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阿飞赤足站在清水河上，借着晌午明晃晃的阳光，紧紧盯住水面下的“猎物”。
“猎物”是一条大鲤鱼，正悠闲自在地游动。
阿飞张开双手，弯下身子，牢牢锁定“猎物”的位置，耐心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近了，近了······
不知危险近在咫尺的鱼儿游到了他脚下。
就是现在！
阿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猎物”。
指尖甫一沾水，受惊的鱼儿立即夺路逃窜。
当双掌堪堪摸及它的尾部，就被其奋力一摆，顿时滑不溜秋地脱手而出。
阿飞懊恼地直起腰，抹了一把被溅了满脸的水渣子，忍不住暗暗爆了句粗口。
“TM的，又失败了！”
这都失败多少次了？
粗粗一算，至少三五十次！
可笑的是······自己还不清楚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判断不准？计划有误？还是执行有偏差？······
&&
“错了，错了，全都错了······”
身后传来老头子的声音。
他正坐在一块大鹅卵石上，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地烤火。
“飞仔啊，你若是再抓不到鱼，我老头子千辛万苦捡来的一大堆柴火可都要白白烧光光啰。”
“老伯，为什么您捉鱼一捉一个准，”阿飞转过头，对老头子的冷嘲热讽恍若未闻，虚心请教道，“而我······却老是失手呢？”
老头子得意地笑了笑。
“因为你的方法不对。”
“方法不对？”
“飞仔呀，你记不记得我老人家抓鱼最最要紧的一环是什么？”
一顿不讲理的乱拍乱打。
“不······不知道。”
“唉，你这孩子！”
老头子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记住，抓鱼最最要紧的是······”
阿飞赶紧竖耳倾听。
“念咒语。”
念咒语？
阿飞脚下一晃，差点儿掉进水里。
&&
“老伯，”阿飞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一脸哭笑不得，“就是念那句······”
我要抓住你？
幼稚！
“就是那句！”
老头子满意地点点头。
“记住，念的时候一定要快、一定要快，要一直念、一直念，不停地念、反复念······”
&&
“我要抓住你。”
“我要抓住你。”
······
阿飞遵照老头子的指点，一边抓鱼一边念咒。
难不成······这样子就能抓住那些个又奸又猾的鱼精么？
他心里直犯疑，觉得自己好傻好傻。
&&
“不要胡思乱想！”
“念快点！”
“念快点！”
“再快点！”
······
老头子继续在身后大声指挥。
&&
念快点？念快点？再快点？
难道我现在念得还不够快？
念得口干舌燥，依旧两手空空的阿飞心头火冒三丈。
&&
“我！要！抓！住！你！”
“我！要！抓！住！你！”
“我！要！抓！住！你！”
······
一怒之下，他决定将“赌咒”进行到底。
反正没得别的选择，干脆一把梭······今儿中午能不能吃上肉就全指望这招了。
关键时刻，赌徒本色再次在他身上显现出来。
然而，毫无保留、全情投入的结果是······不大会儿功夫，他便念得声嘶力竭，两眼翻白，口吐白沫。
记得庄子曾对鱼说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已有些恍恍惚惚，思绪错乱。
而我现在想说的却是：“鱼啊鱼，你不从江湖中跳到我手里来，对得起我喷出的那些唾沫么？”
他继续狂喷唾沫，继续不知疲倦地挥臂、分水、抓鱼······
就凭这样······便能抓住鱼？
谁信？
除非······唾沫能将鱼淹死！
&&
十分钟后。
大大小小被他抓上岸的鱼儿堆了一地。
老头子笑逐颜开，开始熟练地剖鱼、清洗······
&&
阿飞蹲在火堆旁，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反反复复地看，翻来覆去地看。
那句见鬼的咒语，是改变了这双手的力量和速度么？
他盯着毫无肌肉隆起状的单薄双手，摇了摇头。
难道是改变了我的判断力？
他又摇了摇头。
更不可能！
脑袋早已被念咒念得发麻发木，完全丧失了正常的思考力和判断力。
“莫非是······改变了我的运气？”
他灵光乍现，忍不住脱口叫了出来。
“不是运气。”
老头子一口否定他的猜测，开始将清洗干净的一条条鱼麻利地穿在树枝上。
“是运数。”
&&
“运数？”
“没错，就是运数。”
老头子笃定地点点头。
“听起来，”阿飞搔搔头，“像是蛮深奥的。”
怎么感觉抓个鱼······也抓出来个宿命感似的。
“不是像是······是本来就很深奥哦。”
老头子一本正经地道，开始烤鱼。
“在我那帮能干的徒弟中，也只有老八才真正懂得其中的道理。”
&&
提起“老八”，老头子豁达坦荡的脸上也露出极为复杂的表情。
“老伯，您那位八徒弟一定很厉害吧？”
阿飞试探着问道。
能懂那种“神级”理论的人，脑回路必定迥异常人！
“是啊，很厉害的，”一向目中无人，喜欢自吹自擂的老头子这次居然承认了，“就是因为太过厉害，所以才叛出师门，投入了······邪教。”
“啊？”
阿飞大吃一惊，还未来得及多问，天上忽然响起一声炸雷，掉在篝火附近，吓了他一大跳。
天打雷劈，难道是说错话了么？
老头子仿佛做了亏心事般，偷偷瞄了一眼天空，然后将食指撮唇轻嘘，示意这个禁忌话题不可再提。
&&
吃烤鱼的时候，阿飞实在按捺不住满肚子疑惑，压低声音悄悄问道：“老伯，这个咒语······和运数究竟有什么干系呢？”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紧张兮兮地瞅了瞅天空，唯恐上面再次降下炸雷。
但天空中风和日丽，毫无异状。
“你这孩子······”
老头子松了口气，皱紧的长眉再度展开。
“飞仔，你提到这个问题啊······”
老头子眉毛又皱了皱，像是在思考该从何说起。
而他那双本有些混沌不清的眼睛，竟也在篝火的映照下慢慢变亮，而且愈来愈亮······
仿佛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正在他沧桑落拓的外表下逐渐复苏醒转······
&&
“在这个广袤到无边无际的大地上，我们人类可以说是老天爷最眷顾的孩子。”
“我们比任何一种生灵都更聪明，也比任何一个种族都更骄傲。”
“我们将自己视作大地的主宰，统治了几乎所有的土地。”
“然而······”
“对于老天爷来说，我们人类和豢养的猪啊，狗啊什么的，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
“记得古时候一位很有智慧的人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在这片大地上，所有的生灵都摆脱不了天生、天养、天老和天杀这一自然规律······”
&&
老头子熟练地烤着鱼，侃侃而谈。
阿飞听得津津有味，第一次发现这位疯疯癫癫的老头一本正经、文绉绉地讲起道理来，还蛮像位得道高人。
也许，老伯说他以前教出过许多厉害徒弟······并不是吹牛哦！
&&
“而这个庞大世界的运转，是靠老天爷的想法来控制的。”
“我们过去，就把老天爷的这个想法，叫做‘天心’。”
“‘天心’掌管着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它的运作，将会造成大量的能量损耗。”
“因此，‘天心’也需要对自身进行补充，这就像······我们人类为了维持生存，就必须进食一样。”
“就像·····我俩现在吃鱼一样。”
“我们人类——号称大地上万物之灵的人类，就担负着向‘天心’提供核心能量的重要责任。”
其实，不仅仅是人类······
&&
“怎么提供？”
阿飞已经有些听傻。
虽然早已领教过老伯的摆豁水平，但这次······未免摆豁得过于玄乎了些。
&&
“我们每一次思考动念，都会产生能量消耗。”
“能量有增必有减，有减就必有增。”
“而消耗的能量，则补充提供到了‘天心’里。”
老头子眯着眼又瞅了瞅一无所有的天空，仿佛在那里密布着无数条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真实存在的丝缕联系。
“我们这些人啊，别看平时活蹦乱跳的，好像自由得很，其实自始至终都没能摆脱老天爷的控制。”
“‘人法天地’，就连我们身体内部系统的运行，也完全被‘天心’所控，自己几乎无力做主。”
“飞仔，你别摇头，你想想，普通人能控制自己身体气血运行、食物消化和吸收么？”
“甚至于，我们清醒时的情绪变化、思想行动，都被限制在老天爷早已设定好的规规矩矩、框框架架之中。”
“唉，自以为自由自在的我们，不过是老天爷手中牢牢掌控的傀儡，亦或者······豢养的家畜。”
&&
“意识的种子在我们身体里生根、发芽、开花、结实······”
“被‘天心’逐渐吸食后凋谢、枯萎。”
“然后留下新的种子，在新的身体里开始新的轮回······”
“从某种意义上，我们自以为傲的智慧，不过是老天爷的食物。”
“智慧成长的过程，就是食物成熟的过程。”
&&
“实际上，我们的念想和老天爷的念想是相通的。”
老头子烤着鱼，眼睛炯炯发亮，一副难得清醒的模样。
“唔，记得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天心即我心，我意即天意’。”
“可谓一语道破天机！”
“老天爷通过看不见的线控制着我们的念想。”
“我们的念想，也通过这些看不见的线传回给老天爷。”
“是以······”
“从某种角度上说，我们的想法也会对老天爷造成影响的。”
关键来了。
&&
这种理论······
阿飞思索着老头子说的匪夷所思的言论。
&&
“若是我们的意念足够坚定，足够强大，甚至可以改变老天爷的规矩框架。”
“就像飞仔你刚才口吐白沫念的那句咒语······”
&&
老伯说：“我要抓住你。”
然后一阵乱拍乱打······
鱼儿就被拨拉上了岸！
&&
我说：“我要抓住你！”
接着抓鱼如有神助······
本来滑不溜秋的鱼儿们纷纷束手就擒！
&&
说到底，是受到咒语影响的老天爷让我们抓住了鱼！
&&
阿飞听着比天方夜谭还不可思议的玄奇理论，嘴角抽动了一下，想笑，却笑不出。
他搔搔头，发觉自己已经被老头子带偏了，甚至已有些走火入魔的前兆。
&&
他使劲咬下一大口鱼肉。
连这种神经错乱的骗人鬼话也信，怪不得······老伯那位思路清奇的八徒弟最后加入了邪教。
“劈嚓！”
他的这个念头刚刚产生，天空中猛地又响起一个炸雷，落在他们旁边。
妈呀！
阿飞惊得嘴里的鱼肉都差点儿掉出。
难道是最后那个词惹的祸？
他已经被吓得连念头都不敢随意乱转了。
&&
“飞仔。”
老头子烤好最后两条鱼，递了一条给阿飞。
“我老人家刚才的话，你听懂了多少？”
“还······行吧。”
阿飞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这种荒诞不经的言论，根本不是听不听得懂的问题，是信不信的问题！
老头子三口两口将鱼吃完，随手扔掉树枝串，眼中明亮的光芒渐渐熄灭，又恢复成浑浊不清的老样子。
“你信就好！”
他显然将阿飞回答的“行”，误听成了“信”。
阿飞听得一楞，眼睛眨巴两下，费力地将嘴里鱼肉咽下。
老伯······又开始习惯性地胡言乱语，颠三倒四了。
看来······他适才展现出来的英明睿智仅是昙花一现而已······
&&
吃完烤鱼，老头子兀自沉浸在对当年风光往事的缅怀回忆中，不停吹嘘如何带领一帮徒弟纵横四海，如何如何受人尊奉崇敬。
“老伯，”阿飞察言观色，不失时机地问道，“您教会我抓鱼，不，不，教会我念咒······我也算您的一名徒弟么？”
如果能跻身成为您老口中一个个俱都牛掰无比的弟子，似乎也是件与有荣焉的大好事情。
“不！”尽管正吹得在兴头上，老头子依然毫不犹豫地一口否决，“你顶多算我徒孙！”
阿飞：“······”
*********************************************************
篮筐在半空中宛如鬼魅般飞速移动。
但无论它如何加速、变向、旋转，都摆脱不了身后如影随形追赶着的三只篮球。
无路可逃的篮筐被追得怀疑人生，突然滞留空中，前后左右剧烈晃动打转，似乎拿不定注意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三只篮球则干脆停止迫近，一动不动地定在篮筐上方，不慌不忙地静静等候它做出决定。
下一瞬间，走投无路的篮筐竟凭空消失了。
&&
“哈哈哈······”
戴着面具的师父居然罕见地大笑起来。
这次比试他虽然输了，但显然很开心。
“好，飞仔，这项修炼，你算是过关了。”
真正过关了······
&&
阿飞手一挥，三个篮球同时坠地。
他挥手那个动作纯属多余，完全是为了耍帅。
“师父，如果我现在去打篮球······”
“如果你现在去打篮球，就会比篮球之神迈克·乔丹还要厉害，不过······你现在对竞技篮球场上的争强好胜还感兴趣么？”
阿飞摇摇头。
他对这种类似“作弊”的开挂式打篮球，早已兴趣全无。
兴趣全无的，除了篮球，还有学习考试——他曾经最纯真的初心，最炽烈的本愿。
他现在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些事，譬如说······
&&
“师父，分心术有极限么？我最多可以同时控制多少个篮球？”
他将师父口中的“分魂术”改名为“分心术”。
“有，正常情况下，使用分······心术最多可以控制九个篮球，但······”
师父显然也被他给带偏了，不知不觉就采用了“分心术”这个新名字。
“一分为九？”
这个答案让阿飞极为震撼和······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师父话中的犹豫。
一分为三已令自己如此吃力，一分为九······简直可以说是神乎其技！
“师父，真有人能做到一分为九么？”
这一次，师父沉默了许久，才缓缓作出了回答。
“有的······至少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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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欣端坐暗堂内厅，面露微笑。
“飞，祝贺你，上次试炼成功通过。”
“谢谢。”
阿飞平静地道，脸上并无多少喜色。
自试炼结束后，他整个人都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同。
尤其是站在张欣面前，他虽是一如既往的恭敬，但看她的眼神深处，仿佛有股火焰在燃烧。
而且······这股炽焰还燃烧得极为放肆嚣张，毫无任何遮遮掩掩的意思。
事实上，他也根本不想遮掩，也不需要遮掩。
在试炼之境中，他已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心。
已能直面自己的心。
&&
只是······
当张欣与他灼人的目光相接时，却毫无反应，似是一无所觉。
不应该啊，身为心理学大师，她不可能察觉不到······
阿飞眼中闪着疑惑，敏锐地捕捉着她的神情变化。
也许不是没有反应，而是我没看出来。
遗憾的是，尽管他已将自己的洞悉力提升至十足十，也未能从张欣的神态、举止中找到一丝一毫不自然的造作痕迹。
合适的时候，合适的人······
或许，对她来说，我并不是那个合适的人······
最后这个念头，让他炽热的眼神慢慢恢复到了正常。
也让他发烫的大脑开始降温，发散的思绪缓缓回到了现实。
&&
“试炼之境，究竟是实境，还是虚境？”
他又变回了“学生”，向教官问出了该问的问题。
“不是实境，也不是虚境。”张欣道，“是暗境。”
最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暗域。
&&
“暗境？”
他下意识地反问道。
张欣点点头。
“关于暗境······我现在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知道得太多，对现在的你并没有任何好处。
&&
“如果我没通过试炼，”他谨慎地问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会不会不能结业？或者说······“梦疗”失败？
“后果很严重。”
张欣极其严肃地道，随即展颜一笑。
“但无论如何，你不是已经通过试炼了么？······飞，我没有看错你。”
&&
她最后那句话让他如沐春风。
虽然没有得到奢望的回应，但自己毕竟是被她看重的人······
他本已经冷静下来的大脑，又开始发热。
&&
“今天晚上，我要去执行一项任务。”
张欣凝视着他。
“这项任务非常危险······飞，你愿意陪我一起去么？”
&&
“我愿意。”
阿飞迎着她的目光，不假思索地回答。
记得张教官说过，自己还需要完成一项困难的任务······难道就是今晚这项任务么？
不过，不管是不是······只要是陪你，再危险的地方，我也愿意去。
&&
张欣满意地点点头。
“待会儿我要制造一个多角色参与的交互梦境，将你我以及本次任务的目标悉数拉进同一个梦里面······”
这是高级心理催眠术么？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
“我们的任务是围猎目标······”
阿飞注意到她用了“围猎”这个词。
围猎？是玩虚拟幻境游戏么？
身为学生的阿飞突然来了兴趣，抬头望向张欣，见她正用炯炯有神的目光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这令他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围猎”的对象。
“飞，你的任务，就是配合我······”
“猎物”是一条大鲤鱼，正悠闲自在地游动。
阿飞张开双手，弯下身子，牢牢锁定“猎物”的位置，耐心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近了，近了······
不知危险近在咫尺的鱼儿游到了他脚下。
就是现在！
阿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猎物”。
指尖甫一沾水，受惊的鱼儿立即夺路逃窜。
当双掌堪堪摸及它的尾部，就被其奋力一摆，顿时滑不溜秋地脱手而出。
阿飞懊恼地直起腰，抹了一把被溅了满脸的水渣子，忍不住暗暗爆了句粗口。
“TM的，又失败了！”
这都失败多少次了？
粗粗一算，至少三五十次！
可笑的是······自己还不清楚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判断不准？计划有误？还是执行有偏差？······
&&
“错了，错了，全都错了······”
身后传来老头子的声音。
他正坐在一块大鹅卵石上，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地烤火。
“飞仔啊，你若是再抓不到鱼，我老头子千辛万苦捡来的一大堆柴火可都要白白烧光光啰。”
“老伯，为什么您捉鱼一捉一个准，”阿飞转过头，对老头子的冷嘲热讽恍若未闻，虚心请教道，“而我······却老是失手呢？”
老头子得意地笑了笑。
“因为你的方法不对。”
“方法不对？”
“飞仔呀，你记不记得我老人家抓鱼最最要紧的一环是什么？”
一顿不讲理的乱拍乱打。
“不······不知道。”
“唉，你这孩子！”
老头子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记住，抓鱼最最要紧的是······”
阿飞赶紧竖耳倾听。
“念咒语。”
念咒语？
阿飞脚下一晃，差点儿掉进水里。
&&
“老伯，”阿飞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一脸哭笑不得，“就是念那句······”
我要抓住你？
幼稚！
“就是那句！”
老头子满意地点点头。
“记住，念的时候一定要快、一定要快，要一直念、一直念，不停地念、反复念······”
&&
“我要抓住你。”
“我要抓住你。”
······
阿飞遵照老头子的指点，一边抓鱼一边念咒。
难不成······这样子就能抓住那些个又奸又猾的鱼精么？
他心里直犯疑，觉得自己好傻好傻。
&&
“不要胡思乱想！”
“念快点！”
“念快点！”
“再快点！”
······
老头子继续在身后大声指挥。
&&
念快点？念快点？再快点？
难道我现在念得还不够快？
念得口干舌燥，依旧两手空空的阿飞心头火冒三丈。
&&
“我！要！抓！住！你！”
“我！要！抓！住！你！”
“我！要！抓！住！你！”
······
一怒之下，他决定将“赌咒”进行到底。
反正没得别的选择，干脆一把梭······今儿中午能不能吃上肉就全指望这招了。
关键时刻，赌徒本色再次在他身上显现出来。
然而，毫无保留、全情投入的结果是······不大会儿功夫，他便念得声嘶力竭，两眼翻白，口吐白沫。
记得庄子曾对鱼说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已有些恍恍惚惚，思绪错乱。
而我现在想说的却是：“鱼啊鱼，你不从江湖中跳到我手里来，对得起我喷出的那些唾沫么？”
他继续狂喷唾沫，继续不知疲倦地挥臂、分水、抓鱼······
就凭这样······便能抓住鱼？
谁信？
除非······唾沫能将鱼淹死！
&&
十分钟后。
大大小小被他抓上岸的鱼儿堆了一地。
老头子笑逐颜开，开始熟练地剖鱼、清洗······
&&
阿飞蹲在火堆旁，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反反复复地看，翻来覆去地看。
那句见鬼的咒语，是改变了这双手的力量和速度么？
他盯着毫无肌肉隆起状的单薄双手，摇了摇头。
难道是改变了我的判断力？
他又摇了摇头。
更不可能！
脑袋早已被念咒念得发麻发木，完全丧失了正常的思考力和判断力。
“莫非是······改变了我的运气？”
他灵光乍现，忍不住脱口叫了出来。
“不是运气。”
老头子一口否定他的猜测，开始将清洗干净的一条条鱼麻利地穿在树枝上。
“是运数。”
&&
“运数？”
“没错，就是运数。”
老头子笃定地点点头。
“听起来，”阿飞搔搔头，“像是蛮深奥的。”
怎么感觉抓个鱼······也抓出来个宿命感似的。
“不是像是······是本来就很深奥哦。”
老头子一本正经地道，开始烤鱼。
“在我那帮能干的徒弟中，也只有老八才真正懂得其中的道理。”
&&
提起“老八”，老头子豁达坦荡的脸上也露出极为复杂的表情。
“老伯，您那位八徒弟一定很厉害吧？”
阿飞试探着问道。
能懂那种“神级”理论的人，脑回路必定迥异常人！
“是啊，很厉害的，”一向目中无人，喜欢自吹自擂的老头子这次居然承认了，“就是因为太过厉害，所以才叛出师门，投入了······邪教。”
“啊？”
阿飞大吃一惊，还未来得及多问，天上忽然响起一声炸雷，掉在篝火附近，吓了他一大跳。
天打雷劈，难道是说错话了么？
老头子仿佛做了亏心事般，偷偷瞄了一眼天空，然后将食指撮唇轻嘘，示意这个禁忌话题不可再提。
&&
吃烤鱼的时候，阿飞实在按捺不住满肚子疑惑，压低声音悄悄问道：“老伯，这个咒语······和运数究竟有什么干系呢？”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紧张兮兮地瞅了瞅天空，唯恐上面再次降下炸雷。
但天空中风和日丽，毫无异状。
“你这孩子······”
老头子松了口气，皱紧的长眉再度展开。
“飞仔，你提到这个问题啊······”
老头子眉毛又皱了皱，像是在思考该从何说起。
而他那双本有些混沌不清的眼睛，竟也在篝火的映照下慢慢变亮，而且愈来愈亮······
仿佛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正在他沧桑落拓的外表下逐渐复苏醒转······
&&
“在这个广袤到无边无际的大地上，我们人类可以说是老天爷最眷顾的孩子。”
“我们比任何一种生灵都更聪明，也比任何一个种族都更骄傲。”
“我们将自己视作大地的主宰，统治了几乎所有的土地。”
“然而······”
“对于老天爷来说，我们人类和豢养的猪啊，狗啊什么的，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
“记得古时候一位很有智慧的人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在这片大地上，所有的生灵都摆脱不了天生、天养、天老和天杀这一自然规律······”
&&
老头子熟练地烤着鱼，侃侃而谈。
阿飞听得津津有味，第一次发现这位疯疯癫癫的老头一本正经、文绉绉地讲起道理来，还蛮像位得道高人。
也许，老伯说他以前教出过许多厉害徒弟······并不是吹牛哦！
&&
“而这个庞大世界的运转，是靠老天爷的想法来控制的。”
“我们过去，就把老天爷的这个想法，叫做‘天心’。”
“‘天心’掌管着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它的运作，将会造成大量的能量损耗。”
“因此，‘天心’也需要对自身进行补充，这就像······我们人类为了维持生存，就必须进食一样。”
“就像·····我俩现在吃鱼一样。”
“我们人类——号称大地上万物之灵的人类，就担负着向‘天心’提供核心能量的重要责任。”
其实，不仅仅是人类······
&&
“怎么提供？”
阿飞已经有些听傻。
虽然早已领教过老伯的摆豁水平，但这次······未免摆豁得过于玄乎了些。
&&
“我们每一次思考动念，都会产生能量消耗。”
“能量有增必有减，有减就必有增。”
“而消耗的能量，则补充提供到了‘天心’里。”
老头子眯着眼又瞅了瞅一无所有的天空，仿佛在那里密布着无数条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真实存在的丝缕联系。
“我们这些人啊，别看平时活蹦乱跳的，好像自由得很，其实自始至终都没能摆脱老天爷的控制。”
“‘人法天地’，就连我们身体内部系统的运行，也完全被‘天心’所控，自己几乎无力做主。”
“飞仔，你别摇头，你想想，普通人能控制自己身体气血运行、食物消化和吸收么？”
“甚至于，我们清醒时的情绪变化、思想行动，都被限制在老天爷早已设定好的规规矩矩、框框架架之中。”
“唉，自以为自由自在的我们，不过是老天爷手中牢牢掌控的傀儡，亦或者······豢养的家畜。”
&&
“意识的种子在我们身体里生根、发芽、开花、结实······”
“被‘天心’逐渐吸食后凋谢、枯萎。”
“然后留下新的种子，在新的身体里开始新的轮回······”
“从某种意义上，我们自以为傲的智慧，不过是老天爷的食物。”
“智慧成长的过程，就是食物成熟的过程。”
&&
“实际上，我们的念想和老天爷的念想是相通的。”
老头子烤着鱼，眼睛炯炯发亮，一副难得清醒的模样。
“唔，记得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天心即我心，我意即天意’。”
“可谓一语道破天机！”
“老天爷通过看不见的线控制着我们的念想。”
“我们的念想，也通过这些看不见的线传回给老天爷。”
“是以······”
“从某种角度上说，我们的想法也会对老天爷造成影响的。”
关键来了。
&&
这种理论······
阿飞思索着老头子说的匪夷所思的言论。
&&
“若是我们的意念足够坚定，足够强大，甚至可以改变老天爷的规矩框架。”
“就像飞仔你刚才口吐白沫念的那句咒语······”
&&
老伯说：“我要抓住你。”
然后一阵乱拍乱打······
鱼儿就被拨拉上了岸！
&&
我说：“我要抓住你！”
接着抓鱼如有神助······
本来滑不溜秋的鱼儿们纷纷束手就擒！
&&
说到底，是受到咒语影响的老天爷让我们抓住了鱼！
&&
阿飞听着比天方夜谭还不可思议的玄奇理论，嘴角抽动了一下，想笑，却笑不出。
他搔搔头，发觉自己已经被老头子带偏了，甚至已有些走火入魔的前兆。
&&
他使劲咬下一大口鱼肉。
连这种神经错乱的骗人鬼话也信，怪不得······老伯那位思路清奇的八徒弟最后加入了邪教。
“劈嚓！”
他的这个念头刚刚产生，天空中猛地又响起一个炸雷，落在他们旁边。
妈呀！
阿飞惊得嘴里的鱼肉都差点儿掉出。
难道是最后那个词惹的祸？
他已经被吓得连念头都不敢随意乱转了。
&&
“飞仔。”
老头子烤好最后两条鱼，递了一条给阿飞。
“我老人家刚才的话，你听懂了多少？”
“还······行吧。”
阿飞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这种荒诞不经的言论，根本不是听不听得懂的问题，是信不信的问题！
老头子三口两口将鱼吃完，随手扔掉树枝串，眼中明亮的光芒渐渐熄灭，又恢复成浑浊不清的老样子。
“你信就好！”
他显然将阿飞回答的“行”，误听成了“信”。
阿飞听得一楞，眼睛眨巴两下，费力地将嘴里鱼肉咽下。
老伯······又开始习惯性地胡言乱语，颠三倒四了。
看来······他适才展现出来的英明睿智仅是昙花一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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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烤鱼，老头子兀自沉浸在对当年风光往事的缅怀回忆中，不停吹嘘如何带领一帮徒弟纵横四海，如何如何受人尊奉崇敬。
“老伯，”阿飞察言观色，不失时机地问道，“您教会我抓鱼，不，不，教会我念咒······我也算您的一名徒弟么？”
如果能跻身成为您老口中一个个俱都牛掰无比的弟子，似乎也是件与有荣焉的大好事情。
“不！”尽管正吹得在兴头上，老头子依然毫不犹豫地一口否决，“你顶多算我徒孙！”
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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篮筐在半空中宛如鬼魅般飞速移动。
但无论它如何加速、变向、旋转，都摆脱不了身后如影随形追赶着的三只篮球。
无路可逃的篮筐被追得怀疑人生，突然滞留空中，前后左右剧烈晃动打转，似乎拿不定注意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三只篮球则干脆停止迫近，一动不动地定在篮筐上方，不慌不忙地静静等候它做出决定。
下一瞬间，走投无路的篮筐竟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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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戴着面具的师父居然罕见地大笑起来。
这次比试他虽然输了，但显然很开心。
“好，飞仔，这项修炼，你算是过关了。”
真正过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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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飞手一挥，三个篮球同时坠地。
他挥手那个动作纯属多余，完全是为了耍帅。
“师父，如果我现在去打篮球······”
“如果你现在去打篮球，就会比篮球之神迈克·乔丹还要厉害，不过······你现在对竞技篮球场上的争强好胜还感兴趣么？”
阿飞摇摇头。
他对这种类似“作弊”的开挂式打篮球，早已兴趣全无。
兴趣全无的，除了篮球，还有学习考试——他曾经最纯真的初心，最炽烈的本愿。
他现在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些事，譬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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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分心术有极限么？我最多可以同时控制多少个篮球？”
他将师父口中的“分魂术”改名为“分心术”。
“有，正常情况下，使用分······心术最多可以控制九个篮球，但······”
师父显然也被他给带偏了，不知不觉就采用了“分心术”这个新名字。
“一分为九？”
这个答案让阿飞极为震撼和······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师父话中的犹豫。
一分为三已令自己如此吃力，一分为九······简直可以说是神乎其技！
“师父，真有人能做到一分为九么？”
这一次，师父沉默了许久，才缓缓作出了回答。
“有的······至少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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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欣端坐暗堂内厅，面露微笑。
“飞，祝贺你，上次试炼成功通过。”
“谢谢。”
阿飞平静地道，脸上并无多少喜色。
自试炼结束后，他整个人都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同。
尤其是站在张欣面前，他虽是一如既往的恭敬，但看她的眼神深处，仿佛有股火焰在燃烧。
而且······这股炽焰还燃烧得极为放肆嚣张，毫无任何遮遮掩掩的意思。
事实上，他也根本不想遮掩，也不需要遮掩。
在试炼之境中，他已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心。
已能直面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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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当张欣与他灼人的目光相接时，却毫无反应，似是一无所觉。
不应该啊，身为心理学大师，她不可能察觉不到······
阿飞眼中闪着疑惑，敏锐地捕捉着她的神情变化。
也许不是没有反应，而是我没看出来。
遗憾的是，尽管他已将自己的洞悉力提升至十足十，也未能从张欣的神态、举止中找到一丝一毫不自然的造作痕迹。
合适的时候，合适的人······
或许，对她来说，我并不是那个合适的人······
最后这个念头，让他炽热的眼神慢慢恢复到了正常。
也让他发烫的大脑开始降温，发散的思绪缓缓回到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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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炼之境，究竟是实境，还是虚境？”
他又变回了“学生”，向教官问出了该问的问题。
“不是实境，也不是虚境。”张欣道，“是暗境。”
最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暗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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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境？”
他下意识地反问道。
张欣点点头。
“关于暗境······我现在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知道得太多，对现在的你并没有任何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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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没通过试炼，”他谨慎地问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会不会不能结业？或者说······“梦疗”失败？
“后果很严重。”
张欣极其严肃地道，随即展颜一笑。
“但无论如何，你不是已经通过试炼了么？······飞，我没有看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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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后那句话让他如沐春风。
虽然没有得到奢望的回应，但自己毕竟是被她看重的人······
他本已经冷静下来的大脑，又开始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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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我要去执行一项任务。”
张欣凝视着他。
“这项任务非常危险······飞，你愿意陪我一起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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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
阿飞迎着她的目光，不假思索地回答。
记得张教官说过，自己还需要完成一项困难的任务······难道就是今晚这项任务么？
不过，不管是不是······只要是陪你，再危险的地方，我也愿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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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欣满意地点点头。
“待会儿我要制造一个多角色参与的交互梦境，将你我以及本次任务的目标悉数拉进同一个梦里面······”
这是高级心理催眠术么？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
“我们的任务是围猎目标······”
阿飞注意到她用了“围猎”这个词。
围猎？是玩虚拟幻境游戏么？
身为学生的阿飞突然来了兴趣，抬头望向张欣，见她正用炯炯有神的目光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这令他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围猎”的对象。
“飞，你的任务，就是配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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