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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有后台

    阿孟找到我时,我被关在地府的无间地狱里,和一个虎头虎脑的吊死鬼吵架。

    我原是一个鬼差,在奈何桥上助孟婆熬汤,以恶鬼为料,用铁棍在硕大无比的滚锅中来回翻搅,数着足足搅够六千遍,白汤沸腾自下而上涌出硕大的气泡便算大功告成。

    阿孟是我的顶头上司,别人都唤她孟婆,可我觉得她长得这样清秀灵动,婆字太老气,便自作主张喊她阿孟。

    阿孟什么都好,长得娇美,声音也甜糯,待人待鬼都和善亲切,但有个致命的缺点我不得不提一嘴,贪财。

    我在地府打工快千年,每年的俸禄都被阿孟克扣了大半,最后剩下那一小半,还要再牌桌上被阿孟尽数赢去。

    我被关在无间地狱里不知名的某一间里,被绑在一根直通地狱顶端的铁柱上,我的头顶绑着的是一只吊死鬼。

    我与吊死鬼吵架,起因是那吊死鬼舌头伸的太长,晃晃悠悠的吊在我的头顶,口水熏得我连连作呕。

    我伸长脖子用头撞撞吊死鬼晃来晃去的脚好言相劝:“好哥哥,你能不能把你舌头打个结塞嘴里,你口水全流我头上了。”

    吊死鬼向下瞟一言我,大吃一惊:“啥玩意儿,都被铁链捆成粽子了,屁事儿还那么多,你见过哪个吊死鬼给舌头打结的,你委屈谁呢你?”

    堪堪一个茅厕大的地方,阴气森森,不知道哪里来的绿光隐隐闪烁,我和吊死鬼被关在里面,他挂在上头,我绑在下头。

    吊死鬼不说话还罢了,他一开口我的头顶像是下起了局部大雨。

    我将脸埋进怀里擦擦,继续劝他:“好哥哥……呕……呕……你是真的嘴臭……呕……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

    似是我说了哪句话伤了吊死鬼哥哥的面子,他在我头顶破口大骂:“我嘴臭碍你啥事儿?你非得让我给舌头打个结,你咋不说让你给鼻子捏起来以后都用口呼吸呢?看你长的人模狗样咋就爱干那折腾鬼的事儿呢?还搁我脚下呕过来呕过去的,我不要面子我不伤心呐?”

    我紧闭着眼,感觉自己快要被腌入味的时候,听见阿孟的声音:“无敛,你又在这儿偷懒!”

    这一千年,我最烦的就是阿孟每日站在桥头大喊的那句“无敛,你又到哪去偷懒了”。

    奈何桥上那样多的鬼,她喊得那样大声,路过的牛马鬼怪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叫无敛的鬼差在地府是吃白饭的。

    但此时再听到这声催命魔咒,于我而言仿佛是天籁之音。

    我带着哭腔:“阿孟,救我。”

    吊死鬼甩着他猩红的舌头,口水湿哒哒的飞溅在我的脸上,伴着一股恶臭熏得我前天吃的点心都要呕出来。

    阿孟心领神会,一挥手,那吊死鬼的舌头便打了七八个结塞进嘴里,堵的吊死鬼呜呜叫着却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收拾完吊死鬼,阿孟问我:“你所犯何事?”

    我瞧着阿孟一脸正经的模样龇牙笑笑。

    阿孟猜测:“总不能是跟这个吊死鬼打架被关进来的吧?”

    我撇了一眼头顶的吊死鬼:“没有这缚仙索,这吊死鬼我一个打十个都没问题。”

    阿孟有些不耐烦:“那是因为你没脑子?”

    我干笑两声:“我偷了个东西。”

    阿孟的脸有些扭曲:“什么东西?”

    我答:“生死簿。”

    “我靠。”

    阿孟吓了一跳,和吊死鬼含糊不清的同时惊呼一声。

    我问:“何至于此?”

    阿孟问我是不是开玩笑。

    我道:“我此生坦荡,从不骗人。”

    阿孟冷脸,正经问我:“你知道上一个盗抢生死簿的人怎么着了?”

    我疑惑:“那位勇士怎么着了?”

    阿孟道:“那位勇士原名孙悟空,谥号斗战胜佛,他在炼丹炉里能练出火眼晶晶,你进炼丹炉可就只剩一把灰了。”

    我暗搓搓道:“你有所不知,我有后台,死的应当不会太难看。”

    “你有后台?”阿孟一副你有后台我去吃屎的表情。

    我真的有后台。

    我告诉阿孟我的真身是盏油灯,但我从未说过我做油灯时照亮的是佛祖的案台,看这世上最让人瞌睡的真经,听如来讲世间万物,念芸芸众生。

    许是有佛祖的庇佑,我的修炼总是极其顺利。

    在我修为堪比真神的那一年,我的佛祖爷爷将我一脚从西天踹了下来,美其名曰让我下凡历练渡劫,渡的好了成神成佛,渡不好了一命呜呼。

    我时常看话本子,兴奋的以为自己会像其他仙人般不幸落入人间,受尽苦难,最终看破红尘立地成佛。

    但我怎没也没想到佛祖这么损,收了我的法力将我打回原形丢下凡间重新修炼。

    别个开局好歹是个人,我倒好,开局是盏灯。

    这怎么搞嘛。

    这根本没法儿搞,若是碰到个工匠嫌我长得苛掺,给我来一手回炉重造,或者是给我丢进炉子炼成别的东西,我不是一命呜呼就是脱胎换骨,等我回西天梵音的时候,如来都该问我一声“下立者何人”。

    还好还好,有个慧眼识珠的小书生给我带回家了。

    小书生是个穷鬼,入夜实在看不清书时才舍得点燃我照亮,还常常拨弄着我的灯芯嫌我太烧油。

    拜托,我可是佛祖御用的油灯欸。

    但好在小书生除了穷和倒霉之外再挑不出别的毛病。

    夜里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明灭闪烁,我见他鼻梁高挑,眉清目秀,怎么看都觉得下饭,就是营养不良,个头不高,略微有些面黄肌瘦。

    小书生长得一身正气,虽算不上硬汉,但勉强说的上是个男儿郎,心却格外柔软善良,遇上恶人从来都是逆来顺受,以德报怨。

    每每看到隔壁大妈偷他地里种的白菜,他还要送那大妈半碗红枣我就气不打一出来,夜里烧油总要更费几分。

    小书生勤奋上进,日出而作,日落不息。

    但这与我无关,色令智昏,我只想伴他短短几年,我没兴趣看他功成名就,若干年后他垂垂老去,我怎能再甘心困于这方寸之地?

    如我所愿,那小书生果真死在了二十出头的年纪。

    啊呸呸呸!我只是不想看美男人老珠黄,我真没想他死。

    那时他卖了家中的所有能卖的东西,将我背在包袱中进京赶考,跋山涉水,夜里便在路边生个火堆,找些平整的石头擦干净靠着睡,运气好时能在路边找个破庙。

    有次下了大雨,他将纸笔书籍和我一块儿护在怀里,一遍遍的跟我念叨:“我再没有别的机会了。”

    我听着他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念叨,心无杂念的我头一次心生怜悯希望这个可怜的小书生能成功一次。

    我真的没有见过小书生这样倒霉的人,替人做枪手被当场抓包,写戏文被挂上卖国贼的称号,养猪时赶上猪瘟,放羊时山体滑坡,别说羊,人都差点埋在山里……

    万事都做上十全的准备还会失败,说他上辈子没做什么罪大恶极伤天害理之事打死我我也不信。

    不出所料,小书生落榜了。

    一直到小书生掉进冰冷的湖里,我才知道他说的那句“我再没有别的机会”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