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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七街区

    日渐黄昏。

    疾驰的蒸汽列车越过繁华的帝国居民区,闯入茫茫的绿野农田,最后冲出高达数十米的卫国城墙......

    至此,薛浩和格雷克方才意识到,整个帝国罗蒙城究竟庞大到什么程度。

    他们先前居然还想着,依靠步行就能进入北部外城,简直是异想天开了。

    “夸张......”

    薛浩估摸着内城的大致占地面积,竟发现,可能和他上辈子记忆里的上海差不多大。也难怪净化教廷的神父安德森,会第一时间将他们带往帝都的列车总站。

    “我怎么感觉这外城,不像内城那般繁华呀......”

    自列车驶出外城后,薛浩透过车窗所能够看到的所有尖塔状建筑群,都布满了岁月的斑驳痕迹。

    莫说郊野丘陵的农居,就是铁路网沿途的商业建筑区,其外墙亦全部有着明显的风化侵蚀迹象,透露出莫名的衰败感。

    并且,随着列车的深入,一路多个站台上的候车民众,皆是显得无精打采,衣着打扮更没有城里人那般光鲜亮丽。

    “我总觉得后面的生活环境,恐怕会不太妙。”

    薛浩的内心开始萌生这样一种强烈直觉。

    “吁——”

    忽闻一声汽笛长鸣,之后又是蒸汽卸阀的嘈杂声响,疾驰的列车渐渐缓慢了下来,直至两边的景色开始定格。

    到了,罗蒙城北部外城的列车终点站。

    下一刻,一直和神父安德森待在隔壁车厢商谈的老矮人水牛,适时出现在了过道,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

    “我们到了,先下车。”

    短小精悍的矮人老爷子,拽着一个公文包,走在了薛浩和格雷克的前头,“有很多事,今晚再和你们细说。”

    “对了,外城这边不太平,治安很差,你们得做好长期的心理准备。接下来我要带你们去的地方,是适格者们集居的地界,这边的人们称之为第七街区。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你们都会和我一起住那里。”

    自称“水牛”的老矮人,迈着坚定的步伐,率先挤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时间,所有意识到他们身边漂浮着魔导书的群众,都主动选择避让,跟躲瘟神没什么两样。

    随即,前后不到数分钟,车站外一条热闹的商业街呈现在他们面前。

    夜色朦胧,两边的商铺灯火通明,长街在霓虹灯广告牌的映照下显得灯红酒绿,加之扑面而来的各种杂乱人声,薛浩有种置身于梦境的错觉,仿佛又一次回到上辈子公元2008年的夜市。

    水牛老爷子倒是习惯了这里的氛围,他如若平常地往前走,继续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来到现实世界也是一种麻烦,一日三餐少不了,吃不饱饭就没力气,没力气就杀不了怪,杀不了怪就没钱,没钱就继续饿着。”

    死循环。

    “当适格者一点好处都没有,真要说有,也就是完全消化,不用纠结什么排泄问题。可这日常消费问题,可比生理问题大多了。”

    老爷子的口吻,就跟一个大龄、等待被优化的社畜一样,焦虑而又不满,又无可奈何。

    “我们接下来都要给净化教廷做事,很遗憾,没有固定月薪。想赚钱就必须干活,去堕落禁区杀怪,或者接受净化教廷分配的任务,报酬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多。”

    薛浩听着很郁闷,“怪不得那劳动合同里没有写明具体工作时间以及薪水,就提及适格者有权利拒绝教廷的任务,一切报酬将根据对应任务的评估进行发放。”

    “很自由是吧?”老爷子啧了一声,“根据合同,想干活随时可以干活,想摆烂也随时可以摆烂,很人性化。”

    可现实是,帝国不会白养一群只会吃白饭的猪。

    只要饿那么几顿,该干活还是得干活,老实得很。

    老矮人没有对此做评价,只是补充了一声,“你们以后慢慢会懂的,这里的生存法则,能活着就够了。”

    薛浩总觉得这位前辈话中有话的样子,在考虑到未来的“赚钱”事项后,他又忍不住问道,“前辈,堕落禁区里的怪物,很难杀?”

    “废话,那玩意凶得很。”

    “前辈是矮人吧,我记得矮人都精通一种增强肉体的辅助魔法,怎么......”

    薛浩话都没说完,老爷子就冷笑一声,“小伙子,你怕是还活在梦里。”

    “额?”

    “这里是现实世界,哪来的魔法?大家都是一样的,就算种族强势,顶多就多了几分臭力气而已,没有魔力以及魔法的概念。”

    “可是,我记得在刚刚苏醒的那个地方,魔力还能用。”

    薛浩想起昨日,在那个扭曲世界里,几个想要做掉他的帝国军人,的确展露出了魔力相关的手段。

    “你是说教廷圣地?那里不一样,那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无法用常识去理解。反正只有出了那里,才是真正进入现实世界,魔力也自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力量。不急,明天我带你们出去走走,再慢慢给你们讲解。”

    说着,一行人走进了一片冷清无比的街区。

    从这里开始就看不到任何商业建筑了,到处都是衰败并且安静得吓人。

    抬头所见,周边一栋又一栋的建筑,都仅有寥寥一层亮起了灯光。

    薛浩的内心突然有种莫名的不安,“前辈,这边似乎不怎么热闹......”

    在他的记忆里,梦境世界每年都会有数千数量的智慧生物,陆续进入洛圣都,然后在无量塔的第一层醒来。

    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千年。

    除开那些能够登上第二层世界的智慧生物,留在这第一层的人恐怕也有不少吧?

    怎么想都不至于冷清成这样才对。

    “人死光了还怎么热闹?”

    矮人老爷子语出惊人,神色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登塔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反正我印象里能够活着登上第二层的人,一个都没有。活着都难了,哪还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想着怎么登塔?”

    言谈间,他们已经拐进了一条铺满碎石的大道,步行二十米,一旁昏暗的路灯灯光映照出一栋破落的三层楼宇。

    楼宇上的窗户皆破破烂烂,有着修修补补的痕迹。

    楼宇最底下,陈旧的大门紧锁,仅有低端缝隙透露出些许柔和灯光,稍稍照亮了台阶下的荒芜门庭。

    “到了。”

    ——————

    第七街区。

    这一处被包围在一片断壁残垣中的零散建筑群,沉寂在无边黑暗中,寥寥的灯光如若星火,只给人一种莫名的可怖。

    反正氛围不太妙便是。

    薛浩没有多问,他抱着还处于昏迷状态的精灵小萝莉,跟着矮人老爷子水牛踏进房屋。

    嘎吱——

    大门发出了刺耳的尖叫,紧接着,一个简陋而又宽敞的大厅呈现在了他们面前。

    “会长,这次去内城的感觉怎样了?”

    最先开口的,是一个慵懒靠在沙发上的女性,女性有着半兽人的特征,身段相当性感。

    衣冠不整的她,一见到矮人水牛进屋,就赶忙吆喝了一声。

    兽人的整体模样就是人形的野兽,而传闻中的半兽人只有一小部分野兽特征,其他时候看起来就是正常人类,也因此更符合薛浩的审美。

    他作为一个正常男性,目光很快就被其吸引,视线悄悄扫过了美女头上那薮猫特有的大耳,人类应有的超大的胸襟,波浪般的金色长发,模特般修长的双腿......

    好吧,反正看了个遍。

    最后的注意力全部停留在兽人美女的双手之上。

    双手并非人类女性特有的纤细,而是粗大无比,绑着极为厚重的绷带,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也就那样,没钱寸步难行,上一任会长去了还能带十来个好手回来,我去了就带了三个,特码的!”

    矮人水牛怒目圆瞪,发着牢骚,大胡子一鼓一鼓的。

    “哈哈,别说什么丧气话了,好歹有是不?总之,辛苦了,会长大人。”

    猫耳美女伸了个懒腰,视线停留在矮人水牛带回来的三个新人身上。

    “哟,不错,这两个小伙的素质。”

    猫耳美女伸出带倒刺的猩红舌头,有些饥渴地舔了一下嘴唇,一双金黄色的猫眼流露出色气的光泽,“身体蛮结实的嘛!”

    “别吓到新人,”说着,矮人水牛指向薛浩这个熊人,“浩·高尔基,”又指了一下鳄鱼兽人,“格雷克·瓦尼,”然后在又在两人进屋后,啪地一声关上木门,“这位美女叫浮华,别想着跟她发生任何关系,她被污染了。”

    “可恶!会长大人你敢坏我好事!你可知道我......”

    矮人水牛没有去理会这个猫女的抗议,径直往楼上走去,“跟我来,我带你们上楼,分配房间。”

    第七街区这边的楼栋都是统一制式,三层,每层有四到五间可供分配的单间。

    很快,薛浩和格雷克就被安排在了三楼最靠内的两个房间。

    “等会我会给你们送点食物过来,吃完你们将就睡一下,安心,这边还算安全。”

    “其他事情明天再说吧,我看你怀里这小家伙的状态不太对,倒不如她以后跟着你住一块算了,好好照顾她。”

    “在这边,活着是真不容易,大家总得互相扶持才行。”

    说着,大概是感觉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其他人,矮人水牛抬起满是老茧的双手,揉了揉苍老的脸庞。

    好一会,才让自己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恢复过往的憨厚。

    “你们进去等我一会。”

    有那么一瞬间,薛浩感觉内心一暖,被矮人老爷子的真诚所感染......

    ——————

    再度回到大厅,大厅里已经多出了两个新的身影,一个是将浑身包裹在黑色风衣内的人类青年,偶尔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另一个是右眼带着黑色眼罩的红发少女,耳朵部位被优雅的白翼所取代。

    矮人水牛没有和他们搭话,而是先给楼上的新人送了水以及面包,这才再度回归客厅。

    “纳森和纳琳还没回来么?”

    矮人水牛率先开口问道。

    “咳......咳咳......出任务去了,应该是去的红玉矿区......”

    人类青年蜷缩在沙发上,边咳,边说着另外两个同伙的去向。

    “嗯,我知道了,刘生,你多注意身体。”

    “谢谢,咳咳......我还好......”

    “那么,说正事吧,依照惯例,你们想起了多少以前的事?刘生略过,他现在的状态已经很危险,我们后续或许得对他采取某些强制措施。浮华,先从你开始。”

    现场的气氛逐渐变得沉重。

    就连一向吊儿郎当的猫耳美女,也显得正经起来。

    “我确实是穿越者,穿越前其实......其实......那个,得实话实说?”

    “是!”

    “穿越前其实是个男人......”

    “嘶——”

    你个男人能这么浪荡的?

    在场一共四个适格者,每一个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继续说!”矮人水牛压根不跟他客气。

    “呜呜......反正就是个男人,死肥宅,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我二十八岁的时候,去水库钓鱼,然后不幸溺水......”

    猫耳美女说着死亡前后的诸多细节,说着说着,突然就哭了起来。

    气氛顿时更加压抑了。

    大伙一直沉默了很久,矮人老爷子叹了口气,这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你还有我们,你并不孤单。先缓缓吧,待会再慢慢说,朱丽叶,你呢?”

    被矮人水牛提醒到的红发少女,顿了一下,“记不起细节,但是那些记忆比起以前,已经渐渐变得清晰了,不知......”

    “这是失控的前兆,和刘生还有浮华一样,你往后也需要做定期的精神状态汇报,至于我......”

    说完自己的状况,矮人水牛看了一眼通往上方楼层的阶梯,叹了口气,“这次工会的人员招募并不顺利,听教廷的神父说,圣地那边出了意外,直到今天才找到两个苏醒的适格者。可能是梦境世界里发生什么状况吧,刘生,我其实开始相信你以前的判断了。”

    可能真的有适格者,能够早在梦境世界的时候,就开始苏醒有关上辈子的记忆。

    只是,这种记忆,对于适格者而言其实是无可挽回的剧毒!

    “对了,那三个新人,要不要提醒他们关于穿越还有失控的事?”

    红发少女朱丽叶问道,声音如银铃般清脆。

    “暂时不用,上一任会长已经说好了,除非适格者自身苏醒,否则必须尽量避免让他们知道真相。想来你们也察觉到了,一旦苏醒了小部分记忆,变异的速度就会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快。”

    “放心,真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我会从那三人里面挑一个能扛责任的。今天就先散会吧,明天我还得带他们出去熟悉环境,熟悉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就在适格者们散会的时候。

    三楼,沉睡已久的精灵女王,终于苏醒了过来。