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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1 永不贬值

    杨小涛上前扶着杜排长跟王主任一起走进去。

    来到院子门口,看着四周,跟四合院差不多,住了许多户人家。

    一样的场景,但院子里清扫的很干净,小孩子在大人约束下,并没有乱跑乱窜。

    杨小涛走进来一会儿,就有人从家里出来,从地上站起来。

    这一刻,杨小涛知道为什么王主任让他亲自来看了。

    这里,跟郝仁杜川这样的,缺胳膊断腿的,瞎了眼睛的,比比皆是。

    杨小涛愣在原地。

    王主任见了也没说话,知道会是这样。

    毕竟,谁第一次来都说这种神情。

    杨小涛看看左边,拄着拐杖的人,被搀扶着的人。

    看看右边,缺了一只眼睛,佝偻着的人,还有一个人站在一个凳子上,不过,没有腿。

    一瞬间,鼻子发酸,却强忍着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王主任,杨主任,咱们进去说吧。”

    “来个人,赶紧上茶招待着。”

    “小郝,快点来人啊。”

    杜排长喊了两句,众人立马活动起来,一起往最大的院子走去。

    进门,郝仁正在倒水。

    家徒四壁,室如悬磬。

    除了喝水的碗跟橱子里摆放的筷子,再没有其他家具。

    整个屋里,就像前世毛胚房。

    不过是多了两扇木头窗户,这时候开着,透风。

    杨小涛打量屋子的时候,还是发现了一件特别的东西。

    那是一把枪,步枪,枪头下卡着一把刺刀,只不过这把刺刀只剩下半截。

    “王主任,杨主任,坐坐!”

    杜排长招呼着,一旁郝仁忙活着,又是倒水又是泡茶,很是熟练。

    “杜排长,您别客气,叫我小杨就行。”杨小涛坐下,并不觉得杨主任这三个字多好听,尤其,在这些人面前。

    杜排长没在意,仍旧说着,“昨天王主任来跟我说,终于解决了工作问题,没想到今天杨主任就来了。我们也没个准备,见谅了!”

    杜排长的客气,让杨小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这里生活确实艰苦,说挺好的,那不是打脸吗?说不用准备,那不是瞧不上吗?

    杨小涛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就转移话题。

    “杜排长,你这是?能跟我讲讲吗?”

    杜排长听了,有些诧异。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那些干啥。”

    “说说,我想知道。”杨小涛越发肯定,这里面的故事,是后世拍电影拍不出来的。

    “那场战争,我们没赶上,但我们都知道,你们是为我们这些后辈打的。”

    “跟我讲讲吧。”

    屋子里一阵沉默,外面不少人都是找地方坐下。

    郝仁见此,自己在一旁坐着。

    “排长,你就说说吧。”

    杜排长沉默片刻,点头,“好,伱想听,那就从52年,我这条腿说起。”

    “那是停战前一个月,谈判桌上美帝不甘心,下面的小动作更多。那时候,我还是个排长,侦查排排长……”

    杜排长陷入到回忆中。

    十多年过去,那牺牲的战友,那倒下的兄弟,虽然看不见,但脑海中的音容画面一刻都不曾消失。

    随后,杜排长讲述自己的经过。

    那次战斗,杜川带领手下从坑道里里出来,准备夺取敌人3号据点。

    奋战一夜后,双方在最后阵地上不断拉扯,起初敌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切顺利,但友军支援走错了方向,导致后援断绝,攻击无力。

    这时候,天亮了,敌人的飞机大炮不断光顾,被炸起的浮土人趴上去就看不到人,但土里面的钢铁滚烫锋利,根本趴不下去。

    杜川带领最后十名战士,并没有退回去而是守在原地。

    他知道,跟敌人搅在一起,头上的炸弹才会有所顾忌。

    虽然没了炮弹,但敌人的增援不断涌来。

    杜川就带领人守了一整天,十名战士最后剩下三人,他也丢了左腿。

    杜排长说起来,就如同打开的暖瓶,水如同丝线一般缓缓留下,没有倒完之前不会停下。

    周围的人感同身受,或许,他们有相同的经历,或许他们已经习惯。

    只是,杜排长声音沉重,杨小涛听在心里,同样沉重。

    “到了晚上,亲自连长带人上来,我们一起把3号阵地拿下。”

    杜连长说着,口中唏嘘,伸手在桌子上摸了两下,摸到水缸子,这才放到嘴里。

    只是握着缸子的手,有些颤抖。

    “那您的眼睛,也是?”

    杨小涛说的有些突兀,主要是听的正是头,突然断了,一时间没有注意就说了出来。

    一旁的郝仁见此,接过话头。

    “我跟在排长身边,天黑事后,能动的就是剩下三个,我跟排长,还有一个娃娃。”

    “娃娃年纪最小,却是我们里面最识字的一个。平时几个数,写个东西,都是他帮忙记着。”

    “可惜…”

    “入夜后,连长带着连里能动的人冒着炮火上来,最后拿下3号阵地。”

    “但相近的7号阵地没拿下来,敌人随时可以通过这里展开支援,拿下7号阵地迫在眉睫。”

    “可在这时候,连长被炮弹炸死。排长拒绝下去治伤,接过指挥任务,娃娃背着排长,我领着十个人,一起往7号阵地冲。”

    “排长的枪法很准,黑夜里一枪一个,那可是我们营里的神枪。”

    郝仁脸上带着得意,外面的人也是点头,对杜连长很是信服。

    随后,郝仁继续讲着经过。

    而此时,门外出现一个身影,靠在门边,同样听的入迷。

    后来,娃娃背着排长往敌人马力冲,排长在后面控制火力点,郝仁带着冲,冲两步就仍手榴弹,然后开枪,再扔。

    黑夜里,到处都是爆炸声,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枪火。

    “后来!”

    郝仁眼睛湿润,神情悲痛,声音也低沉起来。

    “后来,我们打下7号阵地,可,就剩下三个人。”

    “那时候,我才发现,后面的排长没有上来。”

    “我去找,然后找到被迫击炮炸段身体的娃娃,还有趴在地上没有动静的排长。”

    后来战斗结束,他们连活下来的,就剩十九个伤员,路上又有八个没挺过来。

    全连一百三十二人,一百二十一个都没了,有的连尸骨都没了,全都倒在那座山上了。

    说起往事,院里的人仍是激动不已。

    杨小涛听了,更是心理堵得慌。

    听他们说这些,眼前就是黑夜,是子弹飞舞的流光,是血液滴答的泥土,是带着杀气中的眼神。

    更是残酷中的英勇。

    而不是当成一种“教育,”一种‘同情’,或者是,一种‘娱乐’。

    他是真实的,震撼的,无法言说,却又平淡的蔑视。

    在那战场上,明知九死一生下,几个人就敢向敌人冲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勇气,这些人的心,又有多大啊。

    慷慨赴死,当是如此。

    这要是换成穿越前的他,他不知道会不会有这种勇气。

    不,杨小涛肯定没有。

    他害怕恐惧,更害怕死。

    可重生后,杨小涛发现,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思维。

    当你身边都是一群为了理想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时,当你身边到处都是激情澎湃的人时,你就会被同化。

    你就会觉得自己行了。

    就像现在的杨小涛,他的心里就有这种错觉。

    若是战争来临,他会踏出那一步。

    杜川因为这次战斗,获得了一等功,郝仁是二等功,杜川更是以代连长的身份,接受了发个连队的锦旗。

    随后战争结束,众人被运送回国,他们就被安排在这里。

    郝仁说完,也拿起缸子,遮掩自己的神情。

    “你们,怕过没?”

    杨小涛低着头,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

    “怕?”

    “为什么要怕?就因为他有飞机有坦克,就因为他们厉害就想欺负咱?”

    杜排长声音中充满力量,“咱是谁,是要解放全人类的。”

    “站直了,别趴下,怕什么!”

    杨小涛猛地直起腰,他突然想到曾经有人说过。

    邱小姐出来的时候,才是腰杆子挺直的时候。

    但在这之前呢?

    是什么让他们挺直了腰杆子?

    现在他知道了,就是眼前的这群人。

    是他们的腰杆子,让这个国家彻底站了起来。

    “对啊,我们怕什么?”

    “不怕,消灭一切纸老虎。”

    杨小涛看着门口的人,他们的身体虽然是残缺的,但精神是如此的昂扬。

    比起他们,那些卑躬屈膝的人,才是精神上的残废。

    那些阿谀奉承,崇洋媚外的人,才是思想上的废物。

    一只兔子在眼前浮现…

    “用我们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一个吃得饱,穿得暖,不被人看不起的种花家.”

    “亲呢,眼泪会被冻住的”

    “亲,冲锋了,亲”

    “再给老子一块砖,老子再去三~八线上浪一回。”

    ……

    杨小涛站起身来,将眼角的泪珠擦掉。

    “杜排长,郝班长,还有各位.”

    “小子受教了。”

    “在我眼中,你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是这个国家的英雄。”

    杜排长低下头,眼罩下流出两行泪水。

    “我们算什么英雄?”

    “那些回不来的,那些连名字都没留下的,那些.”

    “他们才是英雄。”

    “我们只是幸运一些。算不得英雄的。”

    一旁的郝仁也抬起头,“对啊,杨主任,您能听我们说完就很给面子了,平常跟这些家伙唠叨,哪一个不是不耐烦啊。”

    “他们这些家伙要是英雄,那这英雄也太多了吧。”

    外面传来一阵笑声,洒脱,毫不在意。

    “不,你们就是英雄。”

    杨小涛却是肯定的说着,“英雄,不会因为太多,就不是了。”

    “更不会因为人多,而贬值。”

    “你们是英雄,每一个人都是。”

    “永远都是,哪怕你们逝去,后来者,也会记住你们。”

    周围一阵沉默。

    杜排长更是泪水不断。

    郝仁的那张笑脸也变得严肃。

    “你不知道,不能流泪吗?”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传来,将严肃的氛围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