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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下坡杂货铺。

    刘老板将九发新制的子弹整整齐齐排列在桌上。

    就摆放在那柄老破玩具手枪旁。

    “小朋友,您先验验货。”

    他脸上依旧灰扑扑的,像是刚才某个脏兮兮的作坊钻出来。

    阿飞随意捡起一枚子弹,用挑剔的目光仔细审视起来。

    子弹长度约1.5公分,通体发黄,似是某种极坚韧的竹质物制成,上面还绘有几条浅褐色的纹路。

    “这种子弹······”

    阿飞轻轻摩挲着子弹外壳,享受着它光滑润泽的质感,心中有种莫名的喜欢。

    “这种子弹叫‘弩弹’,”刘老板眼睛发着光,毫不掩饰对自己作品的钟爱,“是可以反复回收使用的。”

    “这种子弹会打伤人么?”

    “以你现在的······”刘老板沉吟着,随即哑然失笑,“不会,当然不会,不过······如果打在身体上,一定程度的疼痛也是在所难免的。”

    “其实,”阿飞略带不好意思的道,“我······只是想用它来打鸟儿。”

    “打鸟儿?”

    刘老板灰扑扑的脸上明显露出错愕之色,但很快又笑了起来。

    “打鸟儿好啊,用它来打鸟儿正合适,岂止是合适,简直就是天造之合······小朋友,只要射点把控准确,完全可以让任何一只小鸟儿暂时失去行动力,从而轻轻松松将其捕获。”

    阿飞轻轻放下弩弹,迫不及待地拿起那柄老破玩具手枪。

    自打第一眼看见这把枪起,他就莫名有些偏爱,如今仅区区三日不见,竟生起一种仿若老朋友久别重逢的喜悦。

    咦?这是······

    他把玩着手枪,意外发现枪管、套筒、扳机、弹匣等部件都已经被重新拆卸、清洗、上油、保养、组装过一遍,整支枪破旧归破旧,却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他感激地看向刘老板。

    一身灰扑扑的刘老板,似乎也变得顺眼了许多。

    &&

    配到满意的子弹,阿飞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饶有闲情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曾经拥挤的杂货铺变宽敞了。

    铺子内的空间自然不会变大,只是上次兜售摆放的瓶瓶罐罐、锅碗瓢盆少了许多,尤其是······

    之前悬挂在屋顶,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镜子,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难怪会觉得屋内变大了,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变空旷了才对。

    只是······这些个奇形怪状的镜子,有这么好卖么?才短短三天时间,就全部被抢购一空?

    阿飞摇摇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漫无目的地瞥了两眼货架上所剩不多的商品,很快又发现另一件奇怪的事。

    曾经昏暗的杂货铺变亮堂了。

    这也是错觉么?

    有了前车之鉴,他审慎地寻找着可能的光源:狭小的店门,还半掩着,挡住了绝大部分天然光线;除此之外,室内四壁无窗,顶上无灯······

    真是奇哉怪了!

    最后,他将逡巡的目光投向了刘老板。

    灰扑扑的衣裳、灰扑扑的脸,以及······一双并不灰扑扑的眼睛。

    他盯着刘老板的眼睛,再也移不开来。

    那是一双明亮而绝不平凡的眼睛,在眸子深处,甚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光芒极淡极微,却足以照亮整间空旷的店铺。

    不是错觉······

    他在极度讶异中释然了,想收回目光,却发现已然无能为力。

    刘老板那双奇怪的眼睛仿佛有一种无形吸引力,让他的视线、他的意念、乃至于他整个人慢慢融了进去······

    恍恍惚惚间,他看见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栩栩如生的“阿飞”立于面前。

    这是······全息投影技术?不······

    他恍然大悟。

    应该是刘老板的眼睛······他那双会发光的眼睛,就像一面活生生的镜子,将自己的形象巨细无遗地展现出来。

    好生厉害的眼镜,不······镜眼!

    “咳咳。”

    刘老板轻轻咳嗽两声。

    下一瞬间,全息镜像消失了。

    站在阿飞面前的,还是那个灰扑扑的人,穿着灰扑扑的一件衣裳,拥有灰扑扑的一张脸,以及······一双平平凡凡的眼睛。

    我眼花了么?

    阿飞站在昏暗的杂货铺内,使劲但徒劳地挤弄着眼睑。

    灰扑扑的刘老板将手枪和子弹装进一个口袋,递给正拭目“已呆”的阿飞。

    “小朋友······后面的,就交给你了。”

    后面的,就交给我了?这是个神马意思?

    阿飞脑袋已经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随手接过口袋,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袋子也是灰扑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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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飞把玩着手枪回到寝室。

    有枪有弹,可以打小鸟儿啦!

    他的那点小心思,很快转移到这件光想一想都觉得兴奋的事上。

    至于“下坡杂货铺”遇到的怪事儿······反正最近怪事特别多,早已见怪不怪了。

    他甚至还得意地吹起了口哨。

    而那位躺在床上,全身心投入到不良漫画的不良少年对他的嚣张表现完全置若罔闻,随口敷衍了一句:“回来了?”

    自上次惨遭戏弄后,他和大强就再也不肯陪阿飞去逛学猫街。

    “回来了,子弹也配好了。”

    阿飞潇洒地将手枪前后旋转,耍酷地表演刚刚练成功的高难度动作。

    帅吧?我飞大将军现在可是有真家伙的人了!

    兴趣缺缺的小胖子干脆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阿飞,继续起劲地欣赏漫画。

    我勒个去!这简直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啊!算了······你永远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阿飞无趣地收好枪,准备上床补会儿午觉。

    “飞仔!”小胖像是突然想起一件极其要紧的事,要紧程度足以让他圆圆的小脑袋猛地挣脱不良漫画的强大吸引,“今儿放学后,咱俩去死胡同赌枪?”

    死胡同?赌枪?

    一连两个敏感、禁忌的词语,令阿飞寒毛直竖。

    避之唯恐不及,还要去招惹?

    “打枪可以,赌枪免谈!”

    阿飞义正言辞地宣布自己做人的原则和底线。

    “咳!”小胖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继续诱之以利,“飞仔,以你‘一枪八发、发发十环’的大满贯枪法,咱们这回一定可以赢得满堂红、满堂彩哦。”

    “我······”

    刚刚信誓旦旦的阿飞立刻犹豫了一下。

    他其实对赚钱并不甚感冒,但很想再去靶场练练实弹射击,因为上一次实在没玩过瘾,但······前不久在死胡同遇袭的阴影依然在心中挥之不散,让人思之犹有余悸。

    “今天周末,我······家里还有事。”

    他略带遗憾地扯了个谎。

    今天的确是周末,但他家里根本啥事儿没有。

    “唉!”

    小胖大失所望,随即从床头抛出一张银行卡。

    “没得关系啦,大不了下周有空再去,喏······这是上次赢的钱,一共是八十万,我都替你存卡里了,初始密码是六个一。”

    阿飞熟练地接过银行卡。

    八十万!

    这么多钱!

    从未拥有如此巨额资金的他,自以为坚定不渝的强烈意志,竟毫无节操地动摇了一下。

    下周······是去,还是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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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一大早,阿飞鬼使神差地离开了家,和父母甚至连招呼都没顾得上打一个。

    老妈买菜去了。

    老爸窝在书房······他成天除了看电视新闻,就喜欢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知道在瞎捣鼓个啥?

    阿飞木无表情,一步一个脚印直奔最繁华的闹市而去。

    他混迹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大脑一片空白。

    他没有想自己在做什么,也用不着去想。

    所有的动作似乎都源自本能。

    而本能是天生的,无须思考的,譬如吃饭和睡觉。

    冥冥中,似有什么东西在远方向他发出了召唤。

    一种完全不可抵抗的召唤!

    他不停地走路、走路、走路,上坡、下坡、上坡、下坡,然后又是走路、走路、走路······

    他犹如被操控的木偶傀儡,除了走路就是走路。

    &&

    题外话1(与剧情无关):

    笛卡尔:“我思故我在。”(配合画面:昔之贤者沉吟着,飘然隐去,只留下一地鸡毛和千古不休的争议。)

    阿甘:“我跑故我在。”(配合画面:狂跑、不停狂跑;配合表情:介于傻笑和洋洋自得之间;字幕横标:挑战贤者的傻子,究竟谁对谁错?。)

    阿飞:“我走故我在。”(配合画面:暴走、持续暴走;配合表情:根本毫无表情;字幕横标:接龙还是话题终结,观众您说了算——记得务必按键。)

    阿甘:“飞仔,你这是对我的拙劣模仿!”(配合画面:分屏,超现实超时空对话;配合表情:不屑鄙夷。)

    阿飞:“阿甘,你傻啊!你跑你的路,我走我的道,‘走’和‘跑’能一样么?”(配合画面:保持分屏,继续超现实超时空对话;配合表情:嗤之以鼻;配合心声文字:看了《甘佬正传》,我原以为你是装傻,没想到是······真傻!)

    阿甘:“走’和‘跑’,好像······是不大一样啊。”(配合画面:分屏结束,动作时走时跑,扭扭捏捏,最后定格面部特写;配合表情:搔头憨笑。)

    &&

    两个小时后,他走到了目的地。

    他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闹市中的一幢大厦。

    这是一间装潢现代、前卫的宽大工作室。

    顶上长幅横匾题有“欣心工作室”五个烫金大字。

    “欣心工作室”。

    这是他梦里曾经来过的地方。

    &&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站在工作室前,空空如也的大脑一点一点恢复思考能力。

    我怎么来这儿的?

    我来这儿干什么?

    我刚才是······“白日梦游”了么?

    他在一瞬间向自己发出了好几个“大哉问也”。

    但毫无疑问······

    这些问题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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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您请进。”

    前台女服务员微笑着,彬彬有礼地迎了上来。

    先生?

    阿飞前后左右环顾。

    这是在叫我么?不是······在叫别人吧?

    但前后左右只有他一个人。

    已经习惯被人唤作“小孩子”、“小同学”、“小家伙”、“小老弟”,甚至“小屁孩”、“小鬼头”,他在第一时间根本没反应过来女服务员是在招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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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飞蹑手蹑脚紧跟女服务员身后,在会客区柔软舒适的大沙发上落了座。

    他模仿着老爸平时看电视的坐姿,尽量将背打得笔直,仿佛不这么做,就对不起“先生”这个称谓似的。

    女服务员奉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

    “先生,请问您和张教授提前有预约么?”

    尽管已打过一次“预防针”,他还是未能对“先生”一词彻底“免疫”,闻之不免心头再度一紧,捧在手心里的热茶也险些荡出。

    “没······没有。”

    他将热茶捧得更紧,不无紧张地问道:“张教授······今天没空么?”

    “先生,请告诉我您的名字,”女服务员没有直接回答,脸上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我马上向张教授请示一下,看能不能做个安排。”

    “我叫何飞,是市八中高一的学生,前不久刚在学校听过张教授讲授的心理辅导课。”

    “学生仔”一口气说完,赶紧低着头喝了一大口热茶水。

    自报身份让他有种被揭开冒名顶替“先生”这一称呼的羞愧。

    幸好忙着快速作记录的女服务员似乎一点儿都未察觉他的窘态。

    “好的,何先生······您请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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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飞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

    我傻乎乎跑到这儿来,如果连张教授一面都见不到······

    这个念头令他心里空落落的异常难受。

    唉,我到这儿来,究竟是为了看病,还是看······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

    还好女服务员很快就回来了。

    “何先生,张教授请您现在就进去。”

    现在?!

    他惊喜地站起身,怯生生地问道:“张教授······现在正好有空?”

    “不!”

    前面领路的女服务员回答道,一直平静的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困惑。

    “张教授为了见何先生您,刚把上午所有的预约都推后延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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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受宠若惊地坐在张欣教授对面,拼命压抑着内心深处不停跃动的紧张和······兴奋。

    好不容易,终于和张教授在现实中单独共处一室了。

    “何飞,”张教授低着头收拾桌上的案卷,淡淡地道,“你来了。”

    “嗯。”

    阿飞顺口应承着,随即浮起了一缕疑惑。

    你来了?

    这句平淡无奇的见面问候语,怎么听起来就像是······知道我要来似的。

    他偷偷打量着张教授,注意到她今天没有穿平时的工作制服,而是套了件黑色的薄薄短衫,将完美的身体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

    张教授很快收拾好资料,双手交叉放在桌案上,抬头看向阿飞。

    阿飞也正看着她。

    在近距离观察下,他清晰地看见了一张美丽、精致的面庞,而本已该是极为柔和的脸部曲线,却因强大的自信而变得异常坚毅和······刚硬。

    美丽、柔和、坚毅、刚硬,不同的元素糅合在同一张脸上,不但没有因此显得不协调,反而呈现出一种超乎异常的魅力。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张脸竟让他产生了极为熟稔和亲切的感觉,就像是曾经见过千百遍一样。

    然而,即便加上做梦,我最多只见过你三面而已······

    一霎那,他又有些迷惘了。

    &&

    等回过神来,他看见张教授正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等待着自己。

    告诉我,你来见我的真正原因?

    他能清晰感受到她的意图。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紧张,但还是保持着股莫名的兴奋,另外,还多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仿佛找到归宿般的心安感觉。

    或许,就这么一直面对面坐着,就已经很好很满足······

    张教授神情平和,尽管已等了许久,但既没有催促,也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之色。

    相信我,我可以接纳你的一切。

    她的眼神充满包容和期待。

    “我来这里,”受其眼神鼓舞,阿飞心底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可遏抑地想要喷涌而出,“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有病。”

    他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说出了不敢向别人说出的话。

    担心的嘲笑并没有到来,他从她脸上,看见的只有关怀和欣慰。

    紧闭的闸门一旦打开,禁锢已久的洪流自然而然倾泻而下。

    “我最近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有瘾,想戒又戒不掉,真是好生苦恼,另外······”

    “我还喜欢看······不良漫画,就是那种漫画了,我知道不该看的,但又忍不住······我经常一个人躲在家里偷偷摸摸地看。”

    承认这两个嗜好,尤其是后一个,让阿飞羞得满面通红。

    但羞愧之余,他心中却随之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和轻松。

    终于······将这些见不得光、难以启齿的糗事儿都说出来了。

    “还有么?”

    张教授不动声色地问道。

    “还有······”

    他犹豫着该不该将“梦游”、“神游”的怪事也一股脑倒出。

    如果我将这等离奇的神叨事情说出来,会不会被诊断为神经病,立即被送往精神病院?

    他迟疑着摇了摇头。

    半开的闸门又缓缓关闭。

    张教授不无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他做贼心虚地垂下了头。

    “这两种嗜好,”张教授沉吟着,“在你身上持续有多长时间了?”

    “大约······三个月左右吧。”

    张教授点点头。

    “这两种嗜好,分别代表普通人的两种欲望。”

    “一种是物,一种是性。”

    物欲和性欲······

    阿飞默默叼念着,后一种欲望的名字,让他耳根再度烧红。

    “对于你现在所处的青春期年龄段来说,出现这两种欲望都属于正常现象,完全无需担心。”

    “真正值得关注的,是任何欲望都不能太过,不能任由其泛滥无度。”

    “毫无节制的欲望,容易成为洪水猛兽,对人对己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和伤害。”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张教授。

    “很简单,”张教授道,“若想根治你的这两种嗜好,关键在于控制好自身的物欲和性欲。”

    “注意我在这里说的是‘控制’,而非‘消灭’。”

    “因为普通人的正常欲望,从本质上讲,都是很难被真正‘消灭’掉的。”

    她的这一结论,得到阿飞真心诚意的拥护。

    根本戒不掉啊,无论是赌,还是那个啥······

    &&

    “控制人的欲望,一般有两种方法。”

    “两种截然相反的方法。”

    “一种靠堵,一种靠泄。”

    “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后一种方法。”

    靠泄?

    阿飞不由自主联想到了上次梦中亲身体验过的“由紧入松”。

    好可怕的“由紧入松”!

    全身肌肉为之颤栗的同时,他隐隐约约猜到了接下来将要推荐的方案······

    &&

    “我们先说‘赌’。”

    “常言道:‘大赌伤身,小赌怡情’,如果是小赌,你不妨继续赌下去,但务必要掌控好‘度’和‘量’。”

    “何谓‘度量’?‘度’是指频次,‘量’是指数量。”

    是这么区别的么?另外······二者有区别么?

    阿飞听得一头雾水,满眼星星和问号。

    “除了把握好‘度’‘量’,你还要学会止盈,更要学会止损。”

    听着她侃侃而谈,阿飞忍不住偷偷摸了摸兜里那张巨额银行卡。

    张教授······肯定想不到我这个高中生一次赌博输赢都可以上百万吧!‘度’尚且不知道有没有过,但‘量’肯定是大超特超了。至于止盈么······

    他回想起自己在牌桌上的一次次梭哈,唯有苦笑。

    “张教授,假如我控制不好‘度’和‘量’,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呢?”

    他坦率地提出了自己的困惑和担忧。

    “如果没控制好‘度’和‘量’,”张教授一脸严肃,“就必然会受到······教训和惩罚的。”

    教训和惩罚?

    阿飞眼角抽搐了一下,想到了那个昏暗的死胡同,以及前后不断逼近的四条彪形大汉······

    “如果受到的教训和惩罚足够深刻,我想······下一次你一定会重新调整好‘度’和‘量’的。”

    她的表情依然很严肃,但不知为什么,阿飞总觉得里面藏着一丝戏谑。

    如此庄重严谨的张教授,也会······开玩笑么?

    他不敢置信地摇摇头,脸上没有露出半分轻浮笑意,以免显得自己这个“何先生”还不够沉稳。

    “好的,张教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恭恭敬敬地道。

    看来下周······我非得找个机会好好陪死胖子赌一把枪不可了。

    &&

    “至于看······不良漫画,我倒不建议你继续无休止地看下去,直到厌倦为止。”

    “俗话说:‘功夫在书外’,同样的道理,你要彻彻底底戒掉这个陋习,功夫必须下在······画外。”

    功夫下在画外?

    阿飞听得想笑,但还是不敢笑。

    他当然不知道多年以前,有位老先生曾经对自己未来的徒弟说过同样的话······当然,徒弟同样对其嗤之以鼻。

    具体来说,我该怎么做呢?

    最初的好笑和迷惘过后,阿飞开始浮想联翩。

    难道是要我······

    &&

    “你什么都用不着多做,只要配合我做好‘梦疗’就可以了。”

    梦疗?

    听说过物疗、化疗、理疗,就是没听过甚么“梦疗”的!

    “‘梦疗’是我独创的心理疗法。”

    “通过‘梦疗’,你可以将在现实中无法,甚至无力实现的欲望,在梦境中转化为真实存在,就像······”

    “就像上次张教授在课堂上让我们做的思想试验!”

    他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虚幻的试验,一个在清醒时做,一个在睡梦里做。

    “没错。”

    张教授微笑着,意示嘉许。

    举一反三,孺子可教。

    &&

    “张教授,现在就可以······‘梦疗’么?”

    他听得心痒难搔,已经有些等不及了,目光在房间里四下逡巡,想寻找一处适合躺平的地方。

    有张教授在身旁陪着,睡个觉、做个梦,顺便再治个疗,唔,光是想想,也感觉蛮好蛮好的喔。

    “不,现在不行,“实施‘梦疗’还需要一些前提条件。”张教授道,“你每晚睡觉前,有什么习惯么?”

    “习惯啊,”他大失所望地挠挠头,虽不明就里,但还是认认真真想了想,“就是收拾收拾书包、盥洗盥洗啰,还有就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呗。”

    尤其是看完十八禁漫画后,想法特别多,特别荒诞,特别······天马行空。

    张教授不禁莞尔。

    她的笑容令他想起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还有······我睡前习惯摸一摸护身符······”

    以及······许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愿望。

    “护身符带在身上么?可不可以给我看一看?”

    张教授温和地道。

    当然可以!

    他毫不犹豫地取下挂在脖子上的木佛吊坠,递了过去。

    张教授慎重地接过吊坠,尽量避开和木佛本体接触。

    她盯着木佛看了许久,才将坠子还给阿飞。

    “每晚睡前,看一看这块护身符,然后再默念一遍我的名号。”

    “我的名号源自‘张欣’这个名字,张是‘弓长’张,欣通‘心’,也就是心意的心。”

    “因此,我的名号便叫作······‘心之长弓’。”

    “心之长弓”!这个名号好气派,不但气派······还特别好记。

    “张教授,这样就可以了么?”

    “梦疗”的先决条件,竟如此简单?

    他忽然想起了常做的有关后山的那个“梦”。

    他担心两个梦会不会重叠、交叉,甚至相互干扰、排斥。

    “是的,这样就可以了。”

    张教授笃定地道。

    &&

    离开工作室时,还有一段毫无意义的对白。

    “张教授,耽误您这么多的时间,我应该付多少钱呢?”

    “不用付钱。我上课时讲过,对你们学生来说,欣心工作室的心理咨询是完全免费的。”

    “张教授,如果我不是学生,应该付多少钱呢?”

    你这孩子,好奇心倒是蛮重的。

    “大概······也就几百块钱吧。”

    其实远远不止。

    “好的,张教授,”他站起身,深深鞠上一躬,“从现在起,我欠您······几百块钱。”

    “你······”

    这是冷幽默,还是当真的?

    身为心理学专家的张欣,也难得地被噎住了。

    有机会,我一定会还给您的。

    我不能欠您的钱,即便几百块钱也不行,因为······

    我可是“何先生”哦。

    他暗暗下定决心,然后毅然转身,一边回忆着老爸的动作,一边像个大人一样离开了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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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飞神清气爽地回到家中,发现老妈正在客厅为小菁看病。

    老妈是中医师,不少邻居都喜欢上门请她帮忙医治一些常见病症。

    一般说来,但凡老妈一出手,普通的小病小痛皆能手到病除。

    “飞仔,你回来得正好,”老妈正在把脉,看见“离家”归来的儿子,面露喜色,“快去三楼储物室将我的银针拿下来。”

    “好的。”

    阿飞赶紧应了,冲一脸发白的小菁欢快地挥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和老妈一照面,他立马由“大人”变回了“孩子”。

    等他捧着银针跑回客厅,老妈已结束把脉,开始问诊。

    “小菁,你现在还有那些地方不舒服?”

    “阿姨,我头部两侧有些晕痛,偶尔流点清鼻涕,另外······胃部还有些鼓胀,吃不下东西。”

    “嗯,小菁你不要担心,这只是最常见的受凉感冒而已。这种小病在阿姨这里,根本连药都用不着吃,扎几针就好了。”

    老妈宽慰小菁两句,熟练地打开针匣,取出三根银针,在小菁右手手臂的曲池穴、掌背中渚穴和拇指大骨空穴分别扎了一针。

    三针下去,小菁整个人立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行了,小菁你先坐一会儿,一个小时后取针······回家后记得多喝热水。”

    “好的,谢谢阿姨。”

    阿飞还没来得及开溜,就被老妈大声叫住。

    “飞仔,你在这里照看一下······也陪小菁聊聊天。”

    “是······老妈。”

    他脸上堆笑,无奈答应着。

    唉,大清早出门晃荡了半天,学校布置的作业可都还没做呢!

    &&

    阿飞坐在客厅沙发上陪小菁闲聊。

    老妈到厨房继续准备午餐。

    “第一次扎针?”

    阿飞看着脸色已微微泛红的小菁,开始寻找话题。

    “是啊,”小菁点点头,“刚才看见那么长的一根针,心里其实挺害怕的,还好扎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疼。”

    小菁这丫头,比我当年强多了!唔,即便现在,自己面对扎针同样会发怵的。

    “咳,有这种反应完全是正常的,”阿飞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我以前也不喜欢针灸,后来才知道针灸这门学问博大精深、源远流长,相传为人类三皇之首伏羲所创,对,就是那个传说有着蛇身人首,发明了八卦和文字的圣人伏羲啊······”

    两人天南海北吹了半个小时,善解人意的小菁很快发现阿飞有些心不在焉。

    “飞哥,你若是有事就先忙去吧,用不着管我的······我自个儿在这里坐坐就好。”

    阿飞偷偷瞄了一眼正在厨房忙活的老妈。

    “小菁,你可能不知道······扎针是不可以没人监护的。”

    “啊?这又是怎生回事呢?”

    “因为扎针过程中如果出现晕针、刺痛等异常症状,若是没有监护人及时施救,患者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哦。”

    “是这样呵。”

    俩人只好又开始寻找新的话题闲聊。

    &&

    看着手上扎着银针,但有人陪聊的小菁,阿飞大起同病相怜之余,又隐隐生起一丝不能为人所知的······羡慕和嫉妒。

    其实,和小菁一样······我也是病人啊。

    只不过,一个是身体有病,一个是心理有病。

    一个找老妈治,一个请教授医。

    一个治病有人陪,一个······即便病入膏肓,也不敢随便找人倾诉。

    此外,小菁的小感冒,扎完针就会好;而自己的毛病,却只能寄希望于不知道靠不靠谱的“梦疗”。

    对于那虚无缥缈的“梦疗”,他委实毫无信心。

    如果中医是玄学,那么,更玄上十倍的“梦疗”又算什么呢?

    莫非是老子所说,那个谁也听不懂的劳什子······“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

    “飞哥,”小菁忽然压低声音,“你还记得上次我提起的庄雯涵事件么?”

    “记得,当然记得。”

    小菁这句话,就像是给一直兴趣缺缺兼走神的阿飞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让他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

    嗯,上次正说到最要紧处,就被小菁母亲打断了,从此便没了后续,成了一桩······悬案。

    “据内部调查人员透露,”小菁声音已几乎细不可闻,“庄学姐的真正死因,并非纯粹的自杀。”

    曾被爆过料的阿飞这次终于沉住气,面上不动声色,但脑海里已情不自禁展开极为丰富的联想。

    一层层不可告人的黑幕被揭开,一件件令人发指的真相被还原,而所有桥段的源头······都来自平时看过的电影和小说。

    透过浓浓的迷雾,他仿佛“看见”一名蒙着脸的真凶,在黑夜里潜入卧室,残忍无比地杀害了庄雯涵——他曾经仰慕的女神,如今则近乎无感,然后冷静地清除所有犯罪痕迹,再巧妙地制造出“自杀”假象,借以掩盖自己的罪行。

    好可怕,好可怕啊······

    他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真正的死因······”

    小菁的声音已压至最低,阿飞的耳朵已凑到她唇边。

    “听说是······中邪。”

    “中邪!怎么可能,我勒······”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阿飞脱口大叫出来,更险些爆出粗口。

    “出甚么事儿了么?”

    老妈闻讯匆匆赶到,关切地问道。

    “没事儿,没事儿······都是我大惊小怪。”

    阿飞定定神,义不容辞地揽下全部“责任”。

    哇塞!听到这么离谱的事,不大惊小怪才怪哩!

    “你这孩子!总是没个定性儿。”老妈叹了口气,仔细查看了一下小菁右手扎的银针,见毫无异状,这才点点头,放心地走了。

    “我本来也不相信的,但······”小菁咬咬下唇,似有什么难言之隐,随即抬头盯着阿飞,“答应我,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哦。”

    “放心,我绝对不会泄密的。”

    阿飞信誓旦旦地承诺。

    其实,这种邪门的事,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只会被人当作神经病!

    他看了一眼小菁的脑袋,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下。

    你该不会······真的和我同病相怜吧?

    &&

    治疗结束。

    小菁自行拔下银针,用厚纸包好,说是回家顺路扔垃圾箱。

    “务必要投放进特殊物件箱啊。”阿飞专门叮嘱道。

    银针又细又尖,稍不留意就会将收拾垃圾的清洁工刺伤。

    “好嘞。”

    小菁爽利地答应着,从精神状态上判断,感冒已经好了一大半。

    “飞哥,我走了,替我再向阿姨道声谢······记得有空来我家玩啊。”

    情绪还没有完全从“中邪”一案中解脱出来的阿飞,随手比了个“OK”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