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青塘湖之谈
云雾渐渐散去，湖面上恢复一片清朗。
赵玄坛揽了揽被剑气割裂的锦袍，恭敬地对白苏一拜：“白师兄厉害，师弟甘拜下风。”
白苏雅然一笑：“汾松第七剑，很不错。未来加以勤勉练习，飞黄榜对你而言不算什么，期待你有‘解天结’的一天。”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一片飘红的花瓣从天心缓缓落下来，拈在他一尘不染的白衫上。
他的神色微变，有些怅然，有些喜悦。
他缓缓收了剑。
此时湖阔云低，清风袭来。
白苏一袭白衫飘摆，对远在岸上的刘长明拱手作揖：“老师，学生有事，就先行一步。”
刘长明将声音纳到耳中，点了点头。
白苏轻声一笑，转向舟上二人：“二位师弟莫要再逃课了。”
他脚尖在乌蓬上轻轻一踏，整个人飘然而起。
春风拂拂的真元送着一叶轻舟行过湖面，白苏已经落在了远方他的那一叶小舟上，隐没到水雾之中。
二人看着，眨闪着眼。
“我以后也要像师兄这样潇洒。”赵玄坛说。
“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上课了？”李过说。
他们听到了刘长明岸上的呼喊，和那张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的脸，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
……
有人拈花饮酒，轻轻落在了舟前。
来人一袭不染纤尘的青衫，面容俊朗，却更加慵懒，一头黑发随意髻在脑后，下巴上冒出青硬的髭须，很是不修边幅，一双漆黑的眼睛却比初春消融的青塘湖还要透亮。
“饮酒？”杨拂花斜倚在舟上，递过一壶酒。
白苏点点头，微笑接过。
他们对饮起来，一人文雅至极，乃谦谦公子，一人却狂放到有些不雅，酒水打湿了青衫。
白苏看着这个在南陵认识的友人，心里感叹原来世界上的缘分很难去说清楚，他这样从小到大都讲究礼仪举止的人，竟和一个放浪不羁的人成了最好的朋友。
他又想起那时在南陵的滁溪边，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男人正睡倒在河滩上，被一个冷冰冰的女人封了全身真元，丢进溪水里，溪里的鱼受到惊吓，有的钻进男人嘴中，男人从睡梦中醒来叼着一尾鱼的模样，他现在都忘不掉。
“笑什么？我奉劝你这辈子都不要招惹女人呐。”
“那你又是怎么招惹了她？”
“不过见那年月圆花美，便摘一朵花赠予美人，谁料就惹了个魅鬼缠身。”
“那……你心知肚明？”
白苏喝着酒，回忆起那年的对话，杨拂花没再回答，浑身湿淋淋的假寐过去，并不愿意再说女人的事。
白苏想起那个永远冷冰冰的女人，问道：“半盏呢？”
杨拂花笑了笑，抓了抓头发：“我是偷溜出来。”
白苏无奈，也笑：“就那么烦吗？”他想了想，“分明是个美丽的女人，只是有些冰冷，可一个男人找他一生的爱人，性格相反是件好事。”
“是吗？”杨拂花喝酒，片刻后轻声说，“我是个拈花惹草的人呐……”他顿了下，忽地有些苦恼，“你又要说我用错词语我只是喜欢摘花偷花罢了……其实，当年我真的只是想送她一朵花而已啊。”
白苏幽然一声叹：“人总是厌烦拥有的，羡慕没有的。”
他放下酒壶，容色一变，认真起来：“说正事吧，你是不是刚见了我的父皇？”
杨拂花敲着手指，许久睁开阖上的眼：“是，昭帝委托我去歇山亭接一个人。”
白苏点点头：“只你一人去吗？”
“一人不足够。”
“怎么不够？”白苏说，他知道杨拂花是飞黄榜排十一的修者，但其真实实力却不仅此，只是这个人是天底下最懒散的人，懒散到连文王宗都不知道他的实力有多深，今年春末放榜，文王宗对他的评价是‘懒散至极’这样简短又无奈的话。
“说接的人是烟锅林要杀的。”杨拂花淡淡地说，抬眼盯着白苏。
烟锅林，大陆上最诡秘莫测的刺客组织，成员都是人类，杀天下有价之人，不问出身，但只一点，杀魔族给主顾打对半的折扣。
这是烟锅林一直以来的传统，与一开始建立起烟锅林的那些男人们有关。
白苏竟很平静，点点头，道：“买了多贵的刺客。”
杨拂花勾了勾嘴角：“据说是‘烟刺’。”
烟刺，烟锅林最顶尖的刺客，数量不多，但每一个都有神宫境的实力。
白苏依旧是点点头，并未表现得太过惊讶。
静了片刻。
“你可知昭帝怎么对我说的？”杨拂花笑着说，“说接的人是妖族，不想惊动外界。这次邀请我来做事，是因为我向来低调，也能低调行事，但后来又说有烟锅林的烟刺，让我去找一个人的帮助。”
“谁？”白苏眉头一挑。
“赵玄坛的护卫，你的……王叔。”杨拂花说。
白苏握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颤，有些激动：“赵玄坛的护卫，居然是风叔叔么！”
脑中久远的记忆复苏，白苏的亲叔叔，也就是昭帝的弟弟白风凉昔年和煦的笑容仿佛又出现在眼前，历久弥新。
他不知道十年前白风凉为何要离开皇宫，但后来的每个夜晚，想起风叔叔带他跑出皇宫游玩的日子，给他买紫和坊的糖果，他心里就会对白风凉很思念。
这些年他不管走到哪里，兰亭还是南陵，都不会忘记去找一找白风凉的下落，也会在行囊里带一包紫和坊的橘子糖，他知道白风凉最喜欢看着月亮吃橘子糖。
“白苏，”杨拂花慢悠悠地坐起来，“有些事你要如实告诉我，接的人，是不是魔族？”
此时，临近正午，青塘湖上寂静无人，他们随风漂泊到了湖心，浓重的雾气弥漫，两个人的眼神相抵，都有些惝恍。
白苏忽地沉默，片刻后，才肃穆道：“是，很大的可能。”
杨拂花默然，许久后轻轻点头，喝酒。
“不问到底吗？”白苏说。
“不，”杨拂花摇摇头，“我只想让你知道一件事，答应一件事。”
“但说无妨。”
“一，我是帮你，不是帮昭帝；二，这件事永远不要让半盏知晓。”
杨拂花幽幽地说：“半盏仇恨魔族，若是我去做了这件事，她会恨我一辈子。”
白苏低低“嗯”一声，忽然一笑：“不是觉得半盏纠缠于你，很烦么？”
杨拂花一怔，摸了摸脑袋：“你知道那个女人平日里做的是烟锅林一样的勾当，有这么个女人记恨着，我怕是活不长。还没享受完这一生呢。”
“说的倒是。”白苏放下酒壶，站了起来，“我去见父皇，歇山亭的事我去不了，要拜托你了，记得替我向风叔叔问好……还有一件事，赵玄坛的舍友是一个叫李过的少年，去歇山亭，或许你可以带上他，会有所帮助。”
“什么修为？”
“定神上境。”
“真不是拖累么？”杨拂花苦笑。
“李师弟在剑才之上，还胜韩不席。”白苏说，“烟锅林向来有些诡秘伎俩，你带上他，就是一座藏有天下经藏的书楼。”
“真高的评价啊。”杨拂花点点头。
“对了，”他叫住白苏，“你这次去，多久回来？”
白苏想了一下，眺望皇宫的方向：“很久吧……我也不知。”
“我在舟上睡一觉，等你。若是再回来，便再饮酒。”
白苏笑了笑：“大陆之大，于你我二人也不大，何愁再没有饮酒的时候？”他觉得这位友人有些矫情了，不似外表狂放。
杨拂花仍是笑，觉得这个太子没见过很多世间，不知道世事总是人料想不到的，生平痛饮的时光，真没有多少。他想到先前白苏嘱咐他的，让他向白风凉问好……那么思念的人都做不到见一面，是要去哪里呢？是否遥远到……此生再难相见呢？
这时青塘湖上扬起清风，白苏已经消失在了水雾里。杨拂花打了个呵欠，抱酒眠去。
……
……
赵玄坛揽了揽被剑气割裂的锦袍，恭敬地对白苏一拜：“白师兄厉害，师弟甘拜下风。”
白苏雅然一笑：“汾松第七剑，很不错。未来加以勤勉练习，飞黄榜对你而言不算什么，期待你有‘解天结’的一天。”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一片飘红的花瓣从天心缓缓落下来，拈在他一尘不染的白衫上。
他的神色微变，有些怅然，有些喜悦。
他缓缓收了剑。
此时湖阔云低，清风袭来。
白苏一袭白衫飘摆，对远在岸上的刘长明拱手作揖：“老师，学生有事，就先行一步。”
刘长明将声音纳到耳中，点了点头。
白苏轻声一笑，转向舟上二人：“二位师弟莫要再逃课了。”
他脚尖在乌蓬上轻轻一踏，整个人飘然而起。
春风拂拂的真元送着一叶轻舟行过湖面，白苏已经落在了远方他的那一叶小舟上，隐没到水雾之中。
二人看着，眨闪着眼。
“我以后也要像师兄这样潇洒。”赵玄坛说。
“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上课了？”李过说。
他们听到了刘长明岸上的呼喊，和那张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的脸，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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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拈花饮酒，轻轻落在了舟前。
来人一袭不染纤尘的青衫，面容俊朗，却更加慵懒，一头黑发随意髻在脑后，下巴上冒出青硬的髭须，很是不修边幅，一双漆黑的眼睛却比初春消融的青塘湖还要透亮。
“饮酒？”杨拂花斜倚在舟上，递过一壶酒。
白苏点点头，微笑接过。
他们对饮起来，一人文雅至极，乃谦谦公子，一人却狂放到有些不雅，酒水打湿了青衫。
白苏看着这个在南陵认识的友人，心里感叹原来世界上的缘分很难去说清楚，他这样从小到大都讲究礼仪举止的人，竟和一个放浪不羁的人成了最好的朋友。
他又想起那时在南陵的滁溪边，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男人正睡倒在河滩上，被一个冷冰冰的女人封了全身真元，丢进溪水里，溪里的鱼受到惊吓，有的钻进男人嘴中，男人从睡梦中醒来叼着一尾鱼的模样，他现在都忘不掉。
“笑什么？我奉劝你这辈子都不要招惹女人呐。”
“那你又是怎么招惹了她？”
“不过见那年月圆花美，便摘一朵花赠予美人，谁料就惹了个魅鬼缠身。”
“那……你心知肚明？”
白苏喝着酒，回忆起那年的对话，杨拂花没再回答，浑身湿淋淋的假寐过去，并不愿意再说女人的事。
白苏想起那个永远冷冰冰的女人，问道：“半盏呢？”
杨拂花笑了笑，抓了抓头发：“我是偷溜出来。”
白苏无奈，也笑：“就那么烦吗？”他想了想，“分明是个美丽的女人，只是有些冰冷，可一个男人找他一生的爱人，性格相反是件好事。”
“是吗？”杨拂花喝酒，片刻后轻声说，“我是个拈花惹草的人呐……”他顿了下，忽地有些苦恼，“你又要说我用错词语我只是喜欢摘花偷花罢了……其实，当年我真的只是想送她一朵花而已啊。”
白苏幽然一声叹：“人总是厌烦拥有的，羡慕没有的。”
他放下酒壶，容色一变，认真起来：“说正事吧，你是不是刚见了我的父皇？”
杨拂花敲着手指，许久睁开阖上的眼：“是，昭帝委托我去歇山亭接一个人。”
白苏点点头：“只你一人去吗？”
“一人不足够。”
“怎么不够？”白苏说，他知道杨拂花是飞黄榜排十一的修者，但其真实实力却不仅此，只是这个人是天底下最懒散的人，懒散到连文王宗都不知道他的实力有多深，今年春末放榜，文王宗对他的评价是‘懒散至极’这样简短又无奈的话。
“说接的人是烟锅林要杀的。”杨拂花淡淡地说，抬眼盯着白苏。
烟锅林，大陆上最诡秘莫测的刺客组织，成员都是人类，杀天下有价之人，不问出身，但只一点，杀魔族给主顾打对半的折扣。
这是烟锅林一直以来的传统，与一开始建立起烟锅林的那些男人们有关。
白苏竟很平静，点点头，道：“买了多贵的刺客。”
杨拂花勾了勾嘴角：“据说是‘烟刺’。”
烟刺，烟锅林最顶尖的刺客，数量不多，但每一个都有神宫境的实力。
白苏依旧是点点头，并未表现得太过惊讶。
静了片刻。
“你可知昭帝怎么对我说的？”杨拂花笑着说，“说接的人是妖族，不想惊动外界。这次邀请我来做事，是因为我向来低调，也能低调行事，但后来又说有烟锅林的烟刺，让我去找一个人的帮助。”
“谁？”白苏眉头一挑。
“赵玄坛的护卫，你的……王叔。”杨拂花说。
白苏握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颤，有些激动：“赵玄坛的护卫，居然是风叔叔么！”
脑中久远的记忆复苏，白苏的亲叔叔，也就是昭帝的弟弟白风凉昔年和煦的笑容仿佛又出现在眼前，历久弥新。
他不知道十年前白风凉为何要离开皇宫，但后来的每个夜晚，想起风叔叔带他跑出皇宫游玩的日子，给他买紫和坊的糖果，他心里就会对白风凉很思念。
这些年他不管走到哪里，兰亭还是南陵，都不会忘记去找一找白风凉的下落，也会在行囊里带一包紫和坊的橘子糖，他知道白风凉最喜欢看着月亮吃橘子糖。
“白苏，”杨拂花慢悠悠地坐起来，“有些事你要如实告诉我，接的人，是不是魔族？”
此时，临近正午，青塘湖上寂静无人，他们随风漂泊到了湖心，浓重的雾气弥漫，两个人的眼神相抵，都有些惝恍。
白苏忽地沉默，片刻后，才肃穆道：“是，很大的可能。”
杨拂花默然，许久后轻轻点头，喝酒。
“不问到底吗？”白苏说。
“不，”杨拂花摇摇头，“我只想让你知道一件事，答应一件事。”
“但说无妨。”
“一，我是帮你，不是帮昭帝；二，这件事永远不要让半盏知晓。”
杨拂花幽幽地说：“半盏仇恨魔族，若是我去做了这件事，她会恨我一辈子。”
白苏低低“嗯”一声，忽然一笑：“不是觉得半盏纠缠于你，很烦么？”
杨拂花一怔，摸了摸脑袋：“你知道那个女人平日里做的是烟锅林一样的勾当，有这么个女人记恨着，我怕是活不长。还没享受完这一生呢。”
“说的倒是。”白苏放下酒壶，站了起来，“我去见父皇，歇山亭的事我去不了，要拜托你了，记得替我向风叔叔问好……还有一件事，赵玄坛的舍友是一个叫李过的少年，去歇山亭，或许你可以带上他，会有所帮助。”
“什么修为？”
“定神上境。”
“真不是拖累么？”杨拂花苦笑。
“李师弟在剑才之上，还胜韩不席。”白苏说，“烟锅林向来有些诡秘伎俩，你带上他，就是一座藏有天下经藏的书楼。”
“真高的评价啊。”杨拂花点点头。
“对了，”他叫住白苏，“你这次去，多久回来？”
白苏想了一下，眺望皇宫的方向：“很久吧……我也不知。”
“我在舟上睡一觉，等你。若是再回来，便再饮酒。”
白苏笑了笑：“大陆之大，于你我二人也不大，何愁再没有饮酒的时候？”他觉得这位友人有些矫情了，不似外表狂放。
杨拂花仍是笑，觉得这个太子没见过很多世间，不知道世事总是人料想不到的，生平痛饮的时光，真没有多少。他想到先前白苏嘱咐他的，让他向白风凉问好……那么思念的人都做不到见一面，是要去哪里呢？是否遥远到……此生再难相见呢？
这时青塘湖上扬起清风，白苏已经消失在了水雾里。杨拂花打了个呵欠，抱酒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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