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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深林中(三)

    “你真的也是晤昒来的?”二人问道。

    “对,只是晤昒已经不在了。”

    “那为什么婴儿的哭声能够吓跑獦狚呢?”

    “这可不是婴儿的哭声,这是合窳(yǔ)的叫声。合窳是东山的凶煞之兽,猪的身子人的面孔,但是猛的很,獦狚这些红头小狼当然怕了。”

    二人看着眼前大狗,其皮毛灰白,不算短,毛色没有狼那么杂,长嘴牙齿却像狼那么尖,穿着褐色长袍,不说话时会用舌头舔嘴巴,开口说话则双颚简单张合,像是完全用喉头发声:

    “我叫宛大元,碗又大又圆,哈,刚才的哭声就是我假扮的。二位说遇见过老冏,是在哪遇到他的呢?”

    “在古树崖里面,他现在应该还在那。”

    “哦,我也听说他游历到了社州与嶂州的交界处,没想到他还进了古树崖,”宛大元点点头,“我想回晤昒去看一看,很久很久没回去了。但是说来丢人,我的护火符被自己弄不见了,所以我想向他借一下。”

    二人对视了一眼,说葱冏的护火符就在他们身上。

    “当真?”大狗惊讶问道。

    于是二人将此前经历都告诉了他。

    “哦,也对,按老冏的脾性,是会给你们的罢......”

    一人高的大狗倚在树干,他的两条后腿粗壮有力,不是大腿扁小腿粗的原来样子,而是像人腿一样膝盖朝前,肌肉均匀,用绑腿缠着,脚穿一双草鞋。

    他稍稍端正了姿势,又问道:“今天能碰到二位也是缘分,请问二位是猎人吗?我看着不像啊,额呵呵......”

    陈川看到了与葱冏一样的憨厚,江离先他一步说:

    “我们要找到猎人的聚落,欧,或者说宛大哥,你知道大严寺怎么走吗?”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嶂州,听说夏季这里有很多瘴气......”大狗稍微思索了一下,“不过只要你们愿意,我倒是可以陪你们寻找。”

    二人表示惊讶,但宛大元摆摆手,“晤昒战士的信条嘛,阳光是能帮助人的,呵呵呵......”

    “可护火符的事?”

    “不急不急,以后再想办法,反正我又不是非去晤昒不可,既然二位去昇州有更重要的事,那还是留给你们为好。”宛大元双手向后拨着头皮,整理毛发,“我明白江姑娘的想法了。也许找到进山的猎人,就能问到路。猎人应该比较好找的。”

    于是三人说定,白天先沿着山谷走,等天黑了再生火休息。与陈川二人不同的是,宛大元随身携带的是肉干,切成一粒粒的,裹在一条长布袋里,再缠在腰上。

    宛大元毛发灰白,比陈川高半个头,但是应该比葱冏矮一点,披着一件浅褐色长袍,可双手双脚都绑有布条,固定里衣的袖口,保证了便携性。

    与葱冏不同的是,宛大元没有穿草鞋,两个大犬掌踩在地上。

    嶂州的山此时已经初现巍峨,拔地而起,逶迤伸展。不敢向上看,只因山峰万壑重叠,树林腾起水雾,萦绕上空,竟如层层烟岚飘飘忽忽,诡迷奇幻。

    二人还在担心由于地处三大山系交界,奇怪神兽的增多会阻碍路途。

    宛大元说不打紧,最应该注意的是嶂州里的树妖,它们会在晚上化作人形来坑骗行人,如果晚上山林里传来人声,千万不要答应。

    “不知道,只清楚它们会在夜晚行动,因为夜里湿气重,土壤松动,方便根移动。”宛大元说。

    陈川看向江离,江离摇头,表示并不了解。

    有了宛大元的帮助,开路变得轻松许多,并且他技术娴熟,眼睛一看便知哪里草稀,能为前进剩下好些力气。

    “宛大哥,你这模样也是因为翳病吗?欧,有冒犯请原谅。”

    “是啊,你们可以看到我双眼底部红红的。”宛大元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

    大多数患了翳病的人,倘若不是病入膏肓,否则红翳只会积累在眼珠的底部和顶部,一般不会显露出来。

    原来晤昒的人都心宽善良,正是这份洒脱和淡然,才能控制翳病的蔓延?陈川如此想到,可也明白能做到这一点绝非易事,甚至难于登天,所以心中不免羡慕起他们,更想去昇州的旸谷,一睹晤昒的真貌。

    午后,阳光逐渐减弱,宛大元说:“你们肯定没见过嶂州天阴的时候,啊呀,那真的是诡异得很,抬头看,阳光这么烈,山峰四周仍然笼着一层雾,到了阴天你们一定想象不了的罢,哈哈......”

    宛大元卖了一个关子,他与陈川并排走在前头探路,笑了一会才继续说:“届时暗雾浓浓,虎啸猿啼,树木蜷曲,山峦抖动。很迷啊,很乱啊,猎户不敢再出猎,行者也只能绕道而避,山林中的野兽都受惊了,不知怎地,就是弥漫着不安之感,我也不太好说清。”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宛大元叫二人停下,带他们走到一片高草丛。

    这些草茎秆粗大,皮薄而呈绿色,有红点覆盖其上,分节而生,比人还高,简直如同一片竹林。

    草叶稀疏,每株都分布较散,宛大元走在其中,说:“这些是虎杖,怕二位不知道,它们的根状茎有水,剖开可饮。”

    说罢从腰间抽出小刀,砍下一条,从头将虎杖划开,发出呃哗哗的声音,每划开一节,就会有丰富的清水顺刀刃而下。

    宛大元又砍下一条,劈掉一端,露出储水的空腔,就像竹节一样,他仰头喝起来,还不过瘾,又劈到下一节,直到把整条虎杖的水喝干。

    “来,很是解渴!”宛大元递来劈好的两筒,陈川先接过喝了,江离犹犹豫豫也仰头喝掉。

    “这可是好东西啊,茎还能剥皮吃掉,不过很酸牙齿,沾了辣椒粉才好吃,哈!”

    宛大元边说边取出自己的兽皮水袋,把虎杖的水倒进里面,身后的大尾巴摇得起劲,看得出他很开心。

    陈川掏出铁皮军壶,江离说:“这虎杖被划开还怪好听的么,像是个傻瓜在张开嘴啊啊啊干叫......”说完捂嘴笑起来。

    陈川轻轻说:“这些不算什么,我在军营里都学过的,还有许多方法,比如在乱石堆里取水,各种古古怪怪,不过这虎杖确实好喝。”

    “对了二位,我想起来,你们去大严寺是为了上香么?”宛大元远远地问。

    “啊,对的,我们久闻大严寺名声,想去寺中供奉香火。”江离答道。

    宛大元点点头,把装满水的水袋放回腰中,“哦,我听说大严寺布施极为严格的,不过没见过,不好说。”

    于是三人又继续前行。

    日月在山里变化得很怪,那些对光线的感受变得迟钝,也许是有树木环绕的缘故,它们填充着环境,使得人们的心神不再贯注于太阳月亮,更别谈林叶的遮挡和山峰的遮罩,所以往往抬头一望,已近黄昏,心却仍在午后。

    晚上,生好篝火,这一次有了宛大元的帮忙,还打了一个简易的棚子,防止山风把火吹灭。

    二人向宛大元询问关于晤昒的故事。

    “额,这个.......”大狗脸上突然多了几分为难,“其实很多事都忘了,你们也知道,晤昒一百年前就没了,大多数原生的晤昒人都已老死,葬在他乡......其实没有什么好回忆的,真的,没什么好回忆的。”

    江离问:“那宛大哥为何又要寻找护火符呢?你不是还要回到晤昒去吗?”

    大狗半张着嘴巴,好似被问住了,无奈开口道:“好吧,其实护火符于我,是有别的用处......我主要想去离州,听说那里可以治疗失忆。”

    “离州吗?最西边的那个州?”陈川问道。

    宛大元点点头道:“对,最靠近月亮的州。因为护火符是现在不可多得的宝物,它可以吸收一定范围的热量,并保留其中,必要时再释放出来。所以我可以携带它前往西边,而不用担心严寒和冰雪。”

    江离不相信地说:“啊,宛大哥你失忆了么?没看出来呀。”

    大狗摇摇尾巴,头也跟着摇了摇,“我是健忘了,发现有时候我会忘记东西,并且越来越频繁,想必是翳病所致罢。虽然这病给我带来兽形的力量和不可置信的长寿,可是我怕它让我丧失智慧和思考,慢慢把我变成真正的动物。”

    陈川着急说:“不,宛大哥,我听说克制翳病蔓延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痛苦,另一种是绝对的平静,我相信你们,能用自己的胸怀和包容战胜翳病的。”

    宛大元笑了笑,长长的嘴巴居然也能微笑,看着甚是可爱:“呵呵,这病很复杂的,不然天下何至于混乱恐慌。谢谢你们的鼓励,我会努力克服的,当下之急是送你们到大严寺,护火符以后再想办法。”

    经历了一天的跋涉,三人都有些疲惫,只觉得谷边高山如同被毯,盖在夜空,一棵一棵的树木是毯子上的绒毛。

    那中间的明月是什么?

    宛大元抬头,对二人说:“神话传说里,盘古开天辟地,身化万物,左眼化作太阳星,右眼化作太阴星。日为火之精,内孕太阳真火,色泽金,至阳至刚,焚烧万物;月为水之华,内孕太阴真水,色泽银,至阴至寒,冻结天地。

    “所以东边尽是炙热荒漠,而西边是极寒雪山。我的故乡算是在最东边的昇州了,但是我要去它的另一边,离州啊,真难想象,听闻那里的雪山一重接一重,那里的冰像石头一样硬,使用后可以令红翳褪去,被成为‘褪色冰’。

    “很玄乎是不是?拳头大小的褪色冰融化后,水可以灌满一池塘。它们具体怎么使用我不知道,我只听说这是唯一一种能治愈翳病的方法,就是想去看看。”

    “西边,也许我们以后也要去西边,谁知道呢?”江离说,“中原世界那么大,我也想去看看。”

    宛大元于是问二人的家乡在哪,江离说与陈川是同乡,听到陈川来自三郡外围,他不禁感慨道:“那也是个好地方啊,起码在中原的中央,没那么多古怪的东西,呵哈,有时间了我也要去皇都看看......”

    此时已是深夜了,各类的夜鸣虫都悠悠地发出声响。

    江离开口说:“宛大哥,我们应该怎么报答你呢?陪我们走了那么远的路,真的谢谢你。”

    “啊,有什么好谢的呢?老冏有让你们报答吗?”

    “没,他走的很快,我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忘了表达感激。”

    “欧,那他这么潇洒,我也不能落下呀,没什么好感激的,太阳散播温暖从来不求回报,呵呵呵......”宛大元把背上的刀卸下,放到地上,“这把是我的刀,看着长,但是很轻,用铸铁打成。”

    二人端详着这把长刀。这是一把修长的单刃刀,收在鞘中,刀刃奇长,足足四尺,刀面很窄,刀柄需用双手持握。

    大狗打了一个呵欠,摇了摇尾巴,身上的绒毛随动作一簇一簇地摆。

    皇都的月亮明净清清,积攒已久的困意让大山化屋梁,大地化床榻,直直拉人躺下睡去。

    三人便约定好,轮流值夜。

    江离先躺下,她把包袱枕在头下,手和剑搭在腹前。宛大元第一个值夜。

    陈川偷眯着眼,看着值夜的宛大元,对方坐在篝火旁,时不时站起走动两圈,再坐回来,没有别的动作。

    陈川在想着一些事情,一些很零稀的事,他努力把它们串起来,所以不好坐起来跟别人分享,于是装睡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