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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紫嫣赌气单出走 月寒只身回江南

    客栈里一个雅间,布置的不能说是富丽堂皇,也算是干净明丽。紫月离坐在台子上的靠椅上,沉默不语。紫月寒坐在下首,旁边还有风迟刚去请来的羽青。

    而她路过房间走廊时,不时的有人探出脑袋来偷偷的看,还有些窃窃私语。

    “就是她。”

    “长得很好看,就是瘦小了些。”

    “不知道哪个门派的?”

    ……

    羽青的脸色不是很好,而最为明显的就是,那支簪子已经不在她的头发上了。她眼睛有些红红的,为了掩盖自己哭过,她就紧紧的低着头垂着眼,不说话。紫月寒已经去敲过她的门,她却怎么都不想开。

    最终还是紫月离把她请了出来,紫月寒看见她微红的眼睛,想想她满心欢喜的准备几日,没想到一见面就受了这样的委屈,他心里难受的紧,忙的走过来,低声的问着,看见羽青不理自己又手足无措的坐立不安。

    风迟吩咐店家沏来一壶自己带的千山暮雪,一边端茶一边看着这三个人的脸色。

    紫月离端着茶,反复看了两个人几次,终究是忍不住,缓缓开了口,

    “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紫月寒坐在一侧,心情是沮丧到了极点,听见兄长询问,就幽幽的答道,

    “三个月前。我眼睛受伤的时候。”

    紫月离又仔细端详了下羽青,犹豫了一下问道,

    “我看着这位姑娘似曾相识,你是子默的几徒弟?”

    羽青听见紫月离询问,只得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说道,

    “沈青曾去过英雄会,还……生了场病,未曾面谢紫月门主照顾。”

    紫月离一听,脑海里一下子回忆起那时突然晕倒在宴席上的那个小姑娘。只是他记得那个姑娘面色蜡黄,病病恹恹,样貌十分普通。而今,站在眼前的这个姑娘,面色白皙,钟灵毓秀,怎么都不似一个人。他有些讶异的看了紫月寒一眼。

    紫月寒递了一个眼神,说了一句,“说来话长。”

    紫月离会意,就没再继续问下去。刚刚他费了挺大力气才把霍紫嫣安抚住,就叹了口气说道,

    “你应该早早的知会我,我就不会带嫣儿过来了。”

    “哥,我与嫣儿,你早该跟小姑姑说清楚的。”

    紫月离扶额,这才慢吞吞的说道,

    “你一直也没有中意的女子,我也不好突然提这事。嫣儿对你,那也是用了心的。”

    “哥——”紫月寒着急的打断了他。

    紫月离一听他话里的着急,想着他可不是开得起玩笑的性子,忙的跟羽青解释道,

    “沈青姑娘,这个我可以保证,幼时我母亲怕我们会受欺负,才希望通过这婚事,好让我小姑姑有所回护。只是她们之间口头约定,那时候的嫣儿尚在襁褓之中,做不得数的。”

    “嗯。”羽青客气的站起来回了一个字。

    这下紫月寒简直是有点坐不住了,羽青面无表情,不喜也不恼,就淡淡的回了一个字。他觉得她肯定还是不相信,就又跟着解释,

    “我对嫣儿,就是跟亲妹妹一样的!”

    “哦。”羽青又坐了回去,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其实婚约不婚约的,羽青已然想的明白。她相信紫月寒对霍紫嫣不是男女之情,但是深刻进她心上的自卑,还是不合时宜的跳了出来。她是生了气,但是恼的就是紫月寒没有提过这件事,气的就是她突然要背一个插足的骂名。想想临走前,师父说的,怕她不能在紫月门立足服众,如今她要怎么去面对那些人?她可以忍了这些,但是师父怎么能忍受自己受别人的指戳。到底是无根的浮萍,她没有多大的倚仗,就连对紫月寒的这份爱,她曾那样隐忍和小心。可如今,她才发现,他们之间,可能还存在着,身份,地位,生长环境的种种差异。

    她第一次感觉到,有点灰心。

    由爱生忧,由爱生怖。她的喜欢终究是没之前那般纯粹了。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就当几个人各自苦恼该怎么打破这个局面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女娥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脸上十分慌张,

    “门主,表小姐……不见了……”

    “怎么就不见了?刚才不是说了好好看着吗?”风迟一听顿时火大了,上来就责问道。

    “表小姐发了脾气,不让我等近身……”那个女娥也有些委屈,低了头小声的说道。

    紫月离神情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叹口气说道,

    “由她去吧!就是赌气使性子呢,天快擦黑了,她会自己回来的。”

    紫月寒心里还是一团乱,没有说话。但是羽青听了,倒是有些不是滋味儿。沉默了一会,她突然伸出手,握住了紫月寒的袖子,紫月寒一激动,忙低头凑过来。

    “这儿附近都是偏僻树林,她一个姑娘会有危险的,你去……找找吧。”

    紫月寒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叫过了风迟,

    “派几个弟子去找找!务必安全带回来!”

    “是是是。我亲自去!”风迟忙不迭的答应着,急火火的退了出去。

    当紫月寒一脸期待的再回头看向羽青的时候,却感觉搭在他袖子上的那只手很快就抽了回去。羽青站起来,给紫月离行了礼,然后说道,

    “没想到给门主带来了麻烦,还望见谅。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先退下了。”

    然后她转身就离开了,剩下兄弟两个面面相觑。

    紫月离看着紫月寒由喜到愁,一筹莫展的表情,突然就笑了,

    “我从来没见你这样紧张过一个女子,也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子敢给你脸色看!”

    紫月寒斜瞅了兄长一眼,郁闷的说道,

    “见笑了!门主!”

    紫月离忍不住发笑,说道,

    “我相信你的眼光,更相信子默,他教出来的徒弟必然不错的。”

    说着,紫月离就屏退了左右,“说说吧,你这趟出行的所见所感。又是受伤又是失明,还有上原的瘟疫,我都快急死了!”

    紫月离只得暂且搁置了跟羽青的解释,然后就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以及羽青的身世还有羽华族的事情都大概说了个清楚,紫月离听完这些曲曲折折和陈年旧事,也是有些震惊,

    “她……竟是我们一直寻找的羽家遗孤?”

    紫月寒点了点头,“命运总是这般巧合……”

    紫月离忽而想到了韩子默,喃喃道,“他竟一个人……瞒我这么久……”

    “哥,流溯门已然暴露,我仓促带了青儿离开,你得去接应他们……”

    紫月离低头思忖了片刻,说道,

    “看来这鬼宗对素心诀是志在必得,孤枭野心不小,羽青姑娘入我紫月门也算是上策,但……就怕有些人别有用心,会利用素心诀和羽青,把我紫月门拖下这滩浑水,我得再细细想想……”

    紫月寒点了点头,又问道,

    “哥为什么来中原?你这样贸然离开,会不会?”

    紫月离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片阴云,

    “三叔和你表兄已经按捺不住了,风语五日前来过信,说他们已经有所行动,我虽然跟风语和惊世都交待过了,还有你留给风语的日月凰咒,但我还是有些担心……这两日迟迟没有来信……”说着,紫月离走到了窗边,眺望着南边的方向,喃喃的说,

    “我原是想引蛇出洞,平了他们的心思……”说着,紫月离回过头来,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说道,“可是行路至此,我想……见他一面,接他走……”

    看着兄长那单薄落寞的身影,紫月寒心里微微有些心疼。他想了想,说道,

    “韩掌门……是个很好的人。韶华流逝,但初心未改。哥,我说过,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

    “可是我知道,你不喜欢门主那个位子。我怕会再缚住你的自由。”紫月离叹了口气。

    紫月寒深深的看了紫月离一眼,说道,“这十几年都是哥在保护我,我没有喜欢不喜欢,只要能让哥如愿,我就是开心的。”

    紫月离听了没有动,但是眼睛里突然有了点水光。哪怕万人诟病,但是弟弟的一句暖语就已经胜过一切。

    紫月寒以为兄长还在犹豫,想了一下,说道,

    “那边有风语和姑姑,想必不会有什么差池,再说,还有姑父在呢……”

    “怕只怕,姑父也在这些人的算计之内。这些年,姑父的秘密虽然没有人揭破,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紫月寒听了,思索了一会,说道,“我回趟江南,稳定下局面。”

    紫月离一听,回过头来看着紫月寒,突然觉得他跟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了,以前的他很清冷很孤傲,现在却处处理解体谅。

    “但你跟羽青姑娘的误会……不然,让她与你同行……单独相处,会解释的清楚些。”

    紫月寒摇了摇头,“门里复杂,也危险,她之前受过几次重伤,我不能再让她涉险。我自己去,要是门内无恙,七八日也就回来了。她跟着你,我很放心。你先带她回流溯门等我。”

    紫月离看他口气坚定,就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枚令牌,说道,

    “你自己回去我也不太放心,这是月灵牌,万一门中有异,你可去江临镇,那里还有我留下的一些老人。记住,万事不可逞强,若有变故,一定要给我来信……”

    紫月寒知道,紫月离习惯使然。他自小受兄长的保护,好像从未独自做过什么大的决定,就慎重的把月灵牌放进了腰间,说道,“哥,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紫月离抬头看着已经高过自己半头的弟弟,想起他也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尤其是已经遇见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可能很快就会成家立业,不由得有些感怀,拍了拍紫月寒的肩头,点点头说道,“是啊,你长大了。”

    紫月寒看着紫月离鬓间已经掺杂的白丝,不由得有些心疼,说道,

    “临行前,韩掌门那边,已经松了口,想必……他会答应你的……”

    “真的?”紫月离眼里浮起一片亮光,那么稳重的一个人,突然露出了点小孩子般的惊喜。

    “嗯。”紫月寒点了点头。

    紫月寒心里似乎还有许多话想讲,又不知先提哪件,就抿了抿嘴,说道,“回了江南,我的婚事……还得请兄长做主……”

    “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紫月离惊讶,“总要先把羽姑娘的身世,还有嫣儿的婚约解决掉……”

    紫月寒皱了皱眉头,说道,“那你尽快啊……”

    “你……”紫月离被紫月寒噎了一下,他好像许久没见过这般轻松而恣意的弟弟,他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紫月寒的肩膀,笑了,“好好好!我尽快……”

    “哥……”

    “嗯?”

    “你没感觉,我有些变化吗?”紫月寒突然有些期待的问道。

    “是不太一样了,话多了,没以前那样冷冰冰的了,也会照顾人,替别人着想了!看来啊,这个姑娘对你的影响巨大……”

    紫月寒带着些殷殷期盼,但是看见紫月离并没有注意到他身上流动的灵力,顿时有点失落。自小他每次破境都是这般期待兄长给他些赞许,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我破境了。”

    “嗯,”紫月离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听这样的话,毫不经意的点了点头。突然又一脸震惊的抬起了头,“你……你说什么?”

    “我破境了啊。”紫月离没得到该有的赞许,他有点失望,随口嘟囔了一句,就准备出门去找羽青。

    “破境?你破了化境?你……你已经化境了?”紫月离有些语无伦次,忙的追了上来,转到了紫月寒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不然呢?”

    “我就说,我感觉你哪里不一样了。原来不止是性情……哈哈哈……”紫月离拍了拍紫月寒的肩膀,顿时有些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

    “有什么可高兴的,我都已经被困极乐境八年了……”紫月寒想想这次破镜,还是因为有了羽青和韩子默的助益,禁不住说道。

    紫月离突然抬手拍了一下紫月寒的后脑勺,笑喝道:“化境!不是灵智,不是微元,想必不出一月,你的名气又将震动天下了……上一个化境还是近百年前!”说着紫月离靠了过来,拥了一下紫月寒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的造诣已经追上了曾祖父,哥哥,真的很欣慰……”

    紫月寒被这一巴掌和这个拥抱弄的心绪起伏不定,他与哥哥有多久没这样开心的交谈了?好像就从他打翻了哥哥带回来糕点开始,他就变得不爱讲话,别人觉得他是冷漠,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逼迫自己成长。他想去做兄长的左膀右臂,想人前人后都成为紫月门对外的震慑。

    他紧紧的反拥了下兄长的肩膀,那里瘦削单薄,他坚定的回应道,

    “以后,有我呢!”

    与兄长商定一切事宜后,紫月寒便迫不及待的来到了羽青的房门前。他敲了敲门,没有回应,推了一下也没有推开。紫月寒叹了口气,然后手指在门缝中一弹一拨,里面的门栓就毫无抵抗的被划到了一边。

    进了房间,里面有些灰暗,床上的人紧紧的蒙着头不作声响。紫月寒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想了想,低声喊道,

    “青儿……”

    那被子里面还是一动不动。

    紫月寒不敢擅自给她揭开,只好继续说道,

    “我母亲跟小姑姑定那门亲的时候,我才五岁,嫣儿还不满周岁。不过都是为了我们俩兄弟能活下去的权宜之计。母亲走后,我便开始醉心武功,有时候一年都见不到嫣儿一次。而且我真的只是把她当亲妹妹看待。我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人。”

    那被子里有了一点细微的起伏,紫月寒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并不是有意隐瞒你,而是我从未把这事当回事。我本想回去就会跟小姑姑说明的,小姑姑很疼爱我们,肯定不会勉强。没想到,嫣儿会突然跑来,让你受了委屈……”

    紫月寒继续哄道,终于,他看见被子下面有了点蠕动的痕迹。他想了想,叹了口气沉下了声音说道,

    “紫月门中有变,我需要飞回江南去稳定下局势,你若要继续恼我,我们可是要在生气和愧疚中度过这点时间了……”

    紫月寒慢慢的靠近了被子,而听完这些话,那被子突然被一把掀开了,露出了下面那个哭红了眼睛的小姑娘。羽青的眼睛哭的像个兔子,头发被被子捂的一团乱,脸上还有一道道的泪痕,噘着嘴,看起来真是可怜透了。

    她带着奶奶的鼻音问道,“紫月门怎么了?你……你去会不会有危险?我要跟你一起去……”

    紫月寒最看不得羽青掉泪的模样,心里真是又酸又疼,忍不住靠近了些,说道,

    “不过就是小叛乱,我能处理。你跟着我,我会分心的。你留下来,跟着我兄长一起回流溯门等我,好不好?”

    羽青本来就委屈极了,听见他又不带自己,眼泪又冒了出来,头摇的像拨浪鼓,哭道,

    “不好不好不好……”

    紫月寒用手拨开粘在她脸上的头发,继续说道,“我保证,十日必回!到时候,我兄长也在,我就会郑重的跟韩掌门提亲,十里红妆把你娶回去。”

    “谁要嫁给你啊?你身边的莺莺燕燕那么多,我这辈子岂不是都要在防备中过日子……”羽青眼睛眨了眨,一脸的不情愿。

    “你……你不嫁给我?”

    “谁爱嫁谁嫁,我……我不稀罕!”羽青气呼呼的蹬了下被子,两手一扯,就要把被子蒙起来,却被紫月寒一把拽住了。羽青又使劲扯了一下,依然没扯动。她生气的喊道,

    “你就会欺负……唔……”

    紫月寒突然俯下身,一下吻住了她噘着的嘴。羽青拽着被子的手一下子软了下去。紫月寒细细密密的擦着她的唇,喷出滚烫的气息扑在羽青的脸上,让她原本厚厚的鼻音带上了一丝粗喘,感觉随时都会窒息过去。

    一个冗长而细腻的吻,把周围的一切都衬托的死一般的寂静。

    两个人似乎只听得见自己内心如鼓般的狂跳,很快那些委屈焦虑和不开心都被一扫而空。紫月寒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微微喘着粗气,而躺着的羽青通红的脸皮,通红的双眼,通红的嘴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紫月寒,还没回过神来。

    紫月寒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用指尖轻轻的揉了下她的眼睛和嘴唇,

    轻声说道,

    “我给你的白羽簪,如遇到危难之事,就折断它,里面有一条光羽信,无论路程多远,时间多久,它都会飞到我身边,我一定会来找你。这世上,兄长是我最信任的人,你跟着他,他一定会护你周全。青儿,相信我,我此生绝不会负你。”

    羽青伸进怀里摸到了那支有了她体温的簪子,细细摩挲,终于点了点头。

    “等我回来!”紫月寒再次俯身亲吻了下她的额头。

    羽青愣愣的点了点头。直到紫月寒说了许多嘱咐的话离开了房间,她才跟回魂一样的反应过来。

    窗外已近夜幕,紫月寒离开羽青的房间后,径直走出了客栈。待走到一个无人处,袖子一挥,炎火丹凤已经扇动翅膀停在眼前。紫月寒坐了上去,拍了拍炎火丹凤的脑袋,说道,

    “回紫月门。”

    炎火丹凤轻鸣一声,张开双翅,转眼就升到了高空,带着一抹红晕消失在了天际。羽青倚在窗户边上,看着消失在天际的身影。再低头摩挲着那支簪子,然后郑重的把它插回了头上,望着遥远的天空,满心期待的说道,“我等你。”

    夜深近半,风迟也带着十几个弟子回来了,他焦急的去回禀紫月离,

    “没找到表小姐。她带了些银钱还有丫鬟香凝,打听附近的人说,看见两个姑娘往南边去了。老奴派人官道上追了十几里,也没看见踪迹。”

    紫月离半躺在卧榻上,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估计是要自己折返紫月门,没追到就是没走官道。风迟,再加大人手,从各处的小路树林去找,她若非要回去,就护送她回门……”

    风迟领命而去。紫月离叹了口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操不完的心。他发了一会愣,终于伏于书案,提笔,落墨。

    就在韩子默准备带徒弟们下山的时候,收到了紫月离的书信。

    他的脸上又喜又忧,一身素白的衣衫在秋风中摇曳,让他原本就清瘦的身形更加骨相,但是他此时的眼里是有光的,一种希冀释然的光。

    “万望君,等我。等我……”

    韩子默低声的喃语。他这一生,心中只有一件未了的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无论身前还有多少座高山,他都要义无反顾的去翻越。

    人情世故,人伦纲常,不过就是世人在既定的条条框框里循规蹈矩,没有人能定义爱,也没有人能阻止爱。他爱他,超凡,脱俗。以前他总怕自己,会成为紫月离的负累,成为他的软肋和污点,如今才知,十几年了,到底是自己不知他。

    韩子默伸手拂掉了眼角的一滴泪,抬眼看着默默站在他面前的程江,几多欢愉几多感慨,他慢吞吞的说道,“江儿,你离叔来东邱了,应该再七八日就能到!”

    程江脸上也浮现了那种激动的光芒。那时候他年龄尚小,他还不懂师父和离叔的感情,但是他们把他从死人堆里捡了回来,又给了他一个家,他只知道他这一生只想报答他们。

    十一年,他从一个孩子长成了一个少年,而今已经成家,可是师父与离叔依旧没能再重聚,这是他们的遗憾,更是他的遗憾!

    程江把肩上的包袱摘了下来,笑里含泪,说道,“师父,咱们不走了!”

    “可是……”韩子默心里的担忧始终没有停下来,“我还是担心,要不你带着师弟师妹们先下山,我等到你离叔就……”

    “师父,以紫月门的名望,离叔亲自前来,还有什么困难过不去?你不走,我们也不走。”

    “师父,等等吧。”不知道何时就注意到他俩的异常的奕欢突然走过来,温柔而坚定的说道。

    “唉,可是我都答应他们的……”韩子默看着在马车前后追逐嬉闹的一群徒弟,有些不忍。

    “师父,他们虽然都还小,但是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哪怕皮了些,但是都有分寸的。”程江环顾了一圈,“你说的,我们都是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对,师父,我们长大了。”

    奕欢默默的走下了台阶,走到师弟师妹们面前,说了这次师父临时有事,不能出去了。几个孩子初有些失望,但是还是恭恭敬敬的收敛了那放飞的心情,互相安慰道,

    “师父的事最重要,下回的。”

    “要我说,外面也就那样,说不准还没有我们上原山美呢。”

    “对对对,我这灵兽都快破境了,可不能耽误了。”

    一边说着,几个孩子一边把马车上的行李包裹又取了下来,开始往门里搬。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下山的路,甚至更远的关卡,都接到了阻止他们出行的命令。无论躲避与否,他们都走不出去了……

    至此,所有人命运的轨盘都好似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

    齿轮相扣,缓缓滚动,推演前尘,操纵后世,许是一念天堂,又或者是,一念地狱。

    凡人如厮,你永远不知道,哪次犹豫就会错失,哪次分离就是死别。

    那些想说而不敢说的话,那些想做还没做的事,在时间的侵蚀中,都变成了“如果”。

    如果她能早些坦诚……

    如果他能早点看清自己的心意……

    如果他不曾为了权势而谋划……

    如果他早些去了江南……

    如果他不是豪赌了一场叛乱……

    如果她没有赌气离开……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