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魏国生存的第六周第六天（下）

    琼南回了屋，从床头柜子上取了钥匙打算清点一下库房里的财物，玉奴姐姐是绪风阁的楼主，把原本已经快要败落的绪风阁一点一点的盘活了，小时时，她有时会跑去找她玩儿几天，跟在她身后也耳濡目染了一些生意经。

    想起玉奴姐姐她又瘫坐在床上。

    她翻出徐承谟扔给她的那份邸报，上面记录着玉奴姐姐逝去前的一些琐碎小事，在她的手里无比珍贵。

    元夕这日，朝中休沐，李琢玉一直窝在家里，给她画像，外面下着细密的雨，打在人身上，尚不能淋湿，所以也不冷。

    玉奴的身子已经八月有余，但她平日里纤瘦，穿着宽大襦裙竟看不出来，屋里燃了暖盆，焚了香，细小的雾气袅袅升起，这样的日子难免让人生出昼短苦夜长的萧条感，她伏在桌头逗弄着小兔子“琢玉，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看灯啊，我早就听说了，今年的灯会格外盛大。”

    “等雨稍微停下一点儿，现在出去玩不尽兴。”他站在桌前，停下笔，思忖了半分，瞧着她有些病气的脸，而后继续描摹着香腮如雪，黛眉如画，细细算来，玉奴已经跟在他身边十五个年头了，他是没有根骨的浮萍，他的玉奴要在这世间留影。

    把画挂起来晾好，两人倚靠在一起欣赏着，像是透过这幅画看往事。

    玉奴是自小被卖到曲流觞里的小丫头，因为年纪小，模样平庸瘦弱，只能做些杂使，因而常常被骂被打，只这些个节令时，馆中高朋满座贵客如云，妈妈和姐姐们心情好了，便不打了，更有好心的客人会赏她去几个铜板让她上街买些吃的。

    十五年前，也就是这样的元夕夜，等她伺候完姐姐们休息，偷偷跑出来时，已经是下半夜了。街市上星翰寥落，手里捏着那几个薄铜板，欢快的在青石板路上跑，外面的风都是甜的，她的心如野马，好不容易追上一个汤圆摊子，狠了心拿一块铜板买了这一碗热腾腾的糯元宵，捧着薄薄的瓦片儿碗，里面飘着六七个圆嫩嫩的白胖子，她不舍得吃，拿舌尖舔了舔，热乎乎的软面滚过，就再也忍不住咬开了一个，一股芝麻甜香充斥口腔。

    小心的端着这一碗汤圆坐在堤面上，耷拉着两条小腿，看河面上远远飘来的荷花灯，许着愿，愿岁岁年年都能吃到这软软的甜甜的汤圆。

    她轻笑，今天的有情人都在祈愿天长地久呢。

    “咳咳咳！”听到一阵虚弱的咳嗽，她转头四处张望，青白的天里，一人也没有，“咳咳咳！”她循声才注意到从河面上，在一簇荷花灯中飘来了一个抱在浮木上的少年。她吓得瑟缩着收回腿，怕遇上水鬼。

    他闭着眼，脸上全是烟灰，像是谁家走了水，逃出来的孩子，那荷花灯像故意簇拥着他往这边漂。“救我！”那少年露出极其渴望的眼神，费力的从嘴里挤出话来，嗓子像是熏坏了，发出喇玻璃一样尖锐的声响。

    “救我！求你！”他没什么劲了，随波逐流，若是顺着这河走下去，不出两日，他就会流到湖里去做鱼虾的食。

    玉奴原不打算管，但看他身上带着一把镶玉短剑，犹豫了一番道“拿你的剑来换！”

    “好！”

    她脱下衣服，利落的扔给他，拉着衣摆费力的把他拉上岸，十四五的男子佝偻着身子坐在水边喘息着，湿漉漉的头发披散下来，挡住了他一脸的森寒，这样，更像地狱来的恶鬼！

    他盯着放在桥面上的汤圆，直勾勾的！

    玉奴忙拿过来，先护了一下，随即想了想，小声地问“你要吃吗？”

    他不做声。

    “你吃的话，以后要还给我，这是我第一次吃元宵。”少年虽然泯默，但渴望的眼神出卖了他。玉奴听他牙齿咯咯作响，像是冻得，赶紧找了个避风处把他拖过去。

    汤圆在冷风中已经变得凉而坚硬，少年吃了两个就闭口不再吃，他躺在夹道中倚着墙面，孤傲的好像一只流浪的狗。玉奴撇了撇嘴，端起那破瓦片儿碗咕噜咕噜把剩下的汤圆吞下肚，连着那面汤一起喝下去。

    他瞥了她一眼，从身上拽下那把剑，扔给她，不再说话，像是逐客令，一时间让玉奴不知道是谁在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