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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惊雷

    第二天清晨,域后从朦胧中醒来,慢慢睁眼,发觉自己的手被牵着,吓了一跳,再看身旁,躺着的居然是熟睡中的崇光君。

    域后身体一僵,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又怕把梦惊醒了,便一动都不敢动。

    可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梦太美了。崇光君是有多久没有这样,和她肩并肩躺在一起了。

    小时候,二人曾肩并肩,躺着看蓝天上的云飘过,也曾肩并肩,看漫天星海,神秘磅礴。

    那些记忆里,久远到就要淡忘的美好,这时全都涌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委屈与苦涩。

    其实灵瞳也没想到,域帝因不舍让生病的域后一个人睡,便躺在了她的旁侧,直到也一同沉沉睡去。

    而此时,感觉到手微微颤动间,他也渐渐转醒,对域帝而言,这同样是久违的好睡眠。

    醒来就见到域后痴痴望着他,泪水盈盈,域帝忙用袖子替她拭去眼泪,柔声安慰道:“从前都是朕不好,思沁你不要再生气了,好好养着身子,将来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随即又想起来,拿手试了试域后的额头。

    “还好没发烧,你觉得怎么样了?”

    域后双颊绯红,灿若明霞,仍旧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又觉得是梦也好,不醒更好,伸出手臂就牢牢搂住了崇光君,把头靠在了他的怀里。

    崇光君的心柔软成了一片,抚摸着她的秀发,唇也轻轻吻了上去。

    域后满脸通红,羞涩更盛,缠绵间如胶似漆,但那又何妨,本就在梦中。

    可梦并没有就此终止,梳洗过后,一群宫娥抿嘴偷笑间,就见崇光君亲手为域后画眉。

    又问域后,要不要把《琵琶行》再续下去,我来给你研墨。

    此刻域后已经彻底醒转,心中虽有万千疑惑,却也不愿再去深想,倘若能继续下去,又何妨永远活在梦中。

    只是提起笔,却又踌躇道:“我可不敢再写,若又有哪句不中意,域帝又该生气了。”

    崇光君见她眼波流转,眼睛湿哒哒的还有点红,耳鬓厮磨间道:“不会了,随便你写什么,朕都不生气。知道思沁心里全是朕,朕哪里还会生气。”

    域后嫣然一笑,略作思索随即落笔:

    画师甘州史小玉,高山流水恨不逢。

    青灯古佛堂前事,碧玉瑶琴入钟声。

    吴带生风行,光扬万丈礼佛心。

    描摹绘彩怨日短,凿窟开洞暮迟归。

    崇光君见她写完尚未搁笔,还在思索,便道:“甘州史小玉,就是你打算让琵琶女相遇相知的画师吧。”

    域后点头:“相遇相知也只在才艺之上。琵琶女精通音律,琵琶技艺出神入化,而史小玉心无旁骛,终日以洞窟为家,绘制佛像。

    自画作飞天间,琵琶女领悟出了仙乐的肆意洒脱,史小玉也

    将琵琶女反弹琵琶时的倩影,吴衣带风,绘入画中。

    两人所追求的,也无非是才艺的极致。故而即便惺惺相惜,也始终发乎情而止乎礼。”

    “妙的很,如此构思当真别具一格,朕接着研墨,思沁你往下写。”

    域后含笑点头,思如泉涌:

    甘陇鱼米桑麻地,难闻丝竹琵琶音。

    得见红妆半遮面,未酒先醉恐城倾。

    如神龙点睛,菩萨回眸金刚怒。

    心手相印随律走,高髻璎珞步生莲。

    琼女散花临仙阁,婀娜飞天彼岸登。

    遥观昆仑西王母,近绘观音帝释天。

    域后将笔放下,念给崇光君听,念完之后又释意。

    “每次琵琶女见史小玉,都如香妃诗中所述,同见江州司马时一样,犹抱琵琶半遮面。

    甘州史小玉,从小长于甘陇之地。那边虽不算贫瘠,但终究比不了帝京。

    得闻琵琶曲后,他所绘制的神像,纷纷都有了灵性,犹如画龙点睛。所以此二人间,更像是彼此成就。”

    崇光君感叹:“之前是我浅薄了,的确,世上之人出身虽分贵贱,但心又如何分贵贱,朕从来都倾慕你的才情,也爱重你的为人,答应朕养好身体,不要离开好不好?”

    域后含羞嗔道:“谁说我要离开了?”

    域帝不说话,神情间多了两分沮丧。

    域帝默不作声,一把拥住域后,最亲密的姿态,却无法看清彼此的脸,所看到的,只是域后鬓边的几根白发。

    “域后你不要怕,朕在此发誓,此生都不会再负你。”

    灵瞳也有几分感叹,又有几分惋惜。她知道,这里所经历的一切,全部都是过去的曾经。

    域帝,域后,甚至整个楚和域,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崇光君一走,贴身宫娥都纷纷过来道喜,青银最是开心。

    “现在太好了,娘娘和域帝重归于好,陈域妃又被禁了足,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域后不解问:“陈域妃被禁足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啊,她惹了娘娘就是惹了域帝,活该!”

    域后更摸不着头脑:“陈域妃如何惹了我?”

    就在灵瞳呜呼哀嚎时,青影向青银微微摇头,青银就不说话了。

    青影道:“是陈域妃狐媚域帝,反倒给教训了,也算域帝给娘娘出了气。”

    青影之所以不让青银再啰嗦,还是怕勾起域后的伤心,域帝宠幸陈域妃的事,阴差阳错间,倒帮灵瞳打了掩护。

    如太医所说,娘娘的神思受损,不开心的事,记不清自然再好不过。

    闻言域后也心绪畅快,陈域妃向来机关算尽,也算得了惩戒。至于前因后果,她本能的不想深思。

    有人欢喜就有人仇恨。

    陈域妃望着一对儿女,又看看镜中的自己。

    突然间,将梳妆台上的胭脂盒狠狠掷去,铜镜不会碎,碎的是她的心。

    宫人们全被赶了出去,大些的男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吓坏了,从没见过这样的母亲。

    镜子里,高高肿起的嘴角,神情越发狰狞。

    而边上的小女孩并没哭,她默默蹲下,小小的身体团起,一个个拾起地上的脂粉盒,眼里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平静。

    同一时刻,福满同样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沮丧和失落。

    他觉得自己如此多余,或许从来如此吧。那些转瞬即逝的奢望,虽如泡沫,却也亲见。

    不过从始至终,他都清楚明白,只要域帝回心转意,域后便不会再多看自己一眼,更不用说陪伴了。

    心中的怨恨,如同始终不曾熄灭的灰烬,被风吹落在欲望的密林间。烟雾翻腾之际,有火光不停蹿起升腾,那是燃尽一切的野望。

    权势,地位,女人,域帝什么没有,他什么都有,而自己呢?除了一具残破的身体,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有,恐怕就是与域帝同源的血脉了。

    这是一切堕落与不甘的起源。

    曾几何时,他就只想卑微的,隐形的,陪在域后身边,而最终,现实还是让他认清了,域后究竟是谁的女人。

    无能为力的愤怒在胸中燃烧,当他再次抬头时,已是入夜时分。

    红烛高燃,照亮了罗帐的每个角落。

    而在福满眼里,所见到的,只是一片血红。此刻他想到的,是自己影孤形单的二十余年人生,记忆里模糊不清的母亲,渐行渐远又一无所知的爱人。

    正是这一刻,福满以必死之心,一步步自阴影走出。

    迷烟燃起时,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睡,也包括正斜靠在贵妃椅,翻阅书卷的域后。

    福满一步步上前,虔诚的跪在域后身旁,牵起域后的手背,轻轻落下了一个吻,随后一动不动看着域后。

    灵瞳心道要命,福满他是疯了吗?

    不止于此,忽然间,灵瞳感觉身子腾起,她眼睛睁大,无力的看着域后正被一把抱起,罗帐掀开。

    福满将域后轻轻横放于床塌之上,无限爱怜的轻抚发鬓,手指自域后的额间一点点下划,顺着鼻梁,一直到嘴唇。

    在如花瓣般柔软的嘴唇上,停留了许久。

    最后,他似积蓄了全部的勇气,慢慢站起之后,附身轻轻的吻了上去。

    这个吻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两片唇的相互触碰,却持续了很久很久。

    之后,外面传来隆隆,大雨倾盆。

    福满保持着俯看的姿势,望着熟睡中浑然不知的域后,而湿热的泪水,就这样一滴滴落在她的脸上。

    灵瞳感觉到的,只有酸涩,痛苦,已经纯粹的爱意,并没有占有与欲望,更无亵渎之意。

    这一刻,她不自觉的同情福满。

    于此同时,也在思考一些问题。这般厉害的迷烟,他究竟从何处得来?入宫接近域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有他的学识,以及他的容貌。背后是否还有别人。

    灵瞳相信,如果域帝域后并未和好,刚才的一幕,也未必会发生。

    故而这迷药,原本应该有别的用途吧。在宫里时间越久,就越觉迷雾重重。

    次日再醒来的,便是灵瞳了。

    只见众人如常,福满也垂首立在老地方,昨日发生的一切,倒似不真实的梦。

    想起昨夜那些滴落的泪水,以及那个吻,灵瞳的心情颇为复杂。

    她思索良久后,还是招手让福满过来,压下情绪后微微一笑:“福满,昨夜休息的可还好?”

    “多谢娘娘关心,奴婢休息的很好。”福满不慌不忙,神情自如。

    “最近我总想着以前的事,你可还记得,是什么时候,我将你留在身边的?”

    “奴婢当然记得,就在半年多前,娘娘大病初愈之后。”

    福满指的就是域后服毒自杀,后又被救的那次,灵瞳也猜出了大概,点头道:“是啊,那时候我心里难受,也幸好有你作陪。”

    福满听到这话,莫名的忐忑,心中升起不好的猜测,怕是域后就要赶他走,显然是为了域帝。顾念旧情也好,怕自己受牵连也罢,说到底,在域后心里,自己恐怕再无一席之地。

    思及此处,福满猛的下跪叩首。

    “娘娘答应过奴婢,不会赶奴婢走的,若娘娘不愿瞧见奴婢,就让奴婢留在您看不到的地方服侍吧,奴婢也绝不会再让崇光君见到,求娘娘了,求娘娘了。”

    他一下下实打实的叩头,额头很快就红了起来。

    灵瞳没想到他如此敏感,忙道:“你快起来,这是做什么,我并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福满还是满脸怀疑,随即叩谢。

    之后便又低下头,一声不吭站着,倒似受了极大的委屈。

    灵瞳扶额,心中郁闷暗道:昨日里受轻薄的,好像是域后吧。

    女孩轻咳一声道:“那个,我就是和你随便聊聊天,没别的意思。其实就想说,每个人都有难过的时候,即便我是域后,不逃不过。

    委屈是一回事,人总要好好活着,活得像个人,你总自称奴婢,这也没错,宫里服侍的,个个都自称奴婢。

    但是福满,你要知道,我从来没把你看作是奴婢,而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分寸有感情的人。”

    灵瞳真正的重点,就在“有分寸”,她实在不想昨夜的事再发生,而在福满耳中,却如惊雷一般,全部都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