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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奔林

    大荒漠。

    灵瞳已经整整走了三天。

    女孩有些绝望,又是正午,烈日当空。

    她以手撑膝,靠在一处背阴的土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太阳蒸腾而起的热气,又被燥热的风吹散,天上没有一丝云。

    水囊里的水已经耗尽,眼前也出现了重影。

    不是重影。

    灵瞳再度揉了揉眼,定神观望。

    远方风沙翻滚处,多了许多小黑点,密密麻麻,看距离就知道了,那哪里是蚂蚁,分明是人,全是人。

    是追兵。

    灵瞳连忙矮下身,心中早已惊涛骇浪。

    难道就为了抓我们四个,居然派出了千军万马?

    惊疑不定间,也顾不上疲,一把抓起小雪貂,接着落荒而逃。

    从失去方向开始,她就跟随着雪貂的指引。

    这只雪貂来历不明,却极有灵性。

    在逃亡的第二日,灵瞳已经方向尽失,这时,是这比人还精明的畜生,一路开始指引。

    期间一人一貂,经过了一弯月牙形状的小湖。

    湖水如翡翠,碧绿深邃,湖旁还有三五棵小树,近看花瓣粉嫩,枝叶青翠欲滴。

    风一吹,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飞入翡翠一般的月牙湖,若不是身处荒漠,还真以为是人间仙境。

    灵瞳虽也震撼于眼前美景,却总觉得这小湖来得突兀,一路行来即便有树,也多半半死不活。

    这时,小雪貂吱吱大叫,狠命拖拽她的长袍,灵瞳会意,片刻不敢耽搁,立马离开。

    转眼间,原本美轮美奂的粉色小树,无风自动。

    细长的枝叶轻微触碰,如同窃窃私语。

    所有的花瓣和叶片,被瞬间刮起,长出一双双眼睛,努力朝女孩离去的方向飘,试图跟上。

    但灵瞳逃得太快,最终上百片花瓣,在空中徒然的转了几个圈,最终跌落沙土,再没了动静。

    广川域西境军。

    被灵瞳误认为追兵,同样被困在这片沙漠。

    与越狱者不同,他们带着特殊的使命而来,却陷入了未知的危险。

    原本并不算辽阔的荒漠,却牢牢困住了他们。

    同一个地方,来来回回,反复出现在行进路线上。

    早在两周前,北境军就应该赶到换防。

    沙漠诡异又气候多变,于是西境军大将军魏征,便派了一队人马,出营地十里迎接北境军。

    然而,两天后,没有迎来北境军,人也只回来了一个。

    而在接触到军营的第一个士兵时,他就倒下了,身上血肉被啃噬了大半,形同骨架。

    眼珠更是早被叼走,形成两道干涸的血泪。

    接下来的几天,一堵堵巨型沙墙凭空而生,缓缓移动,天空仿佛被劈成了两半。

    漫天沙尘中,有两只巨手伸出,像是在搜寻,随之而来的,是天塌地陷的大地动。

    绝望如同瘟疫,无声无息间,蔓延整个军营。

    原本的粮食和辎重,连同大量措手不及的兵卒,随滚滚下落的黄沙,一同下陷消失,如同接受死神的检阅。

    一时之间,惨呼四起,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时见到身旁的同伴忽然坠落。

    惊恐中,士兵们开始互相推搡拉扯,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

    危机时刻,一声洪亮的号令响起,军队瞬间安静收声,所有士兵立定在原地。

    大将军魏征高声发令,声如响雷,旗语同译。

    “全体将士禁止喧哗,原地趴下,互相拉住身边之人手足。”

    令行禁止,只剩下战马不安的嘶鸣。

    坍塌处,是千人先行队,士兵们竭力拉扯住彼此的四肢,很快,一张由人结成的大网形成。

    抖动之间,地面还在不断塌落,但已无人再坠落。即便有人腾空,四肢仍被同袍牢牢抓住。

    也就在此时,士兵们见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随目光下移,那些深不见底的缝隙间,有深红色亮光闪动,那是条条火舌,正舔舐裂隙深处的岩壁。

    直到火焰渐渐熄灭,再次下看,黑暗幽深犹如地狱。

    若此时从天空鸟瞰,就能发现,那些坍塌处连在一起,组成一个神秘的图腾。

    有点像传说中的凤凰,凤凰浴火,涅槃重生。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周行不殆。

    此时,灵瞳在小貂鼠白条的帮助下,已经逃出荒漠。

    之所以取名白条,是因为它毛绒绒雪雪白,跑动起来,从头到尾一长条。

    白条来得蹊跷,灵瞳的大师父曾言:“擎苍域有,广川域无。”

    二师父笑盈盈补充:“的确如此,雪貂性情喜寒冷,生活在靠近水源的林中,至于广川域,的确不该有雪貂。”

    不过对于此事,三师父倒是惯会胡诌:“没准是家王公贵族养的宠物,偷跑出来的呢?”

    好好的琼楼玉宇不喜欢,逃跑到地牢?白条还真是品味清奇。

    品味只是一方面,关键小东西还有个性,除了灵瞳,谁逗它都是爱搭不理,白眼直接翻上天。

    不过也多亏了它,才能抓住大地动的奇迹,四人一鼠逃出生天。

    六岁那年,灵瞳入狱,被关入地牢。

    进来是,她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被毁去了半张脸,好在上面有纹面。

    纹面并非其本身肌肤,是一层薄而又薄的人皮,与面部始终契合,也掩盖了凹凸血腥的真相。

    小女孩本无名,进来后一句话也不说,像一头受伤的幼狼,每时每刻都警惕着,根本不敢睡觉,实在熬不住时,连打盹都半睁着眼。

    那时地牢里,只关着壮汉和瘦小老头两个。

    瘦小老头叫名土夫子,人如其名,就是个盗墓的,已经被关了将近二十年。

    壮汉刚来不久,是个剑客,二十来岁,沉默寡言。

    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双目紧闭,一旦睁眼,便有两道寒芒射出,形似利剑,直指人心。

    又过了两个月,小女孩就被扔进来了,但以她的精神状态,眼看就活不成了。

    好在小女孩命不该绝,没过多久,又来了第四位狱友,丰神俊朗的书生,同时也精通药道。

    他非但博览群书,知古博今,且善六爻之术,据他自己说,也正因道破了天机,才被抓囚禁。

    土夫子孤苦多年,小女孩的出现像是一道光,让他本能的想去呵护。

    书生进来时,土夫子正在给奄奄一息的小孩喂水,剑客也在旁侧紧皱着眉。

    书生目中怜悯,摸了孩子的额头,又搭脉查看,并询问情况。

    思索后道:“我这里有一粒药,服下后再醒来,人就没事了,同时也不记得从前。”

    土夫子还在犹豫时,向来惜字如金的壮汉开口:“不记得也好,等她再醒来,以为天地就是这方空间。”

    书生点头,取下头上木簪,旋转簪头,倒出一粒纯白如玉的药丸。

    叹了口气道:“白丸珍贵,只有一粒,原本我是留给自己的,也罢,都是天意。”

    “对了,在下谢师安。”

    “林感时。”

    土夫子也是刚知道,寡言剑客的名字。

    “我叫土夫子,也是土夫子,从今往后,咱们几个就是难兄难弟了。”

    “那孩子有名字吗?”

    二人摇头。

    谢师安若有所思道:“在她醒来前,取一个吧,我们越随意放松,对她越好。”

    土夫子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孩子是谢先生救的,不如你来取名。”

    谢师安微微一笑:“也好。看这孩子眼眸如星,便叫灵瞳吧。”

    此刻,一人一鼠已跑出沙漠。

    荒原不再一望无际,渐渐有了更多的植物与山石。

    黄昏时分,已能望见炊烟下的远方城镇。

    斜阳敛起最后的光华,只余漫天云霞,渐渐淡去间,融入苍蓝沉静的碧空中。

    夜色全黑时,有火光自远方闪烁。

    灵瞳一下子睁开眼,因常年被困地牢,她对光线是极其敏感的。

    略作犹豫,还是决定瞧个究竟。

    吊脚楼依山而建,火光摇曳中,勾勒出隐约的轮廓。

    好在并非山火,而是冲天的篝火。

    整个村寨,男女老幼百来号人,全都聚拢,齐齐跪趴在地。

    中间的神棍如被鬼神附体,如抽搐般舞蹈,面具之下目露疯狂,头上插着的数根山鸡翎毛,也跟着不停乱颤。

    神棍口中念念有词,手上铃声大作,上蹿下跳,如颠如狂。

    随即一声高呼,双眼翻白,口中念念有词:“洪水滔天,蝗灾遍野,甘霖不至,天降地动,皆因域君失德,上天震怒!平息天怒,唯拜圣莲,平息天怒,唯拜圣莲。”

    神棍一遍遍高声重复,村民不停重重磕头,喃喃声四下飘荡如同梦呓:“平息天怒,唯拜圣莲,平息天怒,唯拜圣莲。”

    灵瞳皱眉,只觉得村民们的状态颇为奇怪,如同梦游,又似洗脑。

    闻着木头燃烧中的灰烬,灵瞳也感觉有些恍惚,她赶紧退后,隐隐觉得,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可再转念一想,广川域君也好,村民也罢,和自己并无关系,她只是一个路过的囚徒,没那份悲天悯人。

    乘着所有人都在装神拜鬼,灵瞳觉得是个好时机,可以找找吃的。

    在经过寨子里最大的吊脚楼时,灵瞳进入。

    与预想中的不一样,一楼并非住人,反而饲养着牲畜。

    六只白胖胖的小猪崽,正拱着硕大的母猪,几只黑羊见有人进来,警惕的聚拢在一起。

    角落里还立着头黄牛,老黄牛哞的一叫,灵瞳赶紧嘘声,直奔二楼。

    进屋之后,女孩就不厚道的笑了。

    她扫了眼满屋整齐摆放的道具,猜测这屋子恰是给神棍的。

    大块大块的白切猪肉满满堆起,不过神棍可能嫌弃过于肥腻,居然完全没动。

    一盘野菜炒腊肉,倒是吃了大半,此外还有酒和馒头。

    灵瞳搓搓手,拎出袖子里的白条调侃:“既然祭祀大人如此客气,那我们就不要客气了。”

    小雪貂刚睡醒,迷迷糊糊被拎出,东看看,西闻闻,红宝石眼睛一下亮了,抱起一大块肥肉就喜滋滋的啃。

    灵瞳先咕咚咚喝了一大碗水,随即一阵风卷残云。

    至于放在旁边的酒,她虽好奇,但也只闻了闻。

    大快朵颐后,随便擦擦手,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这才有心思看屋里的东西。

    各种道具整齐摆放,简易架子上挂满面具。灵瞳随手拿起一个把玩,全是木头雕刻,再在上面绘彩。

    有俊有丑,有哭有笑,摸了摸上面的胡子,居然是用真人头发做的。

    墙角还立着几个箱子,灵瞳没有客气,也一一打开。

    做工精细的黑斗篷,绣线亮泽,乍看之下虽是纯黑,可只要光线一侧,漂亮的图案就若隐若现,真是低调奢华。

    再下面,仔细叠放着的全套素白里衣,干干净净,居然是全新的。

    此外还有靴子,靴子啊!此时灵瞳简直热泪盈眶。

    摸了把血肉模糊的脚趾,女孩喜滋滋的套上罗袜,又往靴子里一伸,大了些,不过无所谓了。

    走起,灵瞳还顺了个面具,模样雌雄莫辨,表情似哭似笑。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并没找到银子。

    但也足够了。

    此时此刻,灵瞳对跳大神的顿生好感,瞬间觉得之前他的舞姿美极了,简直飘若惊鸿。

    至于小小愧疚,灵瞳也是有的,不过这不重要,不如当作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几个纵跃后,她头也不回,向瑶都方向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