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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帝崩

    九月廿三,空气中已有几分肃杀的凉意。莺莺身子不好,早换上了棉袄还是有几分风寒的迹象,她坐在炉子边,摆弄柜子里的东西,而后翻出了她补好的那个司马邵撕碎的荷包。距离他们说的霜降之日,还有五天,她不想坐以待毙。

    她的眸子里跳动着火光,而后她平静地将那个荷包丢进炉子里。而后是信件,一切可以证明她来过这个世界的东西,付之一炬。

    “大人。”

    她听见身后侍女的声音,连头也没回。

    元澈听说了她和司马壑的事情。他并不嫉妒,因为司马壑拥有的东西,他都会抢到手。比如地位,比如女人。

    元澈看见她烧毁那些东西,轻笑了一声,问道:“你觉得你会死?”

    莺莺依旧没有回头。

    元澈继续道:“你不会死。”元澈笑了笑,“你记得吗,十年前,我从宫里跑出来的时候,染了疟疾,跑进教坊的后院,你碰见我,解囊相救。”

    女人有些意外,她还记得那个浑身战栗,眼神空洞的少年……而今元澈身上,毫无当初的影子。

    即便身居高位,元澈活得并不自在。他要莺莺活下去,不是出于恩情,而是因为莺莺爱司马壑,他要莺莺眼睁睁看着司马壑死去,而自己活着,体会他这些年的痛苦。

    陈莺莺站起身,望着炉火里逐渐燃尽的回忆,向门外走去,她顿了顿脚步,轻声道:“如果大人觉得莺莺当初不该出手相救,那也恳请大人今时不要保全莺莺。”

    月上柳梢,太极殿外。侍女传道:“皇上,陈莺莺求见。”

    莺莺磕头,跪谢皇上早朝时没有为难司马壑。而后她道:“皇上,莺莺今日求见,是因为大司马大人和元大人的事情。”

    “你说。”

    “他们的人已经混进太极殿,会在霜降之前动手。莺莺不知道元澈故意透露这些消息,是否有诈……但皇上,还是多加提防。”

    他点了点头,突然弓起身子,剧烈咳嗽起来,那摧枯拉朽的声音就像漠北冬天的风。陈莺莺忧心地拍着老人的背,良久,老人平复,挤着嗓子,艰难道:“朕气数已尽,不求苟活。能为他们做的,朕尽数安排了,剩下的,便看他们的造化。”言罢,他又是一阵咳嗽。

    陈莺莺眼睛泛红,她倒了茶水,递给老人。他颤颤巍巍地喝了几口,猛地将茶水连血一起吐出来。

    “皇上——!”陈莺莺惊声尖叫。

    那老人突然僵坐着倒下去。

    “皇上!”……“皇上!”殿上的侍者躁动起来,四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唤声。“传太医!快传太医!”

    似乎有许多各样着装的人冲上殿来,陈莺莺被几个公公押着,七手八脚地拉下去。

    暮色四合。

    在这样的日子里,没有人会注意,少了一个陈莺莺。

    太极殿外的人来了又走,看起来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有一个小厮,匆匆地跑出来,向外面的人道:“皇上口谕,传怀远王。”

    不久,一个素色暗纹长衫的男子匆匆走进太极殿。

    他跪在司马永榻边,低声道:“皇上。”

    榻中老人面色青灰,眼中也无甚光彩,他张了张口,唇边干枯的髭须微微颤动,而后哑着嗓子道:“壑儿。”他缓慢地抬起手,放在面前男子的肩上,拍了,又拍了一下:“这些年……朕亏欠……亏欠你和你父王许多……朕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在临终以前,恢复了你的王籍……”他弓起身子猛地咳嗽起来,磕着磕着,又呕出大口的鲜血,流在胸前。

    他继续道:“你有征战四方的才能……新帝登基以后,你辅佐他稳固疆土……朕才能放心,边疆的土地还要你们父子……”

    跪在榻前的男子突然勾起嘴角,笑道:“原来皇上也不打算将皇位传给我弟弟?”他突然收起笑意,怒目瞪着司马永道:“我父亲亡身沙场,一心效忠你却落得个叛国的污名,我一辈子抬不起头,无法生儿育女,连司马这个姓都望尘莫及。皇上当真好狠的心,只因为我父王是婢女所生就如此待我一家……”

    那个老人有一瞬诧异,他突然明白,跪在面前的是元澈,而非司马壑。

    他咬了咬牙,继续道:“我步步为营爬上今天的位置,处处受尉迟磾掣肘。有他这样的人威胁国本,根本就是因为你懦弱纵容。既然要替人谋皇位,那我何不自己坐这把龙椅?”他从怀里掏出提前拟好的传位诏书,向司马永道:“从此这世间再无元澈,我便是司马壑,司马家的王,全天下的君。”他掐住司马永的脖子,道:“交出玉玺,我手里有你所中毒的解药。”

    司马永突然笑了起来,放肆地笑了,“玉玺……我也不知道玉玺在何处……”司马永懦弱了一辈子,他不想再苟延残喘下去,把玉玺交给陈莺莺,他先断了自己的后路,要学先人破釜沉舟。他痴痴地望着殿外的夜空,而后突然僵直身子,用那种引颈就戮般的姿势喊道:“——来人呐!来人呐,救驾!”这是他事先交代的信号。

    夜空中划过一道火光,殿外元澈和尉迟磾的人马愣住了,远处收到信号的伏兵如潮水一般涌来。

    夹在人流之中,司马邵向司马壑使了个眼色,两人绕到太极殿后方,破门而入。

    元澈警觉地回身,见二人持长剑,着盔甲,他知道自己已插翅难飞,突然拔出怀中匕首,勒住司马永的脖子,道:“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同归于尽……”

    两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司马永突然回光返照般地举起右手边的铜牛灯,猛地向元澈的头砸去,邵、壑二人立即飞身,一人夺了元澈的匕首,另一人一剑刺下去……

    鲜血像梅花一样溅在明金色暗纹提花的被褥上,那男子直直地向后仰摔,从刺穿他的剑身上滑落。他的嘴里冒出带着泡沫的黑血,他笑着,用狰狞的神色望着他们,道:“你们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不会知道陈莺莺的下落……”

    司马邵扶住父皇,突然鼻子发酸,泪眼婆娑道:“皇上,儿臣救驾来迟……”他扶住司马永,那男人突然身子一沉,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而后连吐出四五口血来。

    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欢腾的人声,大喊道:“怀远王叛贼已除!叛贼已除!”

    司马壑惊诧地望着殿外,他刚迈出一步,司马邵喊住他,道:“不要轻举妄动。”怀里的老人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可只是吹了几口气。

    他慢慢地合上眼睛,整个人毫无生气地沉了下去。

    “父皇!——父皇!”

    “皇上!皇上!——”

    他二人齐声尖叫起来。“太医!快传太医——”

    殿外的人知道,皇上凶多吉少。

    三两个太医跪地,诊完皇上的脉,浑身颤抖着,向两位王爷磕头,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皇上,驾崩。”司马邵哭着跪倒在皇帝身边,他从没有把他当做父亲来尊敬,可当他死了以后,司马邵才意识到,他真正成为了父母双亡的孤儿。

    人流像潮水一样从狭窄的殿门两侧挤了进来,督军押着战俘走进来,向司马壑与司马邵道:“王爷,元大人,壑党已除。”

    司马壑望着地上那具与自己平日装扮相同的尸体,又透过铜鼎望见自己满脸污血难以辨认的样子,他刚想上前澄清,尉迟磾走进来,装模作样地询问跪在地上的战俘,“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如此嚣张!”

    他们异口同声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都是怀远王,壑王爷一手策划的!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这!这明摆着污蔑!栽赃嫁祸!司马壑攥紧拳,蠢蠢欲动,跪在皇上身边的司马邵起身捉住他的胳臂,向人群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