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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息党争徐文长劝和 抗海寇中西联起手

    徐渭从北直隶返京,已经是万历二年(1574年)七月下旬。当他得知凌瑶儿因故身死的消息后,便立即来到她的陵前祭拜。他感叹凌瑶儿红颜薄命,又联想起自己,感到人生世事无常、命途多舛。

    正当他长吁短叹之时,张元忭急急忙忙地跑来告诉徐渭,徐光启现在意志消沉、整日浑浑噩噩。自己屡屡劝说,也不起什么作用。徐渭似乎深有体会,淡淡道:“心病仍需心药医,子先的病只有他自己能治,我们作为师傅,只能给点药引子。”

    “药引子?是什么药引子?”张元忭抓耳挠腮,有些疑惑不解。

    “你真是个书呆子!”徐渭瞪了他一眼,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葫芦道:“喏!就是酒啦······”说着,他就打开瓶塞,仰头便“咕噜咕噜”地大口喝起来。

    张元忭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个酒鬼!你想把徒弟也变得和你一样?”

    “山人自有妙计,庸人方自扰之。”徐渭调侃张元忭道。

    当日中午,徐渭找到寓居于张元忭府上的徐光启,果真如张元忭所说,一副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的样子,还喝着闷酒。徐渭看到徐光启这个样子,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瞬间泛起同情心。

    徐渭抢过他手里的酒壶道:“来!师傅陪你一起喝!”

    徐光启有些诧异地看着徐渭,随即眼神又变得呆滞起来。他醉醺醺地连续喊了三个“好”字,又继续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天我就和师傅喝个一醉方休!”

    于是师徒俩从中午一直喝到下午,两人都醉得走不动路。徐光启忽然扑到徐渭的怀里,大声哭泣起来。徐渭不停地抚着他的后背安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不知哭了多久,徐光启躺在徐渭怀里沉沉地睡去。梦中,徐光启仿佛又看到了凌瑶儿,他拉着小姑娘的手,一起又唱又跳,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幼年时代。然后又梦到自己在长江里溺水,被凌家父女所救,吐了很多水······

    徐光启半睡半醒间,眼神迷离,昏昏沉沉,直到徐渭跳着脚大声抱怨道:“你个小兔崽子,吐了我一身污秽!我这身衣服可是花了我半个月的薪俸哎······”徐光启才逐渐清醒过来。他朦胧中看着刚走进堂屋的张元忭,痴痴地傻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便又不省人事的趴在桌上继续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徐光启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徐渭已经做了一桌子饭菜,那四溢的饭菜香味馋得他直流口水。这是大文豪徐渭难得亲自下厨,他和张元忭说,他了解这孩子喜好美食,只有吃饱吃好才能让人对生活产生希望,这是让徐光启重新振作起来的好办法!

    张元忭表示不信,准备先尝尝美味佳肴,以验证徐渭的说法,却被徐渭拦住,朝着徐光启努努嘴道:“你先把徒弟叫起床!”张元忭无奈地放下筷子,走进卧房。而徐光启闻到鱼汤的香味,恍惚间还以为凌瑶儿给他下厨做菜,急急忙忙起床,他没理会张元忭,连衣服鞋子都没穿好就从卧室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道:“瑶儿!瑶儿!是你回来了吗?”结果看到师傅徐渭正端着做好的鱼汤,呆呆地站在餐厅看着自己。徐光启的充满希望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徐渭叫住了他。他厉声道:“子先!瑶儿已经走了,你再这么儿女情长只会耽误你自己的仕途前程!难道你忘了自己身上肩负着拯救天下亿兆苍生的责任吗?凌瑶儿虽然走了,但是你的父母弟妹还在、大明天下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还在!他们还在人间嗷嗷待哺!”

    徐光启被徐渭瞬间骂醒,转身跪下,痛哭流涕道:“对不起!师傅,徒儿知错了。”

    徐渭看到徐光启有所醒悟,又软化了语气道:“过来吃饭吧,师傅今天难得专门给你下厨,你若在人世间吃好、喝好,活得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瑶儿姑娘泉下有知,肯定会感到欣慰的。”

    徐光启“嗯”了一声,起身来到餐桌前,端起碗筷,与两个师傅一起吃得津津有味,再也没有说话,两天没吃饭的徐光启是真的饿了。

    饭后,徐渭告知徐光启,自己已经给松江府凌志云孙芸娘夫妇寄了信,告知他们女儿身故的消息。估计他们夫妇过段时间就会来京师祭奠凌瑶儿,你到时候给他们在京师安排好食宿,诚心求得他们的原谅。徐光启连连点头称是。

    傍晚时分,张居正派人来找徐渭。作为高薪聘请的绍兴师爷,徐渭不敢怠慢雇主,最后安慰了徐光启几句话,便急匆匆赶过去了。来到张居正府邸,徐渭被门房小厮直接请入了书房,小厮上好茶便带上门走了出去。徐渭这时发现书房里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坐在上首,与张居正侃侃而谈。而他看到徐渭,赶忙起身拱手相迎,微笑道:“文长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徐渭惊呼一声道:“徐璠?你怎么会在此?你不是被朝廷发配充军边塞了吗?”

    随后,他用惊异的眼神看向张居正,徐璠也用惊异地眼神打量着徐渭,心里十分不爽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此时他徐家失势,只能在京师跪舔张居正苟活,就不好发作了。

    张居正笑了笑,缓缓道:“充军?那是老黄历了。”顿了顿继续道:“文长不必奇怪,徐璠自从陛下恩赦以来,早已悔过自新。鉴于他智谋超群,现在也受我邀请做了幕僚,替我出谋划策。”

    徐渭心中泛起一阵恶心,他十分不耻与曾经德行有亏的人为伍,但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张居正看着两位谋士寒暄已毕,便直接进入主题。

    只听他缓缓道:“王士熙案现在已经有了些眉目,自从倭贼刺杀案破案以来,那些背后的黑手也逐渐浮出水面,现在那些打算阻挠改革的士绅集团估计成天在家提心吊胆吧。”说完,他呵呵一笑,有些得意洋洋。顿了顿又继续道:“就让他们继续担心着吧,现在还没到彻底收拾他们的好时候!常言道:打蛇打七寸。我打算先把蛰居河南的高拱先收拾掉,来一记敲山震虎,看他们还敢成天上疏参劾我!你们说说,有什么好办法?”

    徐璠听到张居正提到仇人高拱,心中立即燃烧起一股无名孽火,他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徐渭,恨恨道:“收拾高拱有什么难的?他只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我们可以立即去找冯保合作,趁着现在倭人的刺杀案频发,京师人心惶惶之际,再弄一出谋刺天子案,把罪嫁祸到高拱身上,一定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徐渭听不得徐璠这种阴谋诡计,嗤之以鼻道:“徐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为什么一开口就主张把事情做绝呢?高拱在内阁当政时的确嚣张跋扈了些,可从未有谋朝篡位的野心,他历经嘉靖、隆庆、万历三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如今致仕还乡了,如果老来还不得善终,那将来后人有样学样,像对付高拱一样对付张首辅怎么办?”

    此言一出,两人脸色大变,尤其是徐璠,听着徐渭处处讥讽嘲弄的话,有些恼火,但他极力忍住即将爆发的情绪,心平气和道:“文长,你是不是没搞清楚谁是挑拨是非、搅扰朝廷改革的领头者?你这话里话外都在指斥张首辅,是否有些吃里扒外的嫌疑啊?”

    张居正作为官场老手,一眼看出两人显然面和心不和,连忙摆摆手打断道:“两位先生不要争吵,既然我们现在还没对惩办高拱达成一致意见,不如先说说现在阻碍朝廷改革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然后再对症下药。”说完,他看向徐渭,期待着他给出新的答案。

    徐渭是个直肠子,毫不避讳道:“高淮!”然后开始洋洋洒洒地描述起他的罪行,继续道:“高淮这个阉人,自隆庆年间以来出镇苏州,他便私下收受底下官员和士绅贿赂,贪赃枉法。掌控苏州织造局后,更是一手遮天,垄断各地商货出口,谋取大量私利,与江南士绅沆瀣一气,甚至暗中勾结倭贼,谋逆犯上,他早就忘了陛下和首辅大人的谆谆嘱托和教诲。后来考成法推行,朝廷先后在南直隶应天府、松江府、扬州府等地搞试点,实行收取商税、矿税和田亩税等政策,却屡屡遭到江南士绅的激烈阻挠,他们成天打着高皇帝祖制,认为朝廷应该优待士大夫,拒绝缴纳,不就凭侍着宫里有人?而这人不是高淮还能是谁?既然张首辅要打蛇打七寸,我们应该先把高淮抓起来!”

    “糊涂!你可知高淮是谁的人?你现在就主张把高淮除掉,这等于让张首辅和冯保公开翻脸!这样做的话,你把张首辅置于何地?”徐璠着急道。

    “冯保这个腌臜阉货有什么可怕的!他手底下的人阻挠改革,就应该找他解决问题。对高拱这个已经失势的人罗织罪名,有什么意义?”

    徐渭这句话正好戳中了要害,可这并不符合张居正的实际利益需求。张居正听了,他十分踌躇,难以决断,最后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文长此言虽说有理,但是现在要抓高淮还得有确切的通倭证据,如果只凭被几个倭贼俘虏的一面之词,而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仅冯公公会不同意,太后那一关也是不好过的。”

    两人听了以后,瞬间明白高淮背后的真实靠山。原来这个镇守太监高淮是太后李彩凤的亲信,他是专门到江南给皇室和外戚捞银子的,如果高淮倒了,皇室和外戚没了收入,李太后娘家人就要叫苦连天了,所以这种人就连张居正也不敢轻易得罪。

    而说起大明朝的外戚,由于太祖爷朱元璋定下了外戚不得干政的祖制,外戚们直接被阻断了官路。明朝虽然不像两汉和两宋那样让外戚享有皇家册封的高官厚禄,但是私底下总有人喜欢凭借着皇帝的那层亲戚关系,想尽办法给自己的家族捞好处。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自明中叶以来,直接或间接参与经商的皇家外戚越来越多,毕竟财帛动人心,这是谁也挡不住的。虽说张居正的税制改革终究要触动这些人的既得利益,只是现在确实还不到正式掀桌子的时候。

    徐渭对朝政失望了,此时此刻他才彻底明白,原来大明的政治改革说到底就是朱姓皇族和他亲戚们的一场利益交换游戏,当彼此的利益互换还没有达成妥协的时候,改革的大刀不能轻易落下。他现在回忆起自己曾经的慷慨激昂、曾经的为民请命又有多么荒唐、可笑、幼稚!性格直率的徐渭真想当场就辞去所有差事,立即去武当山找张铭九出家,忘却所有的凡尘俗世。可眼下的情形还不能让他下定决心,如此矛盾的心理斗争,让他内心焦灼,疯症再度爆发。只见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抓起自己身边的茶杯,朝着地面用力砸去,茶水顿时喷洒出来,瓷杯瞬间碎了一地,徐渭大怒道:“张首辅你如此犹犹豫豫,恰如小脚女人,又怎么能做得了大事!”

    这句话直接指斥张居正,还动手砸了杯子,徐渭的这番骚操作连徐璠都看懵了。面对接二连三的批评和徐渭砸杯的举动,张居正内心十分不舒服,但是几十年官场沉浮,处变不惊早已是他的座右铭。他心平气和地喊了下人进来,将书房的地面重新打扫了一遍,缓缓道:“文长,你今天就是砸了一百个杯子来发泄你的暴脾气,事情也解决不了。朝廷改革弊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想一刀斩乱麻,毕其功于一役,结果却不如本来意愿怎么办?”

    “对!张首辅您说得对!改革弊政要抽丝剥茧、循序渐进。”回过神来的徐璠连忙拍马屁,随声附和道。

    徐渭连连摇头,叹了口气道:“张首辅,改革弊政不能前怕狼后怕虎,大明朝现在急需要一剂猛药啊。领导者没有强大的魄力和勇气,不彻底铲除那些守旧派,改革成果终有一天还是会付诸东流的。”徐渭强压住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自己现在说服不了张居正,便起身为自己刚才的行为道歉,拱了拱手道:“我刚刚的情绪和行为都过激了,对此表示抱歉,也感谢张大人宽宏大量,没有对我严厉斥责。但张大人应该知道我徐渭的脾气,我最厌恶党争,如果您一定要置高拱于死地,掀起新的党争,那么就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只能告辞回去了。”徐渭说完,便立即拂袖而去。徐璠屡劝不住,直到张居正给他一个眼神,徐璠会意,才不再阻拦。

    徐璠看着徐渭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他肯定还忘不了高拱当年的救命之恩。”

    张居正听了,笑道:“你何尝忘却了高拱迫害你徐家父子的仇怨。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徐文长这点人情味还是值得欣赏的。”

    “徐文长君子坦荡,爱憎分明,他对我话里有话,处处言辞讥讽,恐怕也见不惯我这种有前科的人,我和他将来不好合作啊。”

    张居正连忙摆摆手,安慰道:“无妨的,我用徐渭,无非是看中他高徒徐光启的才华,有意拉拢而已。即使他今天不愿留在京师辅佐我,也不会对他的爱徒置之不理。徐光启和我张居正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他对改革弊政的决心比我还大。”

    “哦?听您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想见识一下这个小神童。”

    “你父亲徐阶见过,他对徐光启的见识和才华也是赞不绝口,有机会我给你引见一下。”

    徐璠连连点头,表示感谢。

    另一边,徐渭回到张元忭府邸,气呼呼的样子,怒气早就写在了脸上。徐光启见师傅一反常态,便仔细询问了缘由。徐渭便一五一十地如实相告。徐光启听了,立即规劝道:“师傅你以后不可在张首辅面前乱发脾气,现如今他在内阁朝堂里是说一不二、一言九鼎的人物,如果你让他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他将来肯定会挟私报复的。”

    徐渭摆摆手道:“那倒不会。张居正是个胸襟宽广的人,这点容人的度量还是有的。”

    “那要看时间和场合,从政者心胸宽阔的时候,可比肩大海,要是触动逆鳞,这小肚鸡肠起来,就会睚眦必报。”顿了顿,继续道:“其实师傅和张首辅没必要争执惩办谁,要改革弊政,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不在只针对一两个人,而在制度本身。”

    “这个道理我懂,但要推动税制改革,不打压出头鸟,士绅们就不会乖乖交税,所以只有搞掉高淮,才是加快朝廷税改的一把钥匙。”

    “师傅操心过甚,当局者迷。搞掉高淮如果有这么容易,张首辅又怎么会拒绝师傅的建议呢。虽然现在改制势在必行,但不是当务之急。要知道,目前朝廷税务之弊政,重在清查隐田和偷漏盐税,按大明律,这是严重违法行为,即使太祖高皇帝在位,也容不得这帮士绅如此猖狂。因此,你只要建议张首辅派几个得力的干员充作钦差大臣到江南巡查隐田和盐务,这些国家蛀虫就会原形毕露。到时候,即使高淮代表江南士绅集团站出来反对改革,他也找不到充分的理由。”

    顿了顿,继续侃侃而谈道:“张首辅是个聪明人,他并不喜欢掀起党争。但是谁要阻碍改革,他就会针对谁,这幕后黑手或许是高拱,或许是高淮,只这些都不重要,现实的政治利益决定谁才是张首辅要最终对付的人。师傅要消弭党争,报达前首辅高拱的救命之恩,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张首辅劝阻冯保,他才是坚决要置高拱于死地的人。”

    徐渭疑惑道:“冯保和高拱有什么仇怨?”

    “他俩的仇怨可大了。”徐光启装作神秘兮兮的样子继续道:“师傅你之前不在京师,对两人的恩怨恐怕不太了解,那高拱和冯保是水火不容的政敌,他们在万历陛下刚刚继承皇位的时候就因为先帝的遗诏问题结下了梁子。”说着,徐光启就把当时在京师发生的故事都一五一十地讲给徐渭听,徐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张居正和徐璠要对付高拱的根源是为了迎合冯保啊。

    “说到底还是宦官干政的恶果,遥想当年,大明宣宗皇帝施政措施什么都好,唯一做得不对的就是让这些断了子孙根根的东西去读书识字,结果酿成王振之祸,让几十万大明精锐土木堡折戟沉沙。”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道:“师傅经历牢狱之苦后,早有功成身退归隐田园的想法,实在不想与这些腌臜不堪的人同流合污了。或许我应该追随你的道家师傅张铭九,做一个不问世事的道人,修行参悟道家仙术,或许还真能实现长生不老、羽化登仙的愿望呢。”徐渭调侃自己道。

    “哈哈哈,师傅追慕道家,武当山的确是好去处,不过,就怕师傅酒肉之徒,受不了道家清修之苦啊。”顿了顿,又继续道:“纵观历史,王振之祸并非宦官独有,普通将帅指挥失误,造成重大失败也屡见不鲜。如果当时将全军交给英宗皇帝指挥,他不懂行军布阵,也会落个完败的下场。宦官,不过是皇权下的替罪羊、牺牲品,他们实属生理残缺的可怜之人啊。”

    徐渭第一次听到徐光启说同情宦官的话,立即出言反驳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不值得我们同情。”

    徐光启知道这是两人的认知水平差异,他不愿意和师傅继续争辩,连忙转换话题道:“现在师傅劝阻张首辅不要迫害高拱才是当务之急,切记以后不要在他面前随意发怒,否则只能事与愿违,反倒害了高拱。”

    徐渭点点头,虽然他同意徐光启的意见,但是心里明白自己身上的疯症是很难自控的。

    第二天,还没等徐渭去张居正府邸找他劝谏。皇宫里突然传出了一件谋刺皇帝的惊天大案:一位自称王大臣的陌生人突然出现在皇帝銮驾前,欲图行刺万历帝。当然,还未等人动手,行刺者就被皇宫大内的侍卫给抓了。然后便是进了诏狱,被东厂镇府司的人一阵严刑拷打。王大臣被迫招供了自己的身份,他自称戚继光军营的逃兵,南直隶常州武进县人,自认替大明出生入死,却受到了朝廷的不公平对待,在辽东打完仗后,因为嫌弃上官给予的官职太低、赏赐太少,打算潜入皇宫里偷几件宝贝就辞官回家过好日子去。结果到了皇宫太大了,他竟然在紫禁城迷路,意外遇上了皇帝的銮驾,就被锦衣卫认定为刺客给逮捕起来。

    这种审讯结果肯定是冯保不能接受的,他想借此机会,硬要把这次事件变成谋逆犯上的案子,然后嫁祸到高拱身上。于是让东厂的人亲自操刀审讯,逼迫王大臣供认自己是高拱派来谋刺皇帝的。如此一来,蛰居在家多年的高拱就危险了,一旦被朝廷认定为谋刺皇帝的幕后主使,就会被诛灭九族,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张居正之前就想狠狠地整治一下高拱,所以一开始也抱着对冯保乐见其成的态度。只是那天徐渭的话音犹在耳边,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若是自己将来致士退休,也变成另一个高拱,是否也会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呢?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张元忭在翰林院听来了这个从皇宫大内传出来的消息。他下班后紧急赶回家将此事告诉了徐渭。后者大惊失色,决心全力救助高拱,但他心知自己能力有限,必须要找人帮忙才行。

    徐渭到北镇抚司找徐光启商量营救高拱的办法,这个少年此时已经从凌瑶儿亡故事件的阴影中逐渐走了出来,又开始勤勤恳恳地为朝廷效力了。听闻了谋刺案前因后果的徐光启果断道:“师傅,你去找王崇古吧,他或许有办法能拯救高拱。他现在被内阁委以重任,已经调入京师,主持京师三大营士兵的训练工作。”

    “王崇古?”

    “是的,王崇古就是隆庆年间的宣大总督,我和张元忭师傅之所以能出使蒙古鞑靼部与俺答汗顺利达成和议,离不开王崇古前期的和谈努力与他在宣大的军事支持。我听说他和高拱是莫逆之交,又是山西老乡,高拱有难,他肯定会倾力相助。”徐光启肯定道。

    于是,徐渭立即去找王崇古告知消息。而王崇古知道此时自己直接出面有瓜田李下之嫌,必然会遭到冯保的激烈报复,搞不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把自己也搭进去。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他决定告诉岳父杨博,让他出面劝张居正阻止冯保杀高拱。而杨博是何许人也?他正是大明嘉靖时期长城边防线的救火队员,曾经担任兵部尚书,也曾是驻军边关的军事统帅,屡次击退蒙古人在边关的入侵和骚扰,是现任首辅张居正的膜拜偶像和恩师。他早已致士退休,看到女婿的请托,又不顾年迈,风尘仆仆地赶到京师,准备谏言张居正。

    张居正听说杨博前来,自然不敢怠慢,把内阁当天的例会都暂停了,急急忙忙出去会见。杨博此时已经老态龙钟,走路说话都有些颤颤巍巍。张居正早已经回到府邸,恭敬地站在门口迎候。杨博的轿子落地后,张居正立即上去小心翼翼地搀扶,照顾得十分周到,好似仆人一般,把周边跟随他的老仆、胥吏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私底下对这位老者议论纷纷,猜测着他的神秘身份。

    杨博拄着拐杖,被引进了府门,来到了堂屋客厅,宾主一同落座,仆人上了茶。杨博示意张居正屏退左右,空荡荡的大厅只留下了张杨二人。张居正询问道:“恩师今日到京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学生商量吗?”

    杨博开门见山道:“叔大,你真想杀了高阁老?就不怕引起朝堂动荡吗?”

    张居正一脸惊讶,说话有些吞吞吐吐道:“恩师,这·····这话从何说起啊?学生怎么敢杀高拱呢?”

    “既然你不想杀高拱,那就别让冯保逼供王大臣栽赃陷害他。”顿了顿,杨博继续道:“高拱对大明的忠心,日月可鉴,对大明的贡献,永不磨灭。他主政内阁时难没有提携你张居正吗?叔大,你不能因为他主政时嚣张跋扈了些,就帮着冯保这个阉人坑害前首辅啊。”

    “恩师,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帮冯保坑害高拱!”

    “错!你不说话调解矛盾就是坑害,你不主动帮助高拱就是坑害。官场上的事,你我都懂,非黑即白,任何中立者都是不存在的。”说完,杨博拉着张居正的手,语重心长道:“叔大,恩师和你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高拱倒台后,你为徐阶一家伸冤,恩师支持你,你为徐璠翻案,恩师也支持你。可现如今谋刺案一旦做实,高拱就会被诛灭九族的,常言道: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家人。你忍心看着高阁老和他的族人们身首异处、下场凄凉吗?这会寒了多少臣工们的心啊。”

    杨博的话让张居正深受震撼,他一时间大脑里浮想联翩,眼神也有些呆滞了。杨博看他不说话,放下手中的拐杖连忙跪下来道:“恩师求你了!张首辅!”

    张居正被杨博的这一举动吓住了,赶忙扶起他道:“恩师不必如此,学生答应你就是了。”

    眼看张居正答应了下来,杨博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张居正相送了好几里路才回到府上。此时,他的大脑里反复联想着冯保的嘴脸。官场上合作这么多年,他知道这个大太监是个恩仇必报的人,这次要是在栽赃高拱的问题上让他不痛快,以后他就会让自己也不痛快。所以,张居正自己是不能出面说话的,只能派个可靠下属暗中操作,那么什么人不怕得罪冯保呢?张居正心中反复斟酌,仔细甄选,最后大脑灵光一现,一拍脑门道:“还是徐光启最合适!”

    京师八月的天,酷暑难耐。张居正去北镇抚司直接找徐光启告知原委,徐光启欣然领命。他立即写信给蓟镇总兵戚继光,让他赶紧把王大臣的家属找来规劝,陈说利害,说服之后,才让他们去诏狱与王大臣见面,让他在与三法司会审的时候当场翻供。

    果不其然,王大臣居然将谋刺案说成是冯保主使,冯保气急败坏,但也无可奈何。为了避免尴尬,最后,参与会审的锦衣卫同知朱希孝采取了和稀泥的办法,直接判定谋刺案没有幕后主使,王大臣直接被判秋后处斩,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但京师茶馆的人们却喜欢私底下津津乐道,他们把整个会审当成了京师官场的一个笑话,嘲笑了冯保一年多。而大明朝廷也因此短暂停息了浙党和改革派之间的激烈斗争,只是双方根本矛盾没有消除,张居正的考成法和税制改革还要继续推行,此时的官场上越是安静,就越是在酝酿着新的暴风骤雨,真可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而徐渭经历此事之后,也下定决心不再涉足官场,他辞去了张居正幕府师爷的职务,和徒弟徐光启、好友张元忭告别,离开京师。他准备用余生游遍大明的山山水水、饱览大好河山的锦绣风光,以此方式了却残生。万历二年八月五日,徐渭正式出发,第一站就是到蓟镇,他计划找大明战神戚继光叙旧,看看大明北军的风采。

    徐光启也不违拗师傅的追求自由生活想法,和张元忭在京师德胜门目送完徐渭后,就返回了北镇抚司继续处理公事。在锦衣卫掌舵人朱希忠去世后,继任者朱希孝身体孱弱,在处理完王大臣一案后就因偶感风寒一病不起。于是,小皇帝和张居正就让徐光启代理朱希孝的工作。在接任职务时,小皇帝朱翊钧再次叮嘱徐光启一定要抓到谋害朱希忠的幕后元凶,这让他一时间倍感压力和责任重大,虽然倭人的间谍案直指江南士绅集团,但是没有找到充分的证据,很多推测还是不能成立的。所以,徐光启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地做着情报收集工作,期待从中找到破案的蛛丝马迹。就在这时候,大明皇庄物流公司堆积如山的业务也交到了徐光启面前,他深感自己缺乏左膀右臂,真是孤掌难鸣、独木难支,而自从王娴背叛朝廷之后,这种人才缺乏的局面变得更加紧迫。

    面对窘境,徐光启向内阁提出了增加人手的请求,一天后便得到了批复。很快,张居正先后给徐光启网罗了三个人才:他们分别是福建南安人郑士表、福建泉州人李贽和南直隶昆山人顾同应,他们接受内阁指派,一起来到徐光启面前接受任务分配的时候,都对上司主官的年轻有为表现出惊讶。

    徐光启根据他们的能力,分别安排了三份工作。郑士表擅长航船,就让他接替王娴的职务负责商船航运。李贽出身商贾世家,就让他以总经理的身份负责皇庄物流公司的经营业务。顾同应精通算学,就让他出任皇庄公司的会计师。随后,徐光启按照后世航运企业和物流公司的制度惯例,开始制定皇庄物流公司的一系列规章制度,因为他清楚,任何一种长盛不衰的经济组织都需要良好的规章制度。此所谓铁打的公司,流水的员工,管理企业如此,治理国家更是如此。

    在皇庄物流公司逐步垄断运输业的背景下,徐光启逐步掌握全国大宗货物贸易的支配权,他酝酿着下一步更大的计划:垄断全国盐业,兴办金融公司和证券交易市场。正当他准备将计划上疏内阁,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上海县市舶司副提举薛联明给徐光启寄来了一封信,里面提到了西班牙驻菲律宾总督拉维撒里想和大明政府结成军事同盟的请求,希望两国一起行动,消灭横行东亚、东南亚的大海盗林凤,肃清海患。徐光启对此颇感意外,因为去年胶州湾海战,明军俘获了部分海盗武器,发现其火炮的先进程度已经超出了海盗的真正实力,让他一度怀疑西班牙人暗中勾结了林凤,怎么两者现在说翻脸就翻脸了呢?这一切的真相直到林必秀将密信飞鸽传书到京师才真正揭开。

    原来,林凤在胶州湾偷袭明军失败以后,把一切罪责都归咎于西班牙供给的劣质武器上面。众海盗随即在老大的带领下,发起了对西班牙的报复。林凤利用对南洋地理环境的熟悉,带着海盗们神出鬼没,专门袭击西班牙的商船和贸易港口,给拉维撒里带来了巨大损失。而远水救不了近火,远在欧罗巴西端的西班牙祖国又帮不了拉维撒里,他只好写信向近邻明朝求救。

    徐光启随即将此事上疏内阁,引起了张居正的重视。两人还为此专门进行了讨论,最后还是得出了肯定结盟的主张。徐光启认为西班牙的野心虽然很大,但是大明现在还需要他们开辟新的海外贸易路线来帮助中国出口商品。海盗林凤才是心腹之患,如果海波不平,明朝靠开放海禁增加财政收入的的计划就会受阻。张居正于是立即召开内阁例会,准备让兵部调集东南水师前去剿灭。最后,兵部指派了广东潮州水师把总王望高前往菲律宾吕宋镇压。为了一战定乾坤,朝廷不仅让王望高做好充分的准备,还打算派自告奋勇的徐光启充作朝廷督军,一起参战。

    八月下旬,中西两国代表在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签署合作文件,宣布正式结盟。徐光启在接受朝廷任务后,准备再度从京师南下。与此同时,张居正私底下又交给了徐光启另一个任务:到江南暗中清查士绅的隐田情况,为朝廷统一征收田亩税打下了基础。这将在江南士绅集团中掀起一场新的暴风骤雨!欲知后事如何,敬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