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回家

    陈福留与那船夫来到了城东的树林后的一个小码头：“来，孩子，声音小点。这里原本有那东洋人守着，不能走的。现在东洋人与民兵打起来了，就顾不了这里。但是咱们还是小心点，不要造出太大声音，被发现了就去见阎王爷咯。”

    随后船渐渐开了，那船夫看着陈福留就聊了起来：“孩子，你也算是个有福气的，遇到这么好的姑姑。原本呀，这嫁出去的女儿都是以夫家为重，但是对你确是非常不错的。你要知道，在现在这时候，是没人敢这么走水路的。要不是你姑姑给了几斤白米，我是不会同意出床的。这年头，粮食可比银票值钱多了。”

    陈福留坐在船尾，远远看着他启蒙的地方。这城里的人不能出去，因为那是家；城外的人不敢进去，因为那是炼狱。

    陈福留静静坐着，手里紧紧抱着姑姑给的包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城中又响起了炮火声：“你听，又打起来了，这啥时候是个头。这啥也干不了，就只能等死了，这是上天要灭了雷城了。”

    那炮火声渐行渐远，渐渐的就听不见了。

    凌晨的海风是凌烈的，冰寒的。陈福留的脸上似乎要被吹出了裂痕一样，溅起了海水打湿了他，也不知道他脸上的是泪水还是海水。陈福留回想这在雷城的日子，或者说是在姑姑家的日子。想起了姑姑的温柔，姑姑家婆的严厉与可怕，偶尔得到的小吃食等等。

    “孩子，快到了，你看前面那就是王家村的码头了，你母亲应该就在那里等你。你小子倒是是不晕船，将来会是个海上谋生的。”

    陈福留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对啊，他还有一个母亲。

    船靠岸了，陈福留站了起来，看到了在风中站立的妇人。一个一年只见一次的母亲，之前他一直不理解所谓的母亲为什么不带他回家，要把他留在姑姑家。虽然也知道那是为了保住他，是因为他父亲的一个卦。但是他就是不理解，甚至他有时觉得他是个累赘，是负担，是个没人要的小孩。幸运的是，他的姑姑给了他所有的温暖，给了他母亲无法尽到的责任。

    在之前那种温饱都是问题的日子中，陈福留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也没有动力去思考这些。但是今天在这船上，在海风的凛冽中，在对姑姑的不舍中，他想到了许多，明白了许多。他不再怨恨自己的母亲，只是过分的想念自己的姑姑。

    被雾水打湿了衣物的何氏看到船到岸了，赶紧走到了岸边：“小心点，看一下脚下。”

    陈福留走在何氏后面，二人就这么默默走着。

    何氏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儿子交流，一个一年只见一次的儿子，一个整天挂念的儿子。她每一次去雷城，要早早出发，天暗之前早早离开，她是以亲戚的身份到访。她来不及仔细端详自己儿子的模样，不敢明目张胆地问他吃喝可算周全。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现在儿子短暂回来了，她又开始担心那个卦，还有自己那虎鼻，担心他的安危。

    就这样走着，他们到了陈家家门口，原来家里都大门没有这么大，原来家里的门槛没那么高，原来家里的大门没那么高，在门口的陈福留看着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