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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命运

    云梦国西,墨云谷,初雪,黄昏。

    李家偏院,李辰安站在雪地里,对着木人桩,已经闷闷不乐地打了一整个下午,脑海里全是中午吃饭时的画面。

    “不许你练武,又没有灵力,弄这些拳脚功夫干什么?快把安身汤喝了。”

    吴渝,李辰安的娘亲,性格刚烈直爽。

    李辰安一口把药汤喝尽,苦的直咂嘴,垂着头说道:“天天喝这个汤,苦死了,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娘,我就是喜欢练武嘛。”

    吴渝厉声训斥道:“你小小年纪,天天学这些打打杀杀,家族的产业一点不学,日后要怎么继承这偌大的家业?”

    李辰安匆忙地往嘴里塞饭,只想赶紧结束饭局,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吴渝见他不说话,胸中烦闷之意反而更甚,故作柔声说道:“辰安,你能不能懂点事,做灵武者有什么好的,你想想你表哥,参加灵力比武,直接被人打死了,你也想跟他一样吗?”

    李辰安依旧不说话,对待彪悍的娘亲,他总结过,沉默是最有效的反击。

    李墨是他的父亲,他依旧自顾自地喝着小酒,吃着饭,他也总结过,不参与就是最好的安身之道。

    但有时候,他还是逃不掉,比如此时。

    吴渝瞪了一眼李墨,李墨立刻正襟危坐,咳嗽了一声,说道:“你娘亲说得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吴渝气的眉毛都跳了起来,指着李墨的鼻子说道:“你也气我,你就不能多管管他?辰安这么不听话,跟你有直接的关系。”

    李墨摆摆手,说道:“夫人,没有,我跟你是一条线的,你瞧着,我这就管教他。”

    李墨指着李辰安,在心中酝酿半天,犹豫了许久。

    李辰安已将饭吃完,将筷子在桌面一拍,说道:“娘,家族的事,我不感兴趣,不如让叔叔伯伯们接手吧,他们比我适合,我只想做我喜欢做的事。”

    说完,他一抹嘴,猫似的就窜出了门,气的吴渝在身后火冒三丈,跳起来骂个没完。

    李辰安,作为墨云谷谷主的独子,不喜欢继承家业,却从小就迷恋那些神奇的灵武高手的奇闻传说。

    例如驰骋天地之间,无所束缚,又或是挥手之间,山川都为之动容,更有甚者,一生修习,得以登天成神,如此种种。一个衣锦无忧的贵族少爷,却满心热血的想要成为一个强大的武者。

    可是,他至今一丝灵力都没有觉醒。但偏执却又是他的代名词,对于自己喜欢的事情,谁都拦不住。

    这也是这个国家的特色,云梦国极度崇尚武力,觉醒灵力的武者,被称为灵武者,灵武者有着高人一等的地位,几乎每个少年都有过成为强者的梦。

    墨云谷,是整个云梦国唯一的煤炭产地,此刻正值初冬,进出谷的干道上,人群摩肩接踵,一架架的马车满载煤炭在干道上排成一字长龙,不见其首的往外运输煤炭。

    城门外,行商队伍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那是黑袍军!快散开!”

    人群哗然,商贾队伍像见了鬼似的,立刻靠边清出了主道路。

    “黑袍军怎么会来到这里?”

    “黑袍军可是阎王军啊!”

    城楼上,卫士一时也不知所措,他们事先并没有得到军队入谷的消息,但他们也绝不敢拦截本国的军队。

    “还不快去通知族长!”

    城门卫队长率先反应了过来,冲着身边还在发呆的守卫喊道。

    黑袍军规模千人左右,清一色全身装备黑色甲胄,所骑皆为黑马,三人一排,整齐划一。

    原本人声鼎沸的墨云谷,此刻静的出奇。

    黑袍军队的将领,一马当先,腰间插着两把短匕首,短密的胡子上面还夹杂几点冰渣,右脸处有道十分显眼的刀疤伤痕,表情满是狠毅之意,与身后士兵不同的是,他的肩甲上还镶刻一个夺目的金色老虎头。

    刀疤脸暴吼一声:“把城门给我封了!”

    他率先一甩马鞭,快马冲入谷中,大部队加速跟上,尾部二十一人下马封锁谷门,不允许进出。

    “这谷中怕是要变天了!”

    滞留在外面的商人低声议论道。

    李氏宗祀大厅内,李墨身后的几位长老面露怯色,在大厅内踱来踱去。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率先开口道:“早说这谷的煤炭开采权就该交出去!”

    “这事不是大家都商量过了吗,李氏一族于此发家几百年,岂能丢于我辈之手?”。

    李墨站在大堂中央,脸上愁云满布,不理会身后的叽喳的讨论。

    “李谷主,久违了。”

    沙哑的声音传入厅堂,刀疤脸首领拔脚登入宗祀大厅。

    一直久闭双目的李墨,这才睁开双眼,他双目刚一落到来者脸上的那道刀疤之后,心中猛地一惊,随即吐气镇静了下,开口说道:

    “莫将军,何事竟劳您亲自到谷中?”

    莫将军拔出腰间匕首,抱拳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对不住,莫某受命,取你性命而来!”。

    声音刚刚落地,莫将军身影瞬间便消失不见,当其身影再次出现之时,李墨的人头已经在地上滚了一圈。

    血气在墨云谷的大街小巷中弥漫开来,与白色的雪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墨云谷西南角,李家别院。

    “快跑,辰安。”

    院外突然刀剑声突起,吴渝推开院门,一把拉着李辰安就往山上跑去。

    一路上,到处可见谷中的守卫与一帮身穿黑袍的甲士正在厮杀,尸体遍野,李辰安这才被告知,李家马上要被灭族了。

    夜幕已经降临,满月爬上长空,整个山谷银装素裹,月光与雪相辉映,山谷就显得明亮异常。

    吴渝带着李辰安一路狂奔,终于登上山顶的祭台,祭台西边就是断崖,下面是深不可测的西部大裂谷。

    “夫人,我们没路了,雪太大了,下山的小路被雪淹没了。”

    一个侍卫指着祭台右侧的方向说道。

    李辰安顺着方向看去,原本的小路已经无法分辨,他知道就这样下山的话,便是在玩命,难不成真的没有一丝活路了吗?

    吴渝回过头看向山崖,眼睛一亮,忽然举着火把,对着山崖下方看了半天,然后冲着守卫喊道:“你们俩过来,把少爷放下去,送到山崖下方的石像洞里。”

    两个守卫折腾了好一阵,才得以将李辰安下顺着送到了祭台下方的洞穴里。

    山崖峭壁上的洞穴很小,只够李辰安一人紧抱着石像站立。

    李辰安慌乱之中,定了定神,才想起来问道:“娘亲,那你们呢?”

    石像洞本就凹陷在山崖峭壁之内,吴渝从上方已无法看到李辰安的身影,但听到他的声音后,便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守卫突然喊道:“夫人,山下好像有动静。”

    吴渝急切说道:“辰安,无论发生什么,你千万不要说话,答应娘,哪怕希望渺茫,也不要放弃自己,要努力活着。”

    李辰安刚要开口喊娘,便听得吴渝“嘘”了一声,他就止住了发问。

    一阵破风之音传来,一瞬间,护卫全倒。

    风雪之中,一个黑影突然间闪现在吴渝身前,刀疤脸甩了甩匕首上的鲜血,显然那刚刚是他的杰作。

    吴渝问道:“刀疤脸,你是谁?为什么要灭李家满族?”

    刀疤脸道:“你没有问我话的权利,至于你还没死,只有一点原因,那就是回答我的问题,说,李墨的儿子去哪里来了?”

    “当然,作为交换,你可以有一条活路,毕竟你不姓李。”

    吴渝冷哼一声,说道:“我不知道。”

    刀疤脸冷冷地看着吴渝,狠狠地说道:“反正只要在这谷中,就不怕找不到,但是,你要知道你不说,就只有死路一条。”

    吴渝嘴角扬起,笑着说道:“可惜了,你不可能找得到。”

    刀疤脸的目光变得阴森起来,狠狠地说道:“你纯心找死的话,那我也不留你了,我这就送你上路!”

    他直接一掌轰碎了吴渝的天灵盖,但她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山顶的寒风突然凛冽了起来,一阵阵山风竟发出呼啸的声音。

    李辰安听得到,祭祀台上,响起了一声倒地之音,又由远到近、由近到远响了一阵脚步声,最后恢复了平静。

    李辰安很想呐喊一声:“娘?你在哪里?”

    但他知道,娘不会回答自己了。

    面对至亲在自己如此近的距离被杀害,自己却无可奈何,他的心痛如刀绞,泪水夺眶而出,凝结成冰珠,寒风迎面而来,就像是刀。

    他终究忍住了呐喊,在呼啸的山风中,只低声地抽泣着。

    十五岁的他,已经是个懂事的年纪,他知道自己不能辜负娘最后的希望,他每多活一秒,对娘来说,应该都是一分宽慰。

    寒风凛冽,雪花纷飞,已是深夜。

    横断山脉上,山崖峭壁的洞穴里,供奉的这个仙人石像,已经孤独地面向西方不知几百年了。

    今夜,石像却不孤独,李辰安正抱着它,与它相伴了三个时辰。

    洞穴本是专门凿出来以供奉这个仙人石像,所以空间很小,李辰安丝毫没有动弹的空间,只能抱着冰冷的石像一动不动。

    他的手脚早已经被冻僵,身体上盖满了雪花。

    命运总是毫不讲理,不出意外的话,意外每天都在发生。

    李辰安直到现在还无法相信,自己从权贵之子,突然就变成家族最后的幸存者,悲惨地挂在这悬崖峭壁上,这段时间里,他想过很多。

    他想到彪悍的娘亲,总是喜欢乱来,做什么事也不问他的意见,她为什么能认为,在这种深渊绝壁之上,寒风似刀,白雪似剑,一件狐裘冬衣,显得过于单薄了,他怎能挨过如此的寒风冷雪?

    大概是侥幸至极的希望?

    他也尝试想过为什么会突然被灭族?毕竟父亲做事一向沉着稳重,没听过有什么仇家,而且这次灭族,毫无前兆,他根本没有头绪,因为他从没有关心过谷中家族的事务。

    然而,他也没成为一个合格的灵武者。

    思绪却如火,在他内心燃起仇恨之苗,他开始恨自己,恨自己一事无成,更恨那些穿着黑袍的士兵,以及那没有见到的刀疤脸。

    “如果我会灵力的话,我可以幻化出灵力外衣,将自己完全包裹,来阻隔风雪,我可以一步跳起几丈,飞回祭祀台逃生,我昨晚甚至可以打败刀疤脸。”

    “但是,我是个废物,在这满是灵力武士的世界,我却唤不醒一丝灵力。”

    时间是一瓶毒药。

    渐渐地,李辰安的恨意开始减弱,风雪,寒冷,疲惫,饥饿,令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缓慢,他的意识开始渐渐地模糊。

    忽然娘亲的脸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李辰安猛地一摇头,倔强地死守着最后一丝意识。

    “不能这么快就睡下去,我不能轻易地放弃自己,至少要坚持到太阳出来,或许那时,生路就有了。”

    希望、偏执,支撑着他死死地抓着石像,不肯松懈半分。

    峭壁上的寒冷,却反而更加疯狂地在吞噬着他的意识。他的意识消散了,闭着眼的世界里,他仿佛置身于黑色迷雾之中,渐渐地沉睡于其中。

    “嗯?”

    忽然,迷雾中的他受到了一点刺激,似乎感觉到心脏的跳动增强了几分,身体好像有些许回暖的感觉。

    他挣扎着挤开满是雪花的眼皮,看到周围还是漆黑一片,风雪也未减弱半分,随后又闭回了眼睛。

    “没有任何变化,回光返照吗?”再无气力多想的他,已经再次沉睡下去。

    实际上,是他并没察觉到,他的心脏的位置,闪出了淡淡的金光,淡若萤火。

    峭壁洞穴上的第五个时辰。

    一束白光自东而来,照射在李辰安满是风雪的脸上,他的眼皮被风雪压得已经睁不开了,但他还是感受到了这份光亮。

    “终于出太阳了?”

    他脸部早已僵硬,他想笑,却无法笑,他想喊,却无法出声,他甚至打开眼睛的气力都没有了。

    身体的热量已经消耗殆尽,心脏的金光也渐渐地消失,他的双手开始脱离石像,身子也开始缓缓向后躺下。

    忽有一声鹤鸣划过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