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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8.墩锁

    8.墩锁

    看来,大夫人是有备而来,今天非把自己治服不可。

    墨馨想不通的是,纵然从前自己多有不受辖制,恣意妄为了些,但是大夫人也不曾苛责,怎得今日就是这般来势汹汹?

    更令墨馨感到寒意的,是底下这批指证自己的奴才。

    说的虽是实话,却是掐头去尾,糊里糊涂,如此不明不白的证词,反倒是有意引导,引人遐思,陷自己于不利。

    他们虽是自己的奴才,但是大夫人更是这叶赫那拉府内当家二十多年的女主人,若论起来,是比自己更大更可靠的主人。

    他们不知道受了大夫人如何胁迫,站出来抹黑自己。但是无论如何,这就是背叛。

    不,他们只是站到了大夫人的身后,也许在他们心里这根本就不是叛主,他们只是选择了礼法之上更为正统的主人。

    是自己太过轻视,原来这个家,处处藏有捕兽夹。

    墨馨心里冷笑两声,说出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夫人起身走到墨馨面前,她的影子覆盖住了墨馨,墨馨抬头,看不清她逆光的脸上的表情。

    大夫人说:“墨馨,我也相信,清者自清。可你要明白名节这种东西,不是你自证就能立住清白的,众口铄金,你是扶不起被口水融化倒下的名节。”

    墨馨失语了。

    若是明枪明剑,墨馨尚能拆招,但是黑暗中的绣花针,墨馨根本不知如何抵挡。

    可大可小的事情,放大了,冠上“不守名节”的帽子,就足以压死墨馨;缩小了,绑上“不知检点”的毒针,也足以击中墨馨的要害。

    大夫人继续说:“墨馨,你不是不可以绣鸳鸯,只是这是不合时宜的。”

    墨馨说:“不合时宜?”

    大夫人说:“鸳鸯,绣在喜帕与盖头上,那就是百年好合,琴瑟和鸣的吉鸟,合时合宜;未出阁的姑娘绣鸳鸯,那就是思春,鸳鸯就成了淫鸟,是不合时宜的。”

    大夫人表面说着滴水不漏,挑不出错的话,却是字字蚕食掉墨馨反抗的余地。

    这时,一直没有干预的老夫人发话了。

    老夫人向大夫人说:“我瞧着,墨馨也不是犯了什么大事,不过是平时皮了些散了些,以后改正就是。”

    此话一出,就是老夫人想要从轻发落这事。

    大夫人并未反驳,而是顺应说道:“我也那么觉得,墨馨是咱们家的小姐,现在虽然还未酿成大错,但是也不能再放任了。”

    三姨娘见老夫人开口保下墨馨。大夫人也无意强人所难,感激地跪下说:“多谢老太太、太太开恩,我会好好约束墨馨的。”

    大夫人却说了一句:“且慢,若由你继续管教,只怕弹压不了她这劣性。”

    大夫人转向老夫人说:“老太太,我是墨馨的嫡母,墨馨如今这样,我也难辞其咎,不如交由我来,您看呢?”

    老夫人已经出面干涉,也不便再多干预,两人各退一步,便答应了下来。

    大夫人笑着看着墨馨,说:“那么,就罚你去西苑的‘墩锁’思过,为时三月吧。”

    墨馨看着大夫人的笑容,像是一只漆黑的蜘蛛,下颚里流出浓稠的毒液,等待着得到老夫人的允许,就要吞噬掉自己。

    原来她是在这里埋伏着啊。

    墩锁,原是一种刑罚。

    在一个狭小的木箱上开出四个洞,分别锁住手脚。将犯了错的女人强行塞入,受刑者会因为手脚伸展不开,身体蜷缩在一起,导致血液无法流通,倍受压迫。

    最终,受刑者会因为长期保持一种姿势,四肢淤血,呼吸困难,疼痛难忍,求死不能而痛不欲生。

    叶赫那拉府里的西苑,有一个架在最高的大树上的小木屋,就被府上的人称为“墩锁”。

    府上一些不守妇道,名节受辱的女人,都会被送到那里囚禁。

    说是囚禁,但是就没有一个人能相安无事从墩锁里走出来。

    几年前,有一个年轻的寡妇绣娘,上街采买布匹的时候,被街口的地痞流氓出言调戏了几句,就被关进墩锁,她因为疯了两个月后才被放了出来,赶出了府。

    之前还有一个厨娘偷人被发现了,送到了墩锁里准备秘密处决,还没等那些婆子动手,她就自己挂上了房梁。

    所以墩锁,是府上的人谈及色变的所在。

    “太太!”三姨娘惊呼,“怎么能送墨馨去那样的地方?!”

    “我就知道你会心软,”大夫人说,“所以我才说让我来处理。”

    “可是……”三姨娘还想说什么,被大夫人直接打断,说:“我也是为了墨馨好,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如果我高高拿起却是轻轻放下,以后怎能服众呢?”

    大夫人笑着看向墨馨说:“你放心,我也是墨馨的家长,你还担心我能害她不成?”

    三姨娘反驳不了,更受不起大夫人的重话,只能俯首下去,呜咽回答:“妾身不敢。”

    三姨娘落泪了。

    墨馨顿感羞愧,浑身竖起的反抗尖刺瞬间软了下去。

    额娘不仅没能因为自己在府里挺起腰板,还因为自己被人戳着脊梁骨,羞辱自己没有教养名节有污。

    自己尚且感到愤懑,额娘的心里又怎会好受?

    大夫人又转向老夫人说:“老太太,我会吩咐下面的人置办妥当,墨馨虽是受罚思过,也得是与一般人不同,不会委屈了她的。”

    如此,老夫人也不能多说什么了。

    看来,一切都在大夫人的掌握之中,自己不过是一只笼中鸟罢了,虽然能扑腾两下,却是出不了她准备好的囚牢。

    那种努力反抗,却是白费力气的疲惫感向墨馨袭来。

    老爷回到外放之地当值去了,府里能护着自己的老夫人已经尽力了。

    而自己的额娘,始终被大夫人攥在手里,甚至会成为自己的掣肘,因为要是再负隅顽抗,不知道大夫人还会再怎样揉搓她。

    可是,敏棋呢,敏棋在哪里?

    自始至终,敏棋都没有露面,这成了压在墨馨心上的一斗雪。

    出了祠堂,一干婆子就要押着墨馨去西苑。

    旁边窜出一个身影,跪在前头为首的大夫人跟前,墨馨定睛一看,是尺素。

    尺素不停磕头求道:“太太,求您让我同小姐一起去吧!”

    宋嬷嬷上前就将尺素推到,呵斥道:“贱丫头,别在这里挡着太太的路!”

    大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说:“尺素,我劝你还是别在这时候表忠心的好,你的主子犯的可是名节上的事,不是你一个清白姑娘家能掺和的。”

    尺素抬眼,对上墨馨,依然坚定。

    尺素的眼睛如同灯塔,扫过底下方才站出来指证墨馨的奴才们,冷眼相看,他们都被尺素看得低下了头,

    尺素斩钉截铁地说:“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然后,她的目光锁定在刚才第一个站出来说话的小厮身上,从袖口里掏出丝帕,揉作一团,摔在那人脸上。

    那小厮猛地一惊,眼睛闭了两下,伸手接住丝帕,一脸懵然看着尺素。

    尺素指着他向大夫人道:“太太,这帕子是我贴身藏于袖内的,如今到了他的手里,我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私相授受了,我也犯了名节的错,请把我和小姐关到一处吧!”

    “你!”宋嬷嬷气得双目圆瞪,只能用手指凶狠地指着尺素。

    大夫人冷笑一声,挥挥手让宋嬷嬷退下,说:“罢了,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既然都是要往下流的,就让他们一处去受过吧。”

    尺素磕了一个响头,立马起身跑到后面墨馨身边。

    墨馨掸去尺素额头上的灰,看着自己的身边仍有忠仆,内心稍稍好过一点。

    一众人就要继续往前去,墨馨在身后叫住了大夫人。

    “太太,您方才说,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我觉得说得很对,”墨馨把尺素护在身后,走上前去笑着对着宋嬷嬷说,“希望您以后也能教好您身边的老刁奴。”

    宋嬷嬷见她言语似有冒犯,还想上前教训,被大夫人拦住,笑着回道:“宋嬷嬷,让她再逞强两句得了,毕竟是要送进墩锁,咱们就也别计较什么了,到了那里,只怕她以后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宋嬷嬷明白大夫人的意思,附和着说:“太太说的是,何止是说话,到时候就是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理她了,哼!”

    一众人接着往西苑走去,尺素拉着墨馨轻轻说:“小姐何必再与她们交恶呢,只怕到时会更加为难你的。”

    “因为他们刚才欺负你,我自然是要护着你的,”墨馨笑着伸手拍拍尺素的手宽慰她,“尺素,我今日可也算落魄了,但是唯有你,让我的心不那么难受。”

    尺素伏在墨馨耳边悄悄说:“小姐,羽书也是惦记着您的,只是我与她二人商议,不能两人都陪着您去,咱们一里一外,也好有个照应,她现在已经去打点墩锁那边的人了。”

    墨馨点头,眼里噙着泪不想落下,尺素与羽书,是她这连着几日阴霾里唯一穿透云层的光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