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降生

    以往南方红土地的冬天是温和的，但是今年人身体上的裂痕就跟停息的田野的裂缝一样，密密麻麻。冷风无情的吹着这片土地，拼了命似的要把陈甲村的为数不多的烛光吹灭。烈风鬼哭狼嚎般从合不紧的门窗吹进挨家挨户，冷得农户人家都蜷着身子，紧紧裹着薄薄的麻布被。

    而在村中心的陈家祠，却是灯火通明，热热闹闹。只见祠堂的大门敞开，大门上面的陈家祠几个大字如同神灵一般，可以震慑一切妖魔鬼怪，门两边上的香火残枝似乎也在强调这一点。门槛高高的，要格外注意抬腿才能不碰到门槛。进去后，前厅两边的灯火用白纸纸罩罩着，两边坐着几个人，弯着身子，原本在讨论陈幕鑫家今年收成的话题因为一阵冷风而停息。这时一个戴着黑帽的中年男子起身，往正厅外的左边方向走去，双手各自窜在衣袖里，迈下阶梯，慢慢走着。到了正厅左边的侧屋门口，伸入脑袋，远远看着躺在一张旧木床的陈幕鑫，嘴里念叨着：“看样子还得一会，哎。”

    在床边的陈幕丁这时回过神来，拖着身子走出门外。在门外的陈幕全说到：“都备好了吗，可能就这几个时辰了。”陈幕丁揉了揉眼睛有气无力得回到：“已经按照旺叔的话备好了，还按照二哥之前的意思添了一些。”

    陈幕全点了点头，有问：“那通知招弟了吗？”

    “已经叫人去雷城了，应该快回了，不知道大姐能不能见二哥最后一面。”

    倚在床边的陈福禄和陈福裕醒过来，走到陈幕全面前：“幕全叔安好。”陈幕全看了看两兄弟，点了点头，原本想对陈福禄叮嘱几句，一想到陈幕鑫几日前給自己算的卦，就打消了念头。转头对陈幕丁说：“你嫂子那边呢，接生婆来了吗？”

    这时在村头的陈幕鑫家也是灯火通明，听见陈幕鑫内人何氏一声一声叫着，接生婆问下人陈婆子：“开水要一直备着，这都是第十胎了，也不需要慌乱。”陈婆子说到：“一直烧着，那破笸子在那守着火。”

    接生婆又道：“嗯，再等等，估计还要一会。”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何氏，转过头，摇了摇头：“也是可怜人。”

    陈婆子见到门外的陈惠英，陈慧秀和陈慧清姐妹，双手摇着：“惠英快带两个妹妹回房睡觉。”

    十岁的陈慧英抱起四岁的陈慧清，拉了拉九岁的陈慧秀，往侧边的小屋走去。

    这时，村里的单身汉二赖子跑进来，以夸张的语气对陈婆子炫耀道：“幕鑫爷醒了，幕丁爷让各位小姐过去听训话。”说完又陪了一个笑脸。

    听到这话的陈慧英姐妹停下，在柴房看火的何小思也探出头，似乎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老爷有叫我吗？”

    陈婆子喝到：“你个破笸子，进去。”

    陈婆子又道：“惠英你带妹妹快去，带一件厚衣，外面风大。”

    陈家祠正厅的侧房里的木床旁依次站着陈福禄，陈福裕，陈惠英，陈惠秀和陈惠清。十二岁的陈福禄看着脸部凹陷，只剩一副骨头的父亲，即陌生又熟悉。陈幕鑫见了这五个儿女，原本无神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刚要说什么时，又一想到自己前一段时间給自己算的卦，就转头对旁边的三弟陈幕丁说：“家里最后的一点地是留給你的，你嫂子拿着地契，你要早点成家，给家里添丁。我们两个这些年吸鸦片把家里的地都败的差不多了，那一点地是留给你当聘礼的。你还没成家添丁，我这房看样子是没指望了，我怕爹在地下骂我，一直不敢卖了。”

    陈幕丁点了点头：“二哥还有什么嘱咐吗？”

    陈幕鑫又看了看那五兄妹，眼角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在门外的陈幕全进来碰了一下陈福禄几兄妹：“苦命的孩啊，都叫一下阿爹。”

    陈幕鑫听了几声阿爹后，闭上了双眼。

    这时何氏在熟悉的流程中生下了陈幕鑫的第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