步出大院,听得身后僧众跟了上来,心中渐安。

    要是她估计有误,刚出门便迎头碰上少林的残兵败将,甚至是一口口骨灰坛子。

    那么刚刚建立起来的威望,便将毁于一旦,此生恐怕只能甘于担当被人暗中看不起的吉祥物了。

    换句话说,她把自身的前途,赌在了少林僧的胜利之上。

    而唯一给予她信心之人,甚至没曾在她眼前出过手。

    她只是相信,有本事应付少室山上那头千年大妖的前辈,决没可能被小小的破戒僧打垮。

    身后众僧路上交头接耳,无非是对积弱了五十余年的少林仍抱持着不信,这也是难免之事。

    佛子彷如未闻,连几位寺中老僧上前想劝,也视若无睹。

    然后她便在晚春倒数的夜里,遇上了拖着一整队沉重粮车凯旋的少林僧们。

    被她寄托了全副希望的程真,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见了她的脸也未惊讶,只是轻轻把一柄黑铁短刀抛进她的手里。

    “破戒僧的破戒刀。”程真咧了咧嘴。“现下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